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银子又回到了他的袖袋。
此时她听他指挥她,只冷哼一声:“谁同你是‘我们’。”转身不看他,更遑论去他袖袋里扒拉银子。
他便叹口气,先松了揪着伙计的手,去自己袖袋中取出银子,掷进伙计怀中。
伙计平日的月银也不过几钱,瞅着这五两银子十分眼馋,想将银子塞进袖袋,又唯恐这银子烫手,只得探问道:
“客官究竟要问何事?你先问,小的再看能不能说。”
猫儿立刻上前插话:“这市场上有个猪腰子脸、半截身的小贼,家住何处?”
伙计一听,立刻捧着衣襟将碎银倒去摊位上,连连摆手:“不知不知,什么猪腰子脸、半截身,完全不知客官说些什么。”
猫儿冷笑一声:“撒谎都不会撒。”
她上前一把揪住伙计衣襟,恶狠狠道:“好好的银子不赚,偏要和小命过不去。我身边这汉子非同一般,你可要试试?”
她本意是指萧定晔功夫高强,谁知那伙计闻言,目光在她和他紧紧相连的手上一扫而过,面色登时大变,急急道:“千万莫造孽,小的还要娶媳妇……”
猫儿一愣。
什么意思?
萧定晔望着她一笑,苍白的面上渐渐有了光彩,一勾嘴角,转头色眯眯望着伙计:
“你取媳妇儿,与老子快活有何干系?你这扁头王八眼,正好是老子中意的长相。”
伙计惊慌失措,双手往身后一挡,拉着哭腔道:“小的……歪瓜裂枣,哪里有大爷身畔的公子长的标致。求大爷高抬贵手……”
扬起颈子便要大声呼救。
萧定晔一指上前点了他哑穴,肃了脸道:
“不想被老子瞧上,就乖乖答话。我身畔的这位小公子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胆敢隐瞒,老子立刻就关了这门脸,同你两个开心开心。”
他说到此处,不免要回头先低声同猫儿做解释:“假的,你千万莫误会。”
猫儿听得恶心,只冷哼一声,嘴硬道:“你中意男人女人,同我毫无瓜葛。”
他不由先放下伙计这一茬,转头同猫儿道:“有瓜葛,哪里没有瓜葛?生生世世都是有瓜葛。”
她倪他一眼,立刻着急道:“他跑了!”
萧定晔一瞧,那伙计虽被点了哑穴,身子却自由,趁着两人黏黏糊糊,撒腿便往后院跑去。
他立刻将猫儿搂在怀中,凌空往前一跃,将那伙计的腰带抓在手里。再往回一拉,伙计便咕噜噜一头扎进他怀中,正正好同猫儿两个大眼瞪小眼。
她不由忍着心下膈应,同伙计道:“你若再折腾,就要同他两个折腾出感觉。我不吃醋,我出去替你二人把风。”
伙计眼圈一红,只一个劲的摇头。
萧定晔松开他,将他定在原地,解了他哑穴,冷冷道:“方才所问那贼子,究竟在何处?”
伙计哭哭啼啼道:“大爷,你便是杀了小的,这事小的也不敢掺和。天下小贼都是一伙,万一知道是小的泄露了行踪,要回来报仇,到时遭殃的可就不是小的一人……”
萧定晔冷笑一声,五指一伸,已按在伙计腰腹要穴上。
伙计疼的打了个激灵,竟是个硬骨头,眼泪珠儿一颗颗滚下来,却紧吆牙关不发一言。
萧定晔不由蹙眉。
这要是在刑部,他成百种酷刑,能让这伙计将上一世的事情都想起来。
可现下不是刑部,他也不能动手太过。若被人报官招来了官差,暴露了二人身份,却不妙。
正为难间,被他箍在怀中的猫儿一只手勾在了他颈子上,径直往他唇上吧唧一下,转头望着伙计幽幽道:
“你可知,此前我同你一般,也有个心尖尖上的姑娘。我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定下娃娃亲,只等到了日子就成亲。可我不知命好还是命差,竟遇上了他……”
她抬手抚上萧定晔的脸颊,又垫脚在他唇上一贴,继续同伙计道:
“我自从被他缠上,开始还不情愿,谁知后来却……
家中得知我的丑事,父亲气死,母亲气病,两个哥哥远走他乡,心上的姑娘剪了头发当了姑子……惨啊,真惨啊!”
她唉声叹气道:“我同他在一起时间久,知道他的为人。你好好答他话,他不会将你透露出去。否则……想想你父母双亲,想想你的兄弟姐妹,想想你心尖尖上的好姑娘……”
伙计忍痛望去,说话的青年一身的女里女气,虽面上神情十分痛苦,可却管不住自己的身体,还在同那大爷耳鬓厮磨,说不出的渗人和恶心。
他一咬牙,一叠声道:“小的说,说!”
