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颜姝歪七倒八地把脑袋放到他肩上,晃了晃手机说:“我发个声明。”
“嗯。”沈遇书任她靠着,扯过沙发上叠成正方形的绒毯抖开,盖到她光着的小腿上。
颜姝下意识扯了下毯子,顿了顿,记得之前并没有毯子。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圈客厅,发现多了很多家具和摆件,并且都是她的风格。
楼梯口多了个高凳似的花架,摆了盆常见的蝴蝶兰。餐厅里面,餐桌背后多了红酒架,跟她家的有点像,古韵的风格,像古时候放花放收藏品的博古架,上面摆着几只瓷碗。
她不动生色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手机屏幕上,点着屏幕编辑声明。她的微.博粉丝也有上千万,不少粉丝这两天都蹲在微.博,等着她回应,私信也一直都是99+。
她把录音剪掉了最后任阑发疯的那一点先发上去,还有几张提前准备好的照片连带着声明发了上去。
zeroV:“这个录音是这次我与陈教授事件的真相。我作为学生,在这里对陈教授说声抱歉,因为我个人的麻烦,被无辜牵连了进来。我会退出明年上半年的国际比赛,参加明年的IPA,陈教授的手应该伸不过去。其次,对我的精神病做出以下解释:
我有病,但是我是遗传狂躁症加上十年前妈妈去世留下的心理创伤。对,我爸,也就是颜氏集团的颜城也有病,我妈妈并不是十年前的新闻上写的那样,而是,是在在被颜城病发时的家暴里意外坠楼去世。争吵和暴力两个字伴随着我的成长,也对年幼的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
九年前,我爸与现在的继母再婚,我因受不了妈妈去世第二天爸爸就另娶,所以在他们婚礼上病发,不小心打伤了继妹,而后我离开了颜家,进行了长达九年的心理治疗。其实我并不会伤人,只有自残行为(以下有心理鉴定为证)。这一次是因为我在楠大上研究生,遇到了很多人,我想要融入他们,所以才入院封闭治疗,如今已经转入开放病房。
另外,关于我爸,他一直愧疚与我妈妈的去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病,不愿意治疗。虽然我恨他,但还是希望他不要讳疾忌医,希望他也可以和我一样,快一点好起来。(以上都有照片与视频为证)”
照片是颜城家暴徐妍的照片,以及那一张隔在父女之间十年的照片,由她亲自拍下的——漂亮的旋转楼梯上,妈妈脚已经离地,大半个身子已经斜出了楼梯,她扭过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头。颜城张牙舞爪地伸着手,像是掐着妈妈的脖子被骤然脱离。
那是一个瞬间的定格,画面的下一秒,血就成了河。
半真半假的声明发完,颜姝整个手都在抖,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发了出来,那个时隔十年的“真相”。
毫无疑问,她的声明一出,很快就上了热搜,给了钱似的肉眼可见地往上爬。声明里,颜姝完全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弱势方,把一个妈妈不在,爹不疼继母“欺负”的原配女儿形象发挥扫了极致。最后,更是把自己描述得很复杂,虽然恨父亲,但又想得到他的爱。那些照片,也证明了颜城就是狂躁症患者,要是不承认就是垃圾家暴男。
同时,表明她退出比赛,直接参加国际的摄影顶级比赛,更容易博取好感。
以颜姝的热度,加上颜城的地位,这条声明很快就扭转了网上的腥风血雨,把热度全都吸引了过来,几乎没人再去关注陈教授了。
评论很快就过了十万。
——“啊啊啊真相居然是这样!变态男和变态男妹妹不得house!”
——“呜呜呜呜唔zero也太可怜了吧!我看哭了!”
——“啊啊啊啊啊啊zero!明年我们要惊艳IPA!!!”
——“我对之前随便评价zero的言行道歉,以前只看见了她的风光,没看见这背后的黑暗!”
——“呜呜呜呜呜妈妈坠楼梯的照片光是看着我心脏就要停了,这得是多大的阴影啊!心疼我们老大。”
——“呜呜呜呜唔我们老大太苦了,这段自白太可怜了!QAQ”
——“天呐!颜城居然有狂躁症,还家暴,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大善人,一年做那么多公益!”
