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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尔蛮荆》TXT全集下载_18(1 / 2)

胡荑心里翻江倒海,但现在生死关头,她强抑住一些小女儿的不平衡和怨恨心情,正色道:“我曾问给我麟趾玉屑的人拿过解药,他给了我三粒,其中一粒已给你服下;一粒我用作研究,但一无所获。现下我手中只有一粒了,你当真愿意放我一马?”

“药在哪里?”

“在楼上我的房间。”

“你告诉我具体地方,我去取。”

片刻后,白且惠拿了只小白瓶下来了。瓶子里装了一粒淡粉色药丸,跟小悦描述的麟趾玉屑解药倒是不差。

胡荑已经放弃等美荇他们进来,她道:“你拿到解药了,什么时候放我走?”

白且惠站到窗边,面朝窗外,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小白瓶,她道:“等雷长老他们来了,我再放你。”

胡荑怒道:“那还来得及?你出尔反尔,干脆立即杀了我得了。”

白且惠柔声道:“没关系,来得及的。”

她这样,胡荑也没法子,但她气不过,嘴上还是要讥讽几句,她道:“你要麟趾玉屑的解药,是为了熊旅吧?他的毒果然没有除干净。看不出他这么精乖的人,竟将你的命看得比他自己还重。哼,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终究也是个难成大事的人。”

白且惠不理她。

隔了会儿,胡荑又道:“你把美荇怎么了?”

白且惠嘴角一弯:“你想起美荇了?她和孔臧都还没事,只是睡着了。”

胡荑回味了下那个“还”字,一咬牙,道:“你能让美荇跟我一块儿走吗?”

白且惠断然摇头:“已经放走了你,我总得拿两个人给族中众人一个交代。”她心想:“何况,万一解药是假,我还得着落在美荇身上找你。”

胡荑冷冷一笑,道:“展君作乱,背后另有人指使。让我给你们下麟趾玉屑的,也是这个人。如果你让美荇跟我走,我就告诉你他是谁。”

白且惠道:“他是晋相国赵盾手下的谋士韩貊吧。”

胡荑大吃一惊:“你,你已经知道了?”

白且惠道:“这并不难猜。晋人一直派密探在楚地生事。庸伯能说动麇、百濮和江汉诸国,候楚饥荒,群起攻之,其中怎会少了他们的挑拨?你用的麟趾玉屑毒,我也怀疑过和晋人有关。这次见到赵盾父子,算是证实了。只是你没有在庸灭国后马上投奔晋国,有点出我意料。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庸伯生病,你在陪他吧。”

胡荑正要说她才不是为了展君才滞留洛邑,白且惠忽然朝窗外探了探身,道:“雷长老他们来了。”

她回到胡荑身边,胡荑看到她的目光,一瞬间心里很担心。她想自己已经交出了解药,白且惠若是赖账,她也无计可施。

白且惠抬手,又扎了胡荑一针。胡荑的手脚酸麻了一会儿,很快恢复。她心里快速盘桓了一番:白且惠一直防着她,她伤不到白且惠。她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白且惠看到雷敖龙的大脑袋,又听到他的大嗓门叫:“怎么族长的车停在这儿?族长已经到了?”她压下心中的愧疚,迎了出去。

第60章 第三回之楚国人才唯你

白且惠恳求石沃若去拖住雷敖龙, 给她时间与胡荑交涉时,已想好了说辞,就说她赶到的时候, 胡荑就不在, 她只好先拿住美荇与孔臧。

雷敖龙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自己补充说:胡荑狡猾,必定是他们哪里走漏了风声,让她察觉, 先行溜了。

石沃若虽知情, 但一言不发,既不附和雷敖龙所说, 也不反驳。

白且惠抓到的两人——孔臧当场申明其罪,绑在木桩上烧死。美荇并无亲手杀死同门,她又满口讨饶, 后悔上了胡荑的当, 以致于弄到这步田地,她恳请灵山族再给她一次机会。叶方维也代她求情。几位长老商议下来,决定饶美荇一命, 但要她戴铁链替石沃若干活,直到石沃若判断她确系诚心悔过为止。

