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心里默认,反正是早晚的事。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找到那家烤肉店,一进去满屋子的肉香。老字号的店铺又是饭点,所以人满为患,两个人都是饥肠辘辘也不挑剔位置,见缝插针等着客人一走就赶紧坐下。炙子上铺好腌制过的牛羊肉,又点了蒜蓉生蚝和两个凉菜,于是两个对吃没什么要求的人谁也不再跟谁说话。
这些天来,盛汶头一次吃下这么多东西。
吃过晚饭她跟着霍昕去了酒店,还是上次那家,霍昕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的人,只要不是特别不合心意就懒得更换,当然以这家酒店的消费水平,也不会随便就弄得不合心意。
一进门霍昕俯下身子来吻她,被她推到一边去:“蒜蓉生蚝哎!”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次日早上在霍昕的陪同下去医院体检,下午医院的体检报告出来,数据显示她是低蛋白加贫血,属营养不良,医生建议粥汤进补最好加中药。
从医院出来霍昕一边忧心一边无奈笑她:“一个月的时间,你可太厉害了。”
盛汶接过他手里的报告单,折好装进书包里:“别担心,我耐摔打,想胖回来也快,不过我真的吃不进饭去。”
而后他又带她去了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私人心理医生诊所疏导她的焦虑,医生花费三个小时与她谈心。总的来说效果还是有的,因为一个周以后,她的体重从八十三斤长回到九十二斤,小腿由火柴杆好歹变成筷子。
四月初,霍昕又从B市飞到A市,又准备和她一起飞到西安参加复试。候机的时候盛汶替他揉着太阳穴:“其实你的身体亚健康,有一半是我的功劳。”
他微合着双眼打盹儿,鼻息时缓时重,也不与她客气:“我为你操碎了心,现在你能有这么高的觉悟,也不算辜负我。”
“紧张吗?”他睁开眼看她,双眼皮的褶皱若隐若现。
盛汶将手指悄悄移到他眼皮上抚摸:“不紧张,只想着面试完去吃肉夹馍和参观秦始皇陵兵马俑。还有,你想去华山看看吗?”
他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想啊,当然想。”
她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忧心:“我怕你太累会受不了。”
他轻刮她的鼻子:“怎么会,只要你开心。”
临行前还当这是一场旅行,可从飞机起飞之后他们才真正陷入紧张。一路上紧张的直冒汗。
是提前一天到达,只本着近的原则也不挑拣住处,所以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家宾馆下榻。晚间盛汶在房间里模拟见导师的语气背英文的自我介绍稿子,霍昕则在阳台上看他的各种报表和悄声打电话。
临睡前霍昕问她:“将你的稿子背给我听一听。”
于是她开始背:“Good morning,every teacher. It's really a great honor to have…… ”
盛汶背一句霍昕就悲痛的拍一下额头,现在替她纠正发音也不现实,只等于揭她的伤疤打击她的自信心,太得不偿失。所以他只好在她背完的时候,违着心说了句“very good”,又告诉自己,人生总得心存侥幸。
复试既有笔试又有面试,整个过程异常焦灼,盛汶进去,霍昕则在室外踱步,看看发白的日光再看看一下一下跳动的秒针,幸好四月不算太冷也不算太热。但等到她出来时,他还是将自己折磨的手脚冰凉。
霍昕立刻抢上来问:“怎么样?”
盛汶脸上的表情喜忧参半:“老师问我,为什么要考研,我就说了南外环的规划给我的触动,老师还挺赞许。可老师又问我为什么要选择他们学校,我总不能说,我挑来挑去只觉得贵校有希望吧。然后,就说了一堆套话,老师也没什么表情。”
她快哭了:“老师又指着身边一位老师问我是否知道他是谁,我说不知道……”
她又哀嚎一声:“他们知道我是跨专业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霍昕无奈只能苦笑着安慰:“没事,人生总得心存侥幸嘛。”
那时已经是饭点,再紧张也要先填饱肚子,所以两人一起去吃了羊肉泡馍,肉夹馍,臊子面和擀面皮……吃完之后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单整洁的小饭馆,盛汶恋恋不舍放下带着毛边还扎手的一次性筷子:“其实我也接受调剂,但是如果考不上这里就太可惜了,我特别喜欢这里又咸又辣的饭菜和面条。”
霍昕擦完嘴角的油渍,慢慢说:“那不如,将来我们把家搬到这里来吧。”
然后他举起手掌:“为了臊子面!”
