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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TXT全集下载_99(1 / 2)

此后也不过是吃吃喝喝,偶尔为新娘子补妆,提点着一些小细节。

第二日清晨下了一阵急雨,两人用过早饭,雨已转为毛毛细雨,便坚持踏上返途。

逃亡十来日,时已快四月。

天空虽然阴暗,可山上桃花、杏花、梨花竞相绽放,引来些许蜂子、飞蝶扑腾盘旋。

不去想那些糟心事,眼前的一切都是岁月静好。

是想象中的安稳生活……如果兜里银子再多一点,脚底板也没有那么痛的话。

猫儿嘱咐萧定晔:

“昨儿答应了数户人家,你要去卖力气、卖才学。我知你的手是用来拿刀、拿玉玺,并不是拿农具。

你权且忍上一忍,待脚底板好了,穿着新鞋离开便是。”

他闷头不说话,她又想起昨儿之事,不由笑道:“胡子可得刮,应了别人呢。”

他冷冷道:“你应下,你自去刮自己。”

她哈哈一笑:“我若有胡子,自然麻溜的刮干净,哪能等到旁人催。”

见他依然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便主动上前牵了他手,低声道:

“你再不刮胡子,我都要忘记你究竟长什么模样。你不是说要将我留在王家庄?我总得再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他闻言,紧紧牵着她手,往前走上一段路,方道:“好。”

两人走走停停,辰时末刻,王家庄已遥遥而望。

待再走近些,便见村头行出来一队人。

那队人手中带刀,装扮全然不是庄户人。

两人立刻躲在一棵树后,萧定晔已将软剑从腰间抽出,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第314章 刮胡子(二更)

清风拂面,蜂蝶起舞,除了远处的杀气,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萧定晔抬头望着远处的敌人,悄声同猫儿道:

“若他们往这处过来,你便跑,我断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停下。这回一定要听话,不能像在山谷中任性妄为。”

猫儿听闻,只道:“我知道,我心中有数。”

萧定晔立时焦躁起来:“你有什么数?打打杀杀的事,你不懂。莫再多言,就按我说的做。”

两人在此处悄声争执,远处那一队人却从村头出去,一路上了大道,渐渐行远。

猫儿舒了一口气,迟疑道:“现下可还能回王家庄?若回去被人认出来,如何是好?村里人定知道官府在捉拿一男一女。”

萧定晔蹙眉思忖半晌,道:“你先在此等我,我先回去探探。”

猫儿一把拉住他:“我去探,我本就不是捉拿的重点,又同妇人们相熟,好搭话。”

萧定晔死死拉着她不松手。

她便强挤出一丝儿笑意,哄着他道:“你自争权开始,就做好了身死的准备。我不同,我是立志要活着的人,对死亡更敏感。你不是说我机灵?我怎能让你失望。”

她从他掌中抽出手,再给他一个笑,大步往王家庄而去。

他眼睁睁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渐渐远离,心中虽知村民们最多是捉住她送官,他出手救她简直易如反掌。然而心中却五味陈杂。

他明白,她不是不愿和他同甘共苦。

她一直都在想办法护着他。

她为他厚着脸皮,到处寻人做鞋子,好让他日后奔波中,脚能少受些痛。

他都知道。

他不是傻的,他怎能瞧不出她的用心。

然而他更清楚,她这是做着同他分别的准备。

等五六日,各家鞋子做好,她便要留在此处,用数双布鞋打发他离去,让他去投奔他的江山大事。

命运,常常这般同人开玩笑,却又不改结局。中途给他的那些希望,却都是虚无。

待过了半刻,便见猫儿在远处村头地畔向他招手,恐防他看不见,还十分欢快的跳的高高。

他立刻起身大步往前,待到了她身畔,她方笑嘻嘻道:“官兵来寻,只说是一对夫妻,未想到你我扮成姑甥,倒逃得一劫。”

他望着她略带了得意的面颊,缓缓一笑,又问道:“来人未带画像?”

猫儿做出后怕神色,道:

“今早的急雨却是你我的救星。那画像淋了雨,晕染的不成样子,丢在了村头地上。我方才去瞧,简直是两只胖猴子,哪里是你我二人。”

两人回了庄子时,过喜事的主人家,女主人一双眼周青紫一片,递过来一双千层底黑面布鞋,打着哈欠道:“试试,我同婆婆忙活了整整一宿。”

猫儿立刻连声道谢接在手中,按照妇人的提醒,先往新鞋里倒了开水,激醒浆过的鞋底,使之柔软,方拿去给萧定晔。

“试试可合脚?”她喜滋滋道。

他并不配合。

她立刻捞起袖子,抬起他腿,一把脱下他脚上不合脚的旧鞋,又除去罗袜,却眉头一皱,抬头问他:“那些药膏你未用?都留给了我?”

