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之事,我已同他说过八百遍,不耽搁他娶平妻,也不耽搁他生子。我只是挂个名的事而已。
他现在反应大,等礼成后,人人皆知他入赘,他只能认命。”
小王员外在一旁听闻,摇头叹息道:“呀呀个呸的,真是绝了,花掌柜果然有气魄,竟能行逼婚之事。”
他觉着自己有了些启发,心下预谋着如何去寻一位武艺高强之人,先将明珠给掳劫走。
等办过喜事,生米煮成熟饭,再将明珠放开。
届时虽然要被她痛揍几回,但苦尽总要甘来,依然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衢州铺子筹备亲事的动作极快。
虽然事行低调,然而各伙计们四处打听采买,旁的布庄、首饰铺子、酒楼、点心铺子多少收到些风,掌柜纷纷上门,指望拿下这一桩生意。
随喜自然收到了消息。
几经踟躇,他终于还是将消息送到了萧定晔面前:“……吉日还未打听出来,可铺子里已开始采买各物件。以其速度看,只怕就是十天半月的事。
那日同胡主子一起进牢房的男子,是龚州的一个富户,家中无父母,就他一人。除了有些败家,并无不良嗜好。
只奴才打听着,像是他又要娶胡主子,同时还要纳了明珠当妾室。”
萧定晔一掌拍在桌案上,吆牙切齿道:“她怎能……由着旁人那般对待她……”
随喜见状,已提前将药丸塞进他口中,捧了茶喂他饮过,方低声道:
“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胡主子……不能有孕,若想固宠,只能将信的过的丫头塞给夫君当妾室。
等明珠产下娃儿,再抱去主子身边养大,如此……”
“够了!”他再也不能听下去,只紧紧握着拳头,闭目半晌,方道:“备马车。”
夜已三更。
天上没有一点星子。
黑寂中,下了一阵毛毛春雨,淅淅沥沥打在桐油马车上,扰的人心烦。
马车离那处铺子不远。
挂着“添花阁”的招牌。
衢州远离京城,不算繁华州府。富户达官少,只有一处“画眉楼”,旁的皆是名唤“添花阁”的中端铺子。
便是属下不上报消息,萧定晔其实也知道,过去两年,猫儿可能去过何处。
何处有画眉楼或者添花阁,何处便有她的踪迹。
她的妆粉,历来与众不同。
旁人以为她死之前,是将做妆粉的手艺传给了旁人。他知道她活着的。
过去两年,他去各地巡视兵营,或者运送兵卒,沿途经过一些州府,总爱去城里走一走。
若瞧见这两处铺子,他总要进去,买一管口红。
曾经,有人每日起身,在镜前上妆,到了最后涂抹口红时,总会透过铜镜,向他妩媚笑一笑。
那些日子,短暂而甜蜜。后来却成了灼人的毒药,他每想起一回,心中便撕裂一回。
他终于也和他的父皇一样,亲手放走了他最爱的人。
此时,小雨打在桐油马车上,扰的他心烦。
他透过大开的帘子望向铺子,那里黑漆漆,看不见一丝儿烛光。
他记得她平日睡的并不早。
打算盘算账,设计妆粉新配方,往往要到三更后才入睡。
那时,他也陪在她身畔翻兵书,或者设计兵器。
等她忙完,他也合上书册,两人相视一笑,携手上榻。
外间不和何处传来一阵隐隐犬吠。
他从车厢下去,悄无声息靠进铺子,顺着墙头一跃而进。
里面一间房,果然还有烛光。
窗纸上却无人影。
他将将靠近,烛光便被吹熄。
其内传来两人的低语声。
明珠悄声道:“主子,可真要办喜事?”
猫儿久久方道:“这种事,怎能拿来说笑?”
又叹了口气,道:“等成了亲,那些媒婆不用上门,我也就能安心。今后全副心思放在买卖上。”
明珠半晌方道:“可,那般的人,怎能配得上主子……”同殿下相差了十八层地狱那么多。
猫儿轻轻一笑:“每个人都有优点。我瞧着王员外便很好,他能满心满眼都是你,多难得。”
明珠便不说话。
萧定晔在外听见,只觉心如刀割。
那贼汉子虽然要娶他的阿狸,可心里竟然只想着明珠一个人,要视阿狸为无物。
他再要继续听,里间却没了声响。
过了不多时,屋内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立刻弯腰下蹲,头顶的窗户已从里推开。
猫儿站在窗前极久,迎着潮湿晚风,听着打在檐下的沙沙雨声,深深叹了口气。
那叹气声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迷惘,有无奈,有认命。
他原本强忍的情绪,立时被那声沉重叹息摧毁。
心中顿时大恸。
她听着暗夜中的雨丝,喃喃自语道:“我一直在往前看,希望你,也能往前看。人生离开谁过不下去呢?”
