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漆的双眸猛地睁大,随后眼中涌出噬人的寒光,
他全身绷的死紧,每一个呼吸都像刮过肺腑一般剧痛。
哪怕残忍至极,钱禄也只能把事实呜咽着说出来。
“……皇上喝了贺白苏的毒酒就开始大口大口吐血,后来恒王……”钱禄觉得自己的嗓子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哽的他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小太监当时也在场,见师傅如此只好接着道:“恒王手下的人一箭射在皇上胸前,兵马司的羽林卫也一起反了。”
贺泽漆只觉得一阵阵铺天盖地的剧痛瞬间侵袭了全身,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管家立刻从身后扶住了他。
贺泽漆浑身颤抖着摇头,不可能,这只是一场噩梦。
那般举世无双,冠绝天下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我不信。”
“贺大人!”钱禄崩溃的大喊出声,“皇上就是在我怀里咽的气,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钱禄的忠心毋庸置疑,要不然慕珏绝不会留他近身伺候这么多年。
短暂的窒息感让贺泽漆全身发寒,看着钱禄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阴冷。
他一把推开身后的管家,像一只负伤的野兽一般向钱禄走去。
他浑身的骇人的气势让郑赫忍不住后退一步,忍着惧意开口道:“五城兵马司的羽林卫将猎场团团围住,我等无法将皇上的遗体带出,但贺大人……”
“这一切都是真的。”
贺泽漆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形伫立在远处,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好像都变成了黑白色。
就像坠入了无间深渊,万劫不复。
第459章 我渣了未来的嗜血暴君(三十八)
黎明·卯时,叛军杀入皇城。
慕珅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匪夷所思。
本应该跟他们里应外合的京卫指挥所,在他们入城时完全没动静,一种诡异又夹杂着不祥的感觉开始浮于慕珅心间。
但这种想法在成功的攻入皇宫后,很快就被甩到了他的脑后。
此时的慕珅站在金銮殿中,抬眼看着上面的龙椅。
过了一会他迈步缓缓的走上玉阶,每一步都让他胸膛中的心脏加速跳动。
慕珅走到最高处,两手扬起袍袖,稳稳的坐在了龙椅之上。
终于,这天下终于是他的了。
阶下已经倒戈的朝臣和御林军齐齐跪倒,雨夕彖対“皇上,万岁万——”
此时一道破空声瞬间划来,一道箭矢死死的插在龙椅后的羽扇上。
箭尾不断颤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偏一寸,就会射中慕珅的头颅。
遥遥以外,坐在马上的萧政勋掏出佩刀高举,“杀——”
巳时的天空已经大亮,太极殿前血流成河。
直到被俘,慕珅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
萧政勋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调来十万兵马,兵部尚书又是如何控制住了京卫指挥所。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
在所有事情都归于平静后,那些并未归降的大臣被救了出来。
沈逸带着人一遍一遍的搜着,但就是没找到皇上的遗体。
而派去猎场那边的人也带回了消息,依旧是遍寻不着。
沈逸将这些告诉了萧政勋,萧政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的贺泽漆。
他握了握腰侧的刀柄,迈步走了过去。
“贺大人,皇上的遗体,”他咬了咬牙,“还是没有找到。”
贺泽漆此时冷静的让人惧怕,除了眼中的通红的血丝,看着竟与往日并无不同。
他听了这话,迈步走进了金銮殿。
慕珅,贺白苏还有其他跟着一起造反的朝臣被五花大绑,押跪在哪里。
贺泽漆走到慕珅面前,薄唇轻启:“皇上在哪里。”
慕珅听到这话先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快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你个蠢货,哈哈哈哈哈。”慕珅仰头大笑着,“他被我烧了,挫骨扬灰,什么都没留,哈哈哈哈——”
‘锃’的一声,身侧禁军的佩刀突然被贺泽漆抽了出来。
下一刻,笑声消失,接下来就是慕珅状若疯狂的叫喊声。
一条胳膊带着余温,静静的躺在地上。
两个太医马上被拽了过来,哆嗦着堵住慕珅的伤口。
鲜血飞溅在贺泽漆的脸上,他却连眼睛眨都不眨,提刀走向了贺白苏。
贺白苏早就吓的肝胆发颤,但慕珏的尸体到底去了哪里她真的不清楚。
“我,我真的不知道……”她见贺泽漆提刀靠近,弓着身子拼命后退,“二弟,二弟我是你姐姐,你……”
“说,藏到哪了。”
贺泽漆的声音冷到了极致,鹰隼般的眼眸透着嗜血的冷芒。
贺白苏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我,我……”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嘶声大喊道:“你不能杀我,我腹中怀着龙种!”
