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寒不发一言,也没有穿上衣服的打算,Adrian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今晚给你准备了礼物。”
顾念寒依旧没有动。
Adrian靠了过来,扬起了手。
顾念寒下意识以为Adrian要打自己,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来。
Adrian竟然坐在床边,耐心地帮他穿起衣服。
其实互相给彼此穿衣服这件事不算什么特殊,毕竟曾经对方受伤不方便,彼此之间总会照应着衣食住行,但此时此刻,顾念寒却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不适应。
Adrian体贴地为他系好扣子,手落在顾念寒的的脸上,然后游移到他额上的绷带,语气轻柔:“还疼吗?我抱你走好不好?”
顾念寒没有讲话,喉头微微一动。
Adrian的眼神很温柔,表情也很真诚,不像是在骗人,可顾念寒却依旧无法信任他。
顾念寒不回答也没有关系,Adrian满足的笑起来,弯腰将顾念寒抱进了怀里。
顾念寒被Adrian的保镖们前后簇拥着出了门。
万万没想到,Adrian所说的礼物竟然是带他去游船。
G港有一条知名的河道,一到晚上会吸引诸多观光船的到来,算是G港一个不大不小的景点。
顾念寒刹那间便回想起曾经裴鹤之带着他冬至日游船那次,时间过去许久,却又跟近在眼前似的。
顾念寒还记得在那个夜里,裴鹤之从背后拥着他,热气跟那轻声的耳语就跟响在耳边一样。
那时裴鹤之对他讲:“能这样抱着你,就像是梦一样。”
现在想来,过往又何尝不是梦境一般?
河岸的冷风呼啸划过,顾念寒的眼眶蓦地就红了。
他们登上了船,船行到河中心的时候,两岸突然放起了礼花,姹紫嫣红的礼花接连不断的盛开在天幕上,火光映亮了半边天,零零碎碎的火星飘落,落在水里。
顾念寒怔怔地看着,那片漂亮的颜色映在他的眼眸中,石子在湖面上敲起涟漪一片,他轻轻一眨眼,一滴泪便从眼角滚落下来。
Adrian似乎很喜欢搞烟花这样的小把戏,火花炸在天空中很浪漫,火星却是危险的,落下来很容易燃烧柴草。
Adrian笑着转身,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伸开手,笑容灿烂,像是一个等待褒奖的孩子:“喜欢吗雁子,专门为你准备的。”
顾念寒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低垂着头,像是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一般,没有理会Adrian的所作所为,反而小心地将脖颈上那颗钻戒捧入掌心。
这小心翼翼如奉珍宝的举动极大的刺伤了Adrian的眼,他满是怒火地走向顾念寒,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抬眼,看着漫天的烟花:“你笑啊,哭什么?”
项链从顾念寒的掌心里掉出来,在半空中折射出刺目的光。
Adrian冷笑一声,一把就把项链从顾念寒的脖颈上拽掉。
他动作过于用力,在顾念寒的颈部勒出了一条纤细的红色印记。
他细看着绑在项链上的那枚钻戒,神情满是讥讽:“这也是那家伙给你的?”
顾念寒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他愤怒地向Adrian扑过去,伸手去抢那小小的物件:“还给我!”
Adrian眼底阴冷一片:“人都死了,还留着这个做什么?更何况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你搞清楚了吗?”
他手腕一抬,戒指便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啪嗒一声落在水里。
顾念寒怔了一秒,神情恍惚一瞬。
Adrian原本以为他可以为此有所消停,却没想到顾念寒突然不顾一切地向着船头冲过去,毅然决然地跳进河里。
三月的河水依旧冷凉刺骨,冰冷的水不顾一切地包裹上来,在其中呆上几分钟便会四肢麻木僵硬。
顾念寒浑然不觉,他一头埋入水底,在水中胡乱的摸索,手指冻得发僵,肺部的氧气即将耗尽的那一刻,他的手心里终于抓到了一块圆形的硬物。
然而下一刻,便从水面上直直伸下来一双手,扯着顾念寒的领子,硬生生地把他拽到了船上。
冷风吹过湿透的衣物,顾念寒卷缩在船上一角,肺里呛了一口冰水,不住的咳嗽。
他的皮肤冻的惨白,就连泛红的唇此刻都毫无血色。
Adrian怕极了顾念寒出事,他气的浑身发抖,他三步上去,扯起顾念寒的头发就是一拳:“你他妈疯了吗?为了个破戒指就这么不要命?!”