他的脚底板上还是糊烂一片。

她再顾不上逼他穿新鞋,当先去灶上打了热水端过去,拉着他脚泡进热水中。

他虽未喊痛,眉头却不由一蹙。

她不禁“哼”上一声,低叱道:“活该!”

虽然嘴硬,却又用巾帕浸了水,沿着他的脚腕一点一点擦拭下去。

他立刻挡开她手:“我……不需你为我做这些……”

她极凶的瞪他一眼:“你若不发扬礼让精神,我也不至于为你洗脚。你知道请姑奶奶洗双脚,要花多少银两吗?”

她不等他回话,便伸出一个巴掌:“五千两!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为他洗过脚,擦拭干水,寻出余下的药膏厚厚涂抹过,方柔声道:“日后你在外,总要将脚保护好。脚好,小命就在。”

他听到此处,脑中开始抽痛,只点点头,重新穿上罗袜、套上新鞋,刻意在她面前走一走,含笑道:“极合脚。”

她便满足道:“等过上几日,你上路时,该有近二十双鞋。”

春日白日渐长,她不忍浪费余下的时间,立刻走街串巷,拉着他四处找活干。小鞭子挥动着,让村里妇人们将此前应承下的布鞋做起来。

到了晚间,全村做鞋做的最好的少女“布鞋西施”出面,将猫儿安排在她家。

萧定晔和村里的老郎中略略能说上话,便去郎中的院里借宿。

如此忙碌了五六日,萧定晔使出了全身力气,学会了一身的农活。

再不是此前那位不知“搓板”为何物的废物皇子。

现下莫说搓板,什么是篱,什么是耙,马、驴、骡外形上的区别在何处,如何让犁地的牛走直线……堂堂五皇子成了整个村最靓的农夫!

时已晌午,远处炊烟四起,农人们结束了当日劳作,拖着篱、扛着耙、牵着牛走出各家田地,准备用饭歇息。

萧定晔同农人们一同走到村头,瞧见村头树下,猫儿腰间系着围裙,正如平日一般等他归。

身畔的农夫低声打趣:“那姑娘将你当眼珠子一般稀罕,到底是你大姑,还是你心上人?我瞧着倒更像你的小媳妇儿。”

萧定晔闻言,面上不由露出笑意,半晌方否认道:“是我姑姑。”

那农人便点点头,向树下的猫儿努努下巴,同他道:“快去吧,你大姑等的着急。”

他便快步出了人群,行到她面前,微微垂首望着她:“今日手可好?有没有被热油烫伤?”

她便举起手,将手背给他瞧:“就昨儿一回,再没有了。我可是靠手吃饭的手艺人,哪里敢日日让它受委屈。”

他见她手背上烫出的泡果然已经消下去,便道:“老郎中的药,果然效用极好。这乡间村落,未曾想也有杏林高人。”

两人慢慢踱步,进了村里。

近几日,两人吃的是百家饭。

为哪家人干活,便由哪家管饭。

猫儿会早早去那家帮衬,洗洗衣裳,洗菜拣菜打下手。

人的适应能力极强。

过去几年,她和萧定晔虽然都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日就死于非命,可说起来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在村落里短短几日,除了萧定晔蜕变成半合格的农夫,她也俨然成了一位勉强能过日子的农妇。

她竭力的帮着各家妇人分担着家务事,好腾出时间,让妇人专心纳鞋底、缝鞋面。

一晃五六日过去,阖村的妇人被猫儿像赶驴一般,催促的心急火燎,紧赶慢赶,赶出了十七八双鞋。

虽说未按当初的计划凑够二十双,然而也不算少了。

待用过晌午饭,日头还亮,村民们齐齐聚在村口的大树下,开始了每日的闲谈消遣。

猫儿推着萧定晔坐在树桩子上,拿着一把擦洗干净的刀刃,对着他脸比划。

“你乖乖莫乱动,我尽量不将你毁容。”

她的语气那般温柔,仿佛坐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稚龄孩童。

他轻轻点一点头,她立刻“嗞”的吸一口气,用袖口抹去他面上血珠子,蹙眉道:

“让你莫动,你怎地不听话?这般磨蹭下去,你这一蓬胡子,何时才能剔完?”

周遭看热闹的妇人扬声道:“姑娘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猫儿转头望向那手拿鞋底的妇人,举刀指一指:“话说着,手莫停。”

妇人便一笑:“你这姑娘贼精贼精。”又继续穿针引线,纳起了鞋底。

猫儿便将目光重新放在萧定晔面上,警告道:“莫再动,再动我直接上牙口。”

萧定晔果然一动不动。

猫儿一叉腰:“听没听见?配不配合?你给个反应啊!”

