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幻听?”
两名女子拖拖沓沓,还在狐疑猜想。颜辰却要绷不住了。
符念的桃花眼近在咫尺,这样尴尬的姿势,一句话不说,颜辰感觉他的脑弦都要崩断了。
实在受不了,他垂下双眸,咬牙往旁边轻轻挪了挪。
感受到怀中人的轻微挪动,符念眉头旋即一皱。
手臂上的血肉刹那紧绷。颜辰是坐在他怀中的,这样小心翼翼地挪动,就好比在柔软的指尖触摸他的喉结。无形中成为一种迤逗。
颜辰不知道,他在点火。
他所知道的是他再挪一挪,就能脱离这个尴尬的姿势了。
于是他双手搭着膝盖,认真地往旁边一挪、再挪……
与此同时符念的脸一黑、再黑……
第三下挪到半路时,颜辰不敢动了,清绝的脸倏地一白。
有什么东西在顶着他,下面……
脑子回转,明白过来后,脸白了又红。
这是……符念……
轰隆——
一个晴天霹雳在脑子里炸开,轰隆隆地将他劈得四分五裂。
秋雨沥淅,不远处还有女子的交谈声,而绚烂的花丛里,他和符念……
他和他的徒弟……
……
难以启齿。
“小若,我们再往前瞧瞧,说不定是猫儿狗儿呢!”
“若真是猫儿狗儿,给我捉到了一定要打死,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花,真是没处祸害!”
…………
女子叽叽喳喳,颜辰的脸更烫了。
不敢动,也不敢挪。
凤眸低垂,不敢往上挪一寸,他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袂,低着头,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彼时的他,犹如一个受惊的鸟雀,蜷缩成一团,小小的,怯生生的,薄唇紧抿,柔长的睫毛耷拉,清绝的脸染指醉人的红。
这样的一个人躺在怀里,符念很难保证自己不走火入魔。
符念这样想着。于是一瞬间的冲动,花和人声都被统统丢开了,他低头,逼近了颜辰的耳廓。
“呃!”
颜辰的凤眸募地睁大,双手不由自主攀住了符念的手臂。
酥麻灼热之感从耳廓传来,像是野兽啮噬心房,颜辰有一瞬间的怔愣。
“有声音!我听到了!”
“有什么东西在叫!”
惊吓得女声响起,颜辰顿时像束了一张网似的,根本不能动了。
“茗姐姐,这里不会……有鬼罢?”
“浑说!怎么可能有鬼!”
“那声音就在前面,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
颜辰听到这里,心如擂鼓。
花丛中传来窸窣之响,有人往这边走来了。
“茗姐姐,别往前走了,方才那声音稀奇古怪,没准就是鬼……”
“不可能,看看就知道了”
声音停顿几许,脚步声更近了。
繁密的金丝菊掩盖着不为人知的一切,只要女子在往前一步,就能看到他们此生都没有见过的画面。
不是鬼,却足以让她们花容失色。
明明做亏心事的是两个人,颜辰却觉得急的只有自己,符念是个胆大妄为的疯子。
怎么办?
临了了,符念好像良心发现一般,暂停了啮噬,动了动了手指,一缕黑色光芒跳跃。
“喵呜!”
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只黑色的猫倏地从符念手心蹦了出来。
“哎呀!原来是猫!”
花丛后面的女子尖叫。
“幸好不是鬼。”
“不是鬼也吓死了,这猫也真是的,太白天乱叫什么,又不是春天!”
“唉……谁知道呢?”
…………
探讨声中,颜辰垂着眼,嘴角紧绷,一张脸上尽是屈辱。
符念擅长火上浇油,他分明看清了颜辰的隐忍,却还含笑靠近了他的耳廓:“你瞧,他们真是孤陋寡闻,谁说猫就一定是春天叫的呢?”
“你——!”
垂着的眼倏地一抬,颜辰怒视着面前的浪荡的人。
两名女子絮絮叨叨,离了花丛,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上。
“茗姐姐,说起那茜裙,早就绣好了,搁在香橱里好好保存呢。”
“那就好,成婚那日可是少不了这裙的。”
“自然,咱们小姐本就生得倾城,若是着了这裙,还不知是怎样一翻天姿。”
“要说我啊,咱们小姐生得这样好看,可是便宜那张公子了。”
“茗姐姐快别这样说,等他入赘了,便成了这徐府的半个主子了……”
…………
女子声音远了又远,估摸着那两名女子走得差不多了,颜辰啪地把面前的人往地上一推,凤眸泛红地站了起来。
这一推下去,摔在湿冷的泥里,符念才感觉人清醒了些。
第84章 晋河
在雨中潜藏许久,两人的鬓发和衣衫都湿了大半,湿漉漉的,有几分凌乱。
颜辰现在是绝对不会管符念身上湿不湿了,他甚至想,就算是符念身上湿透了,被大雨给淹了,也跟他没有关系!
