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怕你后悔……”
郑平洲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道:“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又怎么会后悔呢?”
周渺被他说得心头滚烫,他设想了下几十年后,两个老头互相搀扶着的模样,不由笑着道:“这样也好。”
郑平洲拿起叉子来又挖了一勺蛋糕,额前黑发被桌子上的小风扇吹得左右拂动,露出那双微眯的美目来:“我感觉这个巧克力应该是代可可脂的,味道不太纯。说起来,还是你从国外带回来的那种巧克力好吃,国内就做不出那个味道来,你下次出差记得再帮我买一点……”
“没有了。”周渺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冷哼一声,“买不到了。”
郑平洲闻言很是诧异,连忙问道:“怎么了?那家公司倒闭了?”
“不是。那家师傅不愿意再给你做了。”
郑平洲一听周渺这话,就知其中必有蹊跷,于是放下叉子,轻轻地勾了勾周渺的小拇指,讨好道:“周哥,到底怎么回事嘛?你不跟我说,我这么笨,怎么猜得透?”
巧克力的事在周渺这里本来也已经过去了,就算有些余下的怒气,也被郑平洲这给哄没了,他低头看着郑平洲重新戴上的婚戒,小声地问:“我问你,我给你带的巧克力,为什么给了贺怀景?”
“什么巧克力……哦,你说那个啊。”郑平洲想起来了,知道周渺是误会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贺二那娇惯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那小孩嫌剧组的盒饭不好吃,每天饭吃得很少,洛山景区里又没什么饭店,我怕他低血糖晕倒了,再出什么乱子,就把揣在兜里的巧克力给他了。”
周渺用指尖去慢慢地转他无名指上的戒环,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在意:“你知不知道,那巧克力是我亲自去工坊里做的?”
“什么!”郑平洲面色微变,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了,他楞楞地盯着周渺,好一会儿才道,“那……是你亲手做的?”
郑平洲实在是非常惊讶——刚结婚的时候两人闹得那么僵,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向这方面想。他原本觉得周渺记得他爱吃巧克力,外出办事给他在免税店买礼物,这已经让他非常知足了,不曾想过巧克力不仅是精心准备的,还是周渺亲手制作的!
“我不知道…… ”郑平洲深吸了一口气,反手将周渺的手握在掌心,不住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不知道,原来你也这么喜欢我。”
他眉头微蹙,懊悔地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给他了。”
周渺的长睫上下扇动,他探身过去,趴在郑平洲的耳旁轻声说:“ rose que je j'osais regarder àdistance, mais que je n'osais pas tendre main pour cueillir.”
郑平洲感觉自己额上出了一层热汗,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紧张:“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周渺轻笑一声,望向郑平洲的桃花眼笑得微弯,里面藏了许多郑平洲看不懂的深情:“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直到后来,郑平洲拿着巧克力纸去请教了一位精通法语的朋友,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错过了这样多的机会。
如果在当时,他肯多一点好奇心,或者多一些自信,去查一查巧克力的品牌和上面的文字,也许之后他和周渺就不必在彼此试探上浪费这样多的时日。
剧组的进度慢了下来,除了两位主角,其余的演员也陆续杀青了,郑平洲不再急着赶进度,他将时间大多数花在了剪辑上,一边拍戏一边开始了剪辑工作。等到秋末冬初下了第一场雪时,郑平洲终于开始拍摄《冬逝》的最后一场戏。
钟千千饰演的女主角徐冬此刻已经行将就木,外面下着雪,她躺在床上,呼出的气越来越长,心里明白自己的一生已走到终点。她爱的男人守在床前,握着她的手不断地搓揉,试图让她的指尖能够恢复一些热度。
李旭不问她痛不痛,却一直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些柴火。
火盆里的柴烧得噼啪作响,徐冬费力地拉起嘴角,露出了个笑来,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歇一会儿,花去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李旭,我死了,你把我埋在我父母旁边就好……我就不做你的累赘了,你也忘了我吧,过你自己的生活去。”
她这样说着,眼里渐渐蓄满了泪,瘦得凹陷的两颊不断抖动,似乎在强忍痛苦。李旭见了这样的徐冬,哪有不应之理,说来说去就是“我知道”“我答应你”这么两句话,生怕徐冬不肯放心。
过了一会儿,徐冬痛得受不了,就去抓李旭的手,直到意识都开始模糊,强撑出来的坚强也被消磨殆尽,她满脸是泪,颠三倒四地说起胡话来:“旭哥哥,我不许你忘了我,你不准忘了我啊,听到没有!要是,要是连你也忘记我了,徐冬就真的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你记住啊,记住我说的话啊!”
