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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尔蛮荆》TXT全集下载_26(1 / 2)

守门的嘴里不停:“那大娘去哪儿了?真是,这么大年纪,还没个年轻姑娘仔细——哎哟!”

院里忽然进来一群人,火把明照,为首是胡荑。胡荑身边,不是刚才跑出去找人的大娘是谁?

石沃若他们和胡荑手下打了一阵。师出同门,大家知根知底,动起手来,不像拼命,倒像切磋。

宫之炤一直默默计时,他突然跳出圈外,招呼大家停手。他冲胡家人道:“你们转告胡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次我们走了,但下次我们还会回来。”

一行人说走就走。相府值夜似乎得到过命令,听任他们斗了半日,无一出来多事。石沃若他们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留下一伙胡家人面面相觑。

白且惠这时走到赵朔屋外。她一路通行无阻,赵朔身边小童透过窗户看到她,抢在前面替她开了门。

白且惠进屋,赵朔披了件外衣,正倚在榻上和自己下棋。他见到白且惠一愣:“你怎么来了?事情处理完了?”

白且惠道:“出了点岔子,来求你帮个小忙。”

胡荑心里奇怪,想自己派人把彭从昀藏在那种地方,怎么她们这么些时间就找到了?她对着斗贲皇看了半天,点头佩服道:“像,还真像。”她吩咐左右济髦和誉髦,“把他们两个拿下!”

小悦先他们一步,抓起守门的朝誉髦抛去,自己快速逃至院墙边,借助一棵槐树,轻巧翻墙而出。济髦一心拿住斗贲皇,誉髦被守门的撞倒在地,等他脱身,小悦早没影儿了。

胡荑对小悦全不在意,她走到斗贲皇面前。斗贲皇被济髦反剪双手,压在地上。胡荑冷笑道:“你易容的本事不错,身手却变差了,连我手下一个不成器的徒弟也对付不了。”

斗贲皇虚弱地道:“我,我不是……”话没说完,人就没了声音。

胡荑一皱眉,问济髦道:“你伤了他?”

济髦举双手道:“我就只擒住他,别的什么都没干!”

胡荑一把抓着斗贲皇身体提起。斗贲皇身高体壮,胡荑举着颇为费力。她猛烈抖动他身体,又扯头发、拉脸皮。斗贲皇唯一回应她的,是停止了呼吸。

众人不明胡荑所为。誉髦看向济髦,济髦耸耸肩,表示他也摸不着头绪。

胡荑干脆伸手入斗贲皇衣内,指望扒拉出点填充物。她脸色忽然一变。

济髦道:“怎么了?”

胡荑缓缓掏出手。她手被一片鲜血染红,手上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正是灵山弟子惯用的蝉翼刀。胡荑心道:“是谁杀了他?难不成是刚才跑了的那人?”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守门的见胡荑和大伙儿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忙双手捂嘴。

济髦问胡荑道:“你杀了他?为什么?”

胡荑开口道:“我……”

忽听院外脚步杂沓,赵朔领着一队府兵进入院中。

赵朔见到胡荑及胡荑手中垂头闭眼、脸色灰白的斗贲皇,便脸色一变。

白且惠对他道:“美荇没骗我,这人果然冒充我来抢彭大先生了。是我大意了。”

胡荑死死瞪着白且惠。这人,从长相到声音,活脱脱另一个自己。原来美荇骗了她,要不就是她自己也遭人利用,传递了假消息。斗贲皇是真斗贲皇,胡荑才是假胡荑。白且惠冒充的人,根本就是她!

胡荑将斗贲皇尸体扔到一边,手上还血淋淋地握着刀。

白且惠大声道:“你们当心!这人不是我,是楚国前卜尹白且惠易容冒充我,她是来带走彭先生的。苗大夫是楚叛臣斗椒之子,所以被她害了。”

不等她说完,胡家人已离开胡荑一段距离,警惕地看着她。济髦拔出兵刃,誉髦不甘落后,也拔出兵刃。

赵朔举起一只手,府兵齐齐搭箭拉弓。赵朔对白且惠记忆犹新,不仅因为胡荑时时在他面前流露出对此人的恶意,更因多年前成周城天子筵席上她针对赵家的恶毒预言。他父亲赵盾和堂叔赵穿不幸已如预卜所料离世。但赵朔觉得,这不像是白且惠的卜言,更像是她的诅咒。

但赵朔还未下令放箭,胡荑先扔了手上刀,跪地膝行向他靠近。赵朔身旁一将跨前挡住赵朔,拔刀道:“再敢靠近试试!”

