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将军听着她如同市井泼郎一般,变着法儿地骂北君,言辞之阴损,直接换一套破衣服去村子里骂街大概都不会输。她听得几乎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等着骂累了,殊尘却仍然不想放过北君,她自己累了,却又揪出一个侍卫,命她接着骂。
侍卫苦着脸:“殿下,小人不会骂人啊!”
殊尘嗤之以鼻:“咱们来之前,老王带你去花楼被你夫郎发现,你借着酒劲跟他对骂了两个时辰的事情你以为我会忘记吗?你不会骂人没关系,我回去就告诉你夫郎,你有本事骂他,却不敢骂北君,看他揍不揍你!”
侍卫无法,走上前来,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言辞优雅地骂人——她是真的不会啊!上次那只是因为喝醉了酒,她如果不喝醉,怎么敢骂夫郎呢?不过……她想到自家夫郎,满脸神往:离开家快到半年了,也不知他想我了没有?想还是不想呢?好想知道啊……
殊尘见她一副想入非非的表情,一脚把她踹到旁边去了,又拎过来一个侍卫,吩咐她骂人。
快到京城时,殊尘所有的侍卫,嗓子都哑了,一个个霜打了的蚂蚱一般,恨不得躲得远远地,生怕被殊尘拉到北君那边去。她们宁可再与敌军大战一百回合,也不想被殊尘逼着用各种方式骂人了。
李将军从开始的烦躁,到后来的无所谓,待得现在,竟是听得津津有味起来,每当换了人,她还会拉上殊尘点评一番:
“这个骂人太温柔了,跟小郎君似的,不行不行。”
“这句话不错,我先记下来,以后骂人的时候用得到。”
“五殿下,还是你上吧,我觉得你比她们骂得好听……”
……
殊尘欣然接受了李大将军的夸奖,然后开始撺掇李大将军的侍卫过来换班。
李大将军:“……”我的侍卫都要被你带坏了!
离京城二百里的丰宁关,前军来报,有天子使官从京城方向而来。使官见了她们,当即捧了一把剑出来,说殊尘抗旨不遵,皇帝命其自刎。
李大将军勃然变色:“抗旨?怎么可能?本官统帅全军,从未接过陛下的圣旨,抗旨二字从何说起?”
使官板着脸说:“月前陛下思念幼|女,下旨召五殿下回京侍疾,五殿下借故不回,致使陛下疾病日笃,此等无君无母之人,死有何辜?”
李大将军还想说什么,殊尘拦住了她:“大将军,不妨请天使稍候,让上次的钦差来说说这事怎么回事。”
使官虽然是奉旨来让殊尘自杀,但是她并不希望殊尘死。她不喜欢这次的差事:女儿不听母亲的话,这能叫抗旨吗?陛下想女儿了就让前线的五殿下回来,这是人干的事吗?谁家想孩子了都叫前线的战士回来,仗还打不打了?五殿下打到北国都城,现在凯旋了,陛下让人家自杀?她问过满朝文武答不答应了吗?而且使官也很担心,万一五殿下真的死了,陛下缓过这一阵又后悔了,天知道会不会拿她这个传旨的使官出气啊!她这小胳膊小腿,扛得住陛下的怒火吗?
她虽然不愿意,却也没有抗旨的勇气。陛下让她来传旨,她就只能来传旨。看到殊尘没有遵旨立刻自刎,她还是很高兴的,自然也不会阻拦殊尘找上次的钦差对质。
钦差满头雾水地来了。她听使官说皇帝命令殊尘自刎,顿时脸色大变。
“五殿下,”钦差脸色难看地说,“实不相瞒,当时我来北疆之时,确实带着一道圣旨,圣旨上写着陛下命令五殿下回京。但那道圣旨不是陛下所写,乃是大殿下矫诏。我因为知道内情,一路上被大殿下的人追杀,险些丧了性命,如今陛下这道旨意……”
使官的脸色也变了。因为她突然记起,她手中这道圣旨,也不是皇帝当面交给她,而是周殊敏转交的,当时她很想去和皇帝核实一下旨意的内容,但被周殊敏阻止了。如此说来……
殊尘看着使官的表情,松了口气:钦差的记忆,她是动过手脚的,这个并不难,因为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过使官的记忆她只能当面修改,这对她来说,有点难。
还好,周殊敏本来就做了很多令人生疑的事情,她只略加暗示,便让使官认定了周殊敏不是好东西。
李大将军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五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殊尘笑笑:“大将军,敢不敢随我进京勤王?”
李大将军震惊:“五殿下?!”
