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他不由干呕起来了,好像身体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苦胆都在自己肚子里翻腾,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这东西刚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他一口苦涩。
“廖哥。”
一只温柔的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猝然回头,小韩姑娘正关切注视着他。
“你要干什么?”
他跟方书瑶热恋三年多了,跟她周围的同事也熟悉了,平时对她们热情有加,可随着跟她关系的结束,对待她的同事也产生了抵触,尤其是目前的心情。
小韩并没有怪罪他的冷酷“我不放心你,特意追出来了。”
“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不放心我?”
“廖哥,请不要误会,我是一直赞成你跟书瑶在一起的。”
“是吗?可她现在?”
“唉,书瑶现在是鬼迷心窍了,谁的劝告都听不下去呀。”
他望着小韩无奈的面孔,神色温和了一些,不由思忖道:“她以前是一个多么听话和乖巧的女孩,为啥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说了嘛,她这是暂时‘鬼迷心窍’!”
“那她还会回头吗?”
“假如她这一步迈错了,就会回头的。”
“她会知道错了?”
“廖哥,你应该比较了解她,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固执的女孩。”
他心里又萌生一丝希望:“我和她还有可能吗?”
“这我可说不好,一切都要凭缘分。”
“凭缘分?”
“是的,请你要保重自己,不要自甘堕落下去。将来她要是感到无助的时候,希望能遇到一个坚定的后盾。”
他怦然心动,觉得自己应该给心目中的天使一个反悔的机会。尽管天使的形象在心中已经被打了折扣,但她在自己的心目中依旧无可代替。
他于是就抱着一线的希望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开始一段煎熬的生活。然而,他还没有等到方书瑶反悔,却意外被另一个好消息震惊了。
不错,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好消息,也的的确确要用‘震惊’这个词语来形容。
原来,一次无意中他居然得知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还活着。这时,距离那场天灾足足过去了四年。
他刚听闻组织上向他通报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是真的吗?既然妻子还活着,为啥直到现在才找自己?
一位知情人向他透露:“你的爱人赵欣洛和儿子虽然奇迹般生还了,但她被救起后,精神一直不正常,再加上腹内的胎儿夭折了,并以为你已经遇难了,导致她的神经越来越差,已经发展成了分裂症,有时候,除了自己的儿子,谁都不认。这就是让你们一家人隔绝的原因。”
他心里一沉:“如此说来,她现在连我也不认识了?”
知情人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经过国家的精心治疗,她的病情逐步好转,基本恢复了正常,否则能想起你吗?”
他心里一安:“您是说她已经好了?”
知情人表情有些凝重:“她是好了,但那种分裂症并没有去根,如果产生某种情绪时,恐怕会复发。所以,你以后跟她相处时要注意,千万不能让她有任何的激动。”
他默默点点头,对于妻子和儿子都健在的消息,如果搁在当年,肯定会让他欣喜若狂的,但现在却是时过境迁,早已经物换星移了。不过,跟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团圆让他暂时摆脱了对心目中天使的魂牵梦绕。他有时候不得不感谢上苍——他老人家是公平的,虽然为自己关闭一扇门,但又为自己敞开一扇窗。
这个不幸的家庭经历几年的流离失所,终于获得了团圆,曾经引起社会的轰动,他不得不应酬一些媒体记者的采访。
不过,他却无法真实讲出自己的内心感慨。这个家庭经过几年的隔绝,早已经变了味道。这其中有他心中忘不掉的天使,也有妻子因为分裂症而导致的性情无常。总之,他不是当年的他了,妻子也不是当年的妻子了,就连他俩的儿子也不是当年的活泼可爱的宝宝,而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少年。
他一直珍藏着方书瑶的那张照片,也许只有那张老照片才是他内心唯一的慰藉。他曾经不止一次去那家医院打探情况,但小韩说也联系不到她的闺蜜了,让他耐心等一等。再后来,就连小韩都复员回老家了,再没有能帮到他的人了。
他整天变得怅然若失,尽管心目中的天使曾经残忍地伤害过他,但令他铭记的却是曾经那位温柔的女兵和大爱天使。仅有一次绝情的场面早就被时间的长河湮灭了。
方晓婉面对廖青宇动情地讲述,早已经泪流满面了。可以确定眼前的可怜老人不是自己的生父,而是那位所谓的首长的‘孽种’,那个男人一定是玩弄了妈妈的感情,并最终令妈妈一生的孤苦。
廖青宇含泪讲完这段经历后,又向她提出一个请求:“姑娘能帮我一个忙吗?”