胡荑不动,声音变得委屈可怜,她道:“小赵相国,我们都中人奸计了。苗大夫不是我杀的,我才是胡荑啊。”

白且惠怒道:“死到临头,还企图颠倒黑白!小赵相国,待我亲手揭了这贱婢假面具!”

胡荑首次旁观“自己”的言语行动,不由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见白且惠靠近,忙跳起后退几步,大声道:“你别靠近我!小赵相国,你随便派个什么人来查我的脸都行。”

白且惠冷笑:“小赵相国,这门易容手艺,是灵山族高段法术,一般人不懂其中诀窍,无法揭开秘密。”

胡荑叫道:“一派胡言!灵山族哪有什么易容术?明明是你从范贼后人、熊旅和他妈处习得!”

白且惠也叫道:“好啊,你这是自己招认了怎么学来的易容术!”

双方僵持不下,守门的急道:“这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啊?急死人了。”

胡荑和白且惠恨恨瞪视对方,大有不把对方一口吞下撕碎誓不甘休的气势。

赵朔默默观察了会儿,从边上人手中接过一弓。众人瞧着他,不知他会向哪个胡荑射箭。

胡荑可怜兮兮地叫道:“小赵相国!”

白且惠这次没作声。

赵朔淡淡一笑,道:“白卜尹好手段,我实在也分辨不出你们谁真谁假,但我知道,这个事关楚王性命的人,你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说着迅速拉弓,一箭毫无征兆地射向坐在池塘边石头上旁观的彭从昀。

彭从昀医术通神,身手却不怎么样。他呆呆坐着,来不及反应。

胡荑“哎哟”了一声。她离彭从昀较近,想救他,但想到赵朔的话,跨出的一步又缩回。

白且惠距离远,来不及阻挡飞箭,她猛扑过去,将彭从昀往边上一推,彭从昀落入池塘,她自己却躲不及,右胸被箭贯穿。

赵朔将弓还给旁边人,得意地道:“白卜尹,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且惠先急着去看彭从昀,拉他上岸,确认他无事,才回答赵朔道:“小赵相国这招厉害,但今天,咳咳,我无论如何,也要带彭先生离开!”

彭从昀不敢拔箭,先拗断了露在白且惠身体外面的一长截箭杆,他哽咽道:“你何苦如此?”

白且惠伤了肺,开始不停咳血。

胡荑站到赵朔身旁,恨恨道:“还在发什么春秋大梦?自身难保,还想着……”

这时,栖霞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胡荑脸色大变,惊惶地道:“是友儿。友儿怎么会在这里?”

小悦的身影出现在院外,她手中抱着个婴儿,她阴恻恻地道:“赵朔,让白且惠和彭从昀出来!等我们平安离开绛州,我自会把你儿子赵燕友还给你。他俩只要死了一个,我保证,你儿子也会不得好死!”赵燕友凄惨的哭声,把这番威胁衬托得格外尖锐。

胡荑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赵朔忙扶住她。

胡荑拉着他胳膊,半是哀求半是恐吓地道:“照她说的去做,求求你,全照她说的做!友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赵朔见她完全乱了方寸,不禁皱眉。他暗怕白且惠,但无论是她,还是彭从昀,都不是他非杀不可的人。

他冲手下点点头,让出条路,彭从昀忙扶着白且惠出去。

胡荑听着赵燕友的哭声远去,心如刀割。她恍恍惚惚站稳,要去追孩子。赵朔拉她,她发疯般乱打赵朔。

赵朔不耐烦起来,一掌将她劈昏,让人抬走。

赵朔对济髦他们道:“你们跟着白且惠他们,待他们出城,就接小公子回来!”

第84章 第四回之困客

胡荑睁开眼, 先跳下床去她儿子房间。

屋中,赵燕友乳母刚喂完奶,哄孩子睡着了。赵燕友微张厚嘟嘟的小嘴, 看上去平静而安宁。

胡荑恍惚了会儿, 摸了摸他的头、脸、小手和小脚,才有了实感。

乳母告诉她:济髦和誉髦两个于一个时辰前就把孩子带回来了。歹人没伤孩子。

胡荑又盯着儿子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有人来传话,说赵朔让她去一次。

胡荑回自己屋里换衣。屋中淡淡一股安眠香的味, 怪道她睡得那么沉。

等出门去赵朔处, 阳光剪碎枝叶影子,洒了一地, 她又吃一惊,想:“我到底睡了多久?”

