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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子午》TXT全集下载_18(1 / 2)

在文墨这种事上,同样是个渣的周祈从来都维护崔熠,当下点头:“至少你写的人物说话肯定逗趣。”

崔熠笑着点头:“就是。而且我也不会两卷之间相隔数年!”

谢庸咳嗽一声。

周祈不明白他咳什么,大约是嫌自己和崔熠说着案情又胡扯了,便把话题又拉回来,“那潘别驾说什么了?”

崔熠与她简单说了。

周祈点点头,“咱们下一步做什么?让人去查这凝翠台主人,询问那几个贡举?可惜史端也没个奴仆,这些行馆又惯常是大撒手的,就连他昨日行踪都不好查。”周祈大致知道这些行馆,有公厨饭堂,有打扫院子的奴仆,各住客近身的事是不管的。不似小旅舍,店伙计送水送饭什么都做。

果然,“晨间我来时,行馆主人带着这松韵园的打扫奴仆在,都是一问三不知的。”崔熠道。

谢庸把东西都收回糕饼盒子,站起来:“让人去查查这凝翠台主人的事,我们挨个儿探访这园中另几个小院的住客。”

崔熠和周祈都交代下去,京兆府和干支卫的人一明一暗地查,这“凝翠台主人”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三人走出史端住的院子,一起往南走。

路虽曲曲折折,其实离着颇近。这个院子比史生的院子稍偏一些,但看着似乎更大。这是吴清攸的住所。

吴清攸带着僮仆迎出来。

这位吴生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是南边人的秀雅,穿一袭半旧家常袍子,腰间悬着美玉,带着些旧族子弟特有的风姿。

听说面前的是大理寺少卿、京兆少尹和禁卫将军,吴清攸叉手行礼,请他们去堂上奉茶。

“吴郎君知道,吾等是为史生之事而来。”谢庸开门见山地道。

“是。”吴清攸垂着眼,面上带些悲意。

“听潘别驾说,吴郎君与史端时常一起歌诗唱和,称‘长史短吴’,想来是极好的朋友?”

“确实偶尔一起参加诗会,”吴清攸停顿一下,片刻方道,“确实是好友。”

谢庸看他一眼,“那想来对他行踪、癖好知之颇多了。吴郎君可知道昨日史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特别是昨晚,他与什么人喝得酒?”

“昨天白日他去了哪里,某不得而知。昨晚是我们这些建州贡举一起吃得饭,因明日要考试了,便提前聚一聚。”

“哦?在哪里聚的?”

“便在这行馆西门对面的宋家酒肆。”

“何时散的?”

“大约戌末时散的。”

“然后便一起回来了?”

“是。”

谢庸点头,“这史生可有什么病症?比如心疾?”

吴清攸猛抬头看谢庸,脸上露出关切:“少卿以为庄之是心疾而亡?”

“还说不好,从死状上看,不无可能。”

吴清攸缓缓点头,轻呼一口气,“庄之身体还算康健,某不知他是否有心疾,也不知他是否有别的病症。”

“听说他去岁临考,也是病了,才缺考的?”

吴清攸张张嘴,片刻道:“去岁某尚在先祖父服期,于庄之缺考的事并不清楚。”

谢庸看着他。

吴清攸垂下眼。

谢庸再点头,“皆道史生风流,吴郎君可知道他在长安与哪个小娘子相熟?”

吴清攸摇头:“某说不上来。庄之风流倜傥,文采斐然,他的诗,平康坊的娘子们都爱传唱。”

“吴郎君亦擅诗赋,想来大作在平康坊亦传唱甚广。”本朝士子多与妓子相交,并以自己的诗能被传唱为荣,甚至还有因此被达官显贵听到,欣赏其才气,而举荐得官的。

“拙作失之斧凿气太重。”吴清攸淡淡地道。

谢庸微笑道:“吴郎君莫要过谦,近体诗重格律对仗,与歌、行、吟等古体比,就显得不够朴率,倒也不能说斧凿匠气,诗体不同而已。”

吴清攸看看谢庸,施礼道谢。

“不知吴郎大作能否让某一观?”谢庸突然来了兴致,“某每日见的都是案牍,久不行风雅之事,不看风雅之文,今日借吴郎大作,洗洗眼睛。”

吴清攸谦虚施礼,拿来自己的几篇近作,请谢庸指点。

此时士子考进士,要往达官显贵府上送由自己得意诗作辑成的行卷,一些达官显贵也爱提掖后进。谢庸若不是初到京城,估计府门也收到一堆行卷了。

谢庸点评了一篇小赋,又点评了两首诗,吴清攸便不似原先那般沉默疏远,脸上露出亲近敬服的神色,又主动问了谢庸几个问题,谢庸都答了。吴清攸施礼道谢。

“这首《赋得长安城东观梅》,我在史生那里也见过,想来是诗会一起做的?”