处理完了这二人,他们又去了趟棺材铺。那儿的老板似知道他们会来替一位姓“容”的男子领棺材,将早已打好的棺材交给他们, 说“于田”已付清银钱。

他们收敛展君时, 白且惠很想把自己的半块蟠螭玉一起埋了,可惜玉不知丢在苹台何处, 只得作罢。

——————

石沃若主持展君的葬礼,白且惠听完她的唱祷, 便抽身去成周城外见旅。她想了半天,还是不打算让旅立即服解药。

她想:“胡荑之前以为他身上的毒解了,所以应该不至于特意备了假药骗我,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等回郢都,我让无牙请来彭先生,我们一起确认过药之后,再让他服吧。”

她心绪颇佳,待到旅的营帐外,发现里面有许多人。

文茵在外守着,见到她,偷偷眨了眨眼,小声道:“京中传来消息,令尹正式反了。”

白且惠一惊,随即又觉事情不过顺着早已掘好的沟渠流过来而已。

她记得一年多前,伍举从郢都赶来找旅,向他报告蒍贾的死讯。她坐在旅的身边,听他沉痛道来。

事发当日,伍举恰好先斗椒一步到蒍贾外宅,向他通报楚王行踪暴露一事。斗椒来得太快,他来不及离开,便在蒍贾示意下,躲到一口大柜子后。

斗椒来,也是为这事。他问蒍贾,他们接下来该如何应付。蒍贾闪烁其词,说要从长计议,然后他让下人来倒茶。

蒍贾背对斗椒吩咐下人:“别拿一般的茶,拿上回我从越国带回来的青芽,用立鹤方壶泡后端上来。”伍举偷偷从柜子后探头,把蒍贾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蒍贾当机立断,这就要动手。

斗椒和蒍贾又说了会儿话,期间,斗椒表现得有些奇怪。他好像等着蒍贾告诉他些另外的话。

他始终没等到他希望听到的,却等来了一只美轮美奂的铜制方壶。壶盖边缘呈双层莲瓣向外展开,中央托立出一只昂颈向天的仙鹤。壶身满饰蟠螭纹,腹下部四角各有一双翼怪兽。方形圈足下,还蹲了两只侧首吐舌、卷尾屈腿的老虎。似是商时古壶,凝重之余,又不失轻灵飞扬之感。

斗椒似完全被这只古壶迷住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下人将其中冒着热气的茶水倒进两只杯子。

蒍贾举杯欲饮,斗椒忽道:“慢着!”他起身,交换了两人的杯子,一抬手,将自己杯中的茶水饮尽,也不怕烫。

蒍贾的脸色微微变了。刚才倒茶的下人更是面如土色。

斗椒问蒍贾:“你不喝吗?”不等他回答,又道,“方秩今天告诉了我一些可笑的事,不单是不周宫有人冒充大王,还有其它。都是你的宝贝妻弟张迨吉喝醉后告诉他的。这人太误事,我已经替你杀了。不过伯嬴,我向来觉得楚国人才,唯你与我。我是真心期盼着与你一起干番大事。你太令我失望了。”

蒍贾想辩解,却被斗椒按了头,将茶硬灌下去。

蒍贾喝了茶,立即七窍流血而死。那只制工精绝的方壶内,应有暗格,专门放了毒药。

斗椒盯着死去的蒍贾看了好一会儿,才甩袖离开蒍宅。下药的人等他一走,便瘫倒在地,大哭起来。伍举也是到那时,才勉强转出柜子,连滚带爬地跑到蒍贾身边去确认他的鼻息。

白且惠冲文茵摆摆手,道:“我不进去了。等大王完事后,你让人来叫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第61章 第三回之连根拔起

