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崇律!”
江崇律发现左后侧轮胎憋了不少,正直起身想打电话,就被人推压在了车门上,力气不小,顾栩压在他肩膀上,金属的声音闷响过后,江崇律在耳边听到他咳嗽了一声。
“顾栩?”
“嗯。”
他疑惑的转头,顾栩没动,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依然趴在他怀里,他身后竟站着个人,表情十分凶狠,一击不成举着球棍就要再砸过来,江崇律那短暂的时间里竟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看着顾栩不闪不躲,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全身更是用力的贴紧了自己,紧紧闭着眼睛,长睫闪动不停,他很怕,却全力的护着自己,把自己的薄薄的脊背放在了外面。
等江崇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怒气大过了惊吓。他一手侧环着顾栩,条件反射往前狠狠踢了一脚。
棍子落地,那人要捡,又是被一脚踢中,等他还能半弯起身子,棍子已然被江崇律踢的老远,那皮鞋的尖踹在胸腹相当痛苦,江崇律却连踹几脚,直到那人倒在地上直不起身,他身量高大,眼里全是暴怒,站在那里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可怖。
顾栩倚在车上,捂着嘴咳了几声
“要不要紧?哪里疼?”江崇律声音还很冷静,手下却非常不知所措。顾栩紧紧闭着眼睛的样子叫他心里脑子里断了数根神经,那一记闷棍砸在后背不知道多疼,他既想立即查看他的背,又怕他着凉。
然而顾栩其实是感觉不到疼的。
他闷闷的咳嗽,看着江崇律一脸平静却眼神着急慌乱的样子,心里竟是一暖。
顾栩,这样真的很贱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趁机让江崇律急一急,这样看上去好像就会显得特别在乎自己。
他以前好像很擅长这样拿捏江崇律,只要这个身体受点伤,他就会露出不开心的神情,顾栩很喜欢那样的表情。
但又和现在有些不一样。
“江崇律,你生气了吗”
他看上去是真的着急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低低咳嗽的顾栩。“我打了电话,马上会有人来带我们去医院,哪里疼你先告诉我。”
“我现在说疼,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生气了。”顾栩咳的眼角发红,却还能笑得出来,语气像是玩笑,江崇律却急的不行。
“我再也不会生气了”江崇律说
“因为你不需要这个身体了呀。”
顾栩这句话说完,江崇律的表情彻底的僵在了脸上,眼神里漾出了些复杂的情绪,像是难过又像是疼痛。顾栩被这个表情取悦了一样,主动又靠回了江崇律身上。
他轻轻伸手圈住了江崇律的腰,极温顺的贴在他心口,可江崇律却不敢碰他。
“疼的,很疼,你抱着我吧。”
还是舍不得,顾栩把头往里埋了埋,等双腿落空,整个人被抱起来时,他又觉得安心起来。
顾栩就是典型一个糖能收买的人,只要是江崇律给的。
江崇律曾说顾栩爱练七伤拳,伤敌一千伤己八百,其实并不是,顾栩练七伤拳,常年是为了伤敌八百而伤己一千,而且伤了人八百还要给人糖吃,。
仔细想想,大概确实是很没出息的,顾栩无奈的摇了摇头。
警察一来,江崇律就带顾栩去了就近的医院检查。幸好顾栩穿的衣服厚,棍子敲的狠,背上只留下长长一道淡青色的痕,估计过几天就会变成青黄色。
江崇律看着他极薄的背满眼痛色。
他有些自责,也为顾栩说的话感觉伤心。然而他却不能怪他,有些事情,顾栩不愿意提起,只是不愿意而已,既不是忘记,也不是理解,更不是原谅。
顾栩从来没有原谅过他,更没有忘记过,顾栩不愿意的时候就不想提,顾栩愿意的时候就可以在任何时候拿出来刺他一刀。
疼的,很疼,可江崇律也知道,即使再疼,也不如顾栩曾经承受过的万分之一。
行凶的人很快就被查明,竟是温鸣的舅舅。温鸣出事后,温廷海夫妻四处求人,温廷海懦弱,江合在上,自然也知道温家不可能多事,温鸣母亲的娘家更是无权无势,唯有跟温母一起长大的小弟非常疼爱这个侄子。他还没有婚娶,孤身一人,恨急了江崇律便想着教训他一顿。这才有了这桩事故。
温家的那对父母不敢上门,江晴倒是来了一趟。
她还有点眼色,不敢在家里提起温屿,只是劝江崇律看在温家的面子上,宽宥温鸣个几年,也不要同他莽撞的舅舅追究。
然而江崇律实在烦得很,既弄不懂为什么要宽宥,更不明白为什么不追究。
顾栩背上渐渐显出青黄色的痕迹,在瓷白的身体上格外刺眼,近几日一直闷闷的咳,睡着了咳得更严重。
