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对方身上获得成就以及满足感,这种关系非常健康,所以十分罕有。
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会有微妙的嫉妒心理,在细枝末节处攀比,但荀或似乎与这些阴暗的小心思毫不沾边,他从来这样明亮又干净。
季玄想着便更难耐对荀或的喜爱,不觉双眼情深意切,忽听咔擦一声,荀或迅速自拍一张。
“做运动嘛,最重要是打卡啦。”他笑嘻嘻。
季玄一看就急忙说:“等等,这张不行。”
“我觉得很好啊,”荀或打开微博,嘴上顺带每日一夸,“鸡哥你真帅真上镜,放心吧你四月面试一定会过的,只要你记得展示腹部肌肉群。”
“但是这张太……”
“太怎么样?”
照片里季玄的眼神全是藏不住的喜欢,太露骨。
但除此之外并无特殊,背景是路灯掩映下夜晚的长跑径,两人穿着运动短T,荀或额上套着一条深红色的发带,热情洋溢青春无敌。
普普通通一张合照,他们甚至连身体接触都没有,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值得细究。眼神是最虚浮不定的相爱证据,除却心灵相通的当事者,旁人如何都解读不出个正确意义。
“世上本没有糖,你想的多了,也就成了糖。”
荀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而后按下了发送。
十分钟后微博评论区炸锅:
鸡狗isrio:这是eye?fuck吧?这是eye?fuck吧?这一定是eye?fuck吧?!?!?!
大吉大利今晚吃:我们鸡哥哥自带欧罗巴人种深眼窝,看什么都含情脉脉呜呜呜呜呜鸡哥康我快康康我!!!
想rua狗狗呀:天,我狗这双颊绯红**微微态生两靥之喜娇袭一身之甜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着螺旋升天冲破银河系
被你们搬来搬去的民政局:我来了,请问新人在哪里
今天狗狗营业了吗:营!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啊啊啊啊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啊啊啊啊啊!鸡狗女孩们给我过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能解读出季玄眼神的真正意义,除了自带粉红滤镜的CP饭,还有情敌。
盛游洲把手机锁了屏扔上沙发,边擦头边烦躁回想荀或那句“什么男朋友!老子直的!”。
你是直的,可身边人不是。
盛游洲将毛巾挂上肩膀,后仰靠上沙发,过了一会儿他又去捞手机,这次直接拨通了班委赵胜的电话,昔日盛游洲的跟班,不久前曾联系过盛游洲想进他父亲公司实习。
“你前年是不是组织过同学聚会?”盛游洲开门见山。
“对啊,”赵胜从来都跟条人精似的,语气殷勤献媚,“可惜了洲哥您那年没回国,怎么都联系不上,要不然我——”
“再安排一次。”
“啊、啊?”
盛游洲对老同学还会有情分吗?他不是只记得一个荀……
赵胜隐隐约约明白了,迂回着敲击:“人要全都叫齐吗?”
“这种事,”盛游洲听起来似笑非笑,“不是越多人越好吗?”
“大家要互相迁就时间,没办法全部都出现,一般是选个最多人有空的日子……”
“荀或,”盛游洲说,“定荀或有空的日子。”
第21章 2月9日 忌揣测
荀或不是个高产的博主,平日较忙时一个月只能产出一两条视频,假期期间计划好好营业,上载鬼屋和外游两条vlog后不久又拍摄粉丝问答。
他之前发了一条博征集问题,趁今天太阳好光线足,倒腾了会儿背景和相机就开始录制。从评论区的首二十赞倒着念问题,是真的念问题,一字一字照读:“‘姐妹们送我上去!想知道狗狗身高,括号,真诚的眼神’。”
然后他转头盯着季玄,即便是坐着他也比他高半个头。
“其实我不算非常矮,”荀或话里夹着些幽怨,“是你们鸡哥太高了,他一米九你们知道,和他站一起就会给人造成视觉上的错觉,显得我很矮,但我真的不矮,我——”
“一米七。”季玄乖乖地替他作答。
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他还“我说错了吗?”的无辜。
季玄真的变坏了,荀或夸张地捂着心脏倒在沙发上:“吾儿叛逆刺痛我的心!”
事实上一米七并不算矮,甚至是两人所在省份的平均男性身高,可是人往高处走,难免不想处于平均线以上。季玄还要这么高,于是下一条问题由荀或提出,顺理成章:“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你们马拉人都这么高吗?被马拉的吗?”
季玄摇了摇头,给出两字毫无反驳与挣扎余地的解释:“基因。”
“你家人都很高?”