他转了身背对符念,怒着一张脸往前走。
“喂,咱俩现在是做贼,你明目张胆地往前走,是不怕被人发现了么?”
熟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颜辰听了,不由得脚步一顿。
“总归都要走的!有什么区别!”他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三分怒气,嘴上不屈服,可终究听进了符念话,把身形往花丛中移了移。
“当然区别”符念从地上站起来,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缁尘。
颜辰:“那你说,什么区别”
“这区别就是……你自己走,你会死得快。但你若是和本尊一起走,并求我发发善心,我说不定就罩你了。”
颜辰:…………
“怎么,犹豫了?”符念目光悠然:“刚才你还一个劲儿往我身上靠,对我动手动脚,现在倒是一脸苦大仇深,陌卿,你这欲擒故纵玩得可真上道啊。”
颜辰:“你——!”
符念:“还生气了做戏做全套?”
戏谑的话语萦绕,颜辰手指紧攥,鼻息不稳。
要是他有前世的修为在,早就一巴掌伸出去把符念拍得粉碎了。可事实却是,他灵力低微,在符念面前不堪一击。
“尊主要是看我不顺眼,我们大可分开来,各自调查。”
半晌,颜辰开口,不卑不亢。
符念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遇到什么事了,可别怪别人帮你。”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应付,绝不会劳烦尊主动手。”
颜辰说完,便从雨中闪进了逼仄的廊庑下,留给符念一个笔直而单薄的背影。
符念看在远处,盯了一会,移开眼转身走了。
廊庑双侧的花坛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姹紫嫣红一片,没得叫人看花眼,颜辰一路沿着这花草点缀的廊庑往前走,因为施用了隐形术法的原因,倒并不需要遮掩。
廊庑通到尽头是另一排院落。黛瓦轩窗,构造精巧。偶尔有几个仆从婢女在这院落中进出。
颜辰打量着这处院落,刚抬了眼扫视全场,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自己的视线里。
不远处,一个男子正往这边走,男子布衣短身,正是之前给颜辰和符念开门的尖脑袋的侍者。
颜辰目光落在这侍者身上,追随着他穿过这排院落,入了远处的拱形门,然后身体掩映在木林中,不见了。
颜辰凤眸一沉,旋即跟了上去。
出了拱形门是另一番天地,地势宽阔,假山成丛,此处只有一出房屋,这房屋较之前的那处院落,更为宏大。
细细簌簌的,假山后似乎有声音传来。
“主人可在屋内?”
“在呢,正等你消息,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被我打法走了。”
“喔,好,那你快进去回话罢。”
…………
不一会。
声音停止,那尖脑袋的侍者便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佝偻着腰往对面的屋子跑去。
果然在这府中没有出去。
听懂这话语中的猫腻。颜辰暗一思量,看向前方。
尖脑袋跑到屋子前,先用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老沉的声音便在屋内响起:“进来。” 尖脑袋得了命令,轻轻推门进去了。
颜辰跟着闪了进去。
屋内帷幔重重,光线昏沉几许,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正堂上的椅子上,男子穿着深蓝色衣,宽脸深目,手中正拿着一方茶盏轻轻拨弄着。
颜辰乍一看,觉得这男子冷沉得有些过分。
“主子,按您的吩咐,已经把那两人打发走了。”
尖脑袋侍者猫着腰,毕恭毕敬地对这人开口。
“确定走了?”男人看着茶盏说话。
“小的是看着他们走了,才过来回话的。”
男人:“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罢。”
“是。”
尖脑袋后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迅速合上。颜辰自始自终都站在原地,他没有随那侍者一同推出去。
于是这会儿,室内便只剩下两人。
一明一暗,颜辰在打量着这男人,这时候,不知是那男人觉得手中的茶盏玩腻了还是别的什么,倏地抬了眼,不偏不倚,刚好看向颜辰所站的方向。
四目相对,颜辰心中生出些不好来,可那男人瞥了一眼,又缓缓地移到了一旁的帷幔后。
“陌卿,是吗?”