第370章 聪慧与鸡贼是一对(二更)
二更时分,赌坊门前。
猫儿用力甩着被紧握的手,吆牙切齿道:“萧定晔,你放手,姑奶奶再不想同你装断袖!恶心!”
他断然拒绝:“不成。”
他这回知道,猫儿说要离开,不是威胁他,不是闹着玩。
是真的要离开。
她失踪的近五日,他一日日寻找她,一日日寻不见,几乎要绝望。
自昨夜寻见他,他就没松开过她手。
便是她夜里也解手,他也要跟去,守在她边上。
因为此,她在外流浪了近五日,一身的臭汗,却没法沐浴。
到现下,还是满身汗味。
她瞪着他,冷冷道:“萧定晔,你当你牵着我,我就逃不开?我拿一把刀斩不断你胳膊,我还斩不断我胳膊?”
萧定晔心下一惊,一瞬间却已想透,摇头道:“你不会,你那般聪明,不会行下下策。”
猫儿冷哼一声:“我当然不会,我已因你断过一回手臂,若再断一回,我就是全天下最蠢的傻蛋。”
他立时理亏。
他初初有愧于她的那些黑历史,是他一辈子抹不去的遗憾。
若他一开始就知道日后可能会爱她到骨子里,他怎么可能那般对她。疼惜都来不及。
他叹了一口气,还欲说话,眼前大门一开,一个赌徒垂头丧气出来,看那一股倒霉相就知道,怕是输的连底裤都没留住。
萧定晔同猫儿道:“赌场里三教九流,比青楼里更黑暗。我牵着你,安全。”
他“登登”敲响门,漆黑木门开了道缝,里间传出赌徒们忘情的呼喊声。
守门人探出一颗脑袋,冷冷望着两人,低声叱道:“没有木须面,哪凉快哪玩去!”
萧定晔从袖袋中掏出一叠银票,对着暗语:“天下快活处,两粒六点。”
守门人见他是个懂行的,再看他带了银子前来,便将门缝开大,放两人入内。
待行上两步,萧定晔方解释道:
“我早先的纨绔名声,也是认了真去混的。不痴迷于赌博,又没有真的寻相好,怎么能骗过几位兄长的眼睛。”
他不忘记随时向她告白:“为夫纵然与你初遇时混账了些,可一直守身如玉,从未想过要同旁的女子不清不楚。”
猫儿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只探头从灯光昏暗的赌场中寻找那贼子。
晚市鞋铺的伙计透露,那贼子中意赌钱,却不知常去哪间赌坊。
萧定晔带着她在街边观察了半晌,便认出了一处赌坊。只能不能在此处巧遇那贼子,却要拼运气了。
两人在人群中缓缓穿梭,往各个急赤白眼丑态毕露的赌徒面上望过,皆瞧不见一个猪腰子脸的小矮子。
萧定晔见她面上焦急,便安慰她:“赌徒们赌瘾一发,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会执着前来。此时时间尚早,你我且等一等。”
她不由急道:“我只想到贼子偷了银子要去青楼,却未想到他是个好赌的。现下已过了近六日,便是寻到他人,只怕余下的银子也没几个。我用命赚回来的银子,我怎能不急。”
他少见的回护那贼子:“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好色要上青楼,世上也有一心一意只喜欢一个人的人。”
譬如他。
她气的跺脚:“谁顾得上你滥情、痴情,中意女子还是中意男子。”
他抿嘴一笑,宽慰道:“莫担心,若真的未全部拿回来,为夫替你赢。将五千两补齐,一文都不会差。”
她冷哼一声:“你赢的银子,谁稀罕。你如何得的银子,那都是你的,与我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他便叹口气,带着她挤进一个赌桌,站着看了几眼,瞧出了其中的门道,立刻摸出一锭银子,上前押注,凑在她耳畔道:“我猜这轮是大,你信不信?”
她撇撇嘴:“关我何事。”
他便一笑,转去看着赌桌。
待结果揭晓,果然是大。
到了下一把,他又猜小。
结果果然又是小。
连猜好几把,他把把都猜中。
未过一刻钟,两人面前已堆了一座小银山。各种碎银、银票和银锭加起来,少说也有一百两。
猫儿虽说与他要分个“你是你,我是我”,却也渐渐被吸引了注意,挨在他身畔,紧张的关注着场上的局势。
待连赢八把,他方低声同她道:“这一把输了好不好?”
她好奇问道:“你不想保持记录?”
他便拉她坐在腿上,凑在她耳畔道:“赢久了要被人盯上,为夫连输上几把,吐出去些银子,才安全。”
她一时忘了与他之间的不愉快,恭维道:“你可真鸡贼。”
他在她面颊上一吻,语气中有些得意:“如何?你聪明,我鸡贼,是不是与你极相配?”