江崇律一想到这个就生气的很,表面没有说,却对江晴的劝解格外反感,江晴煲了一桶骨头汤,江崇律说顾栩不喜欢喝,又让她带回去。
江晴低低的叹气。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天晚上,监狱里刚呆了几天的温鸣就死了。
毒瘾摧毁了他年轻的身体,监狱中的暴力随处可见,据说是毒瘾发作,又跟人起了争执,不小心被人推了后脑着地,当场死了。
这个消息自然是周恒说的,他婉转的提醒着,温家可能是觉得江崇律蓄意报复下的毒手。江崇律听了简直莫名其妙。
温鸣的舅舅刚袭击了自己,误伤顾栩。他还没计较,才关了几天反而还有理了。
温氏没有动静,异常安静了几天。江崇律也丝毫没有唏嘘这个年轻的温家血脉。他有太多事要忙,安排了人去吊唁,给了比不少的慰问金,便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第67章
莺飞草长,陈伯种的两棵树熬过了寒冬,生命力强悍,竟早早的透出了鲜活。陈伯时常照看它们,非常欣喜。
温鸣的事情一出,公司一时间被捧成了媒体开年来的第一波热潮。这波热潮连带着各个督查部门盯紧了江合,江崇律为此更是忙碌上火。
感到自己真正能在江合插手的事情已经不多,顾栩遂他的意按部就班的在每个周末轻松放假。
开了春,但寒气更甚,尤其是早晚间的半山上,成片的雾气笼罩,屋内温度过高,玻璃就形成水雾朦胧,顾栩近来总觉得胸腔心口间沉闷坠重,药吃了不怎么管用,常常下楼在院子里或者山路上散散步透气。此刻觉得呼吸轻松了些,便端着茶杯看那两颗银杏。
“小…”
顾栩偏过头,陈伯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失措,他没忘记江崇律交代过的事情,但每当顾栩站在窗子前,他看着相似的背影心里总是酸涩的紧,偶尔一出口就是念错了名字,这种事情发生了不少回,却不知道顾栩听见了几次。
“对不起,顾先生。”
顾栩心情算不上好坏,他其实不仅听陈伯念错过名字,还知道陈伯有时候会悄悄的弹奏一段参差的钢琴。
他并不愿意为难一个老人
顿了顿,他把眼神放在了窗外更远些的地方“跟我讲讲他吧。”
陈蒙有些犹豫,直到顾栩在窗边坐下,他才拿着毛毯走过去。“窗子旁边凉。”
“你以前也是这样照顾..温屿的吗。”
提起这个几乎要被尘封的名字,陈蒙心中满是遗憾,他轻叹口气,露出了一丝苦笑“谁说不是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可怜的人,一个可怜的孩子”
脑子里出现了那孩子娇贵单纯的一张脸,陈伯的神色都漫上了久远的温柔,他挑了几处生活的细节娓娓而谈,记忆没有颜色,但飞扬的眉毛弯起的嘴角无一处不尽是长辈的怜惜和疼爱。
“他过得好吗。一直以来”
陈蒙摇摇头“哪里会好呢,得了这样的病,这些年就全身的血都不知道被洗了多少遍,更别说吃过的药,挨过的针,哎,虽然生在了有钱人家,受的苦不比任何人少啊。”
也会很疼的吧,杯中的水突然就凉了下来,虽然从未有人对他提过温屿的名字,可再次回到这里,却能感觉到江崇律明显的压抑了这个名字,这个人不会再出现在世上上,这个名字便也被藏了起来。
也许自己是真的自私吧,顾栩闭上了眼。
知道他过得也并不好,知道他也在痛苦中求生,知道他这么多年来同样的苟延残喘,他第一个感觉竟不是同情,而是深深的安慰,一种被平衡的满足。
啊,原来他也过得不好。
可他走后,自己又每每会在相同的静夜里屡屡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小心轻声又带着讨好的。听上去有些可怜,有些难过。
如果从没有分开过,会是什么样子呢。
有个真正疼爱弟弟的哥哥,是什么样子呢。
会像爱哭的温屿一样捧着他的手掉眼泪,还是会像卑鄙的温屿一样慷慨就义不留余地。
如果曾有一个人让另一个恨到骨头缝里疼,但这个人明明无辜又弱小,最后还因自己而死,那这个人就应该愧疚反思,就应该感动感恩吗。
应该。
但是不会是顾栩,他被动的人生,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被感动。
太容易被感动的人,下场都是很惨的,他的惨已经足够了。
当顾栩意识到自己嘴巴里出血并不只是在刷牙时出现时,他只是发了会儿呆。
江崇律打了个很长的电话,眼神温柔,语带笑意。他没有避开顾栩,而是跟顾栩谈起许止萦又去了美国看望她新出生的小侄子。她说美国的天气很好,空气也很清新,去了那边整个人都会轻松很多。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栩正在系江崇律的领带,那极寒地区的雪松气息拂面而来,明明是近在迟尺的眼睛却迟迟落不到重心。
江崇律偏爱窄一些的领带,看上去很是清爽整洁,非常贵气,顾栩拉好节扣,笑着问道“你是喜欢许止萦还是想去美国?”
