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巾眉不知何时才能退亲。
在事成之前,只怕她不好心无芥蒂出来操心买卖。
开拓寄卖铺子的事情迫在眉睫,只能由猫儿来承担。
猫儿与秋兰在马车上将各铺子的位置大体看过,心中略略有了些谱,两人议定了明儿出宫同各铺子商谈合作的工作计划,方回了宫。
夜已深。
慈寿宫配殿里,康团儿早已沉睡,不知梦到了何事,偶尔于梦中抽泣着唤一声“母妃”。
外间前厅,王五恭敬站在一旁,将白日胡猫儿去京郊庙里烧纸之事,一五一十细细汇报过,方续道:“属下听她烧纸时的自语,仿佛竟同柳太医此前并不相熟,又想要还人情……”
萧定晔正执笔的手一顿,偏头道:“她所说何话,原原本本说来,一字不能落。”
王五细细回忆着猫儿说过的话,一字不敢落的转述出来。
萧定晔笔尖刷刷,已在纸上写下“柳太医”、“玉匙”几个字,待王五说罢,方蹙眉道:“你当时躲在何处?是否她故意说给你听?”
王五摇头:“不会,当时马车停在巷口,离庙院还有些距离。胡姑娘不愿属下跟进去,还专程用绳索绑了属下。她从头到尾不知属下曾立刻过马车。”
萧定晔眯着眼眸思忖半晌,道:“去将随喜唤来。”
王五转身而去,隐藏在茫茫黑夜中。
萧定晔闭眼思忖着得来的消息,内心不可谓不震动。
猫儿竟同柳太医不相熟?
两人不是有私情的吗?
如若没有情,柳太医何以会为她连命都不要?
他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仿佛心头长久压着的一块绿色石头滚落,令他有些放松。
然而还有一座石头却依然坚定的堵在原处,那石头上刻着一行字,大意是:不管她同柳太医有没有私情,她都对他萧定晔无情。
这样一桩事实,迅速令他原本松了一口气的心头,堵的更加严实。
随喜的脚步声匆匆而至。
萧定晔低声道:“去查,她在牢里其间,结识过什么人?同哪些人最相熟?”
随喜应下,将将要离去,又被萧定晔唤回:“明珠的任务还余几日?多久结束?”
随喜看着萧定晔的神色,探问道:“可是想让她回宫?”
萧定晔摇头:“等明珠结束任务,你第一时间去问她,将猫儿同柳太医的往来打听的越详细越好。”
……
猫儿同秋兰辛苦奔波几日,谈下第一批妆粉铺子,将现有的妆品铺货的第二日,李巾眉心想事成。
萧、李两家的亲事,在未怎么伤和气的情况下,顺利解除。
当初结亲,只是双方达成共识,并未进行后续流程,更未来得及通过赐婚昭告天下。
故而民间也未对此事形成热议,又兼萧定晔和李家着意派人消除舆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双方的脸面都保留的极完整。
然而退亲对女子来说多少都是吃亏事,又兼李巾眉才因不满亲事而闹过一回上吊,李家不好为自家嫡女随意再议亲,只得先将新的亲事按下不提。
李巾眉终于能重新在江湖上走动。
她同猫儿去各寄卖铺子里收过第一回 帐,采买了珍珠、花瓣、蜂蜡等各式原材料送去作坊后,两人坐在茶楼里歇息。
李巾眉自己如愿退了亲,暂时又不能同她的乔大郎大白于天下,只得将心思转去了猫儿的亲事上。
她道:
“你也十七了,虽说还有三年才能出宫,然宫里出去的女官都是香饽饽,从来不愁嫁。
你既然同五殿下并未生情,便说一说你中意什么样的人家,我先替你物色着。
等看对了眼定了亲,正好出宫就成亲,什么都不耽搁。”
猫儿懒懒道:“小爷我日后是要招婿的,自然是要寻老实、能干的。这种汉子遍地都是,哪里需要提前物色。”
李巾眉奇道:“就这般简单?不需要知冷知热、对你百般呵护的?”