……
在小王员外莫名其妙、日日被人套了麻袋揍上一回的那几日,停在“添花阁”铺子外的马车也总是三更来,五更走。
待第五日,马车离开后,其后却远远缀上了一辆桐油马车。
同样棉布包了马蹄和车轮。
同样的不起眼。
每当到了一处支路口,马车拐进去,不远处就有另外一辆马车继续跟上。如此不急不缓,一直到前头的马车停到了一处民居前。
待瞧着马车上的人下了车,进了民居,后面尾随的车厢里,方有人冷笑一声:“这几日倒是收获颇丰,发现了不少旧人呢。”
有人问道:“要不要向主子传信?”
先一人缓缓道:“传什么信?趁机立了功才是首要之事。”
“可是,这二人身畔都有人大队人马护着,你我如何能立功?”
“过几日不是要办喜事?人最多的时候,才是最适合你我下手之时。那个女子不是重点,我们主要盯着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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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写不到峰回路转的事情上。明天差不多能写到。
第303章 珍珠掉进粪坑里(一更)
败家员外突然失踪的这一天,码头上船行靠岸。
王五陪着贾忠良下船,明珠巧笑倩兮的将两人请上马车。
等车到了铺子门口再下来时,却只剩王五与明珠二人,并一只大箩筐。
街坊听闻箩筐里声响大,不由问道:“准备自家宰猪啊?办喜事恁般忙碌,怎地不去市集买宰杀好的?”
明珠笑答:“外面买的,哪里有自家现杀现放血现做的好吃?我家东家好不容易成一回亲,自然要让宾客们都吃好。阿婶后儿早些过来哦!”
铺子后院东厢房,猫儿站在床榻前,瞧着五花大绑还被塞了巾帕的贾忠良,内心有些无奈:
“若不是你执意不从,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我哪里不好?有貌又有财,还许你娶平妻生子。我只不过挂个名而已,你又少不了一块肉。”
贾忠良眼中噙着两汪清泪,不敢恼怒,只苦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猫儿叹口气道:“你且忍上一忍,待后儿你入赘礼过了,我就放了你。”
她一拍巴掌,王五推门而入,径直上前,扯开贾忠良口中棉布。
贾忠良将将张口,说出“我不愿”三字,王五已极快的捂上他的嘴。
口中立时一苦,不知何种粉末填满了他嘴。
他几番挣脱不得,眼睁睁感受口中苦味入了肝肠,几息便全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王五面上含了些歉意,道:“姑爷,等事成后,小的再为你敬酒赔罪。”
小王员外失踪之事,一直到第二日,众人方才发觉。
猫儿瞪着明珠:“可是你将他打跑?你过往暴躁,我知道你为了我,也不舍得苛责你。谁知竟将你惯出个家暴的毛病。”
她往门外一指:
“你现下就回龚州去寻他。你脑瓜子要警醒些,他现下感情受挫、身体受伤,回去一时冲动多半要败家的。他现在败出去的每一文,那极可能都是你的呀!”
明珠大呼冤枉:“这四五日,奴婢都没动过他一根指头!”
猫儿更加肃了脸:“你何时又多了说谎的毛病?我日日瞧着他鼻青脸肿,这里哪个能像你那般下狠手?一定是他被你揍的忍不住痛,终于决定一走了之。”
明珠自己都觉着自己的辩解十分苍白:“不是……”
……
夜半三更,四皇子的那处民居里,语声窸窣。
因着到底是借宿,随喜约束着自己人,众人行事间不免比平时更为慎重。
一处耳房里,暗卫纳闷道:“那汉子我们已经掳了来,怎地胡主子的亲事还在继续筹备,一点未受影响?”
随喜摇头道:“许是还未发现人不见的事?胡主子行事,我极少能猜着。两年前好不容易猜到小殿下之事,可惜后来……”
他摇摇头,再不说话。
外间忽的起了些响动。
随喜推开窗户探出脑袋静听半晌,指着一人道:“去打听打听,出了何事?”
那人立刻一跃而出,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又返回,悄声道:“是四皇子此前为咱殿下寻的一个姐儿,说是外出被人刺伤,一直躺在路边无人发现,方才才被寻见带回来。”
随喜听闻,却叹了口气:“若她真能代替胡主子,殿下也不会这般辛苦……”
几人再等了片刻,外间跃进来几位黑衣暗卫,凑在随喜耳边一阵低语。
随喜心下一禀,低声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那暗卫忙道:“此等大事,属下怎会当做儿戏?”