“不不不,你还是忘了我吧,我有什么好呢,值得你一辈子为我痛苦?t你要记得每年都来看看我,带着我喜欢的花来……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吧?你知道吧,桔梗花。”
渐渐的,徐冬的声音弱了下去,在闭眼之前,她气若游丝地留下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旭哥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十几岁的时候,和你一起坐在草垛上晒太阳。”
徐冬咽了气,她像是一朵开败的花,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冰冷又苍白。
李旭吻了吻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了徐冬:“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一滴泪落在了徐冬的眼睛上,但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来责怪男人把她的脸弄脏了。
最后的镜头,郑平洲选择拍摄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杀青过后,郑平洲请了剧组人去吃饭,一向不怎么爱喝酒的他也喝了些啤酒,江远更是喝得烂醉如泥,揽着他的肩膀嚷着“这次一定可以拿到奖”,郑平洲脸上有些发烫,他拍了拍江远的肩膀:“拿不拿得到奖,已经无所谓了。”
周渺没有参加他们的杀青宴,他待在酒店里,靠着床头边看书边等郑平洲回来,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人,便有些昏昏欲睡。
房门开合的声音使他从睡意中挣脱出来,他撑着床刚要起身,就被扑上来的郑平洲压住了身子,手腕也被他钳住,吻落在他的眉间、鼻梁,最后落在嘴唇上,撬开中央那点缝隙,缠着他讨吻,搅得周渺也满嘴酒味。
周渺微微抬起头,使得自己从郑平洲细密的亲吻中挣出一点空间来:“你喝酒了?”
“嗯。”郑平洲似乎有点不满周渺的逃脱,他在周渺的唇角轻轻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说,“终于结束了。”
“哎,你先等等,你别……嗯唔……”
郑平洲却不管这些,伸手去抽周渺睡袍的腰带,用一种颇为危险的目光打量着周渺,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看得周渺浑身也跟着热了起来。
周渺耳根发烫,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了推郑平洲的胸膛:“你,你先去洗澡!”
“一起。”
周渺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腰带被郑平洲一扬手扔到床下,终于不再挣扎,认命一般叹了口气,道:“好,一起。”
和醉鬼讲道理,岂不是世上最傻的事情?
【………………记得看作话】
第六十三章 白猫
拍摄工作结束,郑平洲和周渺回到了B市,对于梁嘉言而言,这可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他甚至都想放鞭炮来庆祝——周渺走的这几个月里,大事都是周渺自己在线上处理完成,但其余的冗杂事务通通都丢给了他,叫他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梁嘉言不仅见不到女朋友,还要被迫加班,顿觉生活无望,在日渐繁忙的工作里秃了头。
周渺回来后,梁嘉言终于过上久违的咸鱼生活,他是衷心希望,郑平洲的导演生涯要是短一点就好了。
远在工作室,坐在电脑前专心剪辑的郑平洲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郑导,我先走了啊。”
冷酷无情的郑老板头也没抬地道:“早退扣钱啊。”
“还有没有人性啊!你自己看看,都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十分钟了!”江远崩溃地道,“我都连着加了一周的班了,郑导,郑大帅哥,郑爸爸,你就放我回家吧。”
“说得那么凄惨,加班费少给你了吗?”郑平洲慢悠悠地掀起眼皮,支着头看向江远,见他满脸愁容,不由觉得好笑,“你下班吧。”
江远眼睛一亮,强忍下拔腿就跑的冲动,正想客套两句,拍拍马屁,就听郑平洲道:“下班这么早,别又去胡混喝酒啊。”
这话说得江远愣了愣,他很快将脸上的表情收整好,转过身去挥了挥手:“我已经不去缪斯了。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出去拍个广告呢,你也早些休息啊。”
“咔嗒”一声,门被重新关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郑平洲一个人,顿时显得有些空旷。他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站起来给自己冲杯咖啡,突然听到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一下。
郑平洲拿起手机,发现是周渺发来的消息:晚上想吃什么?