“我爸,很高,”季玄说,“大哥也是。”
荀或回想一下荀常的身材,只好认命:“我只祈求我以后不要发福。”
“胖一点也很……”
荀或眼神顷刻犀利。
倒不是要堵住那句“可爱”,而是现在很敏感听不得“胖”。荀或每天都跑五公里很自律很严肃地减着肥。季玄笑了笑,配合着不再继续话题。
“下一问是理想型,”荀或思考些时,愉快地晃了晃小脑袋,道,“这个直接回答有点无聊,不如我和小鸡换着答吧?我来说说小鸡喜欢什么样的,再让小鸡说说喜欢我什么——不是,再让小鸡说说我喜欢什么。”
荀或于是把饺子谈话复述一遍,很自然地欣赏着自己,末了便殷殷切切地盯着季玄,希望一向内敛的他借此对自身的优点加深认识。
他有时候很想把眼睛换给季玄,让他看看自己眼中的季玄有多优秀多迷人多值得爱。
荀或从来不理解季玄面对感情为什么会自卑,明明他各方面的条件都无可复刻,能得到他的喜欢是荀或此生最幸运的事,可季玄面对爱情却总像个穷乡僻壤出来的远房亲戚,为拿不出好东西而自行惭秽。
荀或如他母亲所说,成长环境很好,被各种人爱着长大,所以天真浪漫,仗着童稚而无畏,即便是面对同性相爱的禁忌。
而季玄到底是被刑场那几鞭挥出了阴霾,至今未散,总觉同性相爱终被拆散,害怕失去所以爱得不安。能做朋友已经很好,虽然不甘心,但起码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荀或身边。他说过会一直在一起。
“快说呀,”荀或催促,“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
“小荀……”季玄蹇涩难言。
“我给你个方向,”荀或道,“要稳重。”
他清朗的声音在耳朵里回荡。“要有耐心,”荀或自己答题上了瘾,他说起季玄的优点总是如数家珍,“要温柔,要细心,要体贴,能包容我所有坏习惯,在他身边,我可以永远不用长大。季玄——”
他喊了季玄的真名,所以这段将被剪去,藏进荀或的记忆里。
“季玄,”荀或贴得更近了,“我喜欢的人,还会有什么优点?你也说一个,好不好?”
他是喜欢我的。
从旅馆那夜开始,季玄就已隐约有了感觉,并随着时间流逝逐日递增,他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确定荀或的喜欢。
只是还未到足够确定,他不能贸然开口挑破关系。他担心荀或只是因为他教训了盛游洲而一时感动以身相许。荀或并不了解同性恋这道议题的现实意义,他太小孩子气了,不是恋爱大过天,不是喜欢就可以了,他还得承受与家人发生尖锐且激烈的矛盾——而这点被宠爱着长大的荀或最难承受。
季玄期望荀或能想清楚。爱情是单向的路程,给了季玄一点甜他就回不去,他不能接受和荀或谈了一场恋爱又因着各种问题分手做路人。他完全无法接受,如果是这样那干脆就不要开始。
季玄惧怕一切有可能将他们拆开的事物,包括荀或身上这点总是莽莽撞撞的童稚,毕竟荀或的心思从来不够细腻。他不会去丈量自身的喜欢够不够支撑他和季玄走完一生,而季玄想要的是一生,想要细水长流,不是一夜挥霍,爱过即止。
再等等,季玄对自己说,等我百分百地确定我不会失去他了,我再更改我们的关系。
毕竟做朋友总是最安全的。
他迟迟不答,于是荀或把姿态放得更软更无害,明明是在追问答案,却分毫不显得咄咄逼人:“就说一个,好不好嘛?季玄,就说一个,求求你了。”
“他……很古板。”季玄语调迟缓。
他们靠坐在沙发下,地上垫着热乎乎的毛毯,荀或怀里还揣着个小暖袋。
“古板哪是优点啊!”荀或恨死不开窍的季玄了,每次对着他开车失败都很伤污妖王的自尊好吗!
