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男人都受不了,坚持不下去了,可Yvonne却像个工作机器一样,即使刚被前一个公司冷嘲热讽打击的半死,只要再走进下一个公司,她脸上的笑永远都是最得体的那一种。
连最容易暴露人情绪的眼睛,你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Work machine.
这是他们后来给她起的外号。
再后来,她有了Ceibo,在大家都以为她会稍微“收敛”一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工作态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这才有了后面的“女魔头”称号。
他们的“女魔头”哭?
怎么可能?
……
开玩笑?Branden看了眼Lexi,苦笑着摇头,神色疲惫。
他也想自己是在开玩笑。
从八年前Yvonne作为一名志愿者来到ME世界明宣会,到四年前她…意外怀孕,放弃斯坦福大学转而选择到印第安纳州伯明顿分校精进专业,到两年前她研究生刚毕业就因为工作能力出色被任命为明宣会总部信息分部的一把手,再到她胜任信息部主任两年后,ME世界明宣会在全球多国的影响力日益渐深的今天…
她始终自信、坚强、游刃有余。
她和每个人都很好,可也和每个人都有距离。
那距离恰到好处,在两人关系最紧密的同时,还能让彼此都保有自己的秘密。
他自认为朋友多年,自己足够了解她,所以才会在这么多年间一直让自己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边,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个身份自己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能够以朋友相处,总是好过和她形同陌路。
所以在知道她交了男朋友之后,所有人都在为他惋惜的时候,只有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很难过,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难过。
来中国前,他期待看到她的男朋友,也猜到她的男朋友必定不会是常鳞凡介。
事实证明,他猜测的没错。
山教授很优秀。
可这几天以来,他也只是以为他不过是Yvonne所喜欢的一个优秀男人而已,可刚刚在走廊里发生的那一切,却让他发现,事情远远不止是这样。
这个男人,Branden想,他知道Yvonne所有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甚至可能包括——Yvonne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切。
*
会议开始前五分钟,南城医院的人除了山诣青全都到了,而在隔壁休息室里明宣会团队里的人也同时到了会议室——除了应如是。
南城医院院长全振兴看了看手表,又看身旁山诣青空着的位置,眉头撮到一起。
再看对面明宣会空着的那个位置,眉头稍稍松了些,随后又撮了起来。
“应主任她?”
“对不起,Yvonne可能——”
Branden话没说完,是因为会议室的门在这时候被人轻敲了两下,从外朝里推开。
应如是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一屋子投注过来的视线,笑了笑,“对不起,有事耽搁来得晚了点,”她抬腕看了眼时间,眨了眨眼,“不过,还好没有迟到。”
她边说边往自己的位置走,山诣青跟在她身后进来,坐在早晨的座位上。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能明显看得出来两人跟早晨完全不同的气氛。
早晨他们在知道两人的关系后,曾私下偷偷打赌两人在会议上能“暗送秋波”几回,可事实上…一次都没有。
这俩人还真是让他们见识了一回什么是“战场上面无夫妻”,别说暗送秋波,就是对视都没过几次。
仅有的几次也只是完全的公事公办,一点点恋爱中的浓情蜜意都没有。
可这会儿明显不一样了。
他们山医生的那双眼从进来会议室后,就再也没从应主任的脸上移开过。
还有…明宣会那个医疗部主任也是。
而应主任,看着和早晨好像也不大一样。
虽仍是笑容得体,落落大方,一副稳定从容的女强人模样,可那双眼红血丝明显,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
这是…吵架了么。
*
应如是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抬头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全振兴,“中午我和我同事去住院部看了心外科室住院病人刘美巧的具体恢复情况,以目前情况来说,”她淡淡笑了笑,“很好。”
又继续道,“我们明宣会此次考察就算告一段落了,具体合作情况在我们回去商议过后,一个星期之内会给贵院回复。”
“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应如是话头停了停,看向山诣青,“目前为止,如果我们成功合作的话,临床病例试验有合适的病人选择吗?如果有,对方答应做此次试验的概率有多少?”
