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严九香被她的言语逗笑,深情说道:“愿皇上长命百岁,臣妾只祈求能陪到皇上白头即可。”
孟梓理了理她的发稍,柔声道:“好。”
严九香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孟梓凝目沉思,眼里透露着些许盘算的心思。
“皇上在想什么?”
脖颈间的暧昧红痕刺眼,严九香忍下心中的苦涩,道:“皇上,您怎么不说话了。”
“朕在想…”孟梓忽然抱住她,说:“朕在想,我们的孩子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严九香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温存,愣了半晌,双手才后知后觉地攀上他的后背:“皇上取名,这孩子叫什么都是他的福分。”
孟梓给了魏宏一个眼神,魏宏领会,带着众宫女太监退到远处。
“九香…”孟梓抱紧了她,嘴唇微微碰过她的耳垂,严九香身子一怔,呼吸不畅,心里却盼望着他能再亲密一些。
“九香,朕想要的是你跟朕共同的孩子。”
严九香从她怀里出来,任凭心中臆测不断,面上依旧保持嫣然浅笑,道:“皇上,臣妾腹中的不就是和皇上共同的孩子吗。”
孟梓没再说话,淡淡的看着她,眉目间隐然有一股忧郁的气息,淡静的双眸一点一点泛红,似乎下一秒就会落泪。
“皇上!”严九香的心揪的疼,她何时见过楚公子这般模样,忙捧着他的脸,道:“怎么了?”
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孟梓再次抱紧她,眼泪瞬间收了回去,伤感的表情已不复存在,声音却依旧带着悲伤,道:“九香,朕很累,你能替朕分忧吗。”
“皇上要臣妾如何。”
“再给朕个孩子,只属于你和朕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利用。”
“皇上的话,臣妾听不懂,什么叫作干净的孩子。”
严九香试着挣脱他的怀抱,装作闹起了小脾气的样子,却被他紧扣在怀里,道:“朕知道你听的懂,想必你也知道你父亲的企图吧,他要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你说你爱朕,想着朕,可是你又怎么对朕的?”
“朕知道你常常吃思乐和璃鸢的醋,可她们再怎么样不会害朕,愿意臣服于朕,可你进宫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为了和严羽串通一气,夺走南离的江山!然后杀了朕!”
严九香怔住。
字字戳心,她没想到皇帝会把话说的如此直白,不留余地,等同于摊牌,一时招架不住,竟不知找何理由回应,她进宫这件事,只要是个明白人,都能看出其中夹杂着严羽大逆不道的私欲。
自古以来,功盖高主的功臣,要么戎马一生,马革裹尸,要么到了年龄告老还乡,却总有那么几个例外,不守法度,不信天命,公然与朝廷对抗。
对于这个孩子,严九香早有打算,她贪恋的只不过是楚公子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所以才舍不得把孩子打掉,甚至想如果是个女儿那便留下来,那样,也就可以继续霸占他了。
“在臣妾临盆前,皇上可不可以多陪陪臣妾。”她央求道。
孟梓气馁,示好这招不行,只能另想办法,对她道:“好。”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你说。”
严九香道:“明日是臣妾母亲的忌日,臣妾想回家一趟,同父亲一起祭拜母亲。”
孟梓道:“去吧,朕派几个侍卫保护你。”
“多谢皇上。”
……
待严九香出宫前,孟梓吩咐魏宏买通了跟随她的一名宫女,留意她在将军府中的一举一动。
马车来停在一处颇有气势的府邸前,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漆大门上悬挂着“将军府”的匾额,还有身着盔甲的护卫,气势森严恢宏。
午后,热浪席卷,穿过园林庭院,便是供奉祖先的祠堂,严九香对一众下人道:“不必跟着了,本宫祭拜完母亲就出来。”
祠堂庄严肃穆,牌位以长幼顺序排列,前排最显眼的便是已经过世的将军夫人,严九香点燃三支沉香,恭敬鞠了三躬。
“阿姐…”
严九香把香插进香炉,回头望去,只见轮椅上的姑娘未施粉黛,嘴唇不点而红,一双美眸漆黑的深不见底,笑起来的样子犹如黑夜般魅惑。
贴身丫鬟推着她来到严九香面前,她伺候大小姐这么多年,每每看到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也会为之震撼一瞬,尤其是宫里的这位“严九香”,她的容貌是当年将军找来神医一刀一刀按着大小姐的眉眼整改的,削骨去皮之痛,非常人所不能忍。
“严九香”双腿残疾,长期养在家中,极少见过日光,皮肤雪白,手腕隐隐可见青色血管,她伸手去勾严九香的小拇指,满眼都是痴缠眷恋,道:“阿姐,生辰快乐。”
