张婉瑜抱拳道:“见过万夫人。”
“过来坐吧。”万夫人剥开俊美郎君的手,坐正了身子,悠悠道:“听说,你这次来是找我谈大生意的?”
张婉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有因为万夫人眼底的鄙夷而退缩,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手上有一匹布料,我觉得万夫人应该喜欢,便拿来给万夫人瞧瞧。”
“哦?”万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信这穷女郎能有啥好东西。
“万夫人请看。”张婉瑜将手中布料横在桌角。
万夫人眼前一亮,不由得伸手去摸,丝滑触感顺着指尖划过,舒服极了,没有一丝不适的感觉。尤其那丝冰凉,沁人心脾,让人爱不释手。
张婉瑜偷偷打量万夫人脸上神色,见她眼中金光闪烁,便知事情成了一半,试探着问道:“万夫人觉得这料子如何?”
“好,好好好。”万夫人一连说了四个好字,将那匹烟纱放到自己腿上,左右摩挲,谈起价钱来。“说吧,打算卖多少钱?”
张婉瑜:“……”
据说万夫人最会做生意,目光怎的这般短浅,遇到这么好的料子,买一匹自己做衣裳就完了?要垄断货源啊,把生意盘大啊!!!
“嗯?”见张婉瑜迟迟不答,万夫人有些不耐烦,问道:“不打算卖吗?”
“自然是卖的。”张婉瑜眉眼含笑,“只是不知万夫人要多少?”
“你有多少?”
“眼下只有一匹,不过我打算种桑养蚕,日后可以大量供货。”
“什么,你会种桑养蚕?”万夫人颇为吃惊。
这个时代并非无人用蚕丝制纱,只是养蚕技术不是很普遍,被少数人所垄断,导致市面上流通的纱料少之又少,还是些残次品,只因成色好些的进贡到宫中去了。剩下那些成色不好的,依旧炙手可热,被富人们一抢而空,没有关系是买不到的,根本流不到镇子上。
突然来个会养蚕的,怎能不惊讶。
眼前之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败家她最在行,能有这本事种桑养蚕,纺纱织布?说什么她也不信。
“不会可以学嘛。”张婉瑜不紧不慢地说道:“万夫人也知道,以前家里条件好,我呢,只知道吃喝玩乐,最近被逐出家门,自力更生,总要学几样保命手艺,这可以理解吧?”
“你这么一说,本夫人倒是信了三分。”万夫人端起茶盏啜一口茶压惊,又问:“这手艺可是康健传授你的?”
她早就知道宋家小郎君不简单,没想到还有这般手艺,若是收入后宅……
万夫人觊觎宋康健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婉瑜自是看得出来,好在这女人惦记归惦记,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且一直帮衬着宋康健,她没有理由阻止。眼下又要谈合作,更不能因为此事破坏关系。
“并非康健所授。”张婉瑜笑道:“长姐是读书人,时常逼迫我看一些书籍,这手艺是从书中所学。”
万夫人似是发现了新大陆,要买那本书,却被张婉瑜拒绝了,弯弯绕绕,还是被张婉瑜引上了道,签下一张供需协议,并且是预付款。
看着万夫人签字画押,张婉瑜高兴到起飞,连连称赞:“万夫人真不愧是枫梧镇最会赚钱之人,眼光独到,有魄力,财神爷不给万夫人送钱给谁送钱?日后定是富可敌国,成为神话一般的存在。”
万夫人眼底噙满了笑意,瞥了张婉瑜一眼,“就你嘴甜。”
事成之后,张婉瑜并未多留,收好字据,到账房那里领了一百两现银,又去集市上买了一匹马,一辆车,却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赶车。
最后只能下车牵马……
还差几步便可走出镇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喊声与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张婉瑜回头一瞧,何穗穗那几个手下冲着她飞奔而来,不由得蹙紧眉头。
不是她害怕打架,而是身上揣着一百两银子,手上牵着一辆马车,着实不便。
未等她想出对策,几人已经来到她面前,出乎意料的,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反而脸上挂着笑。张婉瑜看到“见了亲娘似的”笑容便头疼,不知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提高警惕看着面前这几人。
“跪。”前排那人一声喊,后面几人“扑通”一声跪地,给张婉瑜磕了三个头,齐刷刷呼道:“老大。”
此举着实有些突兀,张婉瑜立在风中凌乱了片刻,转头就走。姐是从现代来的,骗局见得多了,想碰瓷,没门儿。
众人:“……”
他们都臣服了啊!老大跑什么?
