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眼眸微亮，兄长的神态，似乎有点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了。
那个被掩盖在血海之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
如果可以的话，李世民希望兄长能一直是那般神采飞扬的明亮模样。
婠婠在一旁看着他和李世民说话，悄悄别过脸，未束的长发滑落下来，挡住她微红的眼。
方才，她是以从前的口吻同他说话的。
抛掉那些小心翼翼，撇开所有的考量，就像是很多年以前，他们之间最寻常不过的相处。
然后她分明看到，对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以及眼底微微亮起的光。
她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并不只是为惨烈的过去，还因为一直在愧疚，将所有的因果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要是早些时候想到这点，是不是就能好好开解，不至于让他做了这么久的噩梦？
她看着李世民希冀的目光和兄长逐渐软和下来的神态，微微扯了扯唇角。
魔女擅读心。
她自然猜得到李世民心中所想，但是，但是......
要真正再看到当年剑气纵横三万里的昭明剑仙，恐怕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李世民。”婠婠开口道，“我去解决一下俗事，在我回来之前，你看紧他，不要让他乱跑。”
“什么叫看紧？当我小孩儿吗？”李建成不满道。
婠婠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分明充斥着一句话——
有区别吗？
看着兄长瞪圆的眼，李世民别过脸去笑了一声，忽然顿了一下。
他听到婠婠的声音直接传到了脑海里。
‘你看住他，李世民。比起我，你的话，你们的话，或许更有用一些。’
‘你们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想象的要高很多。’
传音完毕，婠婠没有去看李世民若有所思的模样，回头瞪了一眼默默往蹭了蹭的李建成，自窗外跳了出去。
素白的裙摆在空中飞扬，婠婠伸手，泛着银光的魈绫散开结界，打着旋儿自房间外滑到她周身。
她还有一些事情不确定。
自洪荒到这方世界的距离太过漫长，五十弦琴最后一根弦破开空间与时间的界限，将最后的生机渡到了李建成身上。为了保证最安全地将他送回故乡，当年的太子长琴在他身上下了十三道封印，将他的修为、记忆、情感、神识都压制到极致，以防止被天道察觉到插手将他送到未知的世界。
一直到前不久，那封印才彻底解开。
如果她没有感应错的话......
那天，李建成在长安城陷入沉睡的那天，她在世界晶壁之外，隐隐察觉到了混沌珠的气息。
如混沌珠这般顶级的开天法宝，本就不会轻易陨落。
且，她记得自己身死之前，道祖已经夺回了控制权。
虽然并不知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那可是道祖啊......
婠婠心想，之后她必然要守在兄长身边寸步不离，那么，阴癸派那边，就该摊牌了。
好在阴后应当早有准备，至少不至于她走之后，阴癸派后继无人。
毕竟是养育她长大的地方，因果已经结成，还是妥善处理好。
*
“世民，六月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目送婠婠离去的身影，李世民正在心底反反复复剖析着她传音过来的话，闻言下意识说了一句：
“东宫红莲，似血照火。”盛放如烈火的红莲，一直在李世民的记忆中不曾忘记。
“是么......”李建成仿佛确定了什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哥？”
那支红莲果然有问题么？李世民蹙眉，状似不经意的问：
“大哥似乎，看开了很多？”
“我也不能总是没长进呀。”李建成朗笑道，“他日故友重逢，总不好让他们看笑话。”
李世民浑身一震，故、友、重、逢？
他猛然抬头，看见那白发公子不知何时下了榻，正站在窗前，抬手去接窗台洒落的那一捧阳光。
细细碎碎的光点从指间跌落下来，那人勾唇浅笑的模样，一如李世民在梦境里看到的少年剑客。
而春风与桃花已回到了他的眉眼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梦到被追鲨，罪过罪过，爬上来更新，这一章没有刀了！
今天崽终于想起了被他忘记的某些重要事情，大道之前真的没想过坑他，哎。
