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峻凌走到楼下,心跳一阵加速。对门那扇窗户又亮起灯,驱逐了那点关于天气的杂绪。他不想去看,但实在忽视不了,那点光亮直接种进他瞳孔里了,驱逐了所有其它光线。
毕竟那扇窗户已经暗了太久,久到何峻凌开始胡思乱想。先是担心出了事,后来有点内疚,后悔在杨烁走之前一直不和他说话。再后来又害怕,怕他就此消失不见了。他猜想那个令人恐惧的案子终于解决了,虽然还没来得及报道。
何峻凌的腿比他的意识先动作,大步跑着爬上四楼,呼吸闷在胸腔里,有点缺氧。他还没想清楚自己是见杨烁好还是不见他好,手已经不自觉敲响了他家门。
没人开。他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他胸口好像被人攫住了,一着急整个手掌拍在门上,门哐哐响得很不礼貌。
门开了条缝。“哥?”里面的人看见他,眼前一亮,把门拉开了。
好久不见。
见到人,何峻凌尚未平复的呼吸反而更乱了,嘴唇微微张着喘气。杨烁看起来状态不好,头发长了,被抓得凌乱,气场也和何峻凌印象里不太一样,只有轮廓还是那副轮廓,但显得更突出了。不知道这段时间太辛苦还是精神压力太大。何峻凌心揪了一把,忍不住要心疼他,差点儿张开胳膊抱上去,却用后牙咬着腮帮子的软肉强迫自己不动。
“没事,我就是看你回来了,打个招呼,”何峻凌对他笑笑,“看你没事就好,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休息。”
他正要转身,像被黑洞吸入一样,被一股蛮力骤然拽进了门。门摔上,发出一声巨响,他的背也砸在门上,未及反应,颈窝里埋了个毛糟糟的脑袋。
“别走。”
他看不见杨烁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听着可怜,不是以前耍赖皮开玩笑的语气。
何峻凌想推开他,不想让他养成依靠自己的习惯,可是无论如何狠不下心,象征性推了两下推不动,就放弃了。
何峻凌:我错了,不是我想敲门,只能怪我们外科医生手都快……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何峻凌对自己外表的洁净很在意,因为他心理上始终觉得自己“不干净”。
第37章
真是完蛋,和这潮闷的破天气一样。明明已经躲了许久,一下子又回到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何峻凌整个人肌肉绷紧着,后背发潮,手心里一层汗,滑得拳头都握不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可是抱着他的那具身体丝毫不受天气影响,温暖干燥,他情不自禁就放松了。
脖子被胡茬磨得生疼,他阖上眼,心被温热的呼吸泡软。
杨烁抱着他,用鼻子拼命在吸进他身上的气味,突然就安心了,掐着他后背的手放轻松,轻轻揽着,撒娇一样磨蹭。
“又用了香水。”他闷哼哼的。
何峻凌柔声答道:“天热了,怕身上不好闻。”
“不会。”
杨烁身上才是真的不干净,还残留着一丝三月的灰尘。家里也没收拾,何峻凌闻到屋子里那股灰土气和霉味,拍了拍杨烁。
“我去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好吗?”
杨烁不情愿地松开他一半,拽着他的衣服跟在后面,故意不挪动,胳膊拉长,把他的衬衣从腰带里扯了出来。
“你真是……”语气里带着责怪,却温柔得要化掉,融进小赖皮狗心尖头。
四处都落了灰,无处可坐。何峻凌出于职业习惯,皱眉看了一眼,沙发上有靠过的褶皱,看着干净点,就还是坐在沙发上。他只想稍微坐坐,安抚好了就把人带到自己那里,结果被身体的重量压得半倒在沙发上。狗爪子借着衣服被拉开处,贴上他的腰。
行吧,这样也干脆,不用在乎干净不干净了。他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拽了拽杨烁有点长的脏头发。
“怎么了?”
“结案了。”
何峻凌说:“辛苦了。我以为你们结案后会一起放松一下。”
“他们都回家了。”
何峻凌突然发现自己对杨烁知之甚少,不知道他的家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想,只知道他孤独。他没问“你怎么不回家”,也不急着把杨烁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说:“那我陪你吧。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
“橘子。”
这明显是耍赖皮找麻烦,这个季节哪里去找橘子。何峻凌不指出,顺着他:“那你去洗个澡,我去超市看看有没有卖?”
“不要。”
“那我等着你,一起出去。”
“那不去了。”杨烁不答应,一秒都不肯放开他。
“总得去洗个澡吧,小脏狗。”何峻凌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捏着他的厚脸皮把脸捏起来,看见他眼角有点红,愣了一下,讪讪松了手。
何峻凌把杨烁拐回家,心里居然有一点开心,好像从暴雨里救回来一只小动物,乐意它眼中只有自己,黏着自己转。
背后哗哗的水声隔半分钟就要停一次,何峻凌搬了把凳子,在浴室门口敲电脑。杨烁用有点担惊受怕的声音喊他:“哥?”
