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被他动作弄得也有些冒火,他喊住陈池:“陈池,你要我在哪里等你?”
陈池脚下一顿,梁舟走上去,和他面对面站着:“已经到门前了,就去看看。”他上前握住陈池的手,“你也知道,单方面的决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是吗?”
陈池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他握紧了梁舟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门卫处的保安似乎换了一批,不认识陈池,问他们要去哪一户,让填拜访记录才能进去。
陈池抿着嘴,接过拜访表和笔,正准备下第一笔的时候,却突然被手里的东西都还给保安,自己从裤兜里拿掏出了门禁卡和钥匙,刷开了大门,对着保安说了句抱歉,便牵着梁舟进了小区。
梁舟一进小区就感觉到了不愧是富人区,连小区里绿化都透露着一股子有钱的味道,梁舟偏头看陈池,他想,从小生活在这里的陈池,到底是抱有多大的决心,一个人离开家,靠着打各种零工做各种兼职来养活自己。
“陈池。”
陈池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这几年,你很累吧……”
陈池带着梁舟拐过一个拐角,再经过两户人家,就到他家了,他又使力握紧梁舟的手,漫不经心地说:“还好,有时候觉得累,会睡不够,很困。”
“那你要怎么办啊?”
陈池说:“忍住啊,上班睡觉被主管或者店长抓到要扣工资的。”
“嗯。”梁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也同样扣紧陈池的手。
等两个人走到陈池家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十指紧紧相扣着了,陈池又和梁舟对视一眼,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下了门铃。
第一道门铃结束的时候没有动静,陈池又按了第二次,还是没人。
这反倒让陈池松了口气,他准备牵着梁舟离开,却没想到梁舟抬手按了下第三次门铃。
这一次有了反应,有人走到门铃处,拿起话筒:“您好,请问找……”她说话到一半便顿住,“……小池。”
陈池喉咙紧了紧,他对着屏幕说:“妈,是我,给我开个门。”
梁母在那边点点头:“好的好的,妈妈给你开门。”
陈池和梁舟走过庭院,开了门进去,陈池轻车熟路地弯腰从鞋柜里找了双拖鞋给梁舟换上,随后换上自己的。
他妈妈似乎刚刚在哄妹妹,给他们开了门之后,又上楼抱了妹妹才下来,也是这时候梁母才发现,陈池旁边还有个男生。
她仿佛预料到什么,抱紧怀里的小孩,轻声问:“你是……?”
梁舟恭恭敬敬地和她打招呼:“阿姨你好,我是梁舟。”
“梁舟,梁舟……”她喃喃自语,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好啊,梁舟。”
陈池问梁母:“今天家里就你一个?阿姨不在?……爸呢?”
梁母说:“嗯,过年阿姨放假了。你爸他……”她脸上浮出些尴尬的神情,“出去有事了,还没回来。”
陈池倒是很清楚“有事”是指什么,他说:“谈生意?酒会?高尔夫?”
“……具体我也不知道,估计晚饭之后就能回来了。”他妈妈被问得有些窘迫。
梁舟注意陈池的表情,伸手偷偷拍了他一下,陈池缓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抱着小孩的他妈妈,还是把这个话题揭过了。
他们一行人坐到沙发上,期间梁母一直抱着小孩,梁舟往里看了下,发现小孩子似乎睡着了,他便说:“阿姨,要不要把她放到床上去睡,您一直抱会不会太累。”
这时的梁母反倒露出个笑容,望向怀里的小孩说:“不行,她离不开人,我一撒手她就哭,好不容易哄睡着。”
梁舟看着她的表情,有些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温柔注视自己孩子的母亲,会对自己另一个孩子那样的偏心。
而一旁的陈池脸色也不太好,他回到这个家就屏着一口气,呼不出去,闷着他,让他觉得难受。
这时候梁母又问陈池:“小池你多久回的旧通?过年了怎么不回家过?妹妹也很想你。”
陈池勉强打起精神说:“二十九回来的,在梁舟家过的年。”
“噢……哦哦,那也挺好的,你开心吗?”
陈池不知什么时候又牵住梁舟的手,他果断的点头,说自己很开心。
梁母脸上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妹妹醒了,她睁开眼睛望着梁母,跟着她一起笑起来,于是梁母又垂下眼,轻轻地哄她。
陈池看着这一幕,他奇异地感到鼻酸,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她也像这样哄过自己吗?她也那么不脱手的抱过自己吗?