“是,腊月间在诗会上做的。”

“其余诸人的可抄录了?”

“抄录了。”吴清攸拿过另一卷诗来,呈给谢庸。

谢庸展开,头一首便是史端的。

评过了诗,谢庸便站起来,崔熠、周祈亦站起,吴清攸带着僮仆相送。

一边往外走,谢庸一边问:“同园还住着一位吕生,一位焦生,听说都是考明经科的,吴郎君与他们相熟吗?史端与他们如何?”

“吕子耿直爽,焦济猛认真,大家同路而来,互相照应。”

第51章 吕生焦生

吕直的院子在史端住处之北, 两个院子离着很近, 只隔着有七八棵树的小松林,绕行小径也不过三四十步。

谢庸等走近,发现院门上竟然挂了锁。三人对视一眼,这吕生不会也出事了吧?不然这种时候能去哪里?

三人往西走,又走大约五十步,便是焦生的住处。这里紧挨松韵园西门,出了这园门便是行馆西门, 再出行馆西门,便是坊中街道了。

谢庸上前拍门,迎出来的是两个士子, 一个身材高大,方脸浓眉, 眉间有两道竖纹,一个身材瘦弱, 细眉细眼, 看着很是斯文,都穿着旧布绵袍。

见是一着深绯、一着浅绯襕袍的两位官员,两个士子赶忙行礼,“某吕直,某焦宽,见过几位贵人。”

谢庸和蔼地道:“某与崔少尹、周将军为史生之事而来,有几句话想问两位郎君。”

听周祈是位将军,二生并未表现出什么惊讶, 只是又行礼,请谢庸三人去堂上坐。

谢庸坐在榻上,看着吕、焦二人,“两位郎君与史生系同乡士子,一路从南行来,又同住了这几个月,想来是熟悉的。这史端,生前有没有什么病症?”

吕直看一眼焦宽,答道:“某没听说他有什么病。”

焦宽亦道:“某亦不曾听说他有什么病症。”

“若不是身体不好,他去岁为何缺考呢?”谢庸诧异道。

吕直看看谢庸,闷声道:“并不是病了。某去岁也来考试,知道得清楚,他是头晚去狎妓,起晚了。”

周祈与崔熠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嚯”之一字,这位比咱们俩还不靠谱呢。

谢庸也略有些无语,停顿片刻道:“果然是个不羁的风流才子。”

“这般不羁,今年还是贡举,想来贵府刺史和别驾是着实欣赏其才华了。”此时礼部试尚且不糊名,各州府试更是如此,头一年史端因这样荒唐的理由未能参加考试,第二年还能作为贡举再次进京,着实有些蹊跷。

吕直略显犹豫。

谢庸温言道:“但说无妨,我等也不过是为了查案问一句罢了。”

“本府赵使君确实极欣赏史庄之,曾言‘庄之类我’,又说‘史郎有魏晋遗风’。”

谢庸点点头,原来是刺史欣赏这史端。

谢庸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焦宽:“都说史端风流,焦郎君居于西门旁,或许见过与他来往的小娘子?”

焦宽有些尴尬地道:“见过几次,某认不大清,每次似乎都不一样。”

吕直道:“某等考明经科的,与他们进士不同,靠的是死读书,不大去那种地方,故而不识。”

谢庸略感慨地道:“二位既是同乡,又同考明经,若都及第,又是同年,这样的朋友,真好。吴郎与史端同考进士科,又都文采斐然,他们关系如何?”

“长行虽是士族子弟,脾气却不错,没那么些毛病。”吕直有些所答非所问,谢庸却听懂了。

又约略问了几句,谢庸便站起身道:“我知道明经科士子都时间紧,哪怕临考,也是能多读一会儿是一会儿。就不打扰二位读书了。但明日就要考试了,今天莫要看书看得太晚,免得考场上没精神。”

吕直、焦宽都站起道谢。

看焦生起身时扶一下腰,谢庸又多关心一句:“久坐便容易如此,起来动一动,气血活动开就好了。”

二生再次道谢,又一起送谢庸三人出来。

谢庸、崔熠、周祈往前略走几步,便出了这松韵园,跨过小路,推开一扇黑色木门,便来到街上。

那宋家酒肆就在街对面,是家不小的酒肆,快到饭点儿了,堂中已经坐了不少客人。

店内摆的都是胡式高脚大桌案,尤其堂中间摆的一张,约莫能坐二十个人,想来是为士子们聚会宴饮准备的。四周都是些可坐四人、六人的桌案。一架大六扇山水屏风摆在大案后,把大堂隔开,屏风上画的是曲江、雁塔、乐游原、终南山等长安内外景致,不是时下常见的青绿山水,而是水墨勾勒晕染的,摆在这堂中,一点都不显花哨闹腾。堂内又错落地摆了些花树盆景,早开的杏花粉嫩嫩地吐着蕊。粉壁上挂着两幅字画,角落架子上摆着瓶炉,虽是酒肆,却风雅得很,一看便是赚读书人钱的。

