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是不说啊?”荆希想了想, 总不能真的对一个老太太动粗,她道, “行吧, 换个问题,我问你, 今天下午你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突然全部都走了,照理来说,抓住我们赵大王爷,不说严防死守,起码也得重兵看押, 怎么就留那么几个虾兵蟹将?怎么,是瞧不起我们大王爷?”
躺着中枪的赵钰:“…………”
这个问题老太太没有多大的抵触情绪可, 只是她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消沉了起来, 精神一萎靡,整个人便显得苍老而可怜, 这个时候,才让人觉得,眼前的老太太,只是个瘦小苍老的高龄老人。
荆希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我们今天下午, 是去送葬了。”老太太叹了口气。
“送葬,什么送葬得让整个寨子的人都去?”
“因为几乎寨子里的每一户都有死了的女儿。”老太太提起伤心事,声音哽咽,眼眶湿润了起来,“谁也不忍心让自己的亲人在最后的时刻独自上路。”
“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每一户都有死的人?”
这几乎立刻让他们想起这件事和在巍山时发生的事有了大部分的巧合。
“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就是诅咒呗,我古尤族不知怎么惹怒了上天,天神降下诅咒,惩罚于我族,我们区区凡胎□□,如何能顶得住天神的惩罚?”
“……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个占卜结果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呢?比如那个所谓帮你的人是故意害你们的。”
“不可能!”老太太想也不想就反驳,“什么人有那么大功力诅咒我们一个这么大的族群?搭上他的命那都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只能是天灾,不可能为人祸。”
行吧。
荆希换了个问题问,“你们亲人的尸体,去哪儿了,是不是都给了别人?”
“你什么意思!”老太太皱眉怒气冲冲,“我们亲人的尸体,我们怎么可能给外人?当然是好好安葬了。”
“安葬了?”荆希一时没反应过来,和猜的不一样啊。
“是水葬,”赵钰解释道,“古尤族族人身死多为水葬。”
“哼。”族长别过头,满脸不爽,显然对赵钰说出他们习俗很是不满。
不过既然是水葬,那就是还不能排除尸体被带走的可能性,也就不排除杏林谷在这里的可能性。
荆希幽幽道:“族长奶奶,不是我吓你,虽说是水葬,可你们也没亲眼看到你们族人的尸体安稳地沉入水底安眠吧,你怎么就能确定没有人把她们的尸体打捞上来,移做他用呢?”
“这怎么可能?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太太看他们几个的眼神像在看一群神经病,“谁会用尸体做什么事?哪怕真的会,他们就不怕遭报应?”
“怎么就没别的用了呢?”荆希拖长了声音,“比如,祭——祀——呢?”
“……祭祀?谁会用尸体祭祀,又不是疯子?还是,有什么人用巫术?可是最近我们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会巫术的人。”
“是不是巫术不知道,不过丧心病狂是真的。”荆希看向赵钰,见他轻微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老人奇怪的看着两人互动。
她并没有等太久,回过头后,荆希就立刻给她全方位无遗漏的科普了关于青囊楼和杏林谷的事,末了总结陈词,“你仔细比对一下,是不是和你们现在发生的事有些过分巧合了呢?同样的突然大量死人,同样的编造了一个谎言……”
老太太沉默了下来。
外面的蛙鸣声此起彼伏,衬得屋子里更加安静。
然而,倏而,伴随着这些蛙鸣声,女人的怒骂声,还有打砸物品的声音忽然出现了,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听到这些声音响起,佝偻着身体缩在椅子里的老太太浑身颤了颤,神色慢慢纠结了起来,片刻后,她苍老的声音慢慢地响起:“古尤先祖留预言书有言,大元二十四年乙丑日,古尤族将有大劫,也就是当日,我的女儿暴毙而死,随后,族内女子时不时就会有死亡,刚开始我们找了你们汉人的大夫,但是只能缓解一段时间,之后很快就会复发,然后不久会更严重直至死亡。到现在,我族已有个368个女儿暴毙而死。”
又是相似的死亡人数。
“然后呢?”荆希问。
“为破除诅咒,我夜观天象,多次占卜,显示转机将会出现在最近一个月,抓紧机会可破除,也恰好半月前,出现了你们说的白衣人,他们说他们能帮我们,只要,我们帮他们做到一些事。我们起初自然是不愿意的,但看着我们的族人一个个死去我们却无能为力,便不得不同意了。”
“他们的条件呢?说来听听。?”