萧定晔终于抬眼望着她,吆着后槽牙道:“大姑,你究竟要我如何?要不你坐着,我自己刮?”

她便一笑:“我手里拿的是宰牛刀,此处没有铜镜,你若自己上手,只怕真的要毁容。”

她扶正他脑袋,再不多言,只努着嘴眯着眼,使出了所有的谨慎和注意力在他面上。

春日晚风中,他的胡须一缕缕掉在地上,又一缕缕被吹走。

到了最后,猫儿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盯着他,眼圈开始发红。

一模一样,除了他面上的几处小割伤,他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不,比记忆中消瘦了些,憔悴了些,面上再没两年前的神采飞扬,全然成了稳重内敛。

两年过去了,狗儿他爹,成熟了。

身后有妇人开始喊叫:“起开,让我们都瞧瞧。鞋子不能白做……我们都得看看呢……”

猫儿忙忙低头,转身拭了眼角。

身后人声喧哗。

她再转回来时,满脸都是得意模样:“如何?那鞋子可白做了?是不是值回票价?我外甥,那可是十里八村的美男子,半点不诓人!”

有胆大的妇人开始哀嚎:“哎哟……嫁早了,若迟上十来年,说不定拿一双千层底布鞋就能勾了这后生啊……”

众人一阵哄笑。

猫儿立刻接话道:“晚啦,我外甥已有心上人,你们只能过过眼瘾啦!”

村头众人说说笑笑,一晃暮色四合,各家的鸡狗都已自觉上架进窝。

众人便也稀稀拉拉,各回各家。

老郎中坑次坑次经过,同猫儿搭话:“闺女脚伤可愈合?”

猫儿便在原地跳上两步,赞叹道:“老神医医术精湛,不过六日,我的脚伤连血痂都已经掉完,比我外甥愈合速度快的多。”

老郎中目光炯炯望向她,含笑点头:“极好,极好。”又坑次坑次去了。

第315章 得偿所愿的结局(一更)

天上现了几颗星子。

长庚星纵然躲在天边,却也隐藏不了它的璀璨光华。

两人行在晚风中,皆不说话。

已经到了要做交代的时候。

说什么都是“告别”之意。

萧定晔望着远去的老郎中的背影,轻咳一声,首先打破了这寂静:

“这两日借着干农活,我将各家都打听过一回。

你借住的那家,人是好人,可家中穷困。我若将你托付在那家,只怕她们反过来要拖累你。

还有旁的几家,大毛病没有,却又斤斤计较,善使小心眼。你同人斗心眼,虽然不见得会输,可会心累。

我看来看去,没有哪家比老先生家更合适。”

他像老父亲要嫁女一般,为她挑选着最合适的寄住人家。

又要考虑人品,还要考虑财力,更要考虑家中人口是否简单。

他续道:

“老先生在村里当郎中,家中算得上殷实,不会拖累你。

他又一人居住,一心扑在医术上,不会同你斗心眼。

他早先没了妻女,心中甚为牵挂。你同他当年未出生的小女一般大,他一定能将你当子侄看待。”

她默默听着,并不说话。

他便叹口气,道:“我虽舍不得你,却再也不能看着你跟我风餐露宿,朝不保夕。这村里虽偶有官兵前来骚扰,然你同村民已极熟识,自保完全没有问题。”

他的语气温和,温和中带着一丝丝颤抖,仿佛在竭力压抑情绪。

她心中抽痛,却抬头嘻嘻笑道:“郎中也极好的,我病了吃药不用花银子。”

晚风里,她鬓边发丝随风飘在面上,引得她面上发痒,频频眨眼。

他想抬手帮她理顺发丝,更想将她抱在怀中。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若触碰到她,他便再没有勇气同她说再见。

他只点点头,想要说她尽说傻话,人怎么能盼着多吃药。

然而他喉间梗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最终只将她送去借宿的人家门口,同她道:“明日我接你去郎中家安置,便得……”便得动身上路。

她点点头,向他咧开一个笑,抬头看着天色,赞叹道:“月亮好大啊!”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漆黑天幕上,极其吝啬的挂着一弯月牙,仿佛今儿他帮着农户除草的镰刀一般。

他点点头,哑声道:“的确很大……”

她便转身推开院门,极快闪身进去。

他看着院门在他面前掩住,听着门后传来划住门栓的声音,然后各处归于寂静。

他心上的姑娘躲在门背后,静静释放她的伤心。

他默默站了半晌,终于当先转身离去。

他听见院门重新打开的声音,过了许久,听见那门又重新被掩上。

他脑中有些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