山诣青视线和她对上,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刚刚在楼道间,她抱着自己哭的那个样子就像是人拿烙铁狠狠戳在他心口上一样。
看着她难受到茫然无助的样子他却除了抱紧她什么也做不了,他这颗心真是一抽一抽在疼,可就在他想陪她回家好好休息的时候,她却已经收了声,哽咽着让他带她去办公室里补妆。
“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他当时问她。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压着哭嗝,垂眸道,“因为这个社会,从来没有给过我怨天尤人的机会。”
所以所有的一切,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慢慢吞。
事已至此,这个世界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
半天没听到山诣青回话,桌上的二十几个人,全都朝他看了过来。
坐在山诣青身边的全振兴侧头叫了他一声,前者这才垂了垂眼,道,“有。”
又补充,“刚满七岁的一个小男孩,法洛四联症和完全性的大动脉转位交叉病情。”——这是令所有医生都为之纠结的复杂性先心病。
“这个患者在出生不到一个月时做了大动脉矫正手术,三岁九个月时进行了一次全腔静脉与肺动脉分流手术,一年七个月后,再行了上腔静脉和肺动脉吻合的一期手术,我们团队目前预估的时间,他的二期手术在明年的前半年,届时会将下腔静脉血流与肺动脉连接起来,以达到生理性矫正的目的。”
“只是问题在于,病人家属会不会同意做此次临床试验这一点上,”山诣青抬头看应如是,“这个可能性基本为零。”
第99章 坚强的理由(2)
*
临床手术试验病例就是临床志愿者, 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其实也是“小白鼠”,是某种病症在实验研究结束后, 最先尝试其作用的人。
因为是第一个,所以结果无人可知。
成功,是人类医疗技术的一大进步;失败,轻则余生伴着无法预知的各种后遗症, 重则,丧命。
就比如一种大家最常见的感冒药, 在正式上市之前,人们并不知道有多少试药者曾为了试它的药效, 为了让这类成药在问世之后帮到更多的人而…丢了性命。
临床手术亦是。
既然是志愿者,那主动权…自然是握在病人自己手里的。
*
同一时间, 鸿天商场。
因为周末,柳弦柱没课,午休过后和山年华带着应棉朵在商场的儿童游泳馆玩了一个多小时, 正坐在游泳馆门口休息处休息, 正准备去童装店给小姑娘买衣服的时候,山年华接到苏小绾电话, 说门敲了半天没人应, 问她在哪。
山年华犹豫了半天, 才给她说了地址。
挂了电话, 她忧心忡忡看柳弦柱,“小绾说她过来找我们,让我们在这等一会儿她。”
柳弦柱闻言, 眉心蹙了蹙,“你怎么没给她换个地方说,离这比较近的,我们赶过去也可以。”
山年华怔了怔,内疚道,“…我没想到。”
柳弦柱抱着应棉朵,无奈看她摇摇头,“你啊,平时看着怪精明的,但有时候又是真傻。”
“……那现在怎么办?”山年华难得没给他唱反调,重新拿起来手机,“要不我再给她打过去,说我们不在这了,准备回家?让她别过来了。”
柳弦柱把手覆在她手机屏幕上,“算了,你这样不是反而更刻意。”
看着山年华仍旧一脸的内疚,又安慰道,“没事,可能只是我们想多了,小绾自己说过来,应该是已经放下了。”
他话虽如此说,但事实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事,没有人会真的放下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没错。
他们现在待的这个商场,就是二十年前,林家夫妇丢了自己宝贝女儿的那个。
虽然这个商场离西甫大学是最近的,但这么多年来,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林家夫妇两个人再也没在这附近出现过,宁愿开车到更远的商场去买东西。
……
这时候,正坐在柳弦柱的大腿上吃烤肠的应棉朵,大眼看着坐在小桌子对面的山年华,“奶奶,是苏奶奶也要来和我们一起玩了吗?”
山年华回神,倾过身子拿手里的纸巾给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巴“嗯”了声,“是呀,苏奶奶也想来找我们朵朵玩呢,朵朵开心吗?”
应棉朵举着手里的烤肠看着山年华眨巴了两下大眼,认真问她,“奶奶开心吗?”