随喜点一点头,命令道:“你等继续去监视,若有异动,随时传信。”
他从耳房疾步而出,进了厢房,同萧定晔道:“殿下,那铁匠已到衢州,被安排在景云客栈后院。独门独户,四周全是高手相护。”
萧定晔立时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手中下意识的摩挲着一只玉佩,思忖半晌,方道:“那客栈不好动手,可知他何时动身被带离?”
随喜忙道:“现下还不知,奴才已着人去在客栈外守着,一旦有异动,立刻向殿下汇报。”
他听闻,蹙眉思忖过,当即起身道:“走,去见见四哥。”
……
西厢房里,四皇子正色道:“五弟莫着急,此事我已有线人去跟着,再过半个时辰,该有信到。”
他见萧定晔蓬勃胡须下,近两日面色越渐憔悴,不由笑道:“纵然是个铁匠,便是抓住,一时半会只怕也扳不倒三哥,你倒因此事如此伤神。”
萧定晔只苦笑一声,趁着等待的当口,请教道:“若有人想做一件事,那事极可能是埋汰他自己。这时我出手阻止,对那人到底是好,还是坏?”
四皇子乜斜了他半晌,抬眉问道:“你好多年未曾这般热心过,到底是谁,激起了你的少年心性?”
他见萧定晔低头默默饮茶,便又道:“此事要看有多埋汰。如若是珍珠掉进粪坑里,你出手倒也算合情合理。”
萧定晔正色点头:“便是这种程度。”
四皇子一笑:“你若关心那人,你自去做便是。事后,他总能理解你的苦心。”
萧定晔闻言,并未全然释怀,依然眉头紧蹙。
过了不多时,外间传来瞧门声。
黑衣暗卫带进来一位被布蒙了眼的汉子。
那汉子匍一进门,便开口道:
“小的依然如此前那般,装出要买兵器的模样,还付了五百两定金。
后又挑剔那兵器太软,杀伤力太弱。
那接头之人便提及,会尽快会运来新一批兵器,一定比此前的好,让小的再等上几日。”
四皇子闻言,追问道:“可说具体让你等几日?”
汉子回道:“小的做出不耐烦的神色,那人生怕跑了大买卖,便让小的使人日日去问上一回,具体时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四皇子便点点头,向侍卫一摆手。
侍卫又带着蒙眼汉子离去。
待外间没了脚步声,萧定晔方道:
“对方看来也十分心急,想要铁匠尽快去铁矿寻出问题。只怕这铁匠在衢州最多歇息一夜,明早便要动身。”
待他回了房,立刻同随喜道:“吩咐下去,除了监视那客栈,还要使人在两处码头坚守,谨防让人从水路或陆路逃离。”
随喜忙忙应下,并不离去,只探问道:“明儿……胡主子那头……”
萧定晔脑袋一痛,问道:“不是已将人掳了?”
随喜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胡主子太过忙碌未发现人被掳走,或是旁的原因,那亲事现下还在筹备。
今夜连流水席的棚子都已搭好,各街坊热闹帮手,并没有要停止的意图。”
萧定晔沉默许久,喃喃道:“若明儿,她左等右等,不见新郎上门迎亲,会不会被人笑话?”
可若放了那“粪坑”,让他如愿去左拥右抱,萧定晔却是万万不能。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不能看着她跳火坑。
她那样的人,这世间一定有人不嫌弃她的不孕,一定愿意同她双宿双飞。
然而他这话,连他自己都觉着无力。
世间再没有人比他更爱她,便连他都不能给她一个归宿,更遑论旁人。
他脑中抽痛,心中叹了口气。
她若等不到旁人接亲,他少不得要安排一名“路人”,便说……说新郎被风吹去了河里,淹死鱼啃,死不见尸。
不成不成,如若外间盛传她克夫,对她伤害极大。
便说,新郎被军营抓壮丁,送去了战场。那位总兵,少不得要背一回黑锅。
等此事慢慢淡去,若她要再嫁人,他手下有些青年,各个都比那个粪坑强。
有他拘着,他们不敢对她不好。
他脑中越发抽痛,一心如刀割,喃喃道:“不成……我做不到……”
他吆着后槽牙同随喜道:“护在她身畔的暗卫,今儿夜间便全部换新。今后,每三月换一回。”
他做不到,让手下人觊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