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正面墙壁的大屏电视停留在剧情简介上，海报做得极其唯美，几个主演外形出众，赏心悦目。
陆以期却收回了目光，落在洛余生微微低下的脸上。
洛余生的睫毛很长，又密，带了点自然的微卷。秀丽的五官，线条比之一般男性柔和。他表情平和，似乎永远不会为多余的事苦恼，平缓的唇角仿佛也时常抿出笑意。
气质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是圈子里的人。心情好时语气都会带出雀跃，很可爱。
陆以期状似不经意问道：“一定要当演员？”
陆以期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洛余生却觉得他听懂了。
从进入这个世界，他一直都在努力维持这个身体的表象。关心的话也听过不少，却没有人真正问过他的想法。
心底涌上微妙的酸涩感，洛余生玩笑般回了句：“唔，暂时只能当演员。”
反正其他人也听不懂，只有他知道，他不是原主。
陆以期点了下头：“怎么不进书房？”
洛余生“啊？”了一声，神情迷茫：“会打扰你办公。”
“不会，”陆以期温和道：“这是你的地方，我只是借用。”
洛余生嘴唇嚅喏，抿了下唇没说话。
他只是借住而已，怎么能说是他的地方？就算陆以期真是这么认为的，洛余生也不会。
陆以期笑了下：“要是因为我占用了书房让你没得用，以后我都不敢轻易过来了。”
洛余生心想，他巴不得呢。
陆以期眉眼温和，继续说道：“不过我想见你，所以只能委屈你让我一点地方用用了。”
洛余生呐呐，神情有些尴尬。
这是在跟他调-情吧？是吧是吧？洛余生连个女孩子都没交往过，更不要说去应付一个男人的情话了。
于是，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有点木木的。
陆以期看得好笑，起身道：“我还有点工作需要处理。”
看着洛余生眼底极力压制的惊喜，陆以期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弯腰拉他起来，正色道：“你跟我一起来。”
被迫牵着手腕往书房走，洛余生勉强找了个借口：“我没工作需要做。”
陆以期转头冲他弯了下唇：“你陪我。”
洛余生一时无言。
女（男）朋友提出让自己陪他工作，这个要求……还真是很难让人拒绝。
书房空间极大，里面放了不止一张办公桌。
书架做的是镶嵌式的整面墙壁，摆放有一个小圆桌，搭配单人沙发，可供平时看书、喝下午茶吃个小点，偏休闲的区域。
另一侧才是办公桌，搭配一个小书架办公用品。两区域间，仍留有足够大的空间供人来回走动，丝毫不显拥挤。
进入工作状态的陆以期没再看他，洛余生不自觉也看起了书，偶尔提笔做笔记。书房内只能听到敲击键盘的轻响、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跟翻动纸张的细微动静。
洛余生以为陆以期今晚会住下，结束工作后，陆以期却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装入文件袋，准备离开。
保持距离的相处让洛余生有了喘息的空间，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他的手机放在卧室，洗完澡才看到李向发了的信息。
李向同样看了今晚的网剧，言语间犹带愤懑：【剧组居然把洛哥你拍得好的几幕戏都剪了】
洛余生不以为意：【这不是早知道的事吗？】
李向正拿着手机，回得很快：【可是这样洛哥你的功夫就白费了。】
没有哪个演员只是单纯为了拍戏，他们都会想出名想火，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洛余生如果说他不在意，是不会有人信的。
李向：【洛哥，你跟陆总不是朋友吗？能不能找陆总帮个忙？】
对他们来说无能为力的事，于陆以期也许只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洛余生稍稍失神，过后回道：【没必要。】
李向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立刻道了歉：【对不起啊洛哥，我只是太着急了。】
洛余生：【没事，你早点休息。】
.