贺泽漆听到这话,突然扔掉了手中刀。
他一步步靠近贺白苏,面色明明苍白冰冷到了极致,涔薄的唇角却挂着骇人的笑容。
“你说,你怀了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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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
慕珏缓缓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昏暗。
除了头顶的一丝光亮,什么也看不到。
胸前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刚一抬手却撞到了上面的木板,顿时吃痛的收回手来。
【幸亏天气冷,不然你都得臭了。】
慕珏推开了上面的盖子,然后咬牙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我死了多久?’
【六个月零十八天。】
慕珏一下睁大了眼睛,‘六个月?!’
【那个假死药,药劲猛了一点,再加上你被射了一箭,我这不是还得修复你的身体嘛。】
慕珏深吸了一口气,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计划着只要贺泽漆登上皇位,形势稳定了他就回去,没想到这一躺就躺了半年。
慕珏闭目缓了一会,等身体的温度恢复一些后,他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这里是他提前找好的地方,在慕珅那疯子放火的时候系统就操控他的身体跑到了这里。
除了时间,一切都天衣无缝。
慕珏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然后翻出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生了火。
他‘死’的时候才刚入秋,现下已经是万物复苏的初春了。
慕珏烤着火,眼睛发直看着燃烧的木柴,一动不动。
这是场死局,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让爱人痛不欲生,但是他别无选择。
想着想着脑中突然一阵晕眩,慕珏赶紧出去舀了些溪水放在火上烧温,喝下后又煮了点粥。
吃了点东西后,他整个人才像彻底活了过来。
他扯开胸前的衣襟看了看胸前的伤,一个圆形的疮疤留在那里,还泛着些许暗红。
慕珏想了想转身换了套衣服,然后拿暗金色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洞里提前藏好的细软收拾了一下,打好包袱背在了背上。
江山是要让的,爱人是要哄的,死也要跟病秧子一个墓穴才算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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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的那场宫变,即便一夜平息,但也势必影响了整个朝局。
皇上没有子嗣,玉贵妃肚子里也肯定不是龙子,皇上被自己的亲兄弟杀了,连全尸都没留。
萧皇后听了这个消息一口气没缓过来,也薨逝了。
就在朝臣们惊慌无措时,萧政勋,薛成毅和兵部尚书竟合议让首辅大人继任新皇。
活下来的文武百官完全懵了,即便先皇的儿子全部死了,但宗室还有皇族子嗣,怎么就轮到贺泽漆了?
但是他们的意见完全无关紧要,因为皇上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宫变前两个月就把六军虎符交给了首辅大人。
一夜之间,江山易主。
以前满朝文武上朝时,对之前的皇帝是既敬又怕,现在就只剩下害怕了。
新皇自登基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恪守礼法温文儒雅的首辅大人已然不见,现在龙椅上坐的是一个暴戾狠绝的君主。
第460章 我渣了未来的嗜血暴君(三十九)
所有参与恒王造反一事的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新皇登基的头三个月,午门前斩首台上的鲜血就未曾干过。
除了不祸及妻儿亲眷,贺泽漆对这些人的手段可谓残忍至极。
恒王身边那几个谋士被他命人活剐至死,五城指挥使被他剥皮抽筋。
施刑的时候,他派人押着那些倒戈的朝臣日日观刑,谁不看就把眼珠子挖出来。
无论是文臣死谏还是武将上奏,新皇就站在那高高的玉阶之上,眼底永远盈满了冰冷肃杀之气。
所有人后来才明白,贺泽漆登基为皇,根本不是贪图大晋这百年国祚。
他未改国号,更未尊谥号。
他只是为了帮先皇报仇,再为他守好这座江山。
而恒王和贺白苏这两个始作俑者,新皇却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一个断了胳膊,贺泽漆便派太医日日挖去他断口上的陈肉,再用上最好的金疮药使伤口愈合,周而复始。