见三人走进来,跑堂的上来迎。因谢庸崔熠穿的是官员常服,跑堂的格外殷勤。

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吃饭吧,三人找了屏风后靠墙的一张桌案坐下。

周祈晨间吃了不少,这会儿却又饿了,于是上来先点鱼肉,孜然羊肉是要的,茱萸辣嫩鸡也是要的,蒸豕肉也来一碗,那天在谢少卿家吃的蒸豕肉真香,今日天寒,再来一锅炖鲢鱼头,又吃鱼又喝汤,暖和!再点两个菘菜豆腐、菌子腊肉之类,便也足够了。因下午还有的忙,便不要酒,周祈又点了几个驴肉饼。

跑堂的奉上热饮子来。

“借问一下,昨晚有四个士子,都是住在对面的行馆的,其中两个都长相不错,又有一个高大的,一个瘦弱些的,一起来这里吃饭,你可记得?”谢庸问。

跑堂的道:“有这么四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贵人说的那四个,就坐在这旁边的位子,其中一个郎君击案高歌,说雁塔、探花什么的,估计是今年科考的士子。”做读书人买卖的酒肆果然不一般,跑堂的也能听懂诗文,说话也文气。

“这高歌的可是一位长相好看、举止洒脱的郎君?”

“是,是。”

“他们四人吃饭,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这却没有。来这儿吃饭的都是斯文人,不爱闹事,最多也就是喝醉了,跟这个郎君似的击案高歌,或者舞一舞。”跑堂的又赔笑,“贵人们看,这么些客人,一共就奴等三个伺候,实在也无暇细看客人们如何。”

这时又有客人进来,谢庸给他些赏钱,便放这跑堂的去忙了。

不好在酒肆里说案情,饭菜上来,三人专心吃饭。

看着那放了许多蒜末的孜然羊肉还有茱萸辣嫩鸡,崔熠诧异:“阿周,我记得你口味没这般重,又爱甜,怎么今日点了辣的?还有这蒸豕肉,都像老谢点的。莫不是你去老谢家蹭饭蹭多了,口味都一样了?”

周祈看了看,还真是……一个不小心,这口味就让唐伯拐偏了。

但到底是小娘子,脸皮薄,周祈怎能承认这个?

周祈看着崔熠,一脸的你可长点心、识点相吧,“你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可带钱袋了?”

崔熠:“……”他是万事不操心的,平时身边都跟着侍从们,哪里会自己带钱。但今日绝影没跟着,的卢被派去与衙差一块查“凝翠台主人”了。

“我钱袋里最多只有五十钱,够吃什么的?”周祈继续一脸嫌弃地问他。

崔熠:“……”

周祈脸上改了殷勤的笑,对谢庸道:“多谢谢少卿今日请饭,待发了月俸,咱们去丰鱼楼,我请客。”

崔熠“嘁”她,“阿周,你的气节呢?”

谢庸看他一眼,把他面前的鱼头挪远了一寸。

崔熠立刻也把气节喂了狗,“阿周这菜点得好。明明入了春,又下起雪来,确实该吃些辣味的驱驱寒气。”说着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鱼头。

周祈笑起来,谢庸嘴角也微微翘起——小崔最爱吃鱼头。

三人吃过饭,又走回青云行馆松韵园。看看隐在白雪松林里的院子,崔熠道:“我还是觉得这史端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本来我看那吴生说话不尽不实的,他又与史端同考进士科,或许有什么瑜亮之争,却原来是帮史端遮掩去岁狎妓缺考的事,可见他们确实关系不错。这若是都中了,又是同乡,又是同年的,在官场上也是个帮扶——关键,他杀史端图个什么?又不是就他们俩考进士。”

周祈道:“也不一定就是关系好。那吴生是南边的旧族子弟,又是读书人,讲究口不言恶,史端缺考的原因不光彩,所以他不提。况且,就如你说的,他们这‘长史短吴’总被一起提的两个人,也要避些嫌疑。”

“照你的说法,他这么一个君子人,也不该是凶手。倒是那吕生有些可疑。他看起来是个脾气直的,心里憋不住事,嘴里憋不住话,想什么事,就恨不得马上干了。他这样的脾气,与放荡不羁嘴巴又尖刻的史端,定有不和,我们询问的时候,也能看得出来。保不齐史端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就惹得他动了杀心。”

崔熠越说越来劲儿,“他又身材高大,保不齐是个能文能武的,夜里偷偷进了史端的住处,趁史端喝醉,给他喝下助兴药……”

崔熠看周祈谢庸:“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