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杂糅而失衡的世界,可这里又无比和谐。
这里是江户。
他看到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就像一条迷失了方向的幽魂,不知道饥饿,不知道口渴,连话也变得不会说,只是茫然地行走着。
他穿行过墓园、河堤、热闹的街市和林荫下石子铺就的羊肠小路。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直到一双因为岁月而皱皱巴巴的手伸到他面前来,将一碗水喂进了他嘴里。
那是个老去的枯瘦女人,容貌在任何角度看都十分刻薄,但依然坚持梳着整齐的头发,涂口红,画眼影,戴耳坠。
他后来像大家一样管她叫登势婆婆。
据说登势婆婆年轻时曾是大美人,但这个据说直到他离开都未能得到证实,回忆起来便只有一张刻薄的脸。
而那时候,登势婆婆拉着他的手,将他一路带去了万事屋,然后对着万事屋的老板发号施令:他今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诶?为什么啊老太婆?
免掉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房租。
成交!
他便在万事屋住了下来。
那之后万事屋就开始妥善的照顾他。虽然这个妥善必须加引号,但他的的确确日复一日的生活下来,没有饿死也没有半身不遂。
无目的的生活是一种很无趣的体验,但万事屋的三个人似乎一直以来都过着无目的的生活,却并不会同样感到无趣。
所以他会觉得无趣,也只是因为想不明白。
命运为什么让他失去了孩子们?为什么让他与仇人同归于尽?又为什么让他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醒来?
有一次,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前吃饭。
喂,哑巴木头呆子,这碗米饭不想吃的话就让给我阿鲁!红衣女孩颐指气使。
小神乐!别太过分啊,他早上那碗米饭就已经让给你吃了。戴着眼镜的男生十分无奈。
可是我肚子饿嘛!红衣女孩垂下嘴角。
大家长一样的银发天然卷扭过头对着他笑:你不想把米饭抢回来吗?饿肚子可是非常难受的啊。
不需要。他听到自己说。嗓音沙哑粗粝,是很冷漠也很陌生的语调。
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当杀手的时候就是如此讲话的吧?只是那样的过去太过久远,虽然能回忆起来,却总觉得是上辈子的故事了。
但也许的确就是上辈子吧。
那之后万事屋的三个人开始热衷于引诱他开口说话,并为了让他能多做出几个表情而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努力。
都是些很无聊的行动。比如在门上面放水桶,然后叫他去开门。结果是他以水桶在门上保持高难度平衡的方式通过了,而跟在后面不敢置信的始作俑者则被自己的计谋淋了一身水。
又比如在他的面条里加入了超多的芥末,而他面不改色全部吃掉了,还因此赢得了敬佩的掌声。
又又比如强行拉着他做游戏,而他当然是完全没动,结果就是他无限败北,并被迫接受失败者的惩罚,在脸上画满乌龟之类的图案,抹了一嘴烈焰红唇,还贴了一身纸条。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样的整蛊就动容。
他根本就毫无波澜。
直到万事屋召开座谈会,猜测他原本的身份。
我认为是精神病院里溜出来的精神病人阿鲁,因为接受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而发疯。
我觉得是婚姻不幸的可怜打工仔吧,妻离子散然后又失去了工作,就变成这样了。
你是在说那个Madao大叔吧?
才不是,我记得长谷川先生还没有儿子不对,这么背后议论人家的家事真是太失礼了!
只有你在议论。
是你先起头的!
不对,是你起头的!
好啦好啦,叽叽喳喳地争辩这种东西烦不烦啊,你们两个是还没有断奶的小学生吗?银发天然卷一脸不耐烦地挖鼻屎。
眼镜男生开始大声吐槽:哪有没断奶的小学生啊!不了解小学生就不要随便抹黑小学生啊!
没错,小学生早就断奶了,只是还在学习爬行而已阿鲁。红衣女孩煞有介事地点头。
小神乐你也快停止胡说八道吧!小学生已经被黑得够惨的啦!
银发天然卷把挖出来的鼻屎弹飞出去:那有什么所谓?既然是小学生就乖乖接受被黑的命运就好了,被家长没收所有的游戏光碟和漫画也要学会接受。这是小学生理所当然要经历的事情,人类社会也是因此才能正常运转下去。
别把这种事说得像是自然规律啊!而且这跟社会运转有什么关系?
唉,新吧唧,你还小,等你将来变成大人就会明白了。银发天然卷露出了怜爱地看傻子的表情。
眼镜男生怒气冲冲:少拿这种话骗我!你根本就只是想听我吐槽而已吧?!
吐槽对了,这就是吐槽,是安吾怎么都教不会他的讲话技巧,非常难以学习。
他虽然一言不发,但其实还是有在认真听的。
最后银发天然卷望着他说道:既然想知道别人的身份,当然就得问本人了。那个,喂,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坂田银时,你呢?
红衣女孩和眼镜男生对视一眼,也一起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神乐。
我是志村新八。
他沉默着,直到所有人都失望地扭开头,要去各做各的事情了,他才慢了好几拍地回答:我叫织田作之助。是个失败者,本该死去但不知为何还活着你们还是别再管我了,这段时间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我很过意不去,对不起。
万事屋生意的惨淡程度他都看在眼里,而且完全交不起房租这件事他更是第一天就知道了,神乐没吃饱也是真的,他偶尔都能听到神乐的肚子在叫。
让这么一伙人省吃俭用养他,真的很没有意义。
他试图离开万事屋,出去自生自灭,但银时把他拦住了:你这家伙比我想得还不懂事啊,既然知道给我们添了麻烦,还以为一句道歉就完事了吗?
嗯,我只是想道歉而已。他点头承认下来。
你难道不打算靠打工赚钱来回报我们?
不打算。他实话实说。
然后他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相处了许多天,他第一次意识到银时并不普通。如果是普通人的踢击,他只靠本能就足以完美闪避了。
他躺在地上并不起身,不是因为起不来,而是因为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起来。
喂!给我起来啊你这混蛋,碰瓷吗?阿银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别指望我会垫付你的医药费啊!骂骂咧咧的家伙虽然说着粗鲁的话语,但将他拉起来时的那只手却干燥而温暖。
神乐和志村新八也对他露出了关怀的表情,仿佛他十分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