“条件,他们说这样说的:只要抓住你们两个带给他们,他们就会帮我们破除诅咒。”
“这个你们也信?!”小四儿满脸看傻子的表情,“他们就空口说的话,傻子都不信吧。”
“自然不单单是说的。”不满的瞪了小四儿一眼,族长叹了口气,道,“他们向我们显示出来的,确实有这样的能力,至少他们治疗过的族人,都没有死。”
“可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不是想要的只是来获得你们的信任呢?而且,不是说天灾,那怎么他们区区凡人就能治好天灾致病?
所以奶奶,你赶紧告诉我们他们人现在在哪儿,他们能做到的,我们未必就不能。你告诉我们,把事情查清楚了,你们族里的事情不也迎刃而解了?”
“无可奉告。”没想到,族长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为什么?”荆希微微蹙起了眉,“你都愿意告诉我们族里为什么出现这样的事,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相信他们是有预谋的呢?”
“灭族之灾,老妇我不得不万分重视。”
“那敢问族长是何意?”赵钰神色淡淡。
“我没什么意思。虽说他们的话不大可信,但你们的话我凭什么就信呢?谁能保证你们不是空口白牙编造出来的故事?何况,他们至少能救回我可怜的族人的命,而你们,什么也做不到,拿什么让我信任你们?”
“刚才说的还不可信吗?万分吻合的事,这都不信,你还要信什么!”时及一脸不爽。
族长沉默不言。
“这也不是不可以,”荆希回忆了一下街上的那个女人,“你们寨子里那些女人得的病,或许我也可以看看,如果我救的活她们,你就告诉我们杏林谷的人在哪儿,如果救不了她们,你们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们,你看怎么样?”
“呵,小姑娘,不是老妇我瞧不起你,你以为你挂个行医令你就什么病都能治了?没用,的,汉医我请了,比你年龄大医术好的大夫都没用,更不要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可不止十几岁。
话音戛然而止,赵钰按住了荆希的手。
“族长,换个赌注,如果救不了,我悉听尊便,并且会让汉人士兵不动你们分毫,你们一族有何诉求,也会尽量做到,你看如何?”
“赵钰!”
“王爷!”
三人震惊的看向赵钰,“赵钰,这个赌注……”
“我有分寸。”赵钰回了荆希一个镇定的眼神。
“好!”
族长赶紧趁着没人反驳答应了,因为这个条件的赌注不论怎么看都是对古尤族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既然达成了赌注,”族长道,“你们也算是古尤族的客人,我给你们半个月,因为杏林谷的人就只用了这点时间。然后治病期间,你们可以随处走动,我会让我的族人对你们不加干涉,且配合你们的行动。”
“好。”赵钰点头。
住进了古尤族人安排的小楼,关了门,荆希面色凝重。
“赵钰,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妙手回春无所不能的神医,也没有那么大本事,万一我没有做到,没有救回来她们那些人的命,你怎么办?还真的就任他们摆布吗?!”
“我并没有那么认为,”赵钰在房间里的竹椅上坐下,淡定非常地看着她,“不管你救不救得回来,尽力而为就行。”
“那我救不回来呢!”荆希很崩溃,“你要知道,他们那架势,是可能会要你的命!”
“哦。”赵钰敛了眸,语气波澜不惊。
荆希:“…………”
得了,人家这位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她能和人家比?呵,可怜她,现在承受着巨大无比的压力。
次日,荆希开始给寨子里的女人诊病。
这个病症针对女性要多的多,她们大都暴躁易怒,脾气火爆,大都具体表现在生过孩子二十多岁的成年女性。
她们非常容易生气,一点儿小事都能立刻让她们炸毛,不论怎样哄都哄不下来。
换句话说,这其实很像现代的高血压,高血压患者必须要保持情志舒畅,心情平和,但对于眼前这群人来说,那些劝告就是放屁,她们一个个都是□□桶,一点就着,毫不含糊,连你喝口水她都能找到让她们不爽的点。
短短一天,赵钰已经帮她拦下了八个扛着刀要砍死她的女人,十六个举着凳子要和她单挑的,以及四十八个想要用眼神杀死她的女人。
而寨子里不算老人,不算小女孩儿,一共才72个成年女人了。
送走最后一位过来看病的女人,荆希瘫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天,对旁边过来监视她的阿巴道:“哥们儿,你们寨子里的男人个顶个都是忍者神龟转世,姐们儿我甘拜下风。”
阿巴:“………”
休息了一会儿,荆希坐起身,“阿巴,我问你,你们族长说曾经有汉族大夫过来给她们看过病,那他们开的方子还在不,拿给我看看。还有你们族长说的被治好没复发的那几个女人,能让我见见她们吗?”
