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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TXT全集下载_200(1 / 2)

他思忖道:“此人定然是随身携带了迷药,自己却吃了解药,他不担心被迷,旁人离的近了却受了迷惑。旁人不知底细,反而心生敬畏。”

他再借着远处的宫灯和月光将中衣检查过,心中仿佛陡然起了起了一抹亮光,这亮光只一闪而过,立刻又被浓浓混沌包围。

妙妙追问道:

“白日里我忽略了。现下想起来,这国主追求的是长寿,可丹药排出的烟雾,为何又那般大的迷惑效果?

白日坎坦国主上完早朝后,曾前来寻塞夫论道。他神情颇为祥和,说话还算有条理,不像是中了迷药。”

萧定晔道:“这国主怕是受了诓骗。以为丹药只能长寿,未想到丹药里还动了更多的手脚。”

他思忖道:“不成,明日一早,我须得亲自见一回国主和那塞夫大人,再做判断。”

两人继续前行,待避过一列巡视护卫,萧定晔立刻跃上身畔的树子,站去树梢上极快的往四处一瞟,确定了最外沿宫墙的位置,方同妙妙加紧脚步,往宫墙而去。

前方河流哗啦啦,是从前朝蜿蜒进后宫的御河。待到了宫墙附近时,已是数条分支中的一条。

河流缓慢,河道狭窄,有一处并无围栏,蹲在河畔石阶上,就能悠闲戏水。

萧定晔低声道:“你在此处装作洗衣,等着我。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能回来。”

妙妙点点头:“你放心,我掩护你。”

此时远处正来了一对巡视侍卫。

两人立刻装出洗衣裳的样子蹲在河畔。那一队侍卫经过此处,原本要继续前行,不知怎地却又朝二人拐了过来。

领头的侍卫按例询问道:“半夜三更,你二人在此何事?”

妙妙便将手上中衣一扬:“洗衣裳。”

侍卫不信:“哪里有在宫河里洗衣裳的道理?速速回去浣衣局,切莫再外游荡。”

妙妙便站起身,笑道:

“大人怕是不知平日洗衣裳的水来自何方,最后又去了何处。大人若不信,前去下游瞧瞧,便知平日里洗衣、刷锅之水最后到了哪里。

塞夫大人喜干净,专门指明要在上游洗衣。大人若不信,自去盘问塞夫大人。”

那侍卫自是不能真的去问国主的红人,只得道:“动作快些。”又带着侍卫列队离去。

待那队人将将要拐弯,萧定晔手指轻弹,最后一个侍卫登时被定在当场。

他立刻凌空跃去,一掌击晕侍卫,悄无声息将侍卫扛回,快手解下侍卫衣裳,并不穿铠甲,只换上黑色里衣,方将昏睡的侍卫沉进河道里,同妙妙道:“莫怕,你悄悄在此等我。”

话毕,变手为爪,牢牢抠住宫墙,借力跃上墙头,黑色身影只在月光下极快的一闪,便消失不见。

夜风习习,妙妙在河水中随喜搓洗了两回中衣,便将衣裳挂在树子上吹晾。

周遭侍卫们一茬一茬巡视过,初始也来盘问,渐渐的便放任了她,不再理会。

一晃到了三更,皓月已到了头顶,月光越加亮堂,连河道中被河水隐没了脑袋的侍卫,在月光的映照下,都显得随时要活过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妙妙忽然想起四年前,她和萧定晔之间产生的隔阂之一。

是因为一个名叫克塔努的坎坦青年。

她隐约记得,那个青年有一双小鹿眼睛,同她其他的二十四个兄弟,誓死要跟随她。

那时她想竭力保住那青年,可萧定晔决然的下了杀手。

现下想一想,此时被断送在河道里的这条性命,不见得没有克塔努纯良,对自家的主子更不见的不忠诚。

然而这个侍卫被塞进河道后,妙妙是眼睁睁看着他咽尽了最后一口气。

她甚至还在包围着他尸身的河水里,心无芥蒂的洗衣裳。

这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了“立场”的含义。

她明白了,有些人固然没有行错事,可由于立场不同,这些人的存在就是错误。

她不知道自己现下的新认识,是比此前狭隘了,高尚了,还是现实了。

但四年之后的这个夜晚,因为她得来不易的两个孩子,她和萧定晔立场相同的行了一些事情,她终于和四年前的心结和解,理解了一个皇子当时的做法。

时间缓缓而过,二更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妙妙等的渐渐有些心急。

她不知道萧定晔出了宫外,到底是被巡夜的官差捉了,还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行程。

他的坎坦语学的太仓促,有些发音上还很怪异。他若说多了话,很容易被坎坦当地人听出蹊跷来。

她开始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墙头忽然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吧嗒声,一个黑衣人瞬间贴着墙头跃下,下意识躲去了树背后。