江崇律抬起的眼睛,一怔之间,竟忘了说话,他偏开头碰了碰顾栩额边碎发。“我只喜欢你。”
顾栩又笑了笑,好似对江崇律愣怔的表情和说了的话全不在意。“我知道。”
“顾栩”江崇律皱了皱眉,因为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然而顾栩也没有看他,他背着身,在柜子里拿出大衣,套在空旷的衬衣外面,边整理自己衬衫的袖口边说轻松的说道“没关系”
他的没关系是指,我知道你只是喜欢我,只能到喜欢我为止,但是没关系。喜欢我没关系,喜欢许止萦也没关系,喜欢谁都没关系。
江崇律却有些紧张到发汗,他走过去扳过顾栩的身体,企图在他脸上找出些伤心难过或者违心的情绪。然而都没有,他拍拍江崇律的手说“该上班了。”
江崇律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第68章
梁纪这段时间不在公司,过完年去了加国部署工作。这些天江合宣传部使了各种手段在挽回江合的声誉,媒体有如狂蜂浪蝶,整日的在公司转悠,企图塑造一个严谨正派的公司形象。
江崇律的姿态摆的低,近来对董事会的各个元老都收敛的很。虽然旗下慈善机构资助的福利院不止一家,但这个关头,能拿出来优化形象的自然都大力宣传。
这样的导向里,江合的领导层在这个正月的尾巴上对福利院进行了春节慰问。
福利院不远,车况顺利的情况下一小时车程,现在的福利院已经完全不符合小说设定了,福利院的小孩子们不脏不破也不阴暗。
他们站成两排欢迎,个个都像个小太阳,笑着打招呼,叔叔长叔叔短,有些年纪稍微大一些,十岁左右,有些懵懵懂懂走路晃来晃去大约三四岁。他们都因为江合的资助接受十八岁前的所有教育学习。和正常的小孩子没有两样,甚至在江合集团全都有优先录取权。
这种优待是会令整个社会都惊讶的。媒体、舆论会把这件事夸成什么样的善举,顾栩可想而知,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些福利院为谁而建,为何而名。
那些幼小懵懂的孩童,单纯干净,享受着江合的善心,从小就会在学习的内容里附送对江合的感恩之心。
他们眼中如果有神,那一定也是江崇律的名字。
其实也没什么过分的,自带对社会有利的条件,是一种天赋。比如江崇律的能力,比如冷怡婷的脸。
比如,和顾栩一样的,这些孩子的血型,这些孩子潜在的基因点。
他们被优待的理由,最早就是为了温屿,多么令人心惊的用心,而顾栩从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一个人的强大之处在于无坚不摧,无攻不破,江崇律在这条路上披荆斩棘,为了江合,为了温屿,走了很远,也不会停歇,因为不能停下来,所以对这两个因素以外的东西,都有个限度,叫“为止。”
而顾栩就是那个为止,他甚至还附带个强大技能,正好跟江崇律相反,叫“不攻自破”。
江崇律在人群之中,他不喜欢被采访,更不喜欢过度曝光,但他那张脸,长了眼睛的媒体或者长着眼睛的人民群众是不会放过他的。
顾栩则更乐于站在树下,强光穿不透葳蕤的枝叶,被稀释的三三两两有一种不甘不愿的温和。
一颗崭新的黄绿□□球滚到了脚边,顾栩向来非常不喜欢黄色或者绿色,他更不想去捡。于是他回头一看。
一个小豆丁正在不远处望着他。
大约七八岁大,他皱着眉,穿着和在门口迎宾的小朋友们不同的背带裤,五官清澈,高鼻梁,冷白色皮肤,有双很奇异的深蓝绿的眼睛,顾栩本以为那颜色只是反光,直到被那大眼睛瞪了一眼他才有些惊讶。
顾栩不喜欢小孩子,但可以让自己看上去很亲切,正如他对江源一般。
“是你的球吗”
球还很新,只是这孩子看上去脾气不大好,不理人也不动弹。那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怨怪为什么顾栩不把球捡起来给他。
于是顾栩捡起了球。“呐,给你。”
小豆丁看了看他,也不伸手接过去而是走到树下的椅子上坐下了,眼睛继续盯着顾栩。
他看上去太凶了,凶的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