勤王一事,自古以来鲜有好下场的,何况现在她们根本没有皇帝的旨意。一旦殊尘猜错了皇帝的心意,或者即便周殊敏真的心怀不轨,但却抢在她们前面设法登基,那么她们就成了实打实的叛军,这是谋逆的罪过,要诛九族的。
“所以我问大将军敢不敢。”殊尘笑得很温和,“不过这事对我来说,事关性命,对于大将军……”她摇摇头,“虽然我皇姐挟持母皇,意图不轨,但我现在拿不出任何证据,哪里有什么资格拖着大将军下水。”她说着还叹了口气,“可惜我一腔热血,只能单枪匹马进京保护母皇了!”
李大将军下意识地说:“这世上没有我李某人不敢的事情!”这话出口,她觉得哪里不对,连忙补救道:“忠君爱国之事,我等本应竭力而为,有什么不敢!”
直到进京前,李大将军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几个月前,五皇女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几个月后,自己要跟着五皇女造反?——不对不对,这怎么能叫造反呢?进京勤王的事情,能叫造反吗?这只是一个女儿担心她的母亲受人胁迫,所以愤而寻求真相而已嘛!李大将军试图安慰自己。
据京城三十里的地方,她们又遇到了一群人。殊尘认出为首的那个,不禁皱起了眉。那是周殊敏府中的一个侍卫,似乎姓郑。
周殊敏是无人可用了还是已经篡位了,居然连自己的贴身侍卫都放出来了?她离京前放在皇帝身上的灵符没有什么异常,说明皇帝并没有生命危险——她一直以来没有过于担心皇帝的情况,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周殊敏到底做了什么?
郑侍卫在殊尘百步之外勒住马,高声问道:“五皇女何在?前来接旨!”
殊尘没搭话。她的一名侍卫策马向前,也高声道:“来者何人?”
对面那群人见一个披盔戴甲的人出来,立即举起武器:“大胆!莫非你们要抗旨吗?你们是要造反吗?”
殊尘躲在人堆里,拈弓搭箭。羽箭离弦,正中郑侍卫咽喉。
第34章 女尊世界
郑侍卫倒地身亡,对面一阵大乱。殊尘趁乱带人冲上去,将那群人尽数拿下。
“五殿下!”有一人还不服气,对殊尘怒目而视:“你这是做什么?是要谋反吗?”
殊尘掏了掏耳朵,理直气壮:“什么谋反?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我母皇要我死,就派你们这群歪瓜裂枣来传旨?我呸!莫说母皇根本舍不得对我下这种旨意,就算是下了,怎么也得派来百十个小美人儿陪我上路!你猜猜,如果我请母皇下旨,让你们给我陪葬,母皇会不会答应我?”她嫌弃地看着对面那群人,捂着眼睛对李大将军说:“大将军,快把她们赶走,这种人给我殉葬我都嫌辣眼睛。”
李大将军:“……”她猜皇帝会答应的……不对!呸!皇帝怎么可能舍得让殊尘死呢?要知道殊尘这张脸和先后一模一样,皇帝对先后感情甚深,就凭这这张脸……皇帝就算把殊尘圈禁起来,也不可能让她死的!
这么一想,李大将军背后开始冒了冷汗:最近这几道旨意,难道真的有人矫诏?转念想想,矫诏不矫诏,也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皇帝的旨意,擅自带兵逼近京郊几十里,已经可以算谋逆,即便皇帝真的下过那些旨,难道她李大将军还有什么退路吗?既如此,便只能跟着五皇女一条道走到黑了。
于是她叫了人,将几名传旨的人捆了拖走,那些人骂骂咧咧地想要反抗,被一人塞了一嘴土,差点背过气去。
队伍在京郊驻扎下来。夜间,殊尘悄悄地持着飞剑,飞入了皇宫。
皇宫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殊尘追踪着皇帝身上的灵符,避开巡夜的侍卫,潜入了御书房。
皇帝坐在龙书案后,书案上堆着许多奏折,她手执朱笔,一本一本地翻阅。周殊敏捧着茶壶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皇帝。皇帝批阅着奏折,脸色渐渐地变得凝重,她忽然握紧了手中的笔,额头上沁出汗珠。
“母皇,”周殊敏为皇帝斟了一杯茶,“您不舒服吗,喝杯茶吧。”
皇帝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她。周殊敏面露微笑:“母皇?”
皇帝猛然起身,挥手将奏折全部推到地上,咬着牙怒道:“滚出去!”
周殊敏将茶壶放在书案上,静静地看着皇帝。
“拿着你的东西,滚!”皇帝吼道。
“母皇,”周殊敏依旧面带微笑,“我把东西带走了,您怎么办呢?”她后退几步,“您也要当心些,莫要再把茶壶摔坏了,您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喝洒在地上的水,您说,是吗?”
