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佛经再也念不出,倏地往前倾身,堵住了她的唇。
四周皆静。
静的能听到胸腔里的心跳声。
咚咚。
咚咚。
咚咚。
这种事情虽然是他记忆中的第一次,然而却神奇的不陌生。
他几乎顺着本能,一只手环住了她的纤腰,另一只抚上了她的后脑勺。
熟门熟路。
辗转反侧。
后来他停下时,说了一句他此行收获最大的话。
他哑声道:“我以前,一定经常吻你,是不是?”
她用她落在他颈子上的牙口回答了他的问话。
等她双眼发红,双眸似利刃一般恶狠狠望着他时,他再说了一句他收获重大的话:“以前,你一定经常吆我,是不是?”
她咬牙切齿嘶吼道:“我杀了你!”一把推开他,登登登跑下了楼。
他扶着栏杆站在廊庑上,看着她的身影气急败坏的往斜对面的楼里而去。
他倏地一笑,又敛了笑,喃喃道:“我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
他手指轻抚颈上伤处,仔仔细细回想着方才一幕,心中讶然道:“奇哉,怪哉。”
他的内心竟然没有唐突了一名女子的羞愧,也没有和一名女子近距离接触的不适。
非但没有不适,还很适,特别适。
他通过自己仅存的分析能力,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我以前,一定经常吻她。而且,她以前也一定很喜欢。她过程中都没有挣扎,就是证据。”
第416章 真相(二更)
五枚箭簇指向了萧定晔。
拉弓的是猫儿。
他一眼就看出,她没有什么臂力,拉不开弓。
且因为愤怒,她身子发颤,那箭看着是对着他,实则没有一处能射中他。
他出于好心,劝慰道:“你这样没有任何作用,你没有武功。这东西再容易,也要多练。”
猫儿红着双眼,吆牙切齿道:“很好,姑奶奶今天就在你身上开练,让你知道什么叫前情尽断!”
她拉弓的手倏地一松,他的大手瞬时往前一探,一个转身,五支箭簇尽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几乎没有用力,便反客为主,将弯弓捞到了手中。
再一个转身,已到了她面前。
继而顺势的,熟门熟路的,又向她前倾了身子……
她这回反抗的十分迅速。膝盖重重一抬,他捂着身子一声闷哼,扑通倒去了地上。
她捏住一支箭簇,一箭刺向他……的发髻,将他钉在地上,红着眼跑了出去。
疼痛令他冷静。
冷静又令他思考。
这回他对前一个结论有了不确定:“她这回反抗这般快,难不成,前一回只是一时发蒙,而不是沉迷其中?”
……
斜对面的小楼里,猫儿的眼泪将百媚门门主的床单沾湿了一层又一层。
美妇人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着急的在一旁无力的劝慰:“男人多的是,他想不起来你,我们便找旁人。难道就他一个颜俊、体健、活好?”
一句话安慰的猫儿又多流了半盆的泪。
他活不好不好,她最清楚。
她的泪也不只是生气的泪。
那是羞愤的泪啊!
那是惭愧的泪啊!
那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沉溺而流下的悔恨的泪啊!
她从午时一直哭到晌午,没有颜面出门,只囔着鼻子同百媚门门主道:“你将你心上的汉子请来,我有话问他。”
此时这位美妇人却倏的来了矜持,揉着手中巾帕道:“圣女说的谁,属下不知呢。寨子里中意我、我又中意的汉子多如牛毛……”
猫儿一抹眼泪,冷笑道:“你三十好几的人,玩天真?好,姑奶奶我突然中意上三四十岁的汉子,尤其是善解人意的,温润如玉的,能设计关卡同人玩心计的。如若让我去推开他的门,我立刻就同他办喜事……”
门“咚”的一声拉开,风一般的美妇人疾步窜了出去。
不过短短两息,风一般的美妇人牵着个风一般的中年男子,疾步进了门。
两人往猫儿面前一站,妇人略略张臂,隐隐做出个遮掩汉子的姿势:“圣女妹子,他来了。”
悄无声息的将他往后连推几把,生生隔出一个安全距离。
猫儿不理会她的小动作,只向心窍门门主努努下巴:“一个人失忆从恢复记忆,会经历哪些过程?”
