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般一说,燕王的脸色虽仍旧是淡淡的,但眼神到底还是缓了缓——说到底,阮樱樱也是遭了人算计,他这般迁怒也确实是无礼了些.....
阮清绮冷眼旁观也不多言,反到是侧头去看陆太后,温声道:“依着二妹妹这说法,说不得便是酒水出了问题。我先时奉太后娘娘之命,去御书房看望陛下,一时也没顾上宴上之事,亏得还有太后娘娘在.......”
陆太后瞥她一眼,语声淡淡:“皇后的意思,哀家自是知道的,只是此回宫宴原就是皇后你一力张罗的,阮姑娘更是你的妹妹,于公于私,此事都该皇后你亲自查办,哀家便不插手了。”
虽然陆太后平日里把持着宫权,半点也不肯分给阮清绮,但在这事上她却不愿沾半点边,准备将这事直接丢到阮清绮手上——陆太后在后宫经营多年,阮清绮却是个空头皇后,真要她去查,又能查出什么?只怕到了最后,反倒会惹得自己一身腥。
阮清绮心下腹诽:这可真是既要牌坊又要做女表子!
当然,陆太后这样说,她肯定不好直接拒绝。
阮清绮抿了抿唇,便道;“太后娘娘这般说,我倒不好推脱。”
顿了顿,她蹙着眉头,面上显出些犹豫来:“只是,我年轻不知事,再没经过这样的事,真要查起来,少不得还要来慈宁宫寻娘娘讨主意。到时候,您可别嫌我才是.......对了,娘娘自先帝朝起便掌管宫务,经多见多,想是早有准备,已提前令人将二妹妹用过的酒水封存验过了吧?”
闻言,陆太后神色微变,深深的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亦是抬眼看着陆太后。
两人对视之间,皆是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意味——阮清绮特意与陆太后提起酒水,便是暗示陆太后:她已是知道了陆太后在酒水里动的手脚!倘陆太后还想把黑锅栽她头上,那她也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说几句话,索性两边撕破了脸,将酒水里的玉棠醉掰扯个清楚。到时,没脸的只怕就是陆太后了。
陆太后回过意来,一时也是恼的:她从未将阮清绮这个空头皇后看在眼里,偏阮清绮竟敢这般威胁她?!
然而,陆太后心下虽恼却并未立时发作,反到是压了压胸中的恼火,冷眼看了阮清绮片刻,微微颔首,淡淡的应道:“自然。”
她那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阮清绮见状,便又抬手抚胸,眨巴下眼睛,作出庆幸模样:“那就好!”
说着,阮清绮还握着阮樱樱的手,轻声安慰对方:“二妹妹,你就放心吧——太后娘娘早有准备,若酒水真有问题,立时就能查清楚了。到时候,姐姐我必会为你做主的。”
阮清绮神色温柔,温声细语,陆太后与阮樱樱这两个一向都想不到一处的,此时竟也难得的生出了一般的想法:阮清绮可真能恶心人!
不过,陆太后也知道轻重,现下当务之急便是将这事掩过去——既不能牵扯出自己,也不能牵扯到阮清绮。所以,陆太后略一沉吟,很快便开口吩咐下去,令人去太医院请人过来,仔细查看先前封存过的酒水。
有了陆太后的吩咐,下头宫人也不敢耽搁,立时下去做事了。
永乐长公主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略有忧色,求助般的看了陆太后一眼。
陆太后却没理会永乐长公主的目光,重又端出原本的淡定模样,反过来安慰起阮樱樱:“好孩子,这回确是叫你受委屈了......不过,哀家也是早便听说你和燕王之事的,今日这事既已出了,指不定也是你们两人缘分到了呢。”
阮樱樱颊边微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太后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去看燕王,轻声劝道:“我知燕王你素来眼光高,多年不肯再娶,可这姻缘难得,不若便趁着皇帝也在,叫他给你们赐婚吧?”