顾念寒将那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任由Adrian扯着他的衣领,毫不畏惧地盯着面前人的双眼,突然勾起唇,轻轻笑了一下:“对比起现在,死不也挺好的吗?”
他眼底冷凉一片,不见丝毫感情。
有时候,死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Adrian在他这句话之后瞬间失声。
他一动不动地瞪着顾念寒,金发被风吹散,他仅有的一只眼睛张得极大,红血丝布满眼珠,竟然渐渐的也分泌出泪水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雁子…”
烟花炸开在头顶,借着火光可以看清楚彼此的面貌。
Adrian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你不是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吗?”
他攥着顾念寒衣领的手慢慢握紧,到最后顾念寒已经有了近乎窒息的痛意。
Adrian不住的喃喃着一些顾念寒听不分明的话语,他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为什么就不能回到当初那样呢?我们一开始明明那么要好,对不对,雁子?”
那时两个少年在那片狭隘窒息的小房间里互相取暖,金发的少年紧拉着黑发少年的手,轻声问:“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那么冰冷的夜里,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幼兽一样依靠着,好像只要有彼此,一切苦难都可以熬过去。
“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顾念寒脸色苍白,他虚弱地看着Adrian的脸,目光中透露出深切的疲惫。
他轻声道:“对不起,我们回不去的。”
“为什么?”Adrian愣了一秒,就像是瞬间被人戳了逆鳞,血液一瞬间冲入大脑,崩溃一般的怒吼出声,“我问你为什么!”
Adrian疯疯癫癫的,他有时像个冷血的魔鬼,杀戮成性手段残忍,可有时又像个哭着问大人要糖吃的孩童,天真固执到幼稚。
顾念寒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顾念寒从喉头溢出一丝虚弱的呻吟。
Adrian这才意识过来,神情一怔,送开了紧拉着顾念寒的手。
顾念寒随着他的动作仰面倒在地上,剧烈地咳了几声,一直到顺匀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面前人。
“你真的不明白吗,Adrian?”顾念寒道,“我所认识的那个Adrian,在当年我逃走的那个冬天,他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要那样固执呢?”
顾念寒的声音那样轻,好像要随着夜风消散一样。
“现在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无论是对待我,还是对待你自己。你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Alpha,就跟我永远都不会回到你身边一样。”
第73章 他到底有几条命
夜晚的B市医院。
裴鹤之倚靠在病床上,半阂着眼看着不远处的电视机,最近有关裴氏的消息层出不穷,他只是看了几眼,便面无表情地换了台。
裴鹤之的目光落在门口,从这个角度能看见门上的玻璃外空无一人。
他等候了半晌,一直没见有人动作,才开口问:“你不进来吗?”
门口安静了两秒,倚靠在门边的白浩叹了口气,默默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
裴鹤之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我能感知到你的气味。”
白浩怔了一秒,随即也苦笑出声。
隔着一扇门都能感受到同类的气息,这大概就是顶级Alpha感官敏锐的可怕之处。
“我跟连修谈话那次你也站门外吧。”裴鹤之对他的出现毫不惊讶,实际上在这半个月里,白浩出现在门前不止两次,但都没有进屋的打算。
裴鹤之静静地望向他:“事情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白浩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睡好觉,眼下淤青大片,看起来憔悴不少。
他在裴鹤之旁边入座:“小念哥现在会有性命危险吗?”
裴鹤之沉默片刻,他的发丝有些长了,有一种罂粟般带着毒性的颓然美感。
裴鹤之眨了眨眼,将眼底刹那间的寂寞抖落:“Adrian的意思只是要他留在身边,不会杀了他的,但具体很难讲,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白浩试探道,“如果你那边需要人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
裴鹤之闻言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眉梢微微一挑:“你是白家的继承人?”
白浩愣住:“你怎么知道?”
他不愿意掺乎商圈那堆事情,从高中开始便与家里联系极少,基本上没有在公共场所露面,父母也将他的私人消息保护严密,应该没有任何渠道泄露才对。
裴鹤之心下明朗,答非所问:“这段时间医院内部的保镖都是你的人吧,谢谢你了。”
白浩没想到他会这样讲,被情敌当面说感谢的感觉有些独特,白浩神情尴尬一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话题该如何接下去。
裴鹤之察觉到了他内心复杂的情感,低声道:“我不需要你的人跟着。”
白浩抬眸:“为什么?”