下午洛余生去了公司的训练室学习舞。他的年龄已经过了学舞的最佳时间段，不过洛余生只是简单学点动作来练习肢体协调性，要求并不多高，因此影响不大。
休息时间，几个练习生凑在一起说话，洛余生喝了口水，继续压腿。
“听说今天蒋老师会来公司，我们要不要去要个签名？”
“怎么？你是他的粉丝？”
“倒也不是……只是谁不羡慕蒋老师的名气呢？”
“要是什么时候我也能有那么多粉丝就好了。”
“我想分到明哥手下，明哥手上的资源肯定很多。”
“分到明哥手下又怎么样？该不火还是不火，这关键啊……还是得靠自己。”
几人的视线若无若无落在洛余生身上，洛余生视若无睹，垂着眼神情专注。
教室的窗帘紧紧合起，室内开着灯，明亮的光落在洛余生的侧脸上，折射出细腻的柔白光感。
几人一时愣住，一时都失了言语。
片刻，有人小声道：“他好像挺好看的，怎么不火？”
是啊，好看的人都不火，他们这些没被公司安排资源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出头日？
这么一想，几人也没了调侃的心思，各自分开继续练习。
在训练室待了两个小时，洛余生洗了个澡离开。
电梯在这一层楼打开，里面站了个人，带着帽子眼镜，全副武装。
蒋然。
洛余生敛眸走进电梯，按下了地下车库的楼层。
蒋然跟原主同归一个经纪人，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原主签进公司时，蒋然已经有了些名气，够得上三四线的流量，只是演技还不算出众。
那时公司要拍一部剧，将两人同时安排进剧组。蒋然是男主，洛余生是个男三。
刚签约进公司就能给个男三的角色，当时可让一部分人羡慕不已。
蒋然拍过几次戏，演技却没比原主好多少，被卡的次数不比原主少。剧组就有人在背地里讨论，蒋然混了几年还不如一个新人，两人同属一个经纪人，说不定哪天就被取代了。
后来，这部剧上映，原主发现自己的戏份被剪了。
他找人理论，最后还是花了大价钱才从某个工作人员口中得出，是有人暗中运作，让他出不了境。
这个人是谁原主不知道，看过小说的洛余生却是清楚的。
这部戏并没给蒋然带来多少粉丝，但他的下一部剧火了，成功从三四线跻身二线。
咖位不同，资源也不一样，他的演技也在日益磨练中有了很大的进步，至少不会看着尴尬了。
“听明哥说，你的合同快到期了？”蒋然高高在上，不咸不淡道。
也许以前他会担心洛余生抢他的资源，但以他现在的咖位，自然不用跟一个糊得连名字都不怎么出现过的艺人比较。
火不起来的人不会出现在明兑口中，再见到洛余生，蒋然心态平和，不自觉带着居高临人的气势。
然而洛余生似乎什么都没感受到，平静地回了句：“嗯。”
蒋然说道：“公司不打算跟你续签，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一般续签的合同提前三个月会通知艺人，现在距离洛余生的合同到期不满一个月，明兑却提都没跟他提起过。
洛余生自然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所以陆以期说要把他签进自己的公司，洛余生没了拒绝的借口。
不然他完全可以跟公司续签，也就不需要陆以期出面帮他做点什么。
“我知道。”洛余生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
仔细回想，蒋然其实并不确定当初如果他没做那件事，洛余生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既然他做了，洛余生也如他所料地没有出头，蒋然更不会后悔。
当然，他后悔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同情心，而是担心被人抓住把柄。捧高踩低是娱乐圈的常态，他只是遵循着圈内的规则生活。
电梯停在地下一层，洛余生离开，电梯门合上。他回头，看到门上的数字不断跃升，重新往上升去。
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明星身边少不了人，蒋然却一个人出现在电梯内，洛余生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来找他的。
但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有必要吗？他不会跟他抢资源，也没办法得到明兑的关注，甚至比不上公司刚出道的新人。
过去的纠纷属于原主，洛余生对蒋然这个名字并不会带上丝毫多余的情绪。
他找到自己的车，开车离开公司。
第14章
陆以期有房子的门卡，他手上提着今天的晚饭，动作自然地换鞋进屋，把饭菜摆在了餐桌上。
随意地就像一个刚工作回来，下班顺手买菜买饭将要跟妻子一同用饭的丈夫。
洛余生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比喻。
他甩了甩头，将脑内荒谬的念头甩去。
洛余生在家时厨师不会上门，陆以期每次过来吃饭，经常会顺手带过来。
他没问过陆以期怎么不让厨师直接送过来，也没问陆以期为什么会花费时间带过来。