他没有问,但又好像冥冥中得到了答案,就算是一碗隔着房门的面,那也是他得到的答案。
梁母哄了会小孩,把她哄得又笑起来,眼睛不停地转着,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梁母观察着陈池的神情,她说:“要抱抱妹妹吗?”
陈池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我吗?”
“对啊,你还没抱过妹妹呢,哥哥,抱下妹妹吧。”
陈池看向梁舟,梁舟给他使眼色,又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抱一下。”
陈池几乎是浑身僵硬地结接过自己的妹妹,才半岁大一点,很小很软,在他臂弯里,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梁母一边教着陈池怎么抱孩子,一边说:“妹妹很喜欢你呢。”
“是吗?”
梁舟也凑近了看陈池的妹妹,眉眼间倒是很像陈池,他看一会宝宝,又看一会陈池,忍不住道:“和你好像。”
梁母看了一眼梁舟,也也跟着一起说:“对,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吗?”
他妹妹生下来的第一天,他就和自己父母吵了一架,只匆匆在育婴师看过几眼,那时候的妹妹肤色深紫,脑袋小小的,好看是一点说不上。
但现在的她,白白软软的,整只手勉强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陈池的心也软了,对着他的妹妹露出第一个笑容。
因为梁舟,也因为妹妹,陈池竟然安安稳稳,很是舒服地和他母亲在客厅里说了一下午的话,期间梁舟也能和他们聊上几句,那仿佛是他第一次接近他所想象的家庭的样子。
到了晚饭时间,梁母想留他们吃饭,陈池拒绝了:“下次吧,之前和陆远约好了,等会一直吃饭。”
“下次,下次,好,那下次再来吃。”梁母听着他的话高兴起来,她又看了一眼梁舟,“下次……梁舟,也一起来吧。”
梁舟被突然点名反倒有些惊讶,他连忙点头说:“好的阿姨。”
临出门的时候,梁舟捏着手机犹豫很久,终于说:“阿姨,可以,可以给我拍拍妹妹吗?她,她太可爱了。”
梁母笑着,说:“可以,你拍吧。”
梁舟满意地拍了几张妹妹圆乎乎的脸之后,满意地收回了手机。他看出陈池和自己妈妈还有话说,便自己先走到了大门口等陈池。
陈池看着梁舟站到门边之后,才转头对梁母说:“妈,你想离婚吗?”
梁母愣住,她仿佛有些惊讶陈池突然提起这个。
陈池又说:“……如果你想的话,我会支持你……可以的话,我也会帮你。”
梁母沉默着,似乎在思考,过了很久,她说:“谢谢小池。”
没有给出答案,但陈池已经说了自己今天想说的,他对自己妈妈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梁舟在门边看着手机,正在看自己刚刚拍的照片,看着陈池走过来,他递给陈池看:“你看,好像你。”
陈池无奈:“有那么像吗?”
梁舟点头:“有。”
陈池重新把梁舟的手牵起来:“行吧,你说像就是像了,走吧。”
梁舟被陈池牵着离开了,他又回头看了那种房子,转回头问陈池:“想说的都说了吗?”
“嗯。”
“那就好,慢慢来,不急都是。”
陈池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自己的家庭和解,但他正在学着渐渐平静下来和他们对话。
这个过程也许很长,但庆幸梁舟牵着他的手。
“你和陆远约的几点?”
“好像是七点。”
“那我们得快点了,现在六点半了。”
“好,我手机上叫个车。”
第六十九章
陆远和陈池约着见面,但没想到陈池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是梁舟。
他对陈池和梁舟进度条还在陈池之前和他说「快断干净了」的地方,见到梁舟他简直下巴都要掉了。
站起来就说:“哇!!怎么是你?!!”“梁舟!!你和陈池和好了吗?!!!”“你们又在一起了吗?!!”“哇你不戴口罩了!!”
几个问题砸得梁舟猝不及防,他没回答,只是等陆远问完之后说:“陆远,好久不见。”
这句话一出,陆远也正了神色,冲他开心地笑起来:“梁舟,好久不见!!感觉你变了很多!”