赵朔刚下朝,看了她一眼, 道:“醒了?我见你狂躁, 就让人点了安眠香,让你多休息会儿。”

赵燕友既然平安无事,胡荑又恢复了镇定, 她道:“白且惠他们虽然逃出绛州,但绛州离郢都路途遥远,我这就带人去阻截,管教他们付出代价。”

赵朔阴沉地看她一眼, 胡荑察觉他对自己刚才的话不大乐意, 遂转移话题道:“今日朝堂上,有什么事吗?”

赵朔冷笑道:“韩厥要求追究邲城之战失利责任, 处决荀林父。但士会拿得臣与孟明作例,说城濮之战, 得臣一时不察,败给我们,楚成王一怒之下将他问斩,以致终楚成王一世,都未能雪耻;而孟明在崤山败给我们,秦穆公始终对他坚信不疑,他也报答了主上的信任,让秦穆公得以封尸崤谷。主君说士会之言有理,但战败之耻,不可不追责,所以先谷斩首,荀林父继续任中军主将,以期戴罪立功。”

胡荑叫道:“先谷?”

“是的。荀林父把这次战败责任全推到他头上,但他全程与赵同、赵括一起行动,主君杀了他,也打了我们赵家人的脸。”

“但你率领的下军并无损伤。”

“哼哼,若有损伤,死的就不止先谷一个了。现在不过是借先谷给了我们个难堪,顺带削了我们的军功罢了。”

“主君心里对赵家还是忌惮,怎生解开他的心结才好。荀林父就是个木偶人,要论行兵打仗,他怎能和你相提并论?”

赵朔沉默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人家可不这么认为。主君刚留了他性命和中军统帅之位,他就请缨要再上战场,血洗邲城之辱。”

这倒叫胡荑意想不到:“他还有胆子去打楚人?”

“哪里是去打楚人?是趁楚兵撤了,去郑国走一圈,打几场,掠夺点战利品回来,也就是他的‘邲城封尸’了。”

两人一起大笑。

胡荑心中更看不起荀林父,但她道:“荀林父虽无耻,但有主君罩着。他领兵打郑国,有胜无败,这等好事,你何不也替赵家人请缨,一则讨主君欢喜,一则也捞点战功?”

赵朔面色难看:“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但主君不答应。这次,他要荀林父独领这胜利名头。”他转头看着胡荑,“我与主君间的紧张关系,非解决不可。这段日子,你哪儿也不要去,留在绛州,替我好好筹划这事。”

胡荑想到刚出绛州的一伙:“可是……”

“你如果不行,我就把老韩找回来。”

胡荑低头,不再表示异议。

——————

白且惠刚经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手术,还未从麻痹状态中醒过来。彭从昀累了一天一夜,去睡觉了,小悦和石沃若陪在房里。

有人敲门,美荇随即推开门,却站在门口不进来。她盯着石沃若,石沃若注意到她,冲小悦道:“我去去就回,你别锁门。”

到了门外院中,美荇一言不发,跪在地上,冲石沃若磕了三个头,她道:“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你骗了胡荑,就放我走。”

石沃若道:“你想好了,还是要回去找她?”

美荇点点头。

“你不怕她怀疑你骗她,对你不利?”

“我骗不骗她,她都会怀疑我。我说自己受了你蒙骗,将错误消息传递给她,她要用我,自己会向自己解释。”

“你倒了解她。”

美荇等了会儿,见石沃若始终不表态,她又道:“我不是个能够潜心习巫术的人。我修习巫术,全为了出人头地。当今之世,晋楚秦并列三强。秦地偏远。楚王吃过我的亏。唯有晋国,能实现我的抱负。我知道你们都恨胡荑,但我需要她这把梯子,助我高升。”

她已经把话说得底儿透了,石沃若也不好再强求。她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美荇是她收过的最用功、最善钻研的徒弟,和她其他弟子关系也融洽。她道:“你投奔胡荑,从此,我们就又是敌人了。我们会让胡荑付出代价,你也要好自为之。”

美荇道:“我会避开与你们交手。我想,她也不会太为难我。”

石沃若挥挥手,转身进白且惠屋中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