第51章
严九香本是没有名字的,她是严羽收留的第十一个孤儿,因此取名十一,她进将军府的那年刚好是严羽发妻的忌日。
小姐的闺房清新闲适,淡淡的紫檀香充斥在身旁,暮色微凉,窗外是一片旖旎之景,十一衣着朴素,长期在外乞讨,身体又瘦又直,站在那像一根麻秆,和轮椅上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爹爹说,你比我大两岁,是吗?”严九香问她。
十一低着头,道:“是。”
“别紧张,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坐吧。”少女的声音不娇媚,苏苏的,柔软轻快。
她虽这么说,十一还是放不开,站在原地踌躇。
丫鬟推着轮椅往前了一步,严九香轻轻笑道:“姐姐,快坐下来吧。”
“是。”
十一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依旧低着头。
严九香让丫鬟退下,起头找了个话题,道:“姐姐,生辰是何时?”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的…”
严九香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姐姐你可否愿意跟我同一天?”
十一诧异抬头,眼里透露着受宠若惊。
严九香自从断了双腿,便一蹶不振,整日颓丧不堪,不是哭就是闹,要么就是寻死,她望着眼前瘦小的十一,这个以后就要变成跟她一样的容颜并代替她入宫的孩子,忽然觉得生活倒不是那么无趣了。
“你这样低着头不敢看我,以后还怎么模仿我?”
十一刚刚垂下的头听到这句句话立马又抬了起来。
严九香抿唇笑了一下,对她道:“今天生辰,姐姐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十一摇头:“不用了,小姐。”
严九香对贴身丫鬟道:“去吧,像往常一样就行。”
屋内静了片刻,十一局促不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也不敢直视大小姐,只好东张西望缓解尴尬。
“这里以后便是你的房间,爹爹说了,你要与我同吃同睡。”严九香终于露出孩子该有的狡黠笑意:“真好,有人陪我说话,陪我玩了。”
十一小幅度的点头:“我…我也高兴。”
将军府厨子的效率很快,小姐每年生辰都会提前备好食材,到了时辰,烹饪便是,没多会,饭厅里的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十一没有动筷子,仍旧在四张望,原来整个阁楼都是小姐的,有书房,饭厅,还有供她闲暇娱乐的琴房。
而她,以后将要在这里生活,多梦幻啊…
“姐姐,快吃啊。”
碗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十一咬了一小口,入口即化,香甜软糯,她在心里默念,要斯文,不要像个乡野村夫让小姐看了笑话。
蓦然,她的视线被一碗不起眼的长寿面吸引,一时间出了神。
“姐姐喜欢?”严九香问。
十一忙摆手:“不、不是,我只是……”
丫鬟端着那碗长寿面着放在十一面前:“小姐,慢用。”
如此尊敬的称呼,十一没反应过来,结巴道:“谢、谢谢。”
“奴婢应该的。”
十一红着脸,尽量以最好看的吃相吸面条。
严九香看她吃的香,食欲大开,道:“我也要一碗。”
小姐平日里萎靡,胃口也跟着不好,今日竟主动要求加餐,丫鬟很开心,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严九香是个细心的人,知道被人看着吃饭,十一很不自在,于是打发了下人,自己也低头专心吃饭。
房间里只有吸面条的声音,十一窘迫,明明已经很克制了,同样是吃面,小姐就一点也没发出声音。
她随意吃了两口,就道:“我吃饱了,小姐。”
严九香用勺子轻轻拨动着碗里的汤,缓缓的送入口中,含笑道:“我没吃饱,姐姐陪我一起吃吧。”
“是。”十一立刻埋头吃面。
严九香淡淡的笑着。
十一偶尔偷偷看她,不经意对上她的视线,又立马低头,害羞的模样像一朵迟开的花躲在绿叶后面不敢露脸。
这一桌子菜,二人只吃完了长寿面,后来,严九香问起她是不是不喜欢其它的菜?十一羞涩地说:“奶奶说,过生辰的时候吃碗长寿面会长寿…”
而她口中的奶奶则是收养她的孤寡老人,祖孙俩白天乞讨,晚上睡在破庙里,十一进将军府一年后,老人便过世了。
也就从那个时候起,严九香每年生辰都会陪她一起吃长寿面,十一进宫两年,她就两年没有过生辰,只单单祭拜了母亲。
“阿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十一扶着日渐大起的肚子,抚摸她的发顶,道:“想你了,回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严九香说:“我都有好好吃饭的,阿姐你在宫里过的如何?他…待你好吗?”