此刻的方晓婉对老人充满了同情,立即表示:“您不要客气,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会为您赴汤蹈火的。”
廖青宇欣慰一笑:“姑娘的心眼真好,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方晓婉心头一震,自己与他心中的她正是一对母女呀。
廖青宇接着讲道:“我是不会让你一个女孩子家赴汤蹈火的。”
方晓婉的脸颊一烧:“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求你帮我找一个人。”
方晓婉眼眸一闪:“您···是请我寻找那个女兵的下落?”
“嗯。”
方晓婉显得很为难:“您已经找了三十年了,也没有她的下落,就凭我去哪帮您找呢?”
“姑娘不要为难,只要在本地帮我打听一下就好。”
方晓婉心里一慌:“您认为她就生活在本地?”
廖青宇缓缓点点头:“嗯,我和她相处时曾经有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当我们老的时候,就回到我们的家乡养老,这叫落叶归根。我现在已经回来定居了,但愿她也同样如此。”
方晓婉心里一酸,自己的妈妈早在多年前就回来了。难道就是为了对他的承诺吗?
“大爷,她会回来吗?”
廖青宇思忖道:“就算她跟那位首长结成百年之好了,但那位首长当初的年龄应该不小了,还能陪她三十年吗?她如果最终孤独了,也许会想到我俩当初的约定。”
方晓婉又不禁落泪道:“大爷···您这是何苦呢?再说,您现在有家庭···还能对她有啥想法吗?”
廖青宇一声叹息:“虽然她当年狠心离开了我,但她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一个圣洁的天使。我虽然也恨过她,但那种恨转瞬即逝,这些年伴我更多的是对她的深深思念,即便在有家庭的情况下,依旧对她曾经的恩情铭记于心。我知道自己的时日可能不多了,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她一面,恐怕会死不瞑目呀!”
老人的话讲到这里,忍不住一震剧烈的咳嗽。
方晓婉赶紧轻轻抚摩老人的背部,任由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
第99章 激烈辩论
方晓婉安慰老人:“大爷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您找寻她的下落。一旦有她的消息,就拉着她来到您的跟前赔罪。”
廖青宇赶紧摆摆手:“不可,千万使不得。”
方晓婉不解:“她害了您这么多年的苦相思,难道不该对您说一声‘道歉’吗?您就别护着她了。”
廖青宇微微苦笑:“我找她的目的不是让她对我道歉的,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虽然不能跟她再续前缘了,但如果能成为一对惺惺相惜的知己,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方晓婉是一个浑身是梦的女孩,但没有料到对方早已经步入花甲之年了,还再追求高情调的生活品质,不禁唏嘘不已。
廖青宇随着对往事的追忆,已经沉湎于人生夕阳的憧憬——
“当初,我俩约定晚年就在这个小镇的街道上漫步,在黄昏时就在镇子口一同看日落···”
方晓婉实在听不下去了,悲切道了一声“保重”,便掩面而去——
当天晚上她回到了家了,心里一股闷火难平,再也顾不上妈妈的感受了,张口就来一句:“我不吃饭了,有话要问您!”
妈妈顿时一愣:“丫头,你是不是在外面气不顺了?”
女儿鼻孔一哼:“我是气不顺了,在外面找不到人撒气,所以就回家找您了。”
妈妈心里感到好笑,趁机鞭策女儿:“你被人家称为爱的天使,是不能在外面乱撒气,所以回到家里找家人撒气无可厚非,但你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我可是抚养你快三十年的妈妈呀!”
女儿愣愣地呆望着她:“可我就您一个家人呀?”
“那你还不抓紧找?能有了自己的丈夫就可算找到一个撒气筒了,现在拿你的妈妈撒气算什么本事呀?”
女儿在她的敲击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但很快就找到了反击的武器——
“您有资格说我吗?还是先说说您自己吧,从我记事儿那天起,就没有看到您有过男人,总是独自一个人暗暗悲伤,还不许我提爸爸。您让我在别人眼里一直抬不起头来!”