ps：最近的更新都会很晚，等我忙过这一阵就定点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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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婠婠这一走就是好几天， 李世民因着之前的情况，也是真不敢放李建成离开自己的视线。
对此，李建成觉得他需要好好告诉这个担心过头矫枉过正的弟弟， 能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的， 还真的往往都不是人。
不过鉴于某些事情说出来指不定弟弟会更紧张， 还是算了吧。
李建成如是想。
旷工了好几天， 自觉再耽搁下去说不定臣下会过来哭的李世民打算干脆把政务挪到秦。王府来处理，反正都是他的地盘， 在哪都一样，在秦。王府还能看住自家大哥。
带人回来后就把人塞进自己地盘的李世民完全忘记了长安城还有一座宸王府，是他哥正儿八经的府邸。
虽然他哥就没去过一次吧。
来报的属官打断了李世民的想法。
属官汇报，平阳公主将在她的校场将齐王殿下暴打..咳咳，和他切磋了一下， 齐王殿下的属官看不过去，悄悄托他来找太子殿下救个急。
听明白属官的意思后， 饶是李世民也不由得无语了。
他四弟李元吉，这是做了什么事惹恼秀宁了？
之前那次谈话，李元吉的表现让他以为这家伙能有点长进了呢。
李建成刚好自屋中转出，听李世民无奈的解释后笑道， “我跟你一起去呗。”
他换了一身衣裳， 明黄打底，外拢玄色轻甲，袖摆长长的垂下来，随着走动划出肆意的弧度，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了。
“回来以后， 还没有好好和秀宁他们说过话。”白发公子顺手搭上弟弟的肩，笑吟吟道。
李世民看着兄长自是无有不应。
“如此， 大哥便同世民一起去看看吧。”看吧看吧大哥，等你看到他们天天打打闹闹无所事事，你就知道还是我最靠谱了。
李世民乐滋滋地想，拉着自家大哥就往外走。
并没有发现属官听到那一声“大哥”后，露出的惊骇至极的眼神。
恭敬跟在后面属官用眼神余光瞄着前方姿态亲密的兄弟俩，若非那张脸没有变化，他几乎都要认不出那是当初天策府的政敌，前任东宫太子。
属官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李世民的，因此也不清楚这一代天家子弟的内部真相。
心中惊叹了一番后，属官收回眼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细想了。
只觉得，天家兄弟的关系，还真是扑朔迷离。
*
李秀宁发誓，如果她早知道李世民那个家伙会带着大哥过来，她一定不会那么无所顾虑光明正大光天化日下把李元吉那个憨憨按在地上揍。
她的形象啊啊啊啊啊啊——
李世民，咱们之间的兄妹情到底为止了！
“秀宁？”
“大、大哥！”
李秀宁默默挪开踩在李元吉背上的脚，手背后身后垂着头站在兄长面前，瞬间从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变回低眉垂眼的温婉女郎。
后背隐隐作痛艰难爬起来的李元吉：“......”
真的三姐，你别装了，按李世民那家伙的尿性，大哥肯定都看到了！
“大哥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
手指在身后扭着的李秀宁问的时候，并没有奢望会得到回应。因此，当一道清风明月般的声音入耳时，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并未反应过来。
“秀宁？”
李建成有些疑惑，小姑娘这是怎么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哥？”
李秀宁慢慢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兄长。
白发公子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眼神温软地看着她。
“大哥......”李秀宁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在做梦吗？
时隔多年，她居然看到了大哥的笑容。
“傻姑娘，”李建成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哥在呢。”
李秀宁心中的委屈，忽然就被按下了。
她想起好姐妹宋玉致回来后拉着她说过的悄悄话，抹了一把眼泪，径直扑进了兄长的怀里。
“大哥啊......”