他就答:“我在。”
水声又响起来,何峻凌知道他安心了。他很怕杨烁因此对他产生依赖,有些趁虚而入的悖德感,却又忍不住享受对方眼里只有自己的感觉。
水声彻底停了,杨烁湿漉漉地出来,在何峻凌身边站定。何峻凌一扭头,对上光溜溜冒着水汽的胸膛,受到惊吓,电脑差点滑下腿。他战战兢兢低头向下看一眼,看见内裤里鼓囊囊的吓人,眼睛被晃了一下,双颊到额头烧得发烫。
第38章
他突然后悔了。他还记得杨烁的表白,他不接受就不该放纵他亲近自己,可是又不能狠下心来放着他不管。
喉结动了一下。这简直是要何峻凌的命。杨烁一颗小狗的心,长了一副狼的身材,这会儿正在到处释放荷尔蒙。他的肌肉是有力量、有性格的,宽肩窄胯,脊背紧实,彰显着身体独特的运动习惯,每一寸肌肉都比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作品更有张力。
几条黑暗的触手沿着何峻凌的心悄悄上爬,喉咙发干。他把它们甩掉,硬着头皮起来帮杨烁吹头发。大夏天他指尖冰冷,无需碰触就能感受手下那具身体的潮湿的热度。
“好久不见,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他用手指缠绕着杨烁的发缕,长长的发丝垂下来,略显乖巧。
“是啊,该剪了。”杨烁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洗完澡兴奋起来,兴冲冲打量他的家,话匣子又打开了。
“哥,你把玄关柜改成吧台了?”
“我坐的高凳子是新的,配吧台的吗?”
“哥,你买了个饮水机啊?那就不用烧水了。”
吹风机嗡嗡响,何峻凌也听不清楚,“嗯嗯啊啊”地随口答应。心里令人恐惧的杂念慢慢涌上来,压也压不住,背上开始冒冷汗。
杨烁突然转过来搂住他的腰,脸贴在胸口第二个扣子的位置:“哥,你是不是在等我啊?”
他一个激灵。
“松手!”
挨打的人一脸委屈转回去。
何峻凌稍稍定神,后悔自己反应太过,怕他不开心,赶紧哄他:“不是看见你回来我就来找你了吗?”
神啊,饶了他吧。何峻凌窝起背,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半硬的下身藏在苹果绿的布艺高脚凳靠背后,像一道铁墙把罪恶和天真分割。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不敢看的深渊里,不敢听恶魔在用甜美的声音呼喊。
“哥,我想跟你睡。”奶声奶气撒娇的鼻音,又无耻又做作,可是何峻凌吃这一套,磨两下就心软。
“不行。要么你睡小房间,要么我睡。”
结果何峻凌磨不过他。杨烁还是睡在他背后,睡梦中一寸寸往前挪,把他挤到床的边缘。
不能怪他有意纵容。他太怕了,怕被追问其中原因,所以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只能躲着忍着。
这两个月来,他小心试探了几次,终于确认了一个人住的好处。在这里他肆无忌惮地拥有秘密,把秘密全部关在这扇门里,一出门,谁都不知道。
来人踏进了这个房间,带着恶魔的苹果试探他。他把躁动的秘密哄骗着关进衣柜,告诉它们:“嘘——安静。我们来躲猫猫。”
其实他早就偷偷堕落了,记不清自己踏入了想象和梦境的禁地多少回,想象和呻吟越来越放浪。他是铺了两床被子的,可是夏天的薄被可怜巴巴的,说白了就是个没作用的心里安慰。现实中这具身体比记忆和想象更具诱惑,温暖得像大雪天融化在羽绒被里。
他因为这一点偷来的温暖头晕目眩。
他敢说他没有歪心吗?他知道杨烁会抱上来。在浴室里,扣上深蓝色的丝质睡衣,他隔着衣服神经质地摸了摸自己,想知道什么手感。
就是单纯抱着睡。杨烁太疲倦,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条手臂毫不知情,越过翻起的睡衣下摆,贴着皮肉。被触到的部分像怕被针尖刺伤一样缩紧。何峻凌咬紧牙。如果那条手臂向下挪,在一片柔软的织物中摸到又烫又硬的东西,一切秘密将真相大白。
对何峻凌而言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了。
杨烁第二天爬起来像只充满电的皮卡丘,浑身闪着小火花。何峻凌困到站着睡觉,刷牙都闭着眼在刷,甚至没留意那只在自己腰间不安分的狗爪。
我们何医生脾气好,换个人已经揍他了
第39章
浴室里传来细细的流水声。
还有压抑的甜腻呻吟。
沾满水汽的白瓷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证这里的罪恶了。瓷砖永远洁白冰冷,不会被他的罪恶沾染变黑,也不会和他一起沉沦变得肮脏甜腻。
何峻凌始终喜欢把他认为脏的东西留在浴室,让水把它们冲走,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空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妖媚的甜,甜得太腻,不能被他俘获的人一定会讨厌它。它是洗手台上那个造型精美的瓶子散发出的。那小东西过于精美,和这里格格不入,更像是被巫女从古巴比伦淫靡的盛筵上窃取,恶作剧般摆在这里。