斗椒打蒍贾死后, 便再无顾忌。他趁旅不在郢都,大力培植自己羽翼,在中央军中插入多个自家人, 短短两年, 几乎将中央军变成了他斗家军。

他一直关注旅的动向。他在等,等适当的时机,将旅击溃,侵吞楚国。

前两年, 楚陷于饥荒, 又突遭外敌侵略,旅领兵抗敌, 解民倒悬,大受欢迎,他不敢有所异动。

过了两年, 旅开疆拓土, 人虽不在郢都,声誉却蒸蒸日上,斗椒明白, 留给他的时日不多了。

蒍贾若不曾对他动手,他或许尚能向旅服软,但蒍贾都要杀他了,他又毫不犹豫将蒍贾弄死, 他与旅之间, 已无丁点和解可能了。

他听闻旅带兵到了洛邑,饮马黄河, 问鼎中原,风光无限。

他没法再等了, 悉数动员起斗氏族人。朝中尚不服他的,则偷偷出城,投奔旅而去。

旅的部队从洛邑回郢都。

斗椒带着原楚国中央军、现斗家军,往蒸野之地截断旅的归路。

双方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对战,已经不可避免。

——————

两军在漳澨首次碰头。

双方对峙,壁垒分明,但盔甲装备是一样的,甚至连旗帜也相似。

斗椒重着盔甲,背大弓,执长戟,人们这才又想起来,斗家祖祖辈辈为楚立下过多少战功,斗椒本人在战场上,又曾是多么令敌人闻风丧胆。

旅大概也想到了那些戎马一生为楚奔波的亡魂,他没有立即应战,而先派了大夫伍参去劝降。

伍参义不容辞,一去半日,然后黑着张脸回来了。

旅远远看到他,便冲左右道:“寡人对伯棼,也算仁至义尽。接下来,就交由天命吧。”

斗椒看到旅便来气,如今他可以痛快骂了:“狡狯小儿,不配为楚王!”旅摸了摸鼻子。

斗椒又骂婴齐:“枉费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还将爱女嫁你,你整天趾高气昂,真到关键时刻,膝盖却比谁都软,我呸!”

婴齐满脸尴尬,但心中确实有愧,遂决定大人大量,不与他一般计较。他身旁裨将蔡鸠居却反驳道:“我们家公子原先听你的话,也是以为你一心为大王。谁知你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自然要与你划清界限。你别恼羞成怒,就乱咬人!”

话说到这种程度,没必要再继续了。斗椒的儿子斗贲皇率先冲出,这边乐伯将他迎住厮杀。双方一时分不出胜负。斗椒从弟斗旗又冲出,这边潘尫接住。

旅来了劲,亲自爬到巢车上,执枹鸣鼓督战。他这边楚军原有些畏惧斗家军,但受楚王激励,声势大振,竟压过斗家军半头。

斗椒冷哼一声,命掌车人驱车直奔楚王。他在车上弯弓搭箭,一箭正中鼓架。旅一愣,成捷和潘党一左一右,持大笠遮在旅身前。斗椒一箭又至,把左笠射个对穿,成捷站立不稳,往后退了数步,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他爬起来后,兀自茫然。

旅已叫人回车。斗椒两箭,双方气势立即倒转。旅便鸣金收兵。

斗椒还欲继续,自带一队精兵朝旅赶来。侧带右军,婴齐带左军将他拦了回去。乐伯、潘尫不胜不败,也赶忙归队。

旅领军在皇浒扎营。

他在帐中安顿好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乐伯训人的声音。他听了片刻,让人把乐伯和遭他训斥的养繇基一起叫进来。

乐伯面色尴尬。养繇基低着头,但肩膀高耸,双拳紧握,看来犹不甘心。

乐伯道:“这孩子前些天去树上掏鸟蛋,摔下来时伤了手,这次我就没让他跟在大王身边。今天他也不知听谁说了斗椒双箭逞凶,气我不让他为大王掌车。我说他几句,他还不高兴了,唉。”

旅让人取来斗椒刚射他的两支箭。这两箭都较寻常箭长半倍,鹳翎为羽,豹齿为镞,锋利非常。旅将箭递给养繇基,问他:“斗椒射的都是这种箭,你不怕?”