他与她这边柔情蜜意,赌桌上输红了眼的赌徒不由高声催促:“快下注,要抱女人搂男人,回家里去,莫在此处碍眼。”
萧定晔便推出一半的银子,押了小。
待翻了底牌,却是大。
猫儿立刻配合着,连连叹息几声,却同萧定晔两个相识一笑,觉得一切都在把控中,十分的有成就感。
整个夜晚,萧定晔掌握着进度,每次连赢几把,必然要输上几回。到了天色将麻,赌场散场时,他方揣着五百余两银票同她出了赌坊。
真是毫无收获又有些收获的一夜。
五更的街面上,赶早市的百姓已不算少。
猫儿睡眼惺忪望着往来众人,打了个哈欠道:“五百两比起五千两可差远了,何时才能寻见那贼子。”
清风徐来,她绑起的发髻有些松动,鬓发随风,在她饱满的面颊上轻轻摆动。
他将她的鬓发拨去耳后,低声道:“若花上点小钱换消息,你可舍得?”
她忙忙点头:“舍得舍得,五千两银子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还有印章,印章必须得寻回来。”
他不知王三赠与她的印章究竟有何重要,心下实在有些吃味,可面上半点不敢流露出醋意,只点头道:“莫担心,你我全力打听,总能找到。”
他带着她在路边静等,认真观察着从赌坊出来的赌徒。
待瞧见一个衣着寒酸、唉声叹气的汉子,方牵着她不远不近的缀在汉子身后。
前方是一个卖早饭小摊,粥香阵阵。那汉子抚了抚空瘪瘪的肚子,却拿不出一文钱来。
他正要抬腿继续前行,却听身后有人惊叫一声:“也,谁掉的银票?”
他立刻转身,却见身后几步外站着两个牵手搞断袖的青年。其中一人手上拿了一张银票,正转头四望。
汉子忙忙上前,“哎哟”一声,装出瞧见恩人的模样,连声道:“可是寻见了银票,这可是在下要给老娘抓药的银子,若寻不回来,老娘可就活不成了!”
话毕,便要探手去接银票。
萧定晔手臂往后一缩,却蹙眉道:“二十两不是小数目,你倒是说说,凭什么是你的?”
猫儿立刻帮腔道:“对对,我方才瞧着前头有个身高不及腰、一张猪腰子脸的汉子,他才从赌坊出来。定然是他赢了银子急着回家,才掉了银票。”
萧定晔“唔”了一声,点头赞同:“有道理,你我快前去追一追,说不定便能寻到那真失主。”
汉子一听,忙忙伸手拦住二人,赔笑道:
“银票真真是在下所丢,两位提到的那矮子,在下知道。他近日发了大财,都在大赌庄赌钱,赌完就回家蒙头睡大觉,哪里会来这一带。两位绝对是看错了人。”
猫儿立刻追问:“你怎知我们看错,难道这天下,就只有一个小矮子不成?”
汉子心中早已不耐,却眼馋那银票,只得压着性子解释道:
“这天下矮子是不少,便是咱桂州城里,都有几十个。可猪腰子脸的矮子,却不多。爱赌钱的猪腰子脸的矮子,便只有在下所说的那一人。”
猫儿和萧定晔对视一回,心下一喜。
萧定晔便做出踌躇之色:
“银票还你倒不是问题。只在下手上有些小钱,想拿小钱换大钱,去那矮子常去的大赌庄凑一回热闹,你可能替我二人指一条路?若成,银票当下就还你。”
汉子哈哈一笑:“此事不难,但凡有银子,还怕敲不开赌庄的门?”
他凑过去低声指点过门道,方切切叮嘱:“千万要记得暗语,否则莫说进不去那大赌庄,还要被打手追杀。”
……
回到客栈,两人填饱肚子,趁着补眠之前的几分清明,开始打商量。
萧定晔纠结道:“那大赌庄听起来有几分危险,我不放心带你同去。可将你留下,我却担心……”
猫儿打个哈欠,躺去了床上,喃喃道:
“确然是个大问题。你带我同去,会让我面临危险;你不带我,我势必要趁机逃跑。
这真是个两难的局面,你慢慢想。姑奶奶我要睡个美容觉,若等夜里醒了,还能去青楼赚两个赏银。”
他便腆着脸也爬上床榻,睡在她身侧,低声道:“怎地又拉了脸?在赌坊赢钱时,不是还好好的?”
她冷哼一声:“我那是给银子面子,不是给你面子。你拿我当犯人一般拘着,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
他只得松开她的手,转去搭在她肩上,同此前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背,低声道:
“我从没有像这两日一样患得患失,唯恐一转眼你就没了踪影。昨日能寻见你是我运气好,可我……不会次次都运气好。”
猫儿转了个身背对他,不久呼吸已沉。
他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掏出一只小泥猫瞧了半晌,重新塞进衣襟,跟着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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