“老大。”众人起身去追,堵住张婉瑜的去路,再次跪地,扯住张婉瑜的袍摆,“老大您别走。”
“放手。”张婉瑜试图抽回自己的袍摆,可惜没能成功,又气又恼,一声怒吼:“欠揍了是不是?给我放手。”
她可是三好青年,怎能与这些地头蛇为伍。
那人松开手,抬起头,委屈巴巴地望着张婉瑜,“老大……”张婉瑜一瞪眼,那人立刻换了称呼,“张姑娘,您就收下我们姊妹几人吧。”
张婉瑜眼底流露出鄙夷之色,声音冰冷且无情,问道:“你们这么着急认新主,难道是何穗穗死了?”
“嗯嗯嗯。”众人齐齐点头,扯张婉瑜袍摆那人说道:“那日何穗穗被百姓打至重伤,她家里人去请大夫,枫梧镇的大夫拒绝为她诊治。她的夫郎去报官,县老爷非但没有为其申冤,又治了她一个欺压百姓之罪,未等问斩便死在狱中了。”
“好啊,真是大快人心呢。”张婉瑜哈哈大笑,收了笑接着问:“县大老爷怎么没抓你们呢?”
第13章
这话把几人问懵了,半晌没吱声,不是他们不愿意回答,而是这个问题委实不好回答,总不能去县衙告自己吧?不对,那好像叫做投案自首。
几人不说话,张婉瑜也不愿继续纠缠,轻扯缰绳,打算绕过几人离开枫梧镇,回家好好计划她的养蚕大业。
她的手刚动了一下缰绳,腿便被人抱了住,还有哭求之声传入耳中,“如今枫梧镇百姓不待见我们,见了我们便群起而攻之,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求您庇护我们吧,只要能活命,您让我们往东我们便往东,您让我们往西便往西,全凭张姑娘您安排。”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张婉瑜冷声道:“本姑娘名声不好,带着你们更加洗不白了,日后如何行走江湖?”
“姑娘名声不好,我们名声也不好,这不是天造地设……”这词好像用的不对。话音刚落,说这话之人有种乌云蔽日的感觉,不然张姑娘的脸色怎么一下子黑了许多?
张婉瑜确实怒了,眸子里泛起簇簇火光,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扇过去,怒道:“有种你在说一遍!”
这些人见识过张婉瑜的战斗力,不敢继续激怒她,便道:“张姑娘打的对,只要张姑娘能解气,多打几下无所谓。还求张姑娘给我们指条明路,我们家中皆有老小,总不能被逼无奈占山为王吧?”
张婉瑜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这些人已经产生了落草为寇的想法,如果今天她拒绝,那她真就成了压死这些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于心不忍。
古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些人虽然干过坏事,只要他们真心悔改,难道她张婉瑜要将悔改之意扼杀在摇篮里?恕她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思量一番过后,张婉瑜觉得这些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她要扩大养蚕规模,正值用人之际,给她们一个机会未尝不可。轻挑眉梢,问道:“你们可是真心悔改?”
众人齐齐点头。
张婉瑜挺直腰板,严肃道:“既然你们诚心悔改,便要拿出悔改的态度来。你们跟着我,与跟着何穗穗不同,我这里不收保护费,也不行欺压百姓之事,全凭自己的劳动赚钱,你们可愿意?”
几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愿意。”
几人走上歪路实属无奈,一是碍于何穗穗武力压迫,二是她们不会什么保命手艺,只能跟着何穗穗讨口饭吃,毕竟家里老小也要吃饭。如今有更好的选择,她们自然愿意尝试,谁不想光明正大做人呢。
“心倒是挺齐。”张婉瑜接着道:“以后你们跟着我,便要听从我的安排,若是给我脸上抹黑,打断腿扔到官府里头去,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从明天开始,你们来小河村上工,一天上工四个时辰,一个月二两银子。每逢赶集,你们负责打扫街上卫生,三年之内不得偷懒,算是赎罪了,可有异议!”
“没有。”
“明日来小河村找我。”语罢,张婉瑜牵上缰绳欲走,有人问道:“姑娘可是不会赶车?小的愿为姑娘赶车。”
说话之人是位少女,年纪与张婉瑜相仿,相貌平平,常年跟随何穗穗为非作歹,积攒了些戾气。
没等张婉瑜答应,少女已然来到张婉瑜面前,接过缰绳,笑着道:“姑娘请上车。”
有人赶车再好不过,张婉瑜松开缰绳,朝那少女点点头,上了马车。清风透过车窗从耳际呼啸而过,减去几分秋老虎所带来的燥热。
一路上张婉瑜也没闲着,问了赶车少女许多问题,将何穗穗的遗产人脉摸了个清清楚楚。
赶车少女年芳十六,名唤唐馨,是家中的顶梁柱,家中还有三个弟弟需要养活,生活异常艰难。其他几位家庭情况也不容乐观。
“哎……”张婉瑜感叹:“在这信息不对称的古代,想学门手艺吃饭都难,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唐馨问道:“老大,信息不对称是什么意思啊?”