养繇基看了两眼,撇嘴道:“射箭关键在人,箭再好也只是工具。斗椒人不行,这点箭术也配拿来唬人。”

旅奇道:“斗椒箭法还不行?”

乐伯朝养繇基连使眼色,养繇基却心中想什么嘴上说什么,他道:“他射了两箭,大王依旧好端端坐在这里;若射箭的是我,只需一箭,大王早就……”他总算及时止住,朝旅吐了吐舌头。

旅哈哈大笑,指着养繇基对乐伯道:“这孩子很好。”乐伯苦笑摇头。

旅想了想,把白且惠叫来,吩咐了她和养繇基一段话。

外面的甲士,不像养繇基那么恃技傲人,他们着实被斗椒的箭术震撼,对胜负产生动摇。

晚上,众将士正围炉烤火,忽有人道:“卜尹要做法了,大家快去看啊!”

大伙儿闹哄哄地围过去,见在一个一人高的大火堆前架子上,摆了支长箭。有人认出是斗椒今日所用之箭。这火堆斜后方竖了一个靶子,养繇基拿了另一支斗椒的箭虚瞄靶心。

白且惠洗过手后,对养繇基道:“你射吧。”

养繇基正要射箭靶,忽听空中一声鸱叫,他改了主意。他闭目静听,鸱叫声第二次响起时,他微微一笑,也不睁眼,看似随意地举弓便射。片刻之后,有人将一只雕鸮送过来。雕鸮被一箭贯喉夺命。

楚兵中虽然大半人都认识养繇基,知道他箭术非凡,但闭目射鸮,一箭贯喉的绝技,却也未曾见过,此时无不震惊。

白且惠燃起香料,拿了根系有铃铛的法杖在大火堆前唱念了段祷文。随着铃铛“叮铃铃”得响,火焰时高时低,从黄变红,从红变紫,从紫变蓝……历经七色,又回归为黄。祷文结束,白且惠拿法杖挑了面前木架上的长箭,扔入火中。

火焰瞬间腾起几丈高,似有股黑气从火中逸出。人们惊叫声未歇,火焰已缩回,成了拳头大小一簇。

白且惠对养繇基道:“你再用刚才的箭射一次。”

养繇基依言而行,起出雕鸮身上长箭,换了只手,对靶而射。但这一次,箭到中途便落向地上。养繇基连射三次,不是气力未足,便是偏了准头,连箭靶的边都没挨上。

养繇基冲白且惠眨了眨眼,问道:“怎么我射不好了?”

白且惠朗声道:“斗椒用的箭叫‘透骨风’,不是寻常箭,而是戎蛮精心打造献给周文王的。箭中附有戎蛮人的邪神之灵,无论何人用此箭,均有威不可挡之势。但我刚刚作法,送走了箭上附灵,透骨风已成普通箭,所以你也无神力可借了。”

众人恍然大悟。之前因斗椒箭术惴惴不安的,现下犹为高兴。

旅也在旁观摩了这一幕。他等白且惠“作法”结束,又亲自跑了趟各大小将领的军营,通知他们:明日鸡鸣,便退兵去随地,召江汉诸国人马,共同讨伐斗氏。

伍参一听急了,他抓着近旁的侧道:“怎么回事?强敌当前,今日一战即收兵,已失锐势,若再后退,必为其所乘。”

侧抓抓脑袋,道:“王兄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用太担心。”

他身旁伍举笑道:“爹,你还不了解我们这位大王吗?他在骗人呢。我们待会儿悄悄去他帐中问他,他定然另有说法。”

伍参将信将疑。

待深夜,三人一起去楚王帐中。

旅还未睡,但已解了衣衫,散发在灯旁看一张地图。文茵和白且惠都在。旅看到他们三人,笑道:“寡人和卜尹刚还在猜,谁会今夜过来。寡人说定有伍参,卜尹还不信,如何?”白且惠低头微笑不语。

伍参暗叫“惭愧”。

旅招手叫三人到他身边。他对着面前地图,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