平冷的声音一出,颜辰睫翼一颤。
隐身术再施展下去已经没有意义,颜辰化掉了术法,显现在这男人面前。
“久仰徐商户大名,今日不请自来,还望海涵。”
去了术法,颜辰大方开口。
“海涵?私闯民宅,也算得上海涵?”男人木着一张脸,没有大多神情,可说出来的话却压人。
颜辰:“这是下策,徐商户明明在宅子里,却谎称出了远门。我想要见徐商户,便只能私闯民宅了。”
男人抬头:“现在见也见了,有什么想说的?”
颜辰:“自然有……”
“你要问的是镇中死尸的事,对吗?”
徐商户打断颜辰的话,脸上扯出一丝微笑:“陌卿,你不该来的。”
颜辰还未来得及忖度出这句话的深意,胸口骤然一痛,翻涌上了一股熟悉恶心感。
熟悉的恶心感,与之前出现的那几次一模一样。
“我闭门不出,原本准备放你们一条生路的,可你们却不听劝告,非要进来,怪得了谁呢?”
徐商户放下茶盏,目光平冷。而颜辰则由于疼痛的折磨,在他的目光里渐渐屈膝跪了下去。
这一跪,颜辰才发现那冥濛的帐幔后原来还站着一个人。因为室内光线昏暗,这人又站在帐幔后,才一直没有被发现。
此时认真看了,颜辰的眉宇愈发深蹙。
他认识这人,布衣白发,是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老者高老汉。
“别看他了,他就是我的一个下属而已,之前给你们塞喜糖的,不记得了?”
徐商户在一旁淡淡张口,不等颜辰回复,又道:“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么?你吃了他塞给你的喜糖罢?那可不是一般的糖。”
轻描淡写的话语,揭露的是早已安插的隐患。
“你使诈……”
颜辰半跪在地上,一张清绝的脸低垂,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谁叫你们不听话,非要进来。你的另一位同伙,现在说不定比你还惨。”徐商户的宽脸似笑非笑。
颜辰:“你把他……怎么样了?”
徐商户冷嗤:“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罢,自身都难保,还有问别人。”
颜辰:“那好,不问他,换一个问题,你用死尸做阵,到底……是要干什么?”
徐商户笑:“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
“别问了,你已经没机会知道了……”
徐商户笑得意味深长,像是算好了死亡的时间。
颜辰低着头半跪在地上,按照徐商户的预想,他接下来应该要跌倒在地面,坠入死神的怀抱。
可是颜辰的没有跌下来,反而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缓缓掀起睫羽,一双凤眸波澜不惊:“抱歉,恐怕你今天是必须得说清楚了。”
“你怎么……”
徐商户诧然,身躯一抖。
他盯着颜辰平静的脸,茫然呢喃
“不可能,那糖里面明明有蛊毒……只要你吃了,就不可能没有效果……”
“……除非,你没有吃……但是我明明感受到了蛊虫……”
“不,你说得没错,那糖我确实是吃了的。”
颜辰打断徐商户,目光悠长而平静。
徐商户:“那你为什么……”
颜辰轻咳一声:“我用了一个法子,化掉了蛊虫的毒性。”
徐商户疑惑:“什么法子?”
颜辰:“什么法子……”
“当然是好法子”
一个沉厚的声音募地响起,木门被一脚“砰”地踢开,光线涌入,符念斜倚在门口,纨绔又散漫。
“徐商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符念悠悠开口。
“符、符念……你怎么……”
徐商户的脸上已经不是诧异了,而是恐惧。
符念歪头哂笑:“徐商户,你说你,打着我的名号做事也就算了,我这个正主来来瞧瞧,你还要给我使绊子。就那几个阵法,你以为……困得住我么?”
“你、你你……”
“别你了,本尊最讨厌的,就是在我背后偷鸡摸狗的人。”符念盯着面前的人,漂亮的桃花眼里淬炼血光。
“你得知道,本尊不怕名声坏,可我的名声,要坏……也只能是本尊自己来坏。旁得人,染指者死。”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办法……”
徐商户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他从椅子上跌下来,脸上的皱纹挤做一团。
符念笑:“救你女儿,是么?”
徐商户身躯一颤,哆哆嗦嗦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颜辰疑惑,看向符念。
“她女儿病了,阵外的死尸阵就是给她续命的。”符念解释得简洁,末了,又加一句:
“方才在绣阁里看见她女儿,发现她身上的气息供养全部来自那阵法,便知道这个晋水镇的大善人,在用镇民的性命来供养他女儿。”
符念的声音平静,道出来的却是惊古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