这和高一那个沉默寡言,眉眼间总是带着些自卑胆小的人不一样了,现在的梁舟摘了口罩,脸上虽然带着他从没见过的伤痕,但也多了笑容,看着自信很多,又从容很多。
陆远很是开心,他和梁舟身后的陈池两个人对上眼神,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之后,三个人总算坐下了。
陆远一个人坐一边,梁舟和陈池很自然地坐在他对面。于是一坐下,陆远就开始对着他们笑。
陈池敲敲桌子:“笑什么,点菜没,让上菜了。”
陆远推过去一个菜单:“我随便点了几个,应该不够,你们俩再点几个。”说完按下服务铃,通知服务员上菜。
陈池把菜单推给梁舟点,梁舟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想点的意思,自己翻开菜单点了几道菜,偏清淡一些。
这是家私房菜馆,大过年的这种地方最是紧俏,陆远能加塞拿到个包房说明还是有些门路,连带着上菜也变得很快。
加上梁舟刚刚点的,整桌上不到二十分钟就给他们上齐了。
菜上齐,陆远拿着筷子,在碗上轻轻敲一下:“哎呀憋死我了,快快快说说你俩咋复合的,正好下饭。”
陈池没管他,只自己吃饭。陆远又去看梁舟,他知道梁舟耳根子软,最容易说动,以前他和梁舟聊得天可多了。
谁知道梁舟也没接他这招,转了个话题问他:“你也要毕业了吗?你是要回旧通还是去外面啊?”
陆远大概也知道没戏了,只好顺着梁舟说:“看呢,我家里说让我去先去公司实习着呢,哎…小舟你呢?打算大四考研还是找工作啊?”
梁舟说:“打算考研来着,我还挺喜欢这专业的,打算继续往下学学。”
陆远皱着眉头问:“我靠,我感觉我听说的都说学机械的贼累,画图熬一宿一宿的,你还挺喜欢啊,而且这是工科吧。我记得你当时高一说分科还想学文来着?”
梁舟笑笑:“后来觉得理科也挺有意思的,我喜欢物理。”
陆远给梁舟竖了个大拇指,比了个口型的“牛逼。”
陆远和梁舟说完,又去和陈池聊:“今年过年你怎么回来了?看你妹妹?”
陈池把嘴里那夹菜吞下去,才慢条斯理地说:“梁舟叫我去他家过年。”
陆远看看陈池,又看看梁舟,最后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他现在又有点当初陈池主动告诉他两人在一起过的时候的那种心情了。
微妙,复杂,震惊。
但更多的是开心,陆远今天看着陈池是带着梁舟来的,他是真的开心。
这几年陈池和他家的关系几乎是到了冰点,他离家出走,他爸更是一分钱没给过,他妈倒是想给,陈池全给拒绝了。
陈池可能过得最惨的时候也没和他家低头,只是找他借了五百,过了一星期就还回来了。陆远当然痛痛快快借了,但他不难想象陈池到底是有多难了,才会伸手找他借钱。
这几年他和陈池也没见过几面,陈池几乎不回旧通,陆远说过去找他玩玩,陈池说自己打工很忙。陆远知道他很忙,只好偶尔和他在微信上聊几句。
陆远知道陈池这几年过得很消沉,一方面是家庭,一方面是梁舟的事。当时梁舟和他之前养母的事差点上了社会新闻,学校使劲压了才压下去。
陆远想梁舟和陈池如果当时还在一起,那可真算是一次极烂的道别。
那天陈池在走廊上冲着梁舟喊,梁舟转身跑了,陈池飞一般地追下去,陆远跟着他后面竟然没跟上。
而陈池跑到楼下的时候,梁舟已经不见踪影了,他停在原地望着梁舟跑走的方向看了很久,最后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那些印着旧日新闻评论的纸一张一张捡起来,有些被好奇的学生捡起来看,陈池就上前去和别人要回来,陆远看了一会,最后挽起袖子帮着陈池一起去捡。
期间他也看了些上面的东西,看得呆掉,什么少年犯,杀人未遂,他还想仔细看呢,陈池上前,一把就把纸抽了过去。
陆远一抬头,看着陈池极差的脸色,闭嘴了。最后两个人捧着一堆纸抱去学校的垃圾焚烧处,全丢进去烧了。
陆远始终记得那时候的陈池,他看着那堆纸燃烧飘出的烟,眼神暗下去,陆远甚至怀疑下一秒陈池就要把那个焚烧池砸了。
他上前一步,扯了下陈池的胳膊:“陈池,走吧,上课了。”
陈池眼神移到他身上,慢慢地说了句好。
回了教室之后,他们开始轮流给梁舟打电话,但一直没有人接,之后他们就再也联系不到梁舟。
陈池旁边的位置空了之后就再也没人坐过,只有梁舟的父母来帮他收拾过课本和书包,还是趁他们放学之后连着休学手续一起办的。
陆远那时候就觉得这事惊心动魄了,后来知道那时候陈池和梁舟还有一层关系的时候,又觉得唏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