何峻凌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买这种东西。快递上只写着“日化用品”,他从蜂巢把这烫手的东西拿出来,带回家,剥去层层泡沫纸取出这么一个不到手掌长的小东西。准备丢弃的包装还要撕碎、涂掉,像巧贼神偷抹去自己的痕迹那样小心。
这是支催情的气雾剂,拥有迷惑人心的力量,能让人暂时却周遭的一切。
何峻凌对这小东西很熟悉,要多亏那段如履薄冰的婚姻。自己能抱着白雅薇那么多年也真是不容易。比起去抱别人,他明明更喜欢被人抱着。他实在无法回想,自己是如何靠现代化学产业才能挨过那些本应火热的春宵。因为科学,自然的事情变得畸形,难以继续的东西得以继续,才催生出更畸形的东西。
它像恶魔,假扮美人,诱惑人与其交合,一丝一丝吸干人的精气。何峻凌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位美人的威力。以前他只见识过血橙色瓶子的,没想内敛沉寂的墨绿色瓶子才更要命。
网页上写得明明白白,他怎么就不信这个邪。血橙色,深红色,亮蓝色,紫色,墨绿色,摆在一起庄严得像教堂花窗,结果是修女袍下的镂花长袜。
他其实分不清楚是那个坐在神椅上的墨绿瓶子的功劳,还是他自己的身体被对门那只该死的小狗有意无意点了火。他都没有按要求吸进气雾,只是拧开瓶子时不小心洒了一点在手上,凑近闻了闻。根本什么气味都闻不出来,不料在浴缸里才泡了三分钟,腿就发软站不起来,皮肤发热,感觉不到水温。
何峻凌伏在浴缸边上,一手捏着滑凉的边缘打滑,一手被他的身体遮挡。他背部的肌肉时而缩紧、时而放松,好像有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抚过。
想象中那只手的主人可是对这儿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在对面,也许正在哼着歌儿做饭,满心期待美食。也许在抱着零食看什么运动比赛,安心享受一件案子结束后难得的闲暇。
他怀疑杨烁是故意的,先把手搭在他腰间,再伸进衣服里,想要收回,手背却碰到了胸前碰不得的地方。
那天晚上窗外下起了雨,飘忽不定、把到处都弄得脏兮兮的雨。可是背后的怀抱那么安逸,睡梦中有意无意的摩擦,落在颈后的平稳呼吸,炽热的——
他闭上眼睛,自己的手跟着那只无形的手,指甲划过乳头,揉捏腰间的肌肉。
“嗯……”
被遮挡的那只手臂也从水里出来,一起搭在浴缸边。何峻凌喘着气趴了一会儿,伸手去够一个两头圆的红色透明瓶子。
他歪着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眯起眼睛读瓶身上的文字,慵懒而性感。
算了,他还接受不了。他晃晃里面黏稠的液体,伸长胳膊把瓶子放到墨绿玻璃瓶边上。胳膊收回来,懒洋洋地把水撩到地上,似有不甘。
何峻凌只有这时候才会放纵自己对对门那只身材撩人的小狗胡思乱想。他想,他在自己面前时总是毫不掩饰,什么都写在脸上,自己却从未坦诚待他。他对自己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自己也根本不是喜欢他。像自己这样压抑许久、刚刚摆脱约束的老年人,换了哪具富有吸引力的身体,都会让自己心神荡漾。
他竖起耳朵,听窗外是否还在下雨。光线穿透磨砂玻璃窗,颜色暧昧不清。
细细的流水声也没有停。
越压抑的人欲起来越要命,我快把自己幻肢写硬了
第40章
经过这件事,杨烁胆子越来越大了,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陷入爱情的幸福。不管何峻凌义正词严地强调多少次这和喜欢他毫无关系,他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屡次尝试着搂个腰偷个吻。
那天晚上的触感留在他腰间,时不时出来骚扰他。他看见杨烁就心跳不停,干脆把他关门外。
杨烁说:“那我拿钥匙开了。”
何峻凌打开门:“你把钥匙还我。”
“不还。”
“我要生气了。”
“你不会。”
这对话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打闹。何峻凌招架不住,只好往医院躲。
这天何峻凌快下班时,接了急诊科的老同学夏语冰一个电话:“何老师,这边收了个犯罪分子,被抓的时候吞了个水晶小摆件,食管出血,内科处理不了。”
“叫了你们王副主任了,但这边警察说要你来。”
何峻凌听夏语冰这样说,心里有点预感。跑到急诊一看,果然,杨烁他们在那里站着。
他有意不和杨烁说话,当没看见。犯人本来是肝硬化患者,有食管下段静脉曲张,这一吞,食管出血。病人扭得像条虫,每次犯恶心都牵扯手上的输液管一起晃动。出血刺激着病人呕吐,但是那水晶玩意儿还卡在食道里,吐的样子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