哎,又说秃噜嘴了。
张婉瑜没有解释,只道:“你不必知道。”
老大不愿意说,唐馨便不多问,专心致志赶车。
张婉瑜离开彩云阁没多久,万夫人忽然开了窍,总觉得自己被骗了。货未收到,她为什么先给银子?她做生意多年,从来没接触过“预付款”这种模式,今天怎的脑袋一热被一个小女郎给忽悠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幸亏只是一百两银子,不是很多,以后一定要注意张婉瑜点儿,这小女郎口舌如蜜,还会套她的钱。
崭新的马车路过村口,卷起一片扬尘,呛得村口老头老太直咳嗽。待尘埃散去,老头老太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问道:“那是谁家的马车?”
“是啊,谁家这么有钱,买得起这么气派的马车?”
穷乡僻壤之地,有头牛便是有钱人家了,他们真的想不出,谁家有实力买马买车,爱看热闹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按图索骥找到张婉瑜大门口。
众人没想到马车属于张婉瑜,她不是被赶出家门了么?听说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银子买马置车?
有人道:“这孩子是不是偷拿家里钱了啊?”
有人点头附和:“我觉得是,就凭她,怎么买的起。”
这话传入屋内,唐馨觉得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放下水碗霍然起身,冲到门外喝道:“人家买不买马车与你们有啥关系,挺大年纪了不嫌害臊,在这儿瞎逼逼什么,还不快滚。”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好没教养。”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提教养?你们若懂什么是教养,能堵别人家门口逼逼么。”
“你……”老太太气得直翻白眼,手抖脚也抖的,再说一句她便要晕倒的架势。
“唐馨你闭嘴。”张婉瑜急匆匆来到屋外,阴沉着一张脸呵斥唐馨:“你是来败坏我名声的吗?”
张老三遗留下来的人设糟糕透顶,她还没有能力洗白,此时唐馨又给她招黑,简直了。
忽然被呵斥,唐馨愣了一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低头不语。
张婉瑜瞪了唐馨一眼,挥挥手道:“屋里头待着去。”
唐馨乖乖回到屋内。张婉瑜走到大门口,和声细语地对众人说道:“没什么可看的,大家都散了吧。”
“散了?”老太太的夫郎不答应,“你说散了就散了,瞧把我家妻主气成什么样了,我得替我家妻主讨个说法。”
这是当众碰瓷啊。
张婉瑜微微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回道:“老人家就不要出来凑热闹了,因为一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吵闹声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宋家兄弟。宋平安起身下地,趴门口一瞧,隔壁院子里挤满了老年人,嚷嚷着讨要说法。他没敢过去,回屋推醒哥哥,焦急道:“哥,张家出事了,你起来看看。”
宋康健睁开惺忪睡眼,不解地问:“出了什么事?”
自打张婉瑜自力更生以来,改掉了所有的坏毛病,一心研究怎么赚钱,一个多月没有惹事了,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毛病又犯了么?
宋平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张家院子里好多人。”
宋康健起身下地,打算过去看看。
鉴于人多眼杂,宋家兄弟俩这次没有翻墙,而是绕远走大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街尾转出来几人,虽然离得远些,看身形依稀可以辨认,那是张家人,前头那位夫人应该是张婉瑜的亲娘张晓晨。
“不好。”宋康健加快脚步,拨开人群来到张婉瑜身旁,低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你娘都赶过来了。”
“什么?”张婉瑜略显惊讶,“她怎么来了?”
她还没见过张晓晨,心中忐忑不安。从小看到大的女儿转了性子,张晓晨会不会起疑呀?
“咳。”一声咳嗽传来,喧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张晓晨带着自家夫郎来了,身旁还跟着村里唯一的秀才张婉云。
秀才站在身边,张晓晨总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女儿还未金榜题名,她先把状元老娘的气势拿了出来,指责被她逐出家门的小女儿,“真没想到,你敢偷家里的钱。”
张婉瑜错愕,“你说什么?”
张家是妻主紧握财政大权,其他人一概不知家里有多少钱,就连她的枕边人也不知道。以前,张老三认为家里很有钱,其实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