十一有孕,微微有些富态,娇颜红润,笑道:“皇上待我很好。”
严九香问:“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你这个人,他才待你好?”
这段时间皇上几乎每晚都来同她用膳,陪她说话,夜里还讲故事给她听,什么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诸如此类敷衍的小故事,楚公子的语调轻松诙谐,经常被他逗笑。
无论楚公子是否真心待她如此,十一觉得这样便够了,她嘴角噙着甜蜜的笑意,道:“不重要。”
严九香的胸口被石头压着,毫无知觉的双腿上的五指逐渐收拢,说的艰难:“阿姐真的很喜欢他,比喜欢我还要喜欢…”
“瞎说什么呢,姐姐也喜欢你。”
她期待的问:“有多喜欢?”
十一去握她的手,道:“十一是最最喜欢九香的。”
严九香露出欣喜的笑颜,又问:“那我和他只能选一个,姐姐选谁?”
十一顿了顿,十分为难,半天回答不出。
严九推开她的手,一脸不悦:“阿姐果真不喜欢我了,心里只有那个臭男人。”
“我没有,九香。”
十一有身子,笨拙的想蹲下好好哄哄她,腰刚弯下,严九香拦着她的胳膊,道:“我方才逗你呢,阿姐快坐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吃长寿面。”
“好,我们一起长寿。”
严九香忽地抱住十一的腰腹,脑袋虚虚地靠在她肚子上,低声道:“还要一起长长久久。”
长寿面由严九香的专用厨子所做,味道一如既往的鲜香,热腾腾的长寿面端上桌,姐妹二人先是相视一笑,然后安静吃面。
两人连捏筷子的姿势,吃面的速度都如初一辙,无论怎么细看,都挑不出有什么不同。
严九香的闺房内还有一间内阁,这是当年严羽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特意命人建造,隔着一扇门,夜夜合衣而眠守着她,一有动静就会立马冲进去。
严羽从内阁出来,对十一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是,义父。”十一向起身严九香告别,柔声道:“九香,在家好好吃饭,姐姐…日后会找机会来看你。”
她在进宫前也是这么说的,严九香一等就是两年,她紧紧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严羽温和地说:“听话,九香。”强行分开了她们的手。
十一走到闺房门口,回首朝她嫣然一笑,一个简单不过的笑容却在严九香心底驻足许久,久久盯着慢慢合上的房门,不愿挪开眼睛。
待她走后,严九香问父亲:“爹爹,你何让阿姐回家?”
严羽道:“只要她生下皇子,等过个几年,为父想办法除掉太子,再扶持她的儿子当上太子,顺利登上皇位,她就可以回来继续陪你了。”
“爹爹说话可当真?”
严羽慈爱道:“当真,爹爹何时骗过你。”
几年而已,熬熬就过去了,严九香已经在心中算着日子。
……
弹指间,严九香到了生产的日子,孟梓陪她用晚膳时,她突然肚子疼,产婆说,今晚就可以生。
长乐宫的宫女进进出出,忙的不可开交,孟梓在外等候,面色凝重,皇后赶了过来,她听着里面传出一声声痛苦的声嘶力竭,道:“皇上,你有信心吗?”
孟梓眼睛几乎在一瞬间红了,她低声问皇后:“皇嫂,朕这样是不是太坏了,朕…朕也是女人啊…”
她说不下去了,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回头看着站在远处的思乐,挪动脚步想去抱抱她,思乐却用口型告诉她:“不要过来。”
皇后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严九香寝殿的大门,眸中闪烁着泪光,同样身为母亲的她,此刻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道:“孩子是去是留,就看她有多爱先帝了,这是我们唯一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