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快要回来的西域商队,我也去信让他们暂缓回京,剑兰马场请蒋家出面,先挂在他们名下。”
褚青娘转身走到书架前,目光从整面墙的书上慢慢滑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就是异宝阁我也很快能解决。”
宜王不再说什么,只是抬脚走到褚青娘侧后,也抬眼看自己读过的书册。
书房里静悄悄,从窗户进来的阳光,一格格照亮书脊《国策》《春秋》《史记》《全农书》……
“平儿”青娘温和浅淡的的声音响起,“你从来不想那个位子吗?你也是龙子。”
宜王愣了一下,转眼看褚青娘,褚青娘的目光还留在书架上,留在《国策》上。
想那个位置吗?宜王心里有点堵,他重新看向书架。这书架一丈三尺高,一丈六尺五寸宽,上边一千二百七十九本书,每一本书他都细细看过。
尤其史书,他细细翻看过无数次,不想那个位置吗?
心里有个细小声音想说不想,可是还没说,宜王就坚定的告诉自己,骗人!
他那么喜欢史书、那么喜欢国策,他……悄悄,在没人时,在某时候悄悄快速想过。
可是他明白,他以皇子身份能在皇宫平安长大,已经不容易了,他没有任何助力。
褚青娘终于转过身,抬眼看向宜王,看向这个俊雅平稳的青年:“平儿,机会来了,你想不想?如果想,我鼎力支撑你如何。”
宜王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胸膛微微起伏的快了一点,他的机会来了吗?他有点不敢相信。
褚青娘眼神带着慈爱和欣赏:“你是定州柳家外甥,不管才学、性情都是诸皇子中最优的,不管是为了你的志向,还是柳家威名,还是这海清河晏的大好江山,你都应该试一试。”
宜王又静默了片刻,才开口:“母亲意思是太子和明王鹬蚌相争,诚王兄又对皇位毫无兴趣。”
这一刻他们放弃地位,褚青娘拿景平当自己的孩子疼爱,景平拿褚青娘当母亲亲近。
褚青娘微笑:“鲁王心智鲁莽,又向来以你马首是瞻,再下去十三皇子才将将十四,陛下未必有精力再去培养等待。”
宜王景平接口:“太子明王两败俱伤,下来论年龄背景,确实我最合适。”
褚青娘笑:“柳家这个背景先藏着,我以三子珍鼎力支持你。”
一个商行如何鼎力支持?宜王疑惑。
褚青娘笑:“你只需考虑如何慢慢亲近陛下就好,剩下我来。”
这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如果办不到那就是钱不够!
当然人际关系也很重要,不过巧得很,这两样褚青娘都不差。
褚青娘从宜王府出来,又去了庆郡王府,去庆郡王府就是完全告状了,以下司身份状告应天府。
褚青娘忙完坐着青呢小轿回府,忽然想起自己这皇商身份还是魏文昭求来的,不知道来日朝上,魏文昭后不后悔。
褚青娘回到府里,遂意早等在门口,见她进来,急忙上前迎接:“夫人可算回来了,木法先生来了,好像有些不大高兴。”
褚青娘一凝神,立刻加快脚步赶回映霞苑。
“木法先生安好”褚青娘笑着双手合十,“愿真主与您同在。”
木法确实有些不高兴,不过不是对褚青娘,他先行礼然后就很不高兴:“我听说贵国官员,说我们西域香料有害人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怪声怪调充满不悦:“我们的香料传承数百年,上至国王下至百姓没有不用的,贵国官员这是污蔑!”
褚青娘微笑:“木法先生想要怎么办?”
“我有国书,我要面见你们皇帝陛下。”
竟然还有这样的助力,应天府周志通你能抗住吗?褚青娘微微笑道:“您把官牒给我,我帮您转呈陛下面前。”
官牒转眼到了庆郡王案头。
六月十五大朝会,各部事毕天佑帝兴致良好宣布:“济国夫人开通西域商路,西域月宛国国王,递了国书过来,如果能恢复和西域诸国邦交,也是盛事一件,诸位爱卿今日就可见见这位时臣。”
西域使臣?别人或许窃窃私语好奇,魏文昭却直觉不好,总不会是成儿嘴里那个西域伯伯?
“宣~西域月宛国使者,木法觐见~”
庆郡王脚下未动,眼角瞟了一眼魏文昭,嘴角一丝嗤笑,不过很快消失无踪。
“木法仅代表我国陛下,向大虞皇帝陛下问好,愿真主与您同在。”奇怪的腔调在金殿响起,魏文昭薄唇微抿,青娘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他 。
金殿上递交国书,天佑帝高兴的赞扬了几句。皇上能不高兴吗,在他手上大虞国富民强,又有牛痘,现在又有可能恢复西域十六国邦交,再加上要立自己喜欢的儿子做太子,简直再顺心没有。
木法又赞美了几句大虞地大物博,民风淳朴,天佑帝刚想让木法退下,宣布太子的事,木法却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义愤。
“我们国王陛下很仰慕贵国大国上邦,只是没想到,贵国官员竟然毫无道理欺压我国,说我国香料精油有毒!”