妈妈惊呆了,本来正给女儿盛饭,结果手一松,那只饭碗急坠落地,摔个粉碎。但她麻木了,一副呆滞的目光死盯着女儿。
女儿感到自己冒失了,闯祸了,一副哀求的目光盯着妈妈。
“妈妈我···”
妈妈勉强压抑自己的情绪:“方晓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让你抬不起头了??”
女儿迟疑一会,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于是鼓起了勇气:“因为我就是一个‘孽@种’,是您对自己不负责任的结果,是一个根本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人!”
“你···你说我对自己不负责任?”
“是的,当初您根本不该生下我!我···我就是一个孽@种!”
妈妈一副悲切:“丫头,妈妈当年怀你生你养你···吃了多少苦···不指望你报恩···但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呀···你···你真是太令我寒心了···”
一见到妈妈这副凄惨的模样,女儿顿时心软了,再也强势不起来了,赶紧向妈妈讨饶。
“妈妈您别生气了,都是女儿不好。”
妈妈不依不饶:“不行,你必须把话说清楚。为啥说我不负责任?为啥说自己是一个孽@种??”
“妈妈,我不想惹您生气了。”
“哼!你已经惹我生气了,这泼出去的水能收回去吗?你今晚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想睡觉!”
女儿有些无奈了:“我怕您更加生气呀。”
对女儿今晚反常的表现,已经在妈妈心里投下了一片阴影,但为了弄清楚原因,她只能冒着更大伤害的风险,要对女儿来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你就别找借口了,我既然已经生气了,难道还怕再被你气一回吗?你今天如果不给我讲出一个‘子丑寅卯’出来,就休想过关!”
女儿望着妈妈一副决然的态度,终于一咬牙:“那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说给您!”
妈妈眼神里蕴含着怒火:“好,我洗耳恭听!”
方晓婉此时脑海里闪烁的是那位不幸老人三十年的凄苦,便再也无所顾忌了。
“妈妈,‘廖青宇’这个名字对您来说并不陌生吧?”
本来心神不定的妈妈被女儿这一句话就给电住了,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并且掷地有声。
女儿先是一惊,随即关切道:“妈妈您···没事吧?”
妈妈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沸腾,不禁失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他难道回来了吗?”
女儿瞪着大眼睛盯着妈妈的一举一动,但通过妈妈的表情变化,让她读出的并不是心虚和不安,反而是震惊和激动。
女儿回想起那位可怜老人的一席话,又不禁两眼模糊:“是,他为了曾经对心爱女人的承诺,已经回到这个小镇上定居了。”
“你···你见到他了?”
“我当然见到了。他···他是我的患者。”
妈妈听到这里,神色完全失态了:“他病了?现在怎么样了?你千万别吓我!!”
女儿心里一动:“您···您还挂念他吗?”
“我···”妈妈有些难以启齿了,“他毕竟也曾经是我的一个患者。”
“哼,难道您当年就用所谓的‘医者仁心’来糊弄他的感情吗?”
“这···这是他告诉你的吗?”
“你说呢?”
“他现在怎么样了?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吗?你快告诉我!”
面对妈妈的紧迫的心理,女儿只好被动回答:“他的身体基本恢复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并没有告诉他,因为我为您感到蒙羞。”
妈妈稳定一下情绪:“晓婉,难道他说我背叛了他?”
女儿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是的。你当初简直就是利欲熏心,为了所谓的一位首长,居然把他无情地抛弃了。可他还把你当做天使一样不能忘怀。我···我真替他不值得呀。”
妈妈痛苦地摇摇头,不由把隐藏内心多年的苦衷托盘而出::“丫头···你让妈妈怎么样···如果不选择退出···他咋能和老婆儿子破镜重圆?”
女儿顿时惊愕地放大了瞳孔:“您···您说什么?难道您早知道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没有死?”
妈妈知道已经隐瞒不住了,顿时泪如雨下。
女儿已经目睹妈妈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直到现在似乎都得到了答案。
她的声音已经发颤了:“妈妈···难道所谓的‘首长’是假的?您为了他能安心跟老婆儿子团圆而故意设置一个骗局?”
妈妈黯然无语,低头不停地抽泣。
虽然她难以启齿当年的真相,但她的这种行为就已经给了女儿一个明确的答案,也让女儿彻底颠覆了之前的猜测。
“妈妈···求您告诉我···我其实就是他的骨肉对不对?当年他临出远门的那一夜就让您怀上我对不对?”
“呜呜···”妈妈回答女儿的只有一阵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