他点开回复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回家吃吧,我给你做。
想了想,又多添了一句:我去接你?
郑平洲盯着手机,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复,眼睛都看酸了,他撇了撇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拿着杯子去冲咖啡了。
另一边,周渺接了个合作方打来的电话,对方要求非常多,周渺不得不花时间和他掰扯了一会儿,挂电话的时候才发现竟然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点开微信后发现列表里出现了一个很眼生的头像——他再仔细一看,发现那竟然是郑平洲的微信。
他先是点进去,把一个小时前郑平洲发来的未读消息看了,而后将这过于粉嫩的头像放大了——那是一张很少女的表情包,一只白色的小猫,两只肉嘟嘟的爪子搭在桌子上,眼睛睁得滚圆,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底下则是一行粉色加粗的字:我喜欢的人怎么还不回我消息。
周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咬着下唇,把手机按在心口,手指微微发颤……
天啊!他家平洲怎么那么可爱啊!!!
周渺盯着手机,嘴角越翘越高,他的心像是被那只猫给踩住了,一片让人酸软的**从里面迸出,传去了四肢百骸,叫他浑身都酥了。
好半天他的内心才平复下来,将手机从胸口拿起来,敲了几个字作为回复:那你现在来接我吧。
周渺刚要放下手机,郑平洲就紧接着发了条消息过来:下楼。
周渺:?
郑平洲:负一楼停车场,C区14号。
周渺没想到郑平洲已经来了,他东西也不收拾了,匆匆将电脑关掉后,就拎起外套快步下楼去了。等电梯停在了负一层,他大步流星地往C区走,刚走过B区,就远远见到一个修长的人影靠在黑色越野车上,垂着头摆弄着手机。
他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些笑意,一步一步走过去,皮鞋后跟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停车场内格外清晰,郑平洲却故意装聋,直到他都走到郑平洲面前了,这人也只垂头看手机。
“在这等多久了?”
郑平洲鼻子里泄出一声冷哼,上下两片唇紧紧合在一起,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我不是故意的,有个客户给我打电话,谈了点工作上的事情,没注意时间就聊到现在……”周渺眉头一动,软着声音认错,“不是故意不回小白猫消息的。”
“小白猫”终于抬起头来,眼神凉丝丝,耳根却是红彤彤的:“你胡说什么呢。”
周渺靠了过去,踮起脚亲了亲郑平洲的嘴角:“想吃老公做的饭了,回家好不好?”
郑平洲眯了眯眼,隔着西裤捏了一把周渺挺翘的臀部,然后拉开车门,钻进驾驶位:“上车。”
可不是猫么,就要人顺毛哄才行。
周渺先是把自己的大衣向后座一扔,长腿一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系安全带的时候,不知道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弯腰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盒已经洗好了的车厘子。
“本来想和你一起去逛超市的,等得太无聊了,就自己去了。”郑平洲将车子启动,随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你看着来吧。”
周渺靠在椅背上,捡了粒车厘子放在嘴里,等车子开出地下车库,他才发现外面飘起了小雪,路面上不知何时积了薄薄的一层白。时值年底,大街上彩灯都换成了红色的,映在雪面上,好似盖了片红色薄纱,所望之处,尽是一片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