她哈哈大笑与他击掌:“为了肉夹馍!”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忙了,所以尽量快写完。
第46章
“六月份来的很快, 我们突然就毕业了,拍毕业照的时候,子馨, 窦米, 周润,还有我, 我们四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怎么都停不下来……我要去西安念研究生了, 而她们也将有自己的打算。她们都说羡慕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不过幸好我有霍老师, 他总是能适时的给出中肯的意见。”
“我们学院还有设计学院的老师和同学, 他们一致将我视做成功者, 甚至还邀请我去给学院的下届考研生做报告……报告会上,除了人人都会说的套话,我另外告诉他们, 人生得心存侥幸……这是霍老师的至理名言。”
盛汶已渐渐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梦想着有一天会像霍昕那样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个本子, 然后得意洋洋的说:看看吧,这是我前半生的精华, 保准有趣。
室友们正在收拾东西,她背对着她们书写。天太热, 出了很多汗,额前的碎发浸湿了贴在脑门上, 好像刚刚下生的婴儿,还带着几分奶气。精巧的鼻子, 纤长的睫毛,拉住窗帘的寝室有些幽暗, 借着微弱的光,她的侧脸在笔记本上投射下好看的阴影。
汗珠“吧嗒”一声滴在本子上,她赶紧去抽纸巾,抽纸巾的时候又不小心将碳素笔碰到桌下,只能俯身去捡,谁成想刚低下背就被人摁住。
“谁啊,干什么!”盛汶听见上面传来窦米的笑声。
张子馨大喊:“小润快拿,看看她写的什么!”
“你们不能这样!”无奈她被死死按住无能为力。
本子被周润拿走后,窦米才将手松开,盛汶还没抬起头,室友们已经扯起嗓子开始朗读: “六月份实在太热,寝室里的电扇也不管用,霍昕已经无数次用冰激凌和空调诱惑我了,我现在只想回去见他。他说他想跟我结婚,我觉得就现在来看,还是作数的。”
“结婚!”三位室友异口同声,“你们已经在考虑结婚了!”
盛汶红着脸将本子抢回来,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谁让你们看了!”
她羞的快要哭出来。三位室友只能轮番哄她,并许诺下高昂的份子钱。她最终被气笑,扯着嗓子嚷嚷:“我结婚,你们一个都不许来!”
下午,收拾完各自的东西,又一同打扫宿舍卫生,四个女孩子对这方小天地恋恋不舍,把阳台上的玻璃擦的不见一个污点,又怕留下水印不好看,再拿不用了的干毛巾细细擦拭一遍。
到了傍晚,她们在地板上铺了三张瑜伽垫,紧挨着躺下望天花板。
下午吃晚饭的时候,四个人就顺道去学校超市买了青岛啤酒,现在一人一罐边喝边聊,窦米感慨:“鲁迅曾说,天花板是一页读不完的书。”
张子馨离的窦米最近,推搡着她的胳膊,笑骂:“你让臧克家情何以堪。”
三个人一起笑她。
“真的羡慕小汶,碰上霍昕那样的极品好男人。”
周润话音刚落,窦米张子馨将啤酒罐挨在一起碰了个杯,表示同意,“谁说不是呢?”
趁着她们的杯子还连在一起,盛汶也将啤酒罐凑上去:“我不否认你们的观点。”
铝制的啤酒罐撞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响音,大学生活就此结束。
隔天中午与室友们分手,盛汶回到B市时又是凌晨,B市炎热程度不减A市,此外还要带上南方的一股子湿气,夜间公路两边五颜六色又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物始终让她觉得距离遥远。
霍昕来接她,帮她将两个大号的行李箱抬进后备箱里,等她坐好又拿给她便利店买来的食物,这次是奥尔良烤鸡饭团:“不回市区了,去金盛,正巧我要把我老板的房子还回去,今天再住一晚上,明天我们把东西收拾好。”
盛汶打开包装大快朵颐,腮帮鼓起像只松鼠:“好。”
又问他:“你具体什么时间去深圳,九月份西安开学。”
霍昕将空调打开:“冷的话记得告诉我——最晚七月中旬,我能拖则拖。不能拖,就保证一周回来一次。你可以彻底从你家搬出来,住到我那里去。对了我们结婚,你叔婶不反对吧。”
“没事,你就放心去吧。怎么会反对?除了你稍老一点,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一整块烤鸡,鲜嫩多汁,她吃的很满足。
他伸出一只手掐她的脖子,哼哼唧唧:“现在知道嫌我老了,晚了我告诉你。”
她手里拿着饭团无法反抗,只能任由他用手将自己的脖子捂出一层细汗:“对了,我想找份工作,先赚点生活费。”
“哦?找什么样的?”
盛汶从不挑剔工作,除非真的不喜欢:“我能干的,什么都行,累一点无所谓,赚得多就行。你不用管我,我去找兼职的App上自己看看就成。”
车子行的很快,水墨的夜景光怪陆离,除了红灯,一路通畅。
路上霍昕一直替她思考这个问题:“不如我介绍个工作给你。”
“什么工作?”她将吃完的三明治袋子折成小小一块,再用纸巾包起来,装进自己的书包里。
“去清吧做钢琴手怎么样?”