阮樱樱亦是心存期待,悄悄转目去看燕王,等着燕王的回答。
然而,燕王却一时没有应声——他虽是已经知道这事必然的结果,但到底还是不喜欢这样被迫着做决定。
阮樱樱面上难堪,眼里泪水盈眶,几乎又要掉下去。
直到此时,萧景廷方才缓缓插了一句:“朕记着,阮首辅曾说,阮姑娘为母祈福,立誓三年不嫁,若是因此破了誓言,只怕不好。”
萧景廷这一开口,阮樱樱抓着被褥的手指几乎便要嵌入里头,下唇更是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三年而已,本王也不是等不起。”燕王沉吟片刻,此时终于开口,“只是,婚姻并非小事,乃是结两家之好,本王还是要先与阮首辅商量一二。若能令首辅点头,许以爱女,方才是真正的良缘好事。倒时,本王自是要来求陛下赐婚的。”
燕王松了口,室中气氛终于还是稍稍的松缓了下来。
阮樱樱只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团气也松了开去,抓着被褥的手指跟着松了开来。
此时此刻,阮樱樱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虽然爹爹一向不喜燕王,上次便拒了燕王的提婚。可她如今若是不嫁燕王,只怕便再寻不得良人。爹爹一向疼她,总不至于就因为讨厌燕王便置她此生幸福不顾,再次拒婚.....
陆太后也跟着笑了笑:“这可好。先帝临去时还总与爱娘念叨燕王这婚事,到叫哀家也跟着放心不下。前段时日,哀家还催着皇后办些宫宴,想着多瞧瞧京中闺秀......如今可好,良缘天降,再没有什么可挑的了。”
阮清绮自然也凑趣说了几句,还安慰徐氏:“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二妹妹今日出事,说不得也是好事呢。”
这话说的,徐氏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险些又要僵了——见鬼的好事!阮修竹若是知道阮樱樱与燕王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一半,只怕又要发一回疯!
徐氏只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头皮发麻,简直都不敢回阮府了。
也就在此时,适才奉命去请太医检查酒水的宫人上前来,禀道:“......太医已是检查过今日宴上的酒水,阮姑娘的酒水并无问题。倒是易国公府六姑娘,她案上的酒盏里余下的酒水似是有异。”
闻言,众人神色皆是各异。
作者有话要说:阮修竹:无能狂怒中...
☆、不同往日
陆太后等人抬目看向燕王, 颇有探究之意——毕竟,易尔蓉乃是燕王表妹, 以往瞧着也与燕王颇为亲厚。
然而,燕王却并未理会旁人的目光,只看着阮樱樱,似是注意着阮樱樱的反应。
阮樱樱脸容微白, 似惊似痛, 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唇,鸦黑的眼睫往下一扫,眼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
说真的, 阮清绮现下瞧着阮樱樱这眼泪就觉头疼——就算阮樱樱先时喝多了酒水, 可她这一哭二哭三哭的,再多的酒水也要被哭干了......
不过, 事已至此,阮清绮也懒得多说,索性便立在一侧,静静看人表演。
果然,阮樱樱虽然正忙着掉眼泪,但也没忘记为自己说话:“我,我早前与易姐姐她一见如故,两人还一同去过慈恩寺......”
说到这里, 她不免又抬起濡湿的眼睫,悄悄的往燕王处看了一眼。
燕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隐隐有些沉了。
阮樱樱一面默默掉着眼泪, 一面细声道:“因此,今日宴上见着她,我心下实是欢喜,方才亲近了些,还与她多用了几盏酒。可,我是真没想到,易姐姐她竟会在酒水里......”
说到最后,阮樱樱似是难受到了极点,语声哽咽,再说不下去。
徐氏将阮樱樱视作自己在阮家的最大依仗,平日里便小心照顾,这回入宫更是时刻盯着。此时,她听阮樱樱这般说,自然也回想起那些细节了:是了,阮樱樱今日确是与易尔蓉一起喝的酒。之后,阮樱樱起身小解,也是易尔蓉带人去寻,这才将阮樱樱与燕王之事闹了出来!
一念及此,徐氏竟有恍然大悟之感:原来如此!
徐氏心下又气又恼,不禁开口附和道:“是了!先时你们便一处儿喝酒,之后又是她亲自领人出去寻你,这才撞见了你与燕王。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歹毒心肠!
阮清绮听出徐氏画外音,却也不以为然,反倒暗暗的在心里补了一句:这可真是恶毒女配的特有结局——看似害了人,实际上却成了促进男主女主结合的伟大助攻!