猫儿的脑中立刻浮现一个人来。
然而后来的经历告诉她,对一个人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情情爱爱,太过伤筋动骨,还是不要沾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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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心里。
第228章 心意
寄卖生意并不似想象中的顺利。
猫儿同李巾眉第二回 去胭脂铺子收帐时,便出现了问题。
除了眉粉同口红,旁的全部滞销。
那铺子掌柜也不多言,唤出来一位女伙计,言简意赅道:“你用这些妆粉来上妆。”
女伙计从善如流,对着铜镜,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将自己画成了一张门画。
与秦琼或尉迟恭两位上仙仿似亲戚。
铺子掌柜挥一挥手,令女伙计下去净面,这才为难道:“此前各妆粉刚出来时,各家都图个新奇,买口红时,也能顺带着买一些。然而两位东家也瞧见了,除了眉粉和口红好上手,粉底和眼影,一个不慎就画的一团糟。”
猫儿了解。
秦琼和尉迟恭,不拘哪一位,都不是生面孔。
当初她在废殿时,最爱美的白才人便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上述两位上仙的形象出现。
再发挥的惨一些,便险些成了地府阎罗王,冒充一回猫儿攀吆上的阿哥。
上妆自古都不是简单的事。
她上一世时,街面上还开设了专门的化妆学习班。
现下她的这些妆粉,同古时的妆粉在上妆手法和工具方面差异极大,便是平日里会上妆的女眷,拿到猫儿的妆粉,一时半会也难上手。
方才这位女伙计在上妆时,猫儿便瞧出了几大问题。
第一,不会用深浅粉底配合着修容,依然是古代直接的画法。粉扑一上,整张脸白成一张饼。
第二,上妆不均匀。一处白,一处惨白。
第三,上妆毫无层次。譬如双色眼影粉,根本不分眼头、眼中和眼尾,一刷子抹上去便了事。
李巾眉发愁道:“怎么办?上妆这般难,我们这买卖怎么做的大?”
猫儿当着掌柜的面,为李巾眉上了一回妆。
她技术纯熟,只用一刻钟不到,便让李巾眉变了一番模样。
猫儿同掌柜道:“用对了手法,就是好东西,一定能为您赚到银子。”
掌柜只好答应再试卖一段时间。
然而猫儿却知道,上妆的技巧问题,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决的。
若不解决这个问题,那掌柜便是将整列柜台全摆上她的妆品,能卖出去的依然只是口红和眉粉。
而这两样,恰恰卖价低,赚不了多少银子。
她同李巾眉寻了一处茶楼,立刻开始着手安排工作计划。
第一,招女伙计,进驻各店铺为各主顾教上妆手法。
第二,培训女伙计并不容易,在出师之前,得有人先去店里顶着。
第三,推出上妆技巧图册,随妆品免费送出。
经过商议决定,招人之事由李巾眉负责,去铺子里的事暂且由猫儿和秋兰两人顶上。图册之事,先由猫儿设计出个图册,将上妆技巧图文配合,再想法子复制。
回宫的路上,猫儿向秋兰交代道:“此前你对妆粉熟悉,这两日跟着我多练手艺,上妆不是难事。”
又在马车上,向秋兰传授了一些手法,一直到马车停在六部衙门前,两人方才下了车。
猫儿出宫是扮作的男装,隐藏了宫里人的身份,每日回宫都是先在六部衙门口下车,再步行回宫。
六部衙门离东华门并不远,快步走上半刻钟便成。
她将将下了车,因着微微弓着腰,衣裳垂地,一脚下去便踩在衣摆上。
等要直起身子时,脚下一个踉跄,如脱兔一般往前扑去。
秋兰只觉人影一闪,身畔已不见了猫儿。
等目光顺着人影追过去,却瞧见猫儿已一头扎进一人胸膛前,正手忙脚乱要挣扎,却不知为何挣扎不出。
而被她扎进脑袋之人,秋兰也十分熟悉。
不是一般人儿。
在宫里地位极高。
秋兰起了一身冷汗的同时,猫儿起了一身的热汗。
她只一挣扎,便直着嗓子喊:“头发头发,快,头发。”
她的头发丝儿,正正绑在那人衣襟前的纽扣上。
然而她那般喊叫,那人却并无动静。
她只得央求道:“好汉,小弟并无断袖之癖,不会毁你名声。求你先伸出援手,将小弟的头发丝儿解下来再说。”
面前的青年衣襟被日头晒的火热,猫儿贴着那温热衣襟,听着衣襟里间有什么东西在规律跳动。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一声声在加快。
继而,她发顶上有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莫乱动,我替你解了便是。”
猫儿一滞,鼻息间立刻闻到竟然被她忽视的淡淡铁锈味。
她心下大惊,再也顾不得头发不头发,只强行往后一退,但听“蹦蹦”两声,一簇头发丝儿已被扯断。
她抱着脑袋再往后连退几步,目光只下意识往他脸上一晃而过,便立刻低头。
她原想着要解释什么,却最终扭过脑袋,抄手便走。
秋兰只得战战兢兢挨上前,向萧定晔行过礼,替猫儿做着解释:“姑姑她,她方才并非故意……”
他自然明白,猫儿不是故意的。
现下这个情形,她纵然是手里拿着一把刀,只怕也不会用这种将计就计的法子,一刀捅在他心口。
他缓缓点了头,秋兰撒开了欢子追着猫儿而去。
一旁随喜此时已从刑部出来,望着猫儿远去的背影,同萧定晔道:
“胡猫儿在牢里时,只同几个衙役有往来。虽与其他牢犯混的相熟,却没有接触的机会。
奴才方才问了一圈,都未探听出什么明显的消息。
那玉匙,可要想法子先从她手里取过来?”