铁锈味混合着汗气在四周弥漫,妙妙几乎想要往树后扑过去,前方又再来了一队巡视的侍卫。

她立刻站在树旁,轻轻拍动着挂在树杈上的中衣,装作急着晾干衣裳的模样。

待这一队侍卫将将离开,她登时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萧定晔毫不避嫌的将她全身检查过,方松了口气,放开她道:“没出岔子就好。你的二十几个坎坦兄弟都在宫墙外,我们得立刻替他们找个身份,让他们全都进入宫里。”

妙妙登时转头四顾起来。

现下的情况,还有什么能比侍卫的身份更合适。

有头盔遮面,连妆容也省却。

前方转过来一列侍卫。

妙妙低声同萧定晔道:“你藏好,准备出手。”

她往河畔行了两步,待那一队侍卫靠近时,忽然惊呼:“哎呀,一个黑影。救命,有人抓我……”

侍卫们登时转了方向,向着她一跃而来。

树后的萧定晔手腕翻转,混入人群中,翻转腾挪间已将十二人定住。

他打出一个低沉的唿哨,夜风中衣衫猎猎,二十几个黑衣坎坦兄弟们从天而降,将将落地,便上前解了侍卫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继而扛着那些侍卫丢出宫墙。

如此又反复几回,连杀二十几个护卫,换得二十几件衣裳。

待众人穿戴调停,妙妙方低声道:

“小心谨慎,尤其要主意,切莫离那塞夫大人太近。他身携迷药,极其危险。

孩子们不知被送去了何处,你等要多看,多听。地下、房中都有可疑,不可放过任何蹊跷处。”

双方定好了每日两回的碰头时间,方各自散开。

时已三更,搭在树上的中衣已干。

萧定晔重新换上宫女的衣衫,要同妙妙趁着送衣裳,再打探一回那塞夫究竟是何方神圣。

沿途他将出宫后的行程简单讲过,最后方道:“随喜已去向霍顿送话,明早由我装扮成你去送丹药,借机等待霍顿下朝,想法子同他见面。”

他了解上妆的机巧,便道:“待今日返回时,你要从三个暗卫中选出一人,暂且装扮成熬药道士的模样顶替我。”

妙妙点点头,两人再不多说,加紧脚步,重新回到了那处平院前。

四周安静如许,若非身处皇宫,还以为这是一处民居,恬淡雅致。

妙妙站在院门口,试探的瞧了瞧院门,压着声呼唤道:“公公……中衣送来了……”

不多时,里间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满面皱纹的糟老头子拉开院门,尖利的声音显得十分急切:“快拿来……”

这是才卸了妆的坎坦太监,一张白面已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的、别扭的、焦急的一张脸。

不同的人种都要服从基本神情。妙妙敏感的意识到,这老太监怕是尿急。

她忙忙道:“公公自去忙,奴婢帮您老人家送进去。”

那太监岂止是尿急,还腹痛。

他原想坚持一息,可晚间贪嘴多吃了两个桃,现下腹中咕噜咕噜,实在难受。

他终于顾不得许多,忙忙让两人跟着进院,指着离门最近的一间耳房,急匆匆道:“衣裳放里面,不许乱翻……”抱着肚子急匆匆而去。

------题外话------

再坚持一下,今天还有第三更

第597章 替身与支持

远处的院角点了一盏气死风灯,映照的四周有些鬼气森森。

院里没有多的人,连多余的太监和侍卫都不见。

耳房是老太监的住处,里间空旷,除了一张四方桌和一个床榻,再只有一个斗柜。

萧定晔立刻上前抓起床榻上不显眼的薄被披在身上,低声同妙妙道:“你注意四周,我去各处探探。”