一个怀了身孕,贺泽漆就派人日日喂她进补之食,再让太医辅以气虚之物,贺白苏肚大如鼓,整个人却瘦的不成人样。
贺泽漆每日都会去废弃的宫室中看这对狗男女一眼,看他们痛苦至极却死不了的样子。
钱禄依旧是皇帝身边的总领太监,只是比之前先皇在位时显得愈发沉默寡言,也不再笑了。
贺泽漆自从登基,便添了日日头痛的毛病,任凭太医院想尽办法也无济于事。
只有钱禄知道原因。
自从皇上走后,贺大人就从未睡过一个整觉。
是的,私底下贺泽漆依旧让他称自己为贺大人。
贺大人每夜都躺在皇上最爱的那个软塌上,看他之前看过的书,饮他日日都要喝的茶。
而关于后宫,一人皆无。
朝臣们屡次上奏,贺泽漆都视若无睹。
先皇痴情,唯爱萧皇后一人,朝臣们没少为此忧心。
结果新皇更甚,就像个苦行僧一般,断情绝欲,无论是怎样的女子都不会多瞧一眼。
没有子嗣,终是大患。
正当所有人为此忧心之时,新皇竟然从慕氏皇族选了三个资质出挑的孩子进宫。
文武朝臣们都在暗自揣测,新皇这是要下手了。
没想到除了课业上被要求的极严,这三个少年每日都被照顾的精细入微。
贺泽漆每日再忙都要亲自过目他们的功课,偶尔也会去武场看他们习武射箭。
这日贺泽漆负手站在马场上,看着三人在马背上少年英姿,眸中空洞无光。
“这世间,终是无人能及他半分风华。”
钱禄抬眼看着贺泽漆鬓边生出的白发,沉默的低下头去。
用情至此,如困桎梏。
慕珏整整走了三天,才回到皇城。
没想到不过半年光景,京城就变了个模样。
老百姓倒像是没受什么影响,王公大臣们却如惊弓之鸟,平日里出行像是连马车也不敢赶太快。
慕珏此时坐在一处酒楼的窗边,满脑子想的都是皇宫里的那个人。
过了一会,他起身放下银两,出了酒楼朝京郊走去。
京郊有一处庄子,平日里很少见人进出,慕珏翻进院墙的时候,萧云彤正在发呆。
“在想什么,沈将军吗?”
萧云彤一听声音立刻面色大变,“谁!”
慕珏推开窗户,单手翻了进来,“是我。”
萧云彤看着他,浑身开始发抖,而后眼圈迅速发红。
“怎么,不认……”
话还没有说完,萧云彤竟上前两步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紧紧的搂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慕珏胸前的衣袍都湿了一大块。
“成了婚,反而变成爱哭鬼了。”慕珏拍了拍她的背,故意逗道:“再抱下去,你家沈将军回来要吃醋了。”
“我,嗝,不管,我不管……”萧云彤哭的一抽一抽的,“你死哪里去了,你简直……”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骂着,过了好长时间才稳定了情绪。
慕珏看着她眼鼻发红的样子,摇头笑了笑。
“你还笑!”萧云彤狠瞪着他。
慕珏摊开手,“不笑难道跟你一起哭么?”
萧云彤这会也顾不上跟他打趣,焦急的看着他道:“这半年你到底去哪了?”
慕珏微敛双眸,“养伤。”
萧云彤手指倏地攥起,想起了那当胸一箭,她赶紧又开口问道:“那毒呢,解了吗?”
慕珏点了下头,“解了。”
萧云彤刚舒了一口气,忽又皱起眉头,“你,你可知道现在皇位上坐的是谁?”
慕珏唇角温柔的勾起,“知道,是我家病秧子。”
萧云彤没想他会是这种反应,嘴巴半张着不知说些什么。
慕珏看她这副神情,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反正那龙椅我也做腻了,交予他也无妨。”
“那可是皇位。”萧云彤神情十分复杂,“你真的想清楚了?”
慕珏脸上漾出一抹笑意,“十分清楚。”
萧云彤垂眸,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哀伤,“那你知不知道……”
她停了一下,才轻声道:“他疯了。”
慕珏眼睛一下瞪大了眼睛,几乎屏住呼吸道:“是……谁……”
萧云彤抬眼,“还会有谁。”
哪怕慕珏能预想到结果,但此时的心脏依旧像是被利刃狠狠划开,让他眼前一黑。
见他踉跄退后,萧云彤赶紧拉住了他。
她将慕珏扶到凳子上,抬手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他的手上。
“我不是说他变成了疯子,而是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贺泽漆了。”
萧云彤长长的谈了一口气,“他变得偏执阴鸷,一意孤行,甚至狠厉决绝。”
慕珏面色发白的阖上眼睛,指尖不断颤抖着。
萧云彤把这半年来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每一句都像是化为匕首插在慕珏的身上。
她说的没错,贺泽漆现在就像个疯子一般。
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于他而言不过是长梦一场,可与贺泽漆而言,却是时时身处无间地狱。
月上中天之时,钱禄捧着托盘走进了殿中。
“贺大人,饮了安神茶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