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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 34
沉滞的氛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云微漾拿起手机玩了一局2048, 奈何心静不下来，连1024都不到就折戟沉沙。抬起头来路才行了一半。
君东临一直在一旁观察她, 以一种不具侵略性的非常技巧的目光和角度打量她，然而因为知道是这个人，对方所有的神态动作都让她感觉芒刺在背如鲠在喉。
密闭的空间里, 只他们两人。虽然房车宽敞，并不显得拥堵, 然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云微漾隐隐觉得焦灼。
幸而此时云微漾的电话响了。
是何母的来电，她有些诧异, 眉头一皱，接了起来：“妈妈。”君东临垂下了眼睑。
“微微啊~还在忙呢？”
“没呢妈妈。我在车上，正要回去。妈妈有什么事吗？”
“没有。妈妈就是想你了, 才跟你打电话。”
云微漾顿了顿, 对何母说：“妈妈我手上工作忙完就来陪你。这次保证实现诺言。”
接下来互相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挂了，云微漾默了默一抬头就触到了君东临的目光。温和的如同脉脉温泉, 柔软地包裹住她。
然而以两人目前的交情，这实在是有些突兀了。
云微漾对这种情况, 心知再也不能回避下去, 她挑高了眉问道：“君总？”
对方收回了那种类似深情的注视, 轻轻“嗯？”了一声。
“我以为君总有话要对我说 。”她说这话的语气再从容不过，全无羞赧和拘束。
“只是好奇云小姐与何家的相处模式……”
“如你所见。”云微漾耸肩。
“……云小姐那么多年，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当然。”云微漾的眸子里一片澄澈和磊落。
“有没有想过去找他们？”
“没有。我去找他们, 于他们，于我自己，都是麻烦。”那是再也回不了头的过去，世事也不允许她回头。
君东临只觉得这淡至全无情绪的话把他的心拉扯得很疼，他一瞬间控制不住，喊出了声：“薇薇。”
云微漾的眼睛霍然睁至最大，只怔怔看着他。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中。
“薇薇。”他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颊。
云微漾躲了躲，面无表情地问：“君总这是几个意思？”
他的手臂突兀地伸着，掌心所触唯有空气，尴尬而冷寂。
“薇薇，你准备永远装作不认识云东临？只做众星捧月的云微漾？” 他的声音带着涩意，拖曳出生命中的凝重枯寒。
云微漾嘴角弯了弯，又迅速抹平。波涛汹涌的悲伤和绝望在时过境迁之后也许表面上归于平静，然而她心中的怨恨也在岁月的发酵下早已成为一股执念。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忽然寂寂。
《半生缘》里顾蔓桢在十四年后与沈世钧乍然相逢，蔓桢一句“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让一切都尘埃落定。然而她和君东临算什么？
他们没有海誓山盟过，没有轰轰烈烈过，他们连在一起时都是备受非议的，所以如今这样的摊牌又算什么？她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样的话也无法说出口，他们有过过去吗？相爱的过去？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云东临，也没有云薇。”云微漾看着他缓缓说道：“我们不是他们。”
她的目光是楚河汉界，让他清楚的看到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薇薇，你要怎么才愿意原谅我……”他的声音几乎低声下气。
“怎么样都不可以。”她的声音悭锵有力。
“既然你当初做了选择，那你就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云微漾闭了闭眼睛顿了顿，复又睁开：“我曾经站在你的角度想过这件事。二选一的状态，我或者云蔷，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悲剧，只是恰好你选择了云蔷牺牲了我而已。因为灾难和痛苦是降临在我的头上，所以无论我怎么设身处地的替你着想，你在我心中都已经被判有罪了。我无法伟大到说服自己在情感上理解并成全你的选择，所以我不原谅你。”
“薇薇，我当初选择的是你。我想你活下来。我已经在心里自私地舍弃了小蔷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在我面前受到伤害？我已经准备为了你让自己背负罪孽了，可是，我把小蔷错认作了你。这话我不能跟小蔷说，不能跟明磊说，也不能跟爸妈说。我只能在八年之后的今天跟你说。”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知道自己选错了人之后的绝望。当他牵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他不敢看身后小蔷的眼神，直到真正获救安全的那一刻，他在那一刻甚至也不敢回头看“她的”脸。
双胞胎一样的面孔，看到妹妹就会想起姐姐，看到姐姐就会想起妹妹。他怕看到了这张脸，他就会想起被他放弃的另一个。然而他到底没有后悔。云蔷和云薇，在他心中，从来不是等同的分量。
直到“她”先松开了手。然后蹲下“哇！”的哭了出来。
“薇薇！她还在里面！”
一瞬间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天地骤然远去，他想起他刚才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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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迟到八年的解释和歉意，如今他说了出来，她听在耳中，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双生姐妹的人生原来是两条几乎重合的平行线，命运一次偶然的倾斜，之后就是天翻地覆，毫不相干。
而造成她悲剧的理由居然这样可笑？一次错误的选择，成就了现在的云微漾。那么如果当初云东临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那她和云蔷的人生是不是就掉了个个儿？
可惜没有如果。她该去怪谁？太可笑了……这算什么？
车在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然而车内两人似乎都没有觉察。云微漾脸上一片麻木，只双手抱胸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臂。心若沸腾之水，扑哧扑哧都是煎熬。
“薇薇……”君东临想抱抱她。
“你说了这些，那……又怎么样……呢？”云微漾抬起眼睫看着君东临说。
“薇薇，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能弥补我的过错，希望能帮到你什么忙。这些年爸爸妈妈也都很想你，如果可能的话……”