陆以期知道他会做饭，也从未主动要求过他做晚饭。
这个问题不存在争议，陆以期一定明白他的厨艺再好也比不上家里的大厨，所以不需要他献丑。
洛余生的厨艺确实一般，只能勉强说是不难吃。
吃过饭，依然是洛余生收拾。他从厨房出来，看到陆以期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一份合同，抬手招他过去。
洛余生猜到了什么，他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在陆以期示意下拿过合同，料想果然如此。
这是陆以期公司的签约合同，条件非常好，应该是一份A级约。
“我签普通的就可以了。”洛余生放下合同，没继续看。
陆以期名下的娱乐公司叫易星传媒，拥有好几个一线二线的明星跟演员。资金雄厚，出品的电影、电视剧、网剧质量均高于平均水平。
公司一般的签约流程为经纪人找到艺人，洽谈合同确认签约，陆以期却直接把合同拿了过来，洛余生甚至不知道安排给他的经纪人会是谁。
但他想来也知道不会太差。
给他一个出道一年还没有具体作品，又没有野心的艺人安排那么好的资源，会不会太浪费？
一名成功的艺人名下必有其代表作，能署名的作品有一定门槛，不是说你参与了剧本的演出就算是你的作品，而是需要扮演的角色拥有一定存在感的戏份。
从根本上来说，特约演员算不上真正的演员，因此那些他们演过的电视剧、电影也不能出现在他们作品一栏的简介上。
确切地说，洛余生只是一个没有作品的群演。
陆以期抬手轻点桌面，示意道：“你先看，合同有没有问题。”
合同自然是没问题的，洛余生对合同条款有所了解，这份合同几乎覆盖了所有方面，利益倾向于乙方，也就是签约的艺人。
一般公司的合同或多或少都会在利益上倾向公司，洛余生不知道这份合同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模板如此才会异于常态。
洛余生：“合同没问题。”
陆以期拿起笔拔开笔帽递给他：“没问题就签吧。”
“会不会不太合适？”
洛余生没接，陆以期直接把笔放进他手里。
他轻轻笑了下：“这是你该得的。”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洛余生看着陆以期，陆以期目光笃定，隐隐露出几分不容置否的强势。
合同期限为十年，这点比三年五年的合同霸道许多。不过跟其他条件一比，这又似乎只是小小的瑕疵。
若是合同完美地为他避开所有缺陷，洛余生反而会更不敢签。
心里有了主意，洛余生却还是放下了笔：“我的合同还没到期。”
合同存续期间跟其他公司签约同样属于违约行为。
当初他签订的合同约束力不高，违约金不算过分，但也是如今的他付不起的数目。
“没有公证的合同不具备法律效应，”陆以期下颚微点：“签吧，到时候我会拿给法务部处理。”
洛余生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以期收起合同跟签字笔，把它们跟他的一堆重要文件放在一起。
洛余生隐约感觉到一分异样，陆以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过于郑重了。
陆以期偏头问他：“经纪人有没有属意的？”
洛余生摇头。
他连陆以期公司有哪些经纪人都不清楚。
原主在陆以期的帮助下顺利签约，然而现在的情况是陆以期把他签进了自己的公司，这一点又跟他看的小说不同。
规则没有阻止他签陆以期的公司，洛余生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由陆以期引起的分叉变动，忍不住想，规则的中心点是否在陆以期身上。
一本爱情剧本一般有两个主角，不分戏份大小，几乎处于等同的地位。而他看的小说同理，一般而言，陆以期的重要性跟另一个主角是一样的。
陆以期拥有改变剧情的能力，那么另一个主角呢？还是说，只有陆以期可以？
即便是情感剧本，小部分作者的情感也会更倾向于其中一个。人都是感情动物，平等与均分原则只在一定条件内存在。
“过来。”陆以期进了书房，拿起他工作的平板在上面操作片刻，递给洛余生：“看看喜欢哪个。”
洛余生疑惑地接过，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位经纪人的信息。
陆以期居然把他公司经纪人的信息公开给了他看，这些信息可能算不上机密，但公司内没有一定权限的人也是没有资格查看的。
“做一做功课，”陆以期勾了下唇：“以后努力为我们公司赚钱。”
我们？洛余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以期确定不是说话太快错词了？
不管是出于尊重还是其他原因，洛余生在正主面前也不会把这一点指出来。
他拿着平板，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翻看资料。
公司签下的经纪人大大小小有几十个，陆以期筛选过后，剩下的几个名字在洛余生眼中有些陌生，然而经纪人名下那一连串的艺人名字，洛余生总能看到好些眼熟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