中年男子倜傥的甩一甩衣袖,往前两步道:“属下此前虽未直面失忆之人,然而却明白,人之思想,分为两种层面。一种是……”
猫儿立刻睨向美妇人:“管一管你家汉子。”
美妇人听她这般称呼,终于松了半口气,一探手便掐住了汉子臂侧嫩肉:“说干货,莫扯这些无用的。”
汉子被她掐的“吸溜”一声,内心里却陡的甜蜜起来,唇角不自觉上扬,续道:
“总体来说,人先恢复下意识举动,然后恢复理智举动。
然而也不尽然,毕竟人脑十分复杂,若细细来分,又有先下意识后理智、先理智后下意识、偶尔下意识偶尔理智等三种情况。
还有一种,与以上两种皆无关系,只是属于临时起意而已……”
猫儿听着他絮絮叨叨,联想起萧定晔方才的唐突,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记忆有了改善,还是纯粹占她便宜。
须知,他的真正身份是位皇子,他若要“下意识”干一件事,那几乎就是本着巧取豪夺的优越感。
而她现在的身份,既是他的心上人,又是与他无干之人。
无论他想仗着皇子的优越感“下意识”的占她便宜,还是“纯粹一时兴起”,都说明他其实是背叛了她。
他为了眼前的她,背叛了记忆中的她。
她成功的三了她自己。
心窍门门主见她神魂不守,不由疑心道:“可是那王公子或者下意识、或者理智、或者临时起意的对圣女做了什么?”
猫儿倏地跳起身:“没有的事,你莫张嘴乱说,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可不受你这般诋毁。”
她随意挥了挥手,便溜了出去,留下两位旧情人面面相觑。
“我诋毁圣女什么了?”心窍门门主奇道。
“圣女方才说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你可听到?”百媚门门主道。
两人静静一想,倏地吃惊道:“圣女之意,难道是说她还未嫁人?”
汉子问道:“女子嫁没嫁人,可能从体态上瞧出端倪?”
妇人嗤笑一声:“你千万莫听江湖术士胡诌。女子嫁人哪里能看出来,只有生产后,体态才与女儿家不同。我当年也与你……”
她一时有些扭捏,红着脸道:“我当年也与你有过那样,我的体态可瞧起来像妇人?”
汉子轻声一笑,含情脉脉声音道:“没有,你在我心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妇人倏地变了脸,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叱道:“在你心里?谁在乎你心里怎么想!”
木门重重一掩,将传说中善解人意的汉子阻隔在了旧情重燃之外。
心窍门门主见其他几位门主在各自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不由怔怔道:“你们说,我何处说错了?”
几位直男纷纷摇头:“莫名其妙,妇人家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发脾气。”
猫儿怀着惩恶扬善的心思,重新上了竹楼。
她将百变金簪攥在手中,一脚踢开萧定晔的房门。
“你有一名妻子,四名贵妾。
你贪图正妻家中善武,同她家结亲。等你利用完之后,立刻同正妻解除亲事。
你第一名贵妾,受你母亲喜欢。你想搏个孝顺之名,又不喜欢她,假意同她定了亲,却暗中陷害你岳丈,解除了亲事。
第二位贵妾,你中意她家人脉广。
第三位,你中意的是名。
第四位,你中意的是利。
你还有一位贱妾,因你而被害死。她死之前,还曾怀过你同她的骨肉。”
她紧捏着金簪,一步步向他而去:
“你和你的家族为了名利,无所不用其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机会,践踏所有人的尊严,枉顾无数条性命。
你以为你失了忆,你就是全天下最优秀的汉子,出自全天下最好的家庭,有着世间最好的命运。
是这些让你生出莫名的优越感,令你能随意染指旁的女子?”
她双目怒睁:“你扮什么狗屁痴情?你同我要婚书?我告诉你,我就是那位因你而死的贱妾!贱妾,不配得到你的婚书!”
萧定晔的脑中轰然炸开。
第417章 她图什么(一更)
被猫儿痛骂过之后的这个夜里,萧定晔做了个梦。
梦里终于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一片虚无。
这个梦里,他面前站着个人。
此人面目模糊,身形影影绰绰,他却能清楚感受到,这是位姑娘。
姑娘像是很高兴,声如银铃:“我帮了你,你就愿意让我离开?你真好。”
他有些怔忪,不知他究竟需要她帮他什么。
然而她说要离开,他却要深究一番。
他问她:“你离开后,想去哪里?”
她道:“开铺子赚大钱,要日日能吃饱饭的那种。”
他又问:“若是开不了铺子呢?”
她像是思考了一阵,道:“那就嫁个打鱼的,要日日能吃饱饭的那种。”
他心下有些好笑:“我这里可是让你吃不饱饭?”
她声音里有些委屈:“自生自灭的地方哪里能吃饱,早都饿成了人干!”