天佑帝愕然:“怎么会?朕的御医检验过,朕的后宫也有人用。”
庆郡王不失时机站出来:“臣弟替辖下西域皇商状告应天府周志通,无故封停异宝阁。”
从袖里抽出名册双手呈上:“这里有京城,六十八位二品以上夫人联名作证,她们使用异宝阁香料,将近两年,从未出过任何问题。”
六十八位二品以上夫人?这朝中站的大臣,超过二品的也没有那么多!
周志通冷汗一滴滴冒出来,死死忍住不看魏文昭。可别的,尤其对立哪一方,简直是肆无忌惮的看魏文昭,这么大的事,魏大人竟然不管管,还让老婆托别人告到金銮殿?
第75章
不说大臣, 就是天佑帝也奇怪, 忍不住在朝堂点名魏文昭:“魏爱卿,济国夫人遇到这事,怎么不见你去应天府打声招呼?”
魏文昭立刻出列,抱着笏板做出苦笑模样:“吏部评定官员刚收尾,微臣担忧其中有错失,在封卷前又一一进行审核, 每日回去也是忙碌到深夜, 别说去应天府打招呼,微臣连这事听说都没有。”
吏部侍郎、主事立刻纷纷出列替魏文昭作证:“魏大人确实每日都要带着卷宗回府继续复核, 其中庐阳郡下佑安县知县无功被评为优、郴州知府勤政爱民被评为差, 都是魏大人亲自拨乱反正。”
天佑帝满意的点头, 有魏文昭在,他也觉得天下官吏用起来顺畅许多。
秦久兰笑着讽刺:“魏大人和尊夫人同居一室, 一句话的事,济国夫人都不说,倒是满京城联系勋贵夫人, 魏大人这夫妻相处的可真有趣。”
这么一想也是啊, 这事儿其实就是魏文昭一句话的事, 何至于弄得这样复杂?朝中官吏看魏文昭, 眼神就有些琢磨的味道。
魏文昭回头,眼里带点鄙视看秦久兰,嘴里嗤笑:“本官夫人向来贤惠通达,从不耽误本官朝中之事, 再说,就算本官知道,也不会去应天府说什么。”
魏文昭说到这里,脸色一肃做出一身正气的模样,呵斥秦久兰:“作为朝廷官员本来就应该以身作则,遵纪守法,家里遇到事情,就去打招呼,秦大人这是置朝廷律法于何地?”
刚直不阿的样子,好像褚青娘的麻烦不是他找来的,座上帝王不知道根由,只听得眼里带笑。
当然知道根由的人不多,但是能混到大朝的,有几个不是老狐狸,立刻有人出来想拉周志通下马,毕竟顺天府府尹这个官职,虽然不是多大,但太重要了。
“陛下,济国夫人香料不仅供奉御前,就是在京城也卖了将近两年,此次顺天府封查根本就是无事生非,微臣请陛下撤换顺天府尹。”
周志通额头汗水涟涟,后背湿了一层又一层,可这事是魏文昭让他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绝不会卖了魏文昭,因为魏文昭对他有知遇提携之恩。
周志通本质是个能干肯干的官吏,没有太多急智,这会儿被人参奏,一时想不出辩解的话,只能老实出列跪在地上。
魏文昭了解周志通,因此抱着笏板对皇帝躬身求情:“周大人一向兢兢业业,总不能因为查封了微臣夫人的店,就被陛下撤职,如果这样以后那些地方官吏,谁还敢查官员亲戚的店?”