“白家现在是在风口浪尖上,如果白老一旦出事,你在白家根基未稳,这些人在你继位以后还能护住你。”裴鹤之十指交错放在被褥上,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神情淡淡,“你没必要掺乎进这种事,我一个人足够了。”
“可是我对小念哥…”
白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十指攥紧衣袖,眼神中涌现茫然。
裴鹤之说的很对,现在白老气息奄奄,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保全白家,以Adrian的身份背景,他没办法拿着自己的父母乃至整个白家来做赌注。
白浩心底霎凉一片,他没有想到,原来有心无力是这样一种绝望的感觉。
“我知道了。”
他将心底的苦涩咽入喉。
白浩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扶着椅背,神情蓦地一阵恍惚,连续走了几步腿都没有知觉。
“你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他侧头看向裴鹤之,眼底一丝恳请之意,“你一定…要把他活着救出来。”
Adrian这几天往地下研究室走的频率越来越高。
活体切割腺体本就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那些被Adrian选中的Alpha可怜的躺在手术台上,为了确保腺体活性无法进行麻药,只能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程度下被割下腺体。
腺体在远离宿主以后活性会大大降低,如果在被剥离前宿主死亡的话会大面积坏死,所以必须保证活体切割,在腺体完全被摘离以前Alpha都得保证存活状态。
Adrian虽然说出入实验室的频率愈发频繁,脸色却越来越差。
没几个人能够在剥离腺体的过程中存活下来,一般情况只要切断腺体神经人便会处于昏死状态,不久后将会死亡。
主刀的医生站在手术台前瑟瑟发抖:“主人,我们现在技术还不够成熟,没办法做到……”
“闭嘴。”金发的男人扯着他的领子暴吼出声,“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好好做,我让你动手就动手!”
上一次顾念寒那番说辞显然是极大的刺激到了Adrian,从那一晚上回来后他便始终焦躁不安,恨不得第二天就有新腺体能给自己换上。
顾念寒觉得他已经疯了,他冷眼看着动辄摔摔打打的Adrian,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顾念寒睡眠浅,Adrian的脚步声刚行至门边他就醒了,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他整个人都被Adrian从被子里拖出来,入目便是男人惊喜的眼。
“我成功了雁子。”?Adrian的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我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Alpha腺体,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去。”
顾念寒踉跄地被扯下了地下室,手术台前可怜的Alpha正在奋力的挣扎着,怒吼着,被人压在病床上,铐上四肢。
Adrian冷冷地说:“给他注射镇定剂。”
两支镇定剂下去,Alpha终于陷入了安静状态。
手术开始,医生小心谨慎地用手术刀将Alpha后颈处的腺体剖开,与之前那些一动刀便气息奄奄的试验品不同,床上地Alpha依旧精神充裕,他因为疼痛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汗水从额前滚落,愤怒地瞪着Adrian的位置,不住地小声咒骂着。
Adrian深吸一口气,兴奋感已经麻痹大脑,他在原地不住的徘徊着,笑意已经逐渐蔓延上了嘴角——在今晚过后,他就可以闻到顾念寒的气息,甚至可以永远的标记他,让他彻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他如此深爱着顾念寒,如果感情无法将对方捆绑在自己身边的话,那么总有别的方法可以……
手术刀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瞬间唤醒了Adrian几乎展翅高飞的神志。
“主,主人。”医生满脸都是汗,脸色惨白,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死了。”
刚刚还满目愤怒的Alpha平静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一片,显然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Adrian的眼瞳中渐渐地出现了裂痕。
他英俊的面容因为狰狞而变得扭曲,他突然上前几步,抬脚猛地揣在手术台上,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床被他直直地踹出去了几米。
他怒吼道:“一帮废物!”
现场没有人敢讲话,如果Adrian拥有信息素的话,此刻这里应该已经是片可恐的修罗场。
场面一度陷入坟场般的死寂声,而就在这片死寂当中,却传来了男人的轻笑声。
“哈…哈哈。”顾念寒单手捂住脸,渐渐地轻笑声也止不住了,衬着Adrian阴郁的面容,有种诡异的气氛。
顾念寒笑够了,从手掌下露出一只眼,漆黑的眼瞳里攒着满满的嘲讽:“Adrian,我早就说过了,你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一个Alpha。也永远都不可能标记我。”
Adrian突然上前几步,扯着顾念寒的领子走到手术台前,一把就将人丢在了坚硬的手术床上。
Adrian在手术灯下的脸分外可恐,他冷漠地看着顾念寒,缓缓勾了勾唇角:“既然如此,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标记你。”
他抬头对医生招了招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他清除标记。”
顾念寒闻言瞬间炸了起来,眼看着有人向着自己靠了过来,他迅速往后撤,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