山年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人儿怎么会反过来问她,下意识回,“奶奶当然开心呀。”
应棉朵这才又咬了一口手里的烤肠,眯眼笑笑,“那朵朵也开心呀,朵朵也很喜欢苏奶奶喔。”
苏奶奶和林爷爷每次看到她都会笑,林爷爷会跟她和爷爷一起玩游戏,苏奶奶还会特意给她做喜欢的小甜品,苏奶奶还亲手做了海蒂玩偶给她。
他们都对她好好喔。
所以她希望她喜欢的人都可以笑嘛,就像她喜欢妈咪笑一样。
山年华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刚刚小姑娘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心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柳弦柱抬手揉了揉应棉朵的小脑袋,一边感叹着小人儿细腻的心思,一边对着对面的山年华轻轻摇了摇头。
十几分钟后,正在喝牛奶的应棉朵最先看到朝着他们走过来的苏小绾。
小手忙拍了拍柳弦柱,又着急忙慌的对着对面的山年华晃了晃手,“爷爷,奶奶奶奶你们看,是苏奶奶,是苏奶奶来了喔!”
两人侧头朝着小姑娘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到苏小绾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脸上表情看着还可以,温温婉婉的,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山年华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等走近了看,才发现苏小绾那双眼,似乎有点红。
“苏奶奶,抱~”没等苏小绾走近,应棉朵已经冲着她笑眯眯的伸手讨抱了。
苏小绾笑着快走了两步,从柳弦柱手里接过来小姑娘。
“你今天不是加班没休息吗?”山年华把刚刚应棉朵喝完的牛奶盒子扔到桌上的垃圾桶里,“下班早?”
苏小绾“嗯”了声,笑着捏了捏怀里小姑娘的小脸蛋,才看山年华,“今天下班看时间还早,想起来你之前说的那个跟你们在寻城吃的仙豆糕很像的那家店,我就去买了点仙豆糕回来,结果你们没在家,”她示意了下自己手上的纸袋子,“凉了不是没热的好吃嘛。”
小姑娘一听说有吃的,忙把小脑袋凑到苏小绾脸前,“苏奶奶,什么是仙豆糕呀?”
苏小绾看着眼前充满好奇的大眼,忍不住在那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口,笑着说,“一种超级超级好吃的小甜点哦,”她学着小人儿的语气,把一直提在手里的纸袋子拿到小姑娘眼前晃了晃,“朵朵想尝尝吗?”
应棉朵看见,眼睛立刻晶晶亮,忙扭头看山年华,“奶奶,朵朵可以吃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山年华对着那满怀期待的一双眼,哪说得出来拒绝的话,只是…
“我们回去再吃好不好?”她狠下心道,“朵朵刚才吃过东西了,再吃小肚子该爆炸了哦。”
说完,看着苏小绾解释,“她刚刚吃了两根烤肠还喝了一盒牛奶,说饱了。”
柳弦柱做东西好吃,做的又都是小姑娘最爱吃的,中午小人儿就吃了不少,游完泳运动完看到有小朋友举着烤肠吃,说自己也要吃。
应棉朵以前鲜少跟他们“提要求”,不是,是从来没有过,这次难得张了口,两老哪可能拒绝。
柳弦柱更是,屁颠颠找着卖的地方一下子买了好几个…
只是小姑娘吃了两个就说饱了,不要了。
山年华除了饭点从来不吃东西,所以剩下的只能全填进老柳同志自己的肚子里。
这刚说吃饱没几分钟,现在再吃?
万一真把肚子吃坏了,先不说他们自己心疼,这也没法给小如交代啊。
……
苏小绾一听这个,虽然有点遗憾不能让小人儿尝到仙豆糕最好吃的时候,但毕竟小姑娘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还是把袋子收起来,看着小人儿笑笑道,“那我们回去晚饭的时候再吃好不好?”
应棉朵眼巴巴看着纸袋子半晌,才又看看山年华再看看苏小绾,乖巧点点头,“好。”
苏小绾:“……”
山年华:“……”
柳弦柱从苏小绾手里接过来应棉朵,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怕自己心软互相偷偷掐了掐彼此的小动作,有点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怀里的小人儿对两个“奶奶”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倒是看着他认真问:“爷爷,那晚饭的时候朵朵可以吃很多很多个仙豆糕吗?”说完强调,“是很多很多个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