他低头见她身形果然消瘦的不成样,心下大为怜惜,正要再说,场景忽的一转,前方出现一辆马车。
马车登登登往前,他虽不知马车里坐着什么人,可心里却知道要是放马车走,日后想见车里的人便极难。
他立刻往前追去。
有人在他身后急切喊:“小五,快回来,你再执迷不悟,她就要真的死的透透的……”
他无端端想,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护着她,怎么会让她死。
他不知道他的喜欢为何而来,可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捏住,紧紧缩成了一团。
远处马车驶开的极快,已隐匿进了薄雾中,快要看不见。
他知道那马车只要全然看不见,他就要长久的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那样的滋味,他心里清楚。
他加速抬腿狂奔。
身后的声音呼唤的更心急:“小五回来,她不适合,你纵然追回她,她没有子嗣,不适合……”
他脚下没有丝毫停歇,前方的马车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一抬手,手中软剑倏地划破车厢门。
他全力一跃,眼前光影一闪,却迈进了一处宫殿。
宫殿里人影憧憧,有些混乱,隐隐有妇人的压抑呼痛声。
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看见他,忙忙窜上前,站在他身前恭敬的哈着腰:“主子,小主子还没出生,还早呢。”
他一脸怔忪,想了半晌,忽的冒出一句:“有孕三个月就能生产?不是说要九个月零三天?”
白面青年笑道:“主子不知,九个月零三天的娃儿,是生出来当凡人。三个月就出生的,那是要上仙界给太上老君当仙童、守炼丹炉。咱家小主子是要去当仙童的。”
他便拉了脸叱道:“狗屁仙童,我的娃儿还当什么仙童?人间不值得吗?”
他心疼娃儿的娘,立刻抬脚往前,将将要推开产房,却从门缝里飘出个身穿红肚兜的小胖墩,连蹦带跳走远了。
他忙忙追上去,那小胖墩便停了脚,转头向他一摊手:“你来晚啦,我阿娘肚子烂啦,兜不住我啦!”转头又蹦蹦跳跳要走。
他听得似懂非懂,长臂一伸便将小胖墩提溜进怀里,着急道:“你要走之前,不打算再见见你阿娘?”
小胖墩瘪着嘴摇摇头,年少老成道:“见又有什么用?白伤心。”
他心里起了执拗,就是要带小娃娃去见他阿娘。
小娃娃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放开我,再迟我上不了仙界啦!”
他一巴掌拍在小胖墩的小屁屁上,将小胖墩往胳膊下一夹,三五步便跨进了产房。
四周倏地静下来。
房里没有一个人。
胳膊底下也没了小娃娃。
房里陈设繁华,矮几高柜上没有一丝儿灰尘。
眼前是一张屏风,屏风后摆着一张大床。
大床上空空如也。
他摇摇头。
这样的床榻,应该有位姑娘躺在上面,见他进来,该给他一个狡黠笑容,再拍拍身畔枕头,笑嘻嘻道:“美男子快过来,姑奶奶旱的不成啦。”
空空床榻往前,靠窗部位,摆着一张妆台。
妆台上摆放着一排十分齐全的妆粉,妆粉边上是一面铜镜。
铜镜摆放的位置不对。
该摆在……他拿起铜镜,摆在了妆台的左侧方。
他再打量着妆台,不对,还是不对。
还该有一把小算盘放在妆台上,旁边再放着笔墨,用来算账本记账。
算盘珠子的声音忽的在房中回荡。
哒哒,哒哒哒……
他立刻往四周寻去。
房中空旷,依然没有一个人。
外间日头从窗户进映照进来,纤尘在空中随意飘荡。
偌大的房里,只有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哒哒,哒哒哒……
算盘珠子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那般长久的空旷与冷寂,要将他的一生都淹没……
他倏地睁眼。
耳畔鸟雀啾鸣,日头大盛。
库狄郎中头朝下脚朝上从窗户外翻进来,抱怨道:“王公子,喊了你十几遍,你睡的像死人一般。若不是圣女交代,我师父怎能日日亲自来医治你。”
来不及拍去身上灰尘,抢先去打开门,扶着大门主进来。
大门主含笑望着萧定晔:“圣夫好睡眠。”
萧定晔倏地想起,每日这师徒二人,要前来给他扎针、熬药。
他忙忙道:“我现下好了些,我梦中想起来……”
只这短短几息,他脑中忽的成了一团浆糊,梦中看到的所有一切,仿佛被一片浓雾吞噬,他再用力去想,又剩下一片空白。
库狄郎中蹙眉道:“王公子,你想起了什么?你倒是说呀?吊的一手好胃口。”
萧定晔苦笑道:“一瞬间就忘的一干二净。”
他从床榻起身,快手快脚洗漱过,等门主为他诊治。
大门主将手指搭在萧定晔腕间许久,移开手指,转去按压他太阳穴处的脉络。
指尖血管气血充盈,弹跳有力,比前几日显见的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