“不了。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云微漾伸出手打断了君东临的陈情。
有些错误无法弥补，而一切推倒重来，到时候看到的无非也是狰狞的人心。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完又缩回手摁了摁鼻子，把那股泪意往回逼，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直视君东临的眼睛。
“就这样吧。”说完下了车。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哭。
下了车抬起头来，却一步也无力往前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那人站在灯影下，一时看不真切脸，然而只看那熟悉的身影，她就知道他是谁。
君东临看着她下了车，看到她停了下来，看向一个方向。然后她在他的目光里，向着那人走去。
天地间又簌簌下起雪来，纷纷扬扬如同无处着落的宿命。
云微漾向前走去，不曾回头。她想关于那个她回答了很多次的访谈经典问题 “你为什么选择做艺人？为什么会进娱乐圈？”她从来没有给出过最真实的答案。
不是因为热爱艺术热爱演艺事业，不是为了体验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而是因为那时候的她，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一次又一次被牺牲，她缺少爱，缺少很多很多的爱。
她想成为被很多人爱的人，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爱。所以她成了明星。
她用虚假的脸虚假的身份和精湛的演技得到了她想得到的这些，然而这一切终究建立在镜花水月之上。
上天从来没有真正厚爱过她，所以君东临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一个人知道了，接下来顺理成章的也会有其他人知道。
命运从来没有打算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之所以选错主要是手帕的问题。当时姐妹俩被绑架整个人都披头散发，神情惊恐，都是未成年人，都非常害怕。三个人都是。整个场面就是一片混乱，嘴里塞着手帕(调换了的手帕)，所以在无法冷静地判断眼神正常交流（我觉得基本只剩下惊恐绝望之类极度悲伤的情绪，也无所谓其他的眼神了）等等情况下选错了。事实上我觉得这种生死攸关二选一的选择本身就非常残忍，无论选了哪一个，留给另一个的都是万劫不复。所以君东临无论选哪一个，那种痛苦都会一直追随着他。此种情况下的选择其实已经接近本能，无关对错。他本能想救的人和他事实上救了的人不是同一个，这种情感上的差异才会导致所谓感性认知上的“错误”。事实上他选谁，都是#错误#的。
第35章 Chapter 35
云微漾从雪中走来, 雪花漂亮地在她头顶打着旋, 灯光下迷离朦胧，她便是在这样一片迷幻之中走到他的面前。华美的礼服在这样的冬夜如同昙花般开在寂寂的街头, 他抬眼，便是礼服精致的褶皱。
“你怎么在这里？”她蹙眉问道。眉梢尖尖，挑起满满的忧悒。
他只是无意听到母亲打给她的电话, 在这样的寒夜，忽然不可抑制地想念她, 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你掌握了我的行踪？”云微漾这话虽然是以疑问语气问出，但是眼神却是明明白白的肯定。
到口的话终于成了讽笑。
她说完便与他错身而过。
君东临眼见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公寓，而他坐在车里, 松了松衣领，长长叹了口气。
“林叔，你看她到底还是没有否认到底。”他轻轻说着。他并不后悔刚才冲动之下的摊牌, 甚至这冲动之下也有自己隐秘的算计。他要让云微漾感受到他的情绪他的感受, 他绝对不能与她成为只比路人多一重关系的陌生人。
他要知道她的底线，然后踏过去。云薇是他少年时期就喜欢的人, 从始至终，这个名字这个人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他欠云薇的, 命运欠他和她的, 他要统统补回来。
云微漾一进门就直接开空调。南方城市冬天并不供暖, 只能靠空调调节室温，她的身上穿的还是酒会夜宴的礼服，只上身批了一件女士西服, 显得另类而违和。
何藏自动自发地去厨房泡咖啡。云微漾离不开这玩意儿，只要她住的地方，必然会有这种饮品。
出来的时候她在一本正经看电视。《盛唐》如今已经第三轮横扫各大卫视了，龙女在碧海之上诀别男主的戏码正播至精彩之处。
何藏把咖啡递给她，人懒懒靠着桌子，她眼睛盯着屏幕，手上稳稳接了咖啡。
“怎么提早回来了？”
云微漾轻呷一口咖啡，皱了皱眉放下杯子，慢悠悠道：“想回来就回来了。”
“他送你回来的？”
“你不都看到了吗？”
何藏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她的衣着上逡巡了一遍，慢悠悠地说：“我现在可真后悔让你入了这行。”
“那你当初还让Sindy帮我拿下了柏丽的合约？”云微漾似笑非笑地反问。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何藏也笑了。
“所以你终于承认Sindy也是你的人了？”
“我什么时候否认过？”
云微漾“哼”了一声，又低低啜饮了一口咖啡。
“微微，我在尽可能对你坦白。包括你的过去，我都想一并接纳。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就当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允许她接近那些故人，是为了希望把他们自她心中挪走，让他住进去。
何藏的话不可谓不动人，甚至她还在其中听到了真诚和恳切，只是……
云微漾一时脑中闪过千头万绪，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她抬起精致的脸蛋，眉眼盈盈光华璀璨。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嘴角含笑说着，“说的我都快真信了。”
何藏看着她，瞳孔猛的一个收缩，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云微漾的拒绝绵里藏针，谈笑之间践踏了他的一片心意。意料之中的答案。
“微微，你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强的人。”何藏意有所指。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我意志力稍微弱一点，现在也就没命坐在这里了。”云微漾拿手指绕着垂于胸前的长发说着。
何藏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笑问：“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云微漾拨弄了下头发，回答：“不止是你，我谁都不信。”因为一而再而三的被放弃，所以她谁都不信。
这样的答案似乎合情合理，然而何藏却觉得这不是真话。真相应该是，她的心中还有别的人，所以他只能被拒之门外。
“君东临亲自送你回来。真是……好大的面子。”何藏伸出手携了她的发。
云微漾沉默了。
何藏只觉得果然如自己所想，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