盛汶想过之后点下头:“可以,不过什么待遇,什么要求?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能做好,”霍昕替她信心十足,“工作一切自由,酒水免费,工资嘛,时薪三百块?”
盛汶笑起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工作,除非老板疯了。”
“是的,老板疯了。”
半个小时到达金盛,房子一如既往的干净空荡。两个人洗漱之后本以为会很快酣眠,可是他心血来潮将手伸进她的睡衣里,悄声问:“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你毕业,”他的手指沿着她的后脊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腰眼处轻轻打圈,“做吗?”
她紧紧蜷缩着,自喉咙里发出一个害羞的音节:“嗯。”
他将她脑后的头发慢慢别到一边,露出洁白的脖颈,一寸一寸亲吻着,直到她忍不住转过身来。
漫长而又激烈的过程,安静的房间里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窗外有一阵静谧的夏风吹过。
第二日中午才起,草草吃过早午饭即开始着手收拾房子里需要带走的东西。
霍昕说墙上的照片一张都不能少,别的无所谓。其实这里没多少他的家私,一两个钟头就能收拾的差不多,更不需要联系搬家公司。
霍昕从车库里搬来一架梯子,摆在挂照片的墙边,他将白衬衫的袖扣解开再慢慢卷起,轻快的爬上梯子去摘高处的照片。
盛汶抱着大号的储物箱子,站在梯子边上,替他扶一把梯子也替他接着摘下来的相片,她每接过一个相框就将它好好摆在储物盒里:“你不觉得这很像是摘苹果吗?”
“像,如果将来真能种一棵苹果树就好了,桃树也行。”霍昕将一个褐色的桐木相框摘下来,拿在手里看看,“你看这张,这张也是Gummers Howe山。等有机会,我带你去。”
她接过来用拇指轻轻地抚摸,然后装进篮子里:“好,等我们有时间。”
摘完照片,盛汶又去替霍昕收拾卧室,房间里的窗帘是拉上的,透不进来阳光,屋子里很暗,她转身去拉窗帘的时候注意到墙角那个褐色的牛皮沙发,上面放着一只一百公分的熊靠枕。她坐下来抱起那只小熊闭起眼睛,不得不说这只小熊与这张沙发十分相配。
门没关,霍昕站在门口敲门:“累了吗?”
盛汶睁开眼睛,将手里的小熊举给他看:“不累,这个要带走吗?”
霍昕摇摇头:“不带,就放在这里吧,它的主人没来得及把它带走。”
“干什么那么看着我,”盛汶站起来将小熊摆回去,“我不介意的。”
彻底整理完毕,两个人将行李悉数装上车子,最后站在车尾处休息喘息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陈怡。
她剪短了头发,穿着宽松的孕妇装和平底鞋,正在一位男士的陪同下缓缓沿着树荫散步,两个人说说笑笑非常幸福。那位男士身材不高,很宽厚的长相,看上去对妻子极其温和顺从。
互相看到对方,盛汶和陈怡同样错愕,陈怡错愕是因为,没想到多年之后会在这里见到盛汶,而盛汶错愕是因为,雷厉风行甚至是有点尖酸刻薄的陈怡会变得如此温柔。
母爱的力量。
陈怡求证似的加快了脚步向这边走来,身侧的男士也急急跟过来,生怕她摔倒。
“小汶?”
“是,”盛汶弯起眼睛冲陈怡微笑,虽还未阅尽千帆,却也渐有沧海霁月的心境,她真诚叫了声,“姐姐好。”
陈怡难以置信的“哎”了一声。
不等陈怡询问,不等盛汶介绍,霍昕将身侧的盛汶揽进怀里笑着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她丈夫,我们正在搬家。”
“丈夫?”陈怡不可思议,眼睛紧紧盯住霍昕,好体面的一个男人。
她又看向盛汶:“你已经结婚了?你不是应该……大学刚毕业?”
“嗯,”盛汶靠在霍昕怀里,“这是我丈夫。我昨天刚毕业,要继续念研究生了。”
她那句“昨天刚毕业”惹得霍昕想笑。
“我想起来了,你是……”
几年前新概念与S&H曾有合作,霍昕是何许人也陈怡自然印象深刻,不过刚才真不敢往那方面想。
霍昕捕捉到陈怡脸上的惊叹和慌张,亦洞悉陈怡的想法,陈家与盛汶有过恩怨,自然害怕影响新概念和S&H今后的合作。
于是他向陈怡微笑:“原来你是小汶的姐姐,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呢,真不好意思,我们结婚没有办酒席。”
“没,没有关系,”陈怡单手抚着肚子,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祝你们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