毕竟,其他人不清楚,阮清绮却是心如明镜:这次下药的分明就是陆太后或永乐长公主。
虽然,阮清绮并不知道为什么这药会下到易尔蓉的酒里,更不知道阮樱樱是凑巧喝了那酒,还是易尔蓉故意为之。但此时这般一查一回顾,这么一顶黑锅真就是直接砸到易尔蓉的头上,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可谓是:黑锅自己背,幸福男女主。
毕竟也算同行,阮清绮都要为易尔蓉这命途坎坷的恶毒女配心生同情,正考虑着要不要开口替人说句话。
然而,不等阮清绮开口,陆太后便已先开了口。
“虽说是易六姑娘的酒水出了问题,但这事也不一定就是易六姑娘做的......”陆太后神色温温,转目看着燕王,状似安抚又仿佛是无意感慨,“记得易贵太妃在时,何等的温柔娴淑,温文知礼,真真是无人不赞。易六姑娘乃是易贵太妃嫡亲的侄女儿,都说侄女肖姑,但凡她与易皇贵妃有半分的像,也不至于会作出这般的丑事。”
这话明面上是安抚燕王,实则是将易贵太妃抬出来说话——易尔蓉毕竟是易贵太妃的嫡亲侄女儿,燕王为人子,便是有再大的火气,总不好真就因此不顾亡母颜面,不管不顾的闹开来。
最重要的是:阮樱樱与燕王的婚事已说定了一半,这事也算是勉强收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算过的去了。事已至此,剩下的若是燕王还想再查,就叫他去寻他的亲表妹便是了——反正陆太后既已把黑锅撇开,自然是不肯再沾这事的。
果然,陆太后这般一说,燕王脸色虽是难看,但也没再不依不饶。
他那张英俊的脸容几乎是紧绷着的,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娘娘所言极是。此非小事,本王定会去易国公府问个清楚。”顿了顿,他看向阮樱樱,目光温和,显是意在安抚,“阮姑娘放心,本王必会给你个交代。”
阮樱樱像是被燕王的目光烫到,脸颊微热,慢慢的止住眼泪,心下赧然。
.......
待得事情了了,陆太后也有些倦了,并不留人,索性便派人送徐氏以及阮樱樱出宫。燕王亦是急着去易国公府寻易尔蓉问清此事,跟着起身离开。阮清绮与萧景廷两人自不好在慈宁宫久留,见状也都回去了。
之后,陆太后又屏退左右,只留了永乐长公主在侧。
永乐长公主适才也提着心,直到此时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虽说今日这事确实是有些阴差阳错,但有了易尔蓉这么个替罪羊,好歹也算是糊弄过去了,她总算是逃过一劫!
眼见着殿中无人,永乐长公主脸上不由显出轻松的笑容来,上前几步,抱着陆太后的胳膊,轻轻的唤了一声:“母后......”
说着,她轻轻的晃了晃陆太后的胳膊,正欲如往常一般与对方撒撒娇,说几句好话,再寻机出宫去。
然而,不等永乐长公主撒娇卖乖,陆太后却已垂眼看向她,面如覆霜,目光冷彻。
永乐长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陆太后这般冷脸,不禁头皮一紧,下意识的低了头去。
陆太后寒声问道:“看你这样子,很得意吗?”
永乐长公主呆了呆,连忙摇头,心虚般的应道:“我没有!”
陆太后深深看她,重又问了一句:“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错?!”
永乐长公主勉力维持着面上神色,摇了摇头,勉强道:“我没错。”
“行了,你给我跪下!”陆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的失望,声音蓦然冷了下去。
永乐长公主乃是陆太后与孝成帝的嫡长女,虽说陆太后与孝成帝那会儿正盼皇子,但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公主仍旧是十分疼爱的,当真是视若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也正因如此,方才养出了永乐长公主这般骄横的性子,想什么便做什么,从无半点顾忌,少有害怕之时。
所以,永乐长公主从未见过陆太后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只觉得头皮发麻,骨子里冒出一股股的寒意来,险些便要双腿一软,依言跪倒了。
只她素来骄傲,又要面子,这才强撑着一口气,仍旧跪着。
见她到了此时竟还是这般不知事,陆太后气极反笑:“好好好!你若觉着委屈,不愿再听我的话,那便赶紧走吧,再不必来我这慈宁宫了!”
一字一句,重若千钧,终究还是压得永乐长公主低了头。
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跪了下来,仰头看着陆太后,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瓣跟着颤了颤,最后却也只叫了一声:“母后......”
如阮樱樱这般时不时的便要掉眼泪扮可怜,她的眼泪自然也不值钱,看多了甚至还觉得腻歪;可似永乐长公主这般素来娇纵任性不肯服软的人,难得的白了脸,总是格外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