胸口传来的湿意让李建成有点慌，他心疼地摸摸妹妹的头，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记忆里自己与这个妹妹的交集并不多，可就是那一点儿，竟然让这个傻姑娘记了这么多年。
被李世民拉起来后拍打着因为在地上滚了一圈而沾上灰尘的衣袍，李玄霸觉得，他们是不是忽视了现场还有一个他？
“大哥！大哥！”他挣脱开李世民拽着他的手，冲到兄长面前，无视掉大哥怀里抬起头眼神危险的姐姐，大声嚷嚷道：
“大哥，我是元吉啊，大哥你记得我吗？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白发公子含笑的眼神下渐渐小了。
“大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李建成一愣。
“以前大哥虽然也在，但总感觉不太真实，今天看到的大哥像活过来了一样......”
说到后面，李元吉的声音越来越小，傻里傻气地看着兄长。
“嗯，”李建成抬头像rua孔雀一样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不走了。”
李秀宁从大哥的怀里出来，恨恨地看了一眼傻啦吧唧的四弟。
这家伙这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哥明明是来看她的！
李秀宁完全忘记了是她自己拖着李元吉暴打的。
谁让李元吉又闯祸掀了别人家的场子，那些罗里吧嗦的世家子没胆子找也找不到李世民的人，这才告到了她这里来，而她刚好因为李世民莫名其妙摞担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正头大的处理原本该是李世民的政务，这一下子告上来更加火冒三丈了。
那边笑吟吟三两句打发走了哭嚎的苦主，这边就直奔齐王府把她那个蠢弟弟拖出来揍。
一路闹出的动静十分大。
一方面是做给外人看的，一方面，李秀宁也实在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个脾气暴又耳根子软，三言两语就被撩拨动的弟弟。
如今他们身份今非昔比，身为大唐的齐王，虽然没指望李元吉能做出什么贡献，但至少不要拖后腿。
后知后觉到三姐看他的眼神有点危险，李元吉默默往大哥身后挪了挪。
“三姐，我知道这次我又把事情搞砸了，但是你都已经教训过我了，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李元吉转头委委屈屈道，“大哥你看，你不在，他们净糊弄我。”。
李秀宁：“...我还在这里。”
李建成看着弟弟妹妹打闹，不禁笑出声来，“好了，别闹了。”
他一手揽一个，笑眯眯道：“以后呢，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们，就告诉大哥，大哥帮你们教训他们，好不好？”
其实并没有人敢欺负的李秀宁立刻点头。
虽然经常被糊弄但在事后都被哥哥姐姐们报复回去的李元吉响亮的应了一声。
“大哥，”李元吉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真不走了啊？”
“嗯，不走了。”
这是他的本源世界，他走过了漫长岁月，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
初诞之地，落叶故里。
李世民在一旁微笑。
争吧争吧，你们越幼稚在大哥眼里我就越靠谱，反正你们知道的都没我多～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字数有点少，太忙了莫得办法，在之后的章节补上，连着捉虫一起，又困又累，睡了，小可爱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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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①
长安城春。色渐生，渐渐恢复了冬日前的繁华。
秦。王府今日晴光正好。
以更习惯秦。王府为理由，李世民最终还是把政务搬到了这边来处理。
对此， 成为公文专属搬运工的魏征表示， 要是再不给他找个帮手， 他就要罢工了。
李世民回头看了眼倚在窗下休憩的兄长， 摸着下巴想了想，“最多再拉上三个， 你看着办。”
魏征：“......”您知道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他们已经快把他家踏平了么？
魏征咬了咬牙，眼神余光飘到另一位主身上。
行吧。
那位影响力举足轻重的主此刻正悠闲地倚在窗边，神色...嗯，看不清神色，因为脸上倒扣了一本书， 刚好全部挡住了。
约莫是不能指望旧主开口了，魏征默默退下， 然后在心里琢磨着要拉谁下水。
不能只有他一个承受李家兄弟的伤害。
等到魏征走后不久，窗边的人才又有了动静。
“大哥，你有这么不想见魏征吗？”
李世民将批改好的公文整理在一旁，打破了午后的安静。
“倒也不是。”
半晌， 窗边的青年揭开扣在面上的书， 懒懒道：“就是有点尴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