他迈出耳房,一眼便看见了上房。

无论在何处,上房都是主子的住处。窗纸黑乎乎,这院子的主子仿佛已歇息。

他尽量放轻脚步,一边注意着四处的动静,一边贴着墙根往上房方向移动,渐渐来到了窗下。

盛夏的夜晚,原本该大开透气的窗户被掩住,萧定晔凑过去时,立刻闻到一股焦烟之气从窗户里散出。

或许便是因为这里起过一场小火,那宫女从这里取走的衣裳上才会带了烧焦之气。

他探手往窗下摩挲,发现这窗户还开着一道小缝,手指般粗细。

他一只手按着窗扇,悠着力轻轻往开一拉,窗缝裂开的更大,从房里泄出的焦烟气更浓,这气息中又带着一股浓重的猪皮烧焦味。

仿佛再撒两把葱花,就有一扇烤过了头勉强能充饥的乳猪抬出来。

他顺着窗户缝望进去,调整着视角,但见上房的深处,透出几许微光。有一扇素净屏风立在那里,隔断了萧定晔的视线。

他受制于窗户缝的大小,想要将房中诸物净收眼底却不能够,当看不出何种蹊跷,正想要回首时,那屏风后忽然多了一个身影。

身影不高,看起来是坐在屏风后。

屏风后的人垂首做沉思状,一只手按着下巴,不知在思考什么人生理想。

身影在屏风上微微晃动,不多时,按着下巴的手一抬,屏风上映出的手上,登时多了个什么……仿佛是那人活生生揭下了自己的脸皮,他甚至能听到那人在屏风后传来的唏嘘唤痛声。

萧定晔的心咚咚直跳,不知这房中到底住着个什么怪物,他不敢再继续看,可更担心少看了其中的任何一步,丢失了最关键之处。

屏风后那人的动作还在继续,将整个面皮揭下,过了几息,手上又多了一张面皮,重新覆盖到了脸上后,双手久久的捂着脸,再没有任何动作。

“咕咚”一声,萧定晔咽下一口口水,空气倏地被割裂,有什么暗器向他急速而来,瞬间就刺穿了窗纸,直扑他面门。

他立刻侧头避过,那暗器又围着他转了一圈,顺着原路而回。

紧接着就有脚步声从屏风后而来,只行了几步却又退回屏风后,只扬声唤道:“图-麦-达?可-是-你?”

于此同时,萧定晔已一跃而回到耳室前,还未来得及进门槛,在外解手的太监已闪进了院里。

瞧见他半抱半背着自己的被子,太监眉头一蹙,将将要张口,听闻上房传来呼唤声,忙忙“哎”了一声,急匆匆对萧定晔道:“怎地乱翻我东西?”

妙妙已从耳房里出来,忙忙解释:“看公公薄被脏了,想要替公公洗干净。”

那太监一把夺过薄被,将二人往门外重重一推,轻掩上门,方赶去了上房,站在门外为自己找补道:“无事的,大人,是奴才在院里溜达……”

**

三更已过了一半。再有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了开始炼丹的时候。

宫道狭窄,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镶嵌在宫墙上。

谁能想到,在这扇小木门的里面,会有一座延伸到地下的三层建筑,有一场阴谋已在里面酝酿了几个月。

木门边的宫墙上,靠坐着两个“宫娥”。

萧定晔已百感交集的坐了一刻钟。

这一晚的消息量,比他这一天获得的还多。

入睡前的月白中衣,屏风后撕下来又贴上去的脸,猪皮烧焦之气,一字一字的说话声,还有那丢出来又能收回去的暗器……

他转头望着妙妙,艰难道:“所谓的‘塞夫大人’,怕是已被人顶替。真的塞夫已死,现在的塞夫另有其人。”

妙妙吃惊道:“你如何确定?可知是出谁代替了真塞夫?”

他心下有些难过,他几乎能猜出,当她听到他说出的话,定然要同他拼命。

她见他不说话,便又催促道:“你有何发现,快快说来,我知道后也好同你配合,免得不小心坏了你的安排。”

他微不可闻道:“萧正……”

“谁?”她微微蹙了眉,琥珀色的双眸紧紧盯着他。

在喀什图时,他发现双王的眼眸皆是一褐一黑,他那时其实一瞬间曾想起过她。

他南北征战,见过太多与她的双眸同色之人。甚至于沾有坎坦人种的人,有许多都眼眸偏黄。

然而,只有他知道,全天下所有的异色眼眸里,有一双是独一无二的。

那独一无二不在于颜色的深浅,而在于眼神中含着的感情与心绪。

只有他知道,不论那个人高兴还是悲伤,得意还是颓然,她眼中始终有一股不服输、不低头的固执。

哪怕她有时候刻意将棱角收敛的一丝不剩,可只要用心去瞧,她的眼睛不会骗人。

她从来都是她,无论是他识得她的第一年,还是第十年,渗透进她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变。

他看到大王和小王面上各有一只琥珀色眼眸时,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与她同样的固执神情。

然而那时候他对那只眼眸的解读,只简单的归类为孩童的任性。

他虽然在发现双王眼眸的瞬间曾短暂的想起过她,想起过那个伤透了他心的人,然而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两个娃儿的母亲是她。

如若那时他多上一分的好奇心,顺着院墙翻进她的宅院,便能发现她。

或许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那些歹人就没有机会掳走两个娃儿。

不不不,即便那时候他认出来又如何,他或许会将两个娃儿当成她与旁人的骨肉,然后转头坚决走掉。

他不想再体会那些噬心之痛。

此时月下的她,眼眸睁圆,仿佛未听清他说的话,又仿佛是不可置信。

“谁?你说谁?”

他无言以对,垂首半晌,方道:“萧正,我三哥。”

他的话音刚落,她果然扑上前,无声的厮打他,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压着声哽咽道:“萧定晔……为何又是你们萧家人……你们皇子争夺皇位,为何要牵扯上我,牵扯上我的孩子……”

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不停歇的道:“我的错,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