“好。”阿巴爽快的答应了,很快就拿回来几张药方。
这些药方都是能有效平抑肝阳的药方,效果也都是大同小异,如果让她来开药方,估计也会照这样的方子来开药。
可是照族长说的,吃了这种药能好一段时间,很快又会复发,甚至比以前更严重,难不成还是和消渴病一样,找错了病机?
☆、怒伤证(8)
跟在阿巴的身后, 荆希放慢了脚步,凑到赵钰身侧,“你看这些女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赵钰想了想犹豫道:“我并非大夫, 看不出来什么,只是, 我还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容易被挑拨的人。”
“能看出来这个就够了。”情绪如此容易被挑拨,说明她们的神经已经纤细敏感到一定程度了, 说的难听点儿, 和神经病也差的不多了。“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和在巍山上的那群人一样, 服用了什么药物?”
“并未听族长提起。”
“也是。”
“到了。”阿巴停下了来转头看着两人,“这就是被治好的那两人的家里了。”
“好,谢了。”
荆希冲他笑了笑,走过去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面色是健康的微红, 和寨子里其他女人确实不大一样。
女人看见他们颇为诧异, 挑了挑眉,“两位就是王爷和王妃了?”
荆希:“我……”
“是这样, 我们有事与姑娘一问,可否叨扰?”赵钰打断了荆希的解释。
咦?荆希奇怪的看了赵钰一眼,竟然不解释的吗?
“当然可以,族长都与我们说了让我们都要配合你们呢。两位请进吧。”
进了房间坐定, 女人的男人给他们送上了茶水。
“两位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我会尽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的。”
“行,那我先确定一下,姑娘你不会动不动就抄起椅子揍人吧?”
“噗!”女人忍不住被逗笑了,随即很快脸上的笑容又转换为了忧愁,“实不相瞒,她们现在的脾气就是我们自己也是受不了的。但是她们或者说我们,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虽说因为古尤族的女子当家,大家脾气比外面的你们汉人的姑娘暴躁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讲理,但就是自从到了族长说的诅咒日期后,我们族里的女子就突然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听不进任何人说话,生起气起来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六亲不认,直至最后暴毙而亡。”
“那发生这个事情当天,有什么异样吗?或者说,你们有没有吃了什么东西或者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女人凝眉思索,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异样,就是突如其来的。”
“好吧,”荆希又问,“那那些人给你们看病送药时你们吃的药还有剩的吗?”
“没有了。”女人摇摇头,“我们也曾经试图找出药的材料,可是没法判断出来。”说着,女人对着里屋喊了一句,“阿武,把我的药瓶拿出来。”
“好。”
里面的男人应了一声,很快就从里屋出来,并带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紫色瓷瓶。
“就这样的小瓶子,里面的药是小药丸,我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药。”
荆希把小瓶子接了过来,拔开瓶塞凑到鼻子底下,闻到一股幽幽的夹杂了好几种药物的浅淡香气,其中有一两种荆希闻了出来,就是常用的平肝潜阳的药物,而剩下闻不出来是什么药物的一丝香气有点儿微妙的熟悉,荆希能闻出来,就是忘了是什么植物或者药物了。
把瓶子递给赵钰,“你闻闻看,能闻出来是什么药吗?”
赵钰接了过来也闻了闻,随即摇摇头,“不知。”
“奇怪,那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熟悉?”
荆希自言自语了一句,还觉得是那种前不久刚闻到过的。
“敢问,”赵钰开口,“这种病症只有女子会有,这是为何,你们可有查探?”
“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我们猜想诅咒只是针对村子里的女人的,毕竟女人是古尤族的顶梁柱,若是女人们都死了,那古尤族也存续不下去了。”
“还有一件事,你们的族人去世后是水葬的,你们有没有去下游查看过你们族人的尸体在哪里?”
“不会的,我们不会去看的,我们相信她们被河神拥入怀中,前往另一个极乐世界,而我们,不能去打扰他们。”
从女人房子里出来后回去,荆希与被他们叫出去探听消息的时及二人汇合。
“我们什么都没发现,周围没发现有杏林谷人活动过的痕迹。”时及道。
所有的线索又戛然而止。
“不然这样,”荆希看向赵钰,“明日你甩开那些人,去河流下游看看。”
赵钰蹙眉,“也可。只是,你一个人可行?”
“可以,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
第二天,荆希出了门,一边心疼的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赵钰怎么就生病了呢?竟然还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