——“颜城一年做那么多公益,是良心不安吧?你还是个人吗?害死了妻子不说,还把女儿赶出家门。”
——“这些照片真的……触目惊心!自杀倾向……心疼zero,QAQ。”
……
沈遇书时刻关注着颜姝的微.博,瞧见她发出的内容,心脏几乎是骤停了下。这就是……她远离所有人的原因?害怕自己变成父亲那样伤害他人,最终演变成不断地伤害自己。
热搜只上了一会儿就被撤了,不过颜姝并不担心,热度那么高,早就被网友搬运到各种乱七八糟的网站、论坛上去了,颜城删不过来的。
……应该足够盖过对陈教授的影响了。
颜城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急促的手机振动声似乎都带着怒气,颜姝半点不意外。
旁边却忽然伸过一只手手拿了她手机,沈遇书拿着她手机关了机,揣进他裤兜里,而后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沈遇书的语气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还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还是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一个人残忍地撕开自己的伤口,曝晒在阳光底下暴露给所有人看。把心脏都要烧成灰的滔天怒火又被暴雨浇灭,他更心疼……
实在是不敢想象,她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才决定在这么多亿人的面前把这流着血带着肉的阴影说出来。
“我没事。”颜姝平息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笑了起来,“这本来就是我迟早要去面对的。”
只能她自己去面对,谁也帮不了她。
下一刻,沈遇书忽然捧起她的脸,抿直的唇像绷紧的弦,浓墨重彩的双眼过分执着地盯着她:“下一次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求你了。”他蓦地俯下身,贴上她的唇,颤着声音低声道:“姐姐。”
极近的距离,颜姝看见了那黑曜石一样的眼珠里的湿润,顿时全身心的细胞都背叛了脑子,心脏也被那一点湿润揉搓了软得一塌糊涂,情不自禁地就答应了他:“好。”
“学姐答应了。”沈遇书把她紧紧按在怀里,颇有点发狠地说:“下次要是再擅自决定,会有惩罚的。”
颜姝的脸贴着柔软的毛衣,干净的洗涤剂味道钻进鼻腔里抚慰她受惊的心脏,耳边是击鼓似的心跳。她揪住了他心脏外的那点毛衣,缓慢地回答:“好。”
下次,一定告诉他。
或许也不会有下次了……
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她突然出声:“我药在你包里,给我拿一下,吃完我睡一会儿。”
“好。”沈遇书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把药拿过来,又去给她接了杯水。
颜姝吃了药,也没去楼上,就地躺到沙发上,不客气地枕上沈遇书的腿,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深睡前,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沈遇书在摸她的脸,而后给她盖上了毯子。
这是她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一觉,一下午都没有做梦。
她醒来的时候,沈遇书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变,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资料。
天也黑了,客厅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她想拿手机看时间,胡乱摸了会儿,才想起没在自己这儿,遂放弃了帮手机越狱的想法。
颜姝捏了捏他的手指,话里带了点刚醒的鼻音:“学弟,你学姐饿了。”
沈遇书收起手机,低头看了她一眼:“学姐想吃什么?”
颜姝提出了想吃火锅,被沈遇书无情拒绝。
颜姝现在通过治疗,情况比过去好很多,但火锅这种程度的辣还是一点不能沾。更何况今天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本来就情绪不稳。
但她想要吃的东西没吃到,就会一直想着,不达目的不罢休。沈遇书在厨房洗个菜的功夫,被她骚扰了半个多小时。一向办事效率极高的沈遇书,被某只狐狸扰了洗菜洗个这么久都没有洗完。
厨房明亮的灯光下,颜姝像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靠到他身上,有气无力地说:“学弟啊,学姐好饿。”
她的目光看着小葱最外面的一层被扒衣服一样扒下来,沈遇书面无表情地说:“马上就做。”
“做什么啊?”颜姝很欠地拖着长腔。
“先做饭。”沈遇书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完再做别的。”
“不吃火锅你什么也别想做。”颜姝矢口拒绝。
沈遇书把洗好的菜扔菜扔沥水篮里,“我说的是吃完饭给学姐做甜点,学姐想到了什么?”
沈遇书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克制自己,但不影响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那挺直的脊骨连着颈骨,颇像某种油盐不进豆类蔬菜。
颜姝突然不说话了,安静了好一会儿。沈遇书估计觉得奇怪,回过头来看她,就对上了她了无生气厌世的目光。
沈遇书:“……”
他又心软又无奈地吐出口气,明知道她是故意,却还是擦了手走过来,摸了摸颜姝脸颊,“等学姐出院了,就煮给你吃好不好?”