萧定晔慢慢取下缠绕在纽扣上的短发,摇头道:“切莫再招惹她,不可随意妄动。”
主仆回宫时,正遇上晚膳时间。
老太后难得能同他用一回饭,待饭毕撤桌,便不轻易放他离开,捧着一盏茶苦口婆心道:
“年前好不容易定下的正妃,就被你折腾没了。现下让祖母再去为你定哪家的姑娘?
你若想身边有人侍候,祖母明儿就去同你父皇商议,先将你同剩下几位侧妃的赐婚旨意下发,选一家先成亲……”
“不可!”他急急道。
太后蹙眉:“为何?你宁愿在外流连花丛,都不愿意定下来?
李大人家的姑娘性子烈,因着你在外风流之事,宁愿上吊都要和你退亲。余下几家的小姐,指不定谁就学了李家,也要吵着退亲。
祖母只怕,你还未得到赐婚圣旨,就先被一家家的退了亲。”
萧定晔一笑,又正色道:“不会的,祖母多虑了。孙儿现下一心扑在大营里,与其成了亲、令旁人家的女儿独守空房,不如让她们在闺中多待一两年,也好有家人解闷。”
太后无语道:“旁人说你多情风流,祖母一直未亲见,想着外间的谣言多有夸大。现下见你竟心细至此,显见平日便没少琢磨儿女情长。”
她挥了挥手:“你去吧,祖母看到你就头疼。”
萧定晔一笑,向太后行过礼,出了正殿门,往配殿而去。
住进慈寿宫,最大的烦恼便是不自由。
而不自由的最大来源,是康团儿。
这位阿弟因没了亲生母亲,对亲近之人便十分黏腻。
此前或许还有些惧怕萧定晔,现下萧定晔同他当了室友,多了个玩伴,每日都要等到萧定晔回宫,说上两句话,康团儿才愿意睡去。
今儿萧定晔回来的早,康团儿早早写完大字,便缠着他五哥学打拳,一直玩到月上柳梢头,耗尽了体力,这位小皇子才恋恋不舍的先行睡去。
萧定晔长吁一口气,去了配殿前厅,取出一本兵书。
兵书里夹着一张纸,他昨日曾写在其上写下“柳”和“玉匙”二词。
他执笔在“柳”旁加了个“胡”字,眉头一蹙,将其划去,重新加在了“玉匙”二字旁。
那玉匙究竟是何用?
玉石脆弱,一摔即碎。
按理来说,为了稳妥起见,世人极少用玉石做钥匙。
有人既然能在牢里将玉匙托付给猫儿,便一定不会是装饰之物,该担着极大的关窍。
柳家与那玉匙究竟有何关系?三哥又在其中牵扯上多少?
他心中一动,从衣襟下取出一块贴身戴着的玉佩。
那玉佩浮雕着一只展翅凤凰,凤凰额顶长着一只羚角,十分稀奇。
因着时常被人摩挲,玉石越渐光滑,在灯烛下耀眼非常。
那玉匙可同这玉佩一般,是凤翼族之物?
他下意识的摩挲着玉佩,不由自主想到今儿在刑部衙门门前,被她一头撞上来的情形。
当时她低着脑袋,从她后颈露出来一截红丝绳。
莫非她将那玉匙戴在颈子上,贴身而藏?
他无端端拉了脸,等随喜从外进来,要汇报消息时,瞧见他的面色,便有些惴惴。
他低声开口道:“何事?”
随喜忙忙道:“明珠已回来,奴才带她来了外间。主子昨儿吩咐,想问她在废殿时的见闻。”
萧定晔重新整理了情绪,正色道:“唤她进来。”
一身夜行衣的明珠风尘仆仆,在外几个月,已明显憔悴许多。
在来的路上,随喜已大概向她提过萧定晔的疑问。
现下他再简单问过,她便竹筒倒豆子,将胡猫儿和柳太医在废殿之事讲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