她转身大步地离开。皇帝伸出手,似乎想将茶壶推下去,犹豫许久,终于收了回来。
殊尘早已用神识检查过那个茶壶,也已经知道周殊敏在茶壶中放了什么。
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经历过的那些任务世界,殊尘几乎没有认真地讨厌过什么人——当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懒——她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因此会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是神,也不是法官,她没有给别人定罪的权力,所以,遇到看不惯的人,或者怼几句过个嘴瘾,或者干脆置之不理……至于费心费力去讨厌,她有这个时间更愿意睡一觉补补眠。
然而这个周殊敏……
她一下子触到了殊尘的两个底线——孕妇(夫),毒|品。
殊尘的底线很低,因为什么都管的话,会很累,但周殊敏先是当着她的面准备打杀一个怀胎的人,现在,又对皇帝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殊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正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茶壶,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她的小女儿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盯着殊尘看了一会儿,笑了:“小五来找朕索命吗?”
殊尘:“……”有一种死,叫我妈以为我死了?
皇帝拿起茶杯:“等等朕吧。”
殊尘按住了她的手。
皇帝面露诧异之色:“你能碰到朕?”
殊尘:“……我又没死,为什么碰不到你?”
皇帝看看殊尘,又看着手中的茶杯,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她长叹一声:“这幻觉越来越离奇了,朕居然听到朕的女儿说话了……”
殊尘克制着自己想翻个白眼的冲动,一道清心符扔了过去。
片刻之后,皇帝终于相信,面前的殊尘不是她的幻觉。
“你回来做什么呢?”皇帝叹气,“你大皇姐用妖法控制了朕,朕每天都要喝她给的解药才能维持神智。”
“……”殊尘在原主的记忆之中搜寻了半晌,没有搜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她换了个说法对皇帝解释:“母皇,皇姐她用的是毒,不是妖术。”
“毒?”皇帝皱眉:“朕曾听说前朝有许多失传的毒……这毒,可解吗?”
殊尘沉默。对现在的她来说,自然是无解的,不过,若是她能够晋升灵尊,便可以使用更高级的灵阵和灵符帮皇帝洗经伐髓。她默默地清点了一下灵戒中的灵石,算了算若是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吸收灵气需要多少时间:“三年,母皇,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办法。”
皇帝点点头:“你现在想怎么做?”
殊尘看着皇帝:“皇姐心怀不轨,我自然应当清君侧。”
皇帝想了想,道:“你若胜了,记得叫殊敏销毁所有的毒,这种毁人理智的毒,万不可流入民间。”她想了想又道:“北国之事,你做得很好,既然你已生擒北君,便让她写下退位书,封她个闲散小王便好,至于北国,你可建立州郡,互通商贸,再派可信之人去教化她们,想来用不上数十年,北国人也不会想回到现在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了。南国若是不听话,你也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她们便是——朕若有你这样的武艺,也早亲征收拾她们了,何必现在这样……”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幽幽地道:“你若败了,天下之大,以你的武艺,找一个存身之所应当也是不难的……”
殊尘越听越觉得不对,皇帝这话,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她说道:“母皇,我一定会赢的,还有,我真的有办法为你解毒的,你要相信我!”
皇帝笑得温和:“朕当然相信朕的小五,朕知道你不耐烦听朕唠叨,你去吧,你再留在这里,恐怕你大皇姐会发现的。”
殊尘想要反驳。她的神识覆盖了整个御书房,她们二人说的话,外面半个字也别想听到,周殊敏怎么可能发现呢?但皇帝没有让她开口,便赶人似的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烦朕了。”
殊尘沉默半晌,默默地离开了。
皇帝觉得有点眼花,她盯着殊尘消失的地方,过了许久,才叹着气,喝了一杯茶水:“朕该希望你赢,还是输呢?”
殊尘借着夜色,在京城里转了一圈。三更天时,她转到了周殊敏的住处。
周殊敏现在住在东宫,皇太女的居所。大晋自第四任皇帝立皇太女,却立一个死一个之后,便有了皇帝壮年时不立太女的潜规则。现任皇帝自然也没有立过太女。所以百余年来,东宫几乎就是个摆设。殊尘悄悄查看了一番,觉得这东宫年久失修,偏殿里全是尘土,天知道周殊敏怎么住得下去——难道她觉得住在这里,朝臣就会默认她是皇太女了吗?殊尘疑惑。
殊尘趴在屋顶上,揭开琉璃瓦朝里面看。好在周殊敏还算靠谱,没有把那群小侍舞郎带进皇宫,否则殊尘觉得自己大概会长针眼的。
昏暗的灯光下,周殊敏对面那个小郎君看起来有点眼熟。
“殿下……”小郎君娇声娇气地叫道,“殿下这几天,怎么不来陪我?”
“我有要紧事要办。”周殊敏和颜悦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