颜姝抬眼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悠悠道:“我有好几年都没有吃过火锅了……”
当然是假的。
宋郁管得很严格,但顾不上她偷吃。
“……你等一下。”沈遇书举了白旗,把流理台的手机拿来拿开浏览器,“我看看有没有不辣的做法。”
虽然有清汤火锅,但颜姝口中的火锅肯定没有清汤这个说法。想要红汤,又要不油不辣,想想就很有挑战难度。
两分钟后,沈遇书去面无表情地去冰箱里拿了盒没拆封的牛奶出来。颜姝脸上挂着“打了胜仗”的微笑,颇有点逍遥地甩着狐狸尾巴跟在他身后,“你要做什么?”
沈遇书对“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了一个新的理解,颜姝的变脸一定是一目十行的速度,一本书翻得“哗啦”响。
他挡臂把颜姝推开一点,从刀架里取出见到给牛奶开封,清淡的语气都听出了无奈,“牛奶火锅。”
他切了一点牛油火锅放到烧热的锅里炒化,而后把切好的大葱和蒜末加进去一起炒一会儿,火锅呛人的香味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厨房,油烟机都抽不走。
颜姝重新靠到他身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把牛奶加进去。对她来说,不管什么火锅,只要是火锅就行,当然了,清汤不算。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到便宜妹妹,好困。
今天去抢猫粮了,看了好久,熬了好久的夜才写完。
这个“真相”半真半假,姝姝哪那么容易说实话。
唔,牛奶火锅超好吃!粥粥前两天刚做来吃。
用葱姜蒜先把火锅底料炒化,然后放牛奶,放水,要汤浓稠,可以牛奶多于水。
第58章
这一晚上, 无论是网上,还是对颜氏,都是血雨腥风。最高领导人,一直以来的持身正气、忙于公益, 为逝去妻子积德的人设, 一遭崩塌, 甚至连妻子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 还可能会被警方调查。
有之前颜姝与陈教授事件的热度加持,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 各大营销号的煽风点火, 完全可以让他彻底地身败名裂。
颜城也完全没想到自己时隔九年把女儿接回来, 实则是“引狼入室”,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收集了那么多照片。
还有那张照片……
他打不通颜姝电话, 也不可能来找她,颜氏的烂摊子还等着他收拾。不过, 也说不定已经被气得病发,在家发疯呢。
不管他现在心情如何, 颜姝晚上就着颜氏的股票崩盘下牛奶火锅, 吃得格外的香。
奶黄的汤锅咕噜咕噜地冒泡,飘浮的丸子和虾滑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模糊了两人的面孔。
沈遇书给颜姝剥虾,眉头稍皱,问她:“那些照片……学姐是怎样来的?”
那个声明看似平铺直叙地陈述,实则字里行间都透着危险,万一被发现了,颜城那个恶魔又会如何对她。虎毒尚且不食子,颜城却能将自己女儿扔到精神病院,把她赶出家一个人在外生活了九年。
颜姝咬了口肉片, “啊”了声,而后回答:“我回去的时候安装了监视器。”
这方面,她也算是专业人士,知道安装在哪儿不容易被发现,哪个角度更容易拍到清晰的证据,当然,若是颜城再警惕一点,她也不会成功。她料准了颜城的自负,他不会想到自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沈遇书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已经撕破了最后的那点脸皮,颜姝肯定不会就这样停下来。她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里被迫脱衣服的虾,语气闲散:“我原本想把我手里的股份抛售给颜氏竞争对手,不过我表姐最近和她爹有点紧张,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她来。”
“表姐?”沈遇书顿了顿,抬起眼。
她从未和他提过自己还有位表姐。
“嗯。”颜姝没半点不好意思,“亲表姐,付氏如今的副总付懿,待会儿和她打个电话。”
沈遇书“哦”了声,把剥好的虾扔到她碗里,从锅里捞出来剥下一只,没有多问。
颜姝习惯不经意地察言观色,敏锐地发现学弟的情绪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她向来不爱矫情地来聊心安慰,假装没瞧见,准许了这个小插曲从她眼前溜走。
吃完火锅,手机终于“完璧归赵”,颜姝开了机,瞬间像许久未见铲屎官的凯撒,发了疯地不停振动叫唤,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有陈教授的,颜城的,温玉、路随的,沈教授肯定是想骂她。还有很多乱七八糟发来消息“关心”她的“露水朋友”,都想做这个趁虚而入的人。
沈遇书收拾完上楼,颜姝已经给正在给付懿打电话,表演了一回“吃里扒外”的家贼:“姐,还犹豫什么?赶紧趁虚而入大捞一笔,留下的只要足够我混吃等死就行了。”
付懿无可奈何:“好,属于阿姝的,我不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