“古板……”季玄将他方先一番想法糅杂在语言里暗示荀或,“相信命中注定,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一定要白头到老,不可以分开。”
“哦——”荀或意调悠长,眉眼弯成月牙,“你中文还真不太好,这哪是古板,这是长情,是专一。”
荀或耳里听着季玄因着两人距离过近,而紧张得呼吸微乱。
荀或很迷信,但他不信面相。因为面相说薄唇薄情,季玄薄唇但绝不薄情,相反他情深似海能要人溺毙。
“这很霸道,”季玄又说,“这种人,你一旦和他在一起,他不会同意分手。你是他的命中注定,所以即便你不够爱他,他也不会允许你离开他,去寻找你自己的命中注定。他不温柔也不体贴,他很自私。”
他们离得真的很近,早已超出朋友的距离。
季玄真的很没有安全感,荀或想,他在拉警示带,就像以前的自己。
都已经抱着荀或睡觉,都已没法管住想要亲热的手脚,理智却还要守着名为朋友的安全区,不敢变动两人的关系,避免触发新一轮的情感危机,害怕会谈一场失败的恋爱。
我要让他相信我。
荀或这样想,口中缓缓道:“季玄,你对命中注定有误解。命中注定是双向的,如果我是因为他才被创造出来,那么——”
太阳穿过阳台玻璃门,投出一道窄长的光域,映射在沙发后的照片墙上。
秒针跳动时的嗒嗒声轻柔地搅和着冬日冷空气。
不是夜晚,未曾饮酒,与旖旎并不挂钩的温馨气氛里,荀或盯着季玄紧抿的唇,忽然意乱情迷,很想很想亲上去。
第22章 2月12日 宜团圆
“那么什么?”季玄问。
“那么你也必定是为我存在。”
代词是你,近乎告白。
季玄是他的命中注定,所以和季玄在一起才像两块磁铁相吸。荀或总是想黏在他身上,想和他做,想借此与他缔造更深层的联系,互相烙印。
荀或用了好大劲才把自己拔起来,重新安顿在地毯上。
他们安静地并肩坐了些时,各自都想了许多,最后是由荀或先开口,像在讲悄悄话般低声低气:“我知道我很幼稚。”
“被保护得很好,事事都有人照顾,所以过得粗心大意,让人担心谈恋爱也会不清不楚。的确,我所有的恋爱经历都很糟糕,但是季玄——”他低着头,看怀里的小暖袋,上面缝绣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然后他又抬头望向玄关处的日历,目光四处游移,就是没办法回到季玄身上。
“季玄,我可以证明,你给我时间,我是很认真的。”
真的吗荀或?你真的愿意为了季玄和父母断绝来往吗?
歧视、流言蜚语、没有孩子……这些荀或都不介意,可他不想让妈妈生气。妈妈年年都期待着他带个女朋友回来,她不会接受季玄的。
“小荀,你不用为我证明什么,我只请求你,在决定开始前一定要想清楚。”
季玄也不能看着荀或说这番话,他盯着前方电视柜里的一只浅蓝色纸鹤。
“小荀,”他说,“我一直想给爱情下个定义,对我而言它非常不稳定,有时像毒品有时又像良药,现在我找到形容了,它像——”
“吗啡。”荀或把双手叠在膝上,将整张脸埋了进去,清亮的声线被兜得闷闷的。
“对,吗啡。”
荀或能止住季玄的癌末疼痛,一旦开始,就想从此服用到死,要他再戒掉只是要他经受更加痛苦的折磨。
“一旦开始,我就不会放手了,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放你走的,这像是……像是动作电位的传导,是单向的,不可能回头。
所以小荀,你要想清楚。对我而言爱情和友谊不一样,我给你的越多,我留给自己的越少,最后我将无法脱离你生存。”
季玄处理任何事物都远比荀或周到,即便是在了解自我这件事上。何况真心是易耗品,伴随着巨大的时间代价,在使用之前无法不一百个谨慎。
荀或觉得自己该开口叫季玄老师,他从来都能在各方面点拨自己,学习、生活,现在是爱情,让他从被荷尔蒙冲昏头的热恋里清醒过来,重新审视与季玄相伴一生的可能性。
最大的道阻是孟朵,虽然她在婚姻观念上并非一位传统女性,荀常当初一穷二白个乡下娃,门不当户不对长得还一般,但孟朵依然看中了他的人品而执意要嫁。如今朋友镇日疑虑丈夫出轨,她却幸福享受丈夫接送上下班,夫妻恩爱数年如一日。
但孟朵对荀或的教育与期盼依然十分保守,好好读书找份稳定工作,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她无法摆脱上一代人对性别的定型,见到荀或哭还是会很生气,会怒声呵斥男子汉不准哭。
爸爸却是比较好说话,而且将要与他同为医生,更多一层亲密关系。
荀或在床上打了个滚:荀主任,和蔼可亲的荀主任,相信爱情的荀主任,你儿子我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啦!
又从床的左边翻到右边:哎哟,那可太好啦!来说说你喜欢他什么?
再滚回去:嘿嘿,喜欢他方方面面都和我互补,又宠我又疼我又爱我。
继续滚:听起来可真不错,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
慢吞吞地滚:嗯……那个……已经在我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