天佑帝听了微微凝神思索。
魏文昭继续启奏:“微臣并不了解家里生意,可微臣娘子的本事,微臣还是知道的,大约这几年异宝阁生意越做越大,周大人心里担忧,所以才查验一二,原本就是他分内之事,而且微臣对自己娘子有信心,异宝阁绝不怕顺天府查验。”
态度端的是清正坦然。
说到这里,魏文昭笑着回头对木法说到:“贵使其实不用气愤,这原本就是绝好的证明机会,等顺天府查验结果出来,有大虞官府为证,谁还会怀疑贵国香料精油?百姓们只会放下心更加喜爱。”
是啊,有官府为证,百姓不是更相信?木法想通其中关节,眼睛一亮,郑重向跪在地上的周志通行礼,诚恳道谢:“感谢您奉公执法,请您快些查验,然后将那些香料的主要配方公众于世,在下会为每一味配方做解。”
周志通终于敢举起袖子擦汗,他就说嘛,好端端魏大人干嘛为难自己夫人,原来是要顺天府出证明,让褚夫人生意更好。
真是疼爱自家夫人呐。
觉得自己明白魏文昭心思的周志通,立刻不再惶恐无主,对着木法坦然道:“在下京城父母官,所作所为都是职责所在,贵使不用感谢。”
木法自然是赞叹:“大虞的官员都清廉负责。”
天佑帝听了,免不了心情舒畅。
周志通挺直背对天佑帝启奏:“这两年,西域通商日益繁华,异宝阁生意越来越大,微臣作为一方知府,为京城百姓故,不敢不闻不问请陛下明鉴。”
“嗯”天佑帝点头,“外来之物再好,也需要一一检验,以后如果和西域各邦通商来往,需要特别设立官员检验。”
“是”旁边中书舍人连忙将皇帝话记录下来。
天佑帝又吩咐周志通:“济国夫人的店已经开了两年,又有各勋贵夫人作保,爱卿可以让异宝阁正常营业,至于香料照常检验就好。”
“是”周志通领命起身。
天佑帝目光转向魏文昭,眼里就是满意,转向朝中大臣:“诸位爱卿也当向魏爱卿学学,因公忘私不说,只这份奉公守法就难得!”
“是”朝臣一起揖手躬身。
魏文昭谦虚欠身:“微臣不敢。”不过在满朝羡慕中,只有他自己低头垂眸那一瞬,冷肃的神情才是他真实表情。
轻而易举被青娘破了,不但如此,自己还做了她的助力。褚青娘果然不是当年的青娘了,魏文昭心中叹息:看来明王一日不上位,他就不能再动三子珍。
天佑帝倒是心情越发好,开口道:“太子被废已有两年,朕有意再立储君,众位爱卿可有人选?”
还能有什么人选,太子被废,诚王不沾朝堂边、宜王母家清贫,自己跟隐形人一样,鲁王更不用说,鲁莽的挽起袖子就能杀猪。
左丞相先站出来,苍老的声音,带着特有韵味和嘶哑:“陛下诸子皆是人中龙凤,实在难以抉择,只是论长论贵,微臣推举明王殿下。”
这是四平八稳的做法,左丞相年事以高,他这个推举只是因为他身为文臣之首,陛下问国策他必须出来。
而且说话极富技巧:论贵论长,可不是论贤论明。
魏文昭垂着眼帘安静听着,心里却有几分对老狐狸的佩服,这太平方开的可进可退,不过有他提明王就够了,反正皇上也是这意思。
朝中大臣纷纷附议,明王心中激荡脸上却做出诚恳的样子,出列启奏:“儿臣诚惶诚恐,父皇春秋正盛,可以等皇弟们长大再做打算。”
天佑帝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满眼慈爱:“明儿不必推拒,朕近来处理朝务颇感力不从心,吾儿也该早日替朕分忧。”
“儿臣诚惶诚恐”明王跪伏在地,“但为人子敢不从君命父命。”
魏文昭嘴角勾起一点笑,瞬间消失无踪,事情成了,只要等着陛下开金口下旨。
天佑帝舒心笑笑,抚着灰白胡子:“传朕旨意,即日起加封明王为……”
“等等!”一声厉喝打断天佑帝,久不上朝的废太子纯王,出现在金銮殿门口。
纯王满眼犀利,恨毒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蟒袍明王,手里举着一卷卷宗,一步步走到明王面前,将卷宗砸到他脸上:“贱人你也配做太子!”
“住口”天佑帝怒道,“你不在府中思过,跑来朝堂闹什么,看看你还有一点往昔太子风仪没有?”
废太子悲愤看向天佑帝:“儿臣这样还不是拜您所赐,我做太子时,您时时宠爱明王,就像一把火在底下烧我。他用人痘害我您不彻查,他自编自演坠马,您却一口咬定是我,您对我,对您的嫡子,对一国储君公平过吗!”
天佑帝气的一阵阵头晕:“你口口声声说明王用人痘害你,明明是你德行不修残害宫女,才惹得小太监报复;你说明王坠马是自编自演,明明是你府中左参军下的手,人证物证都有,你偏偏死不认罪。”
废太子梗着脖子,悲愤掺杂着不服:“您就是偏心明王,为什么不肯承认?”废太子伸出手指,指着明王身前散开的卷宗,“这就是证据,上边详细记录你的好儿子,如何自编自演陷害我!”
天佑帝冷眼看着不服愤怒的嫡子,胸口一起一伏,冷声:“去,拿来。”
天佑帝身边伺候大太监,连忙弓腰下去捡起来,双手奉到皇帝驾前。天佑帝一边冷眼瞪着废太子,一边翻开低头一行行看下去。
这时候谁都不是傻子,朝堂里上百位大臣静息屏气,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座上皇帝翻动纸张的一点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