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没那么害怕鲜血了,这次要回到更远的过去,所以骆海让他口子稍微豁大点。
反应来得很快,骆百川甚至来不及看一眼伤口,他的手指刚碰到风车,整个人就被吸进了漩涡。
醒来时是一片黑暗,半天才有光,骆百川慌乱地叫着“哥”,然后下一秒手指却被人握住。骆海低头看着他指尖的伤口,这次血竟没有止住。
“东西带了吗?”骆海低头问他。
“带了。”骆百川乖乖地拿出口袋里的创口贴。
骆海说这里没有创口贴,这次出血会多点,让他自己带几张来。
骆百川受伤的手就这样一直被哥哥握着,他眼见着骆海用嘴扯开创口贴的包装,然后小心翼翼地替自己包上。
哎,小半仙只觉得这样的哥哥真是既温柔又性/感。
第十九章 谈心
小半仙带的创口贴有点可爱,都是五颜六色的卡通图案,还有几张是小衣服形状的。他从骆海这里抽回手指,递了几张创口贴给哥哥,说,“你也留几张,万一受伤。”
“我不会受伤。”骆海说。
骆百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哦对,哥哥是个鬼,不会受伤。
“那你帮我保管着。”骆百川硬要塞给骆海,“我以后还要进来的。”
骆海看着手中四五张创口贴,在指尖捻了下说,“你还想进来几次?”
“还没想好…”骆百川诚实地说,说完干脆把手里的一整包创口贴都塞给骆海,“那全给你好了,有备无患。”
骆海瞥了他一眼,“我答应你了吗?”
“你上次答应的,同意我这次进来。”骆百川理直气壮地说,又抬头看着哥哥,“再说我有人身自由,为什么非得你同意?”
“我想进来几次,什么时候进来,都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
骆海看着弟弟,半天说了个字,“行。”
然后,他收起创口贴放进了口袋里。
骆百川忍不住在心里“耶”了一声,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骆海后面,得意忘形得连哥哥停下转身都没注意到。
于是,他一头撞进了骆海怀里。
骆百川下意识地抓住哥哥的腰,一抬头,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小半仙一直觉得骆海的眼神冷冷的,大概鬼就是这样的,但此刻却像是有了温度。哥哥就这样低头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有那么一瞬间,骆百川甚至以为哥哥要亲自己了。
只是下一秒,骆海就挪开了视线,退了半步说,“你那张写满问题的纸呢?”
“哦哦。”
骆百川慌忙掏出纸来,指尖却还留恋着哥哥身体的温度。不过一个鬼也没什么体温,他有点难受地想。
纸上的问题重新排过序,狗爬字体端正了许多,骆百川倚靠在哥哥身边解释着它们是按重要性排序的。
“所以,第一个问题对你而言是最重要的?”骆海看了骆百川一眼。
而小半仙被这一眼看红了脸,他低下头尴尬地说,“是因为上次你还没回答我。”
“很想知道?”
“也没有…”
骆百川抢过纸把第一个问题折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还真是别扭。
脑袋里一个小人翘起二郎腿说着“骆海喜欢男的女的,关你屁事!”,另一个小人却眼巴巴地说“问吧问吧,不然好奇心害死猫”。
骆百川小声开口,“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乱入的,也不重要…”
“那我回答。”
“啊?”
骆百川没想到哥哥这么干脆,他自己反倒慌了起来,他搞不清自己到底期待哥哥给出哪个答案。
“其实你可以不回答的,毕竟很多人很晚才能认识到自己的性向。”骆百川尴尬地说。
骆海“哦”了一声,看着弟弟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看你也才十八岁,学校里也不让早恋吧?你谈过恋爱吗?”
骆海觉得好笑地看了眼骆百川,然后顺着他的意思摇了下头。
“所以你看吧,你都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小半仙硬着头皮说。
“那你怎么知道的,你谈过?”
“我不一样,我就是知道…”
骆百川只觉得自己在骆海的视线下,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变成老鼠打个洞钻地里。
“那请教下,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
骆海说话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笑。
“额…”
哥哥说话时的气息就挨在他头顶,小半仙感觉自己连头发根都羞红了。
“哎哎,这道题过吧。你当我没问。”
哥哥又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真的不想知道?”
“不想。”小半仙心口不一地回答。
“我觉得我还是回答下吧,省得某些人背地里又要骂人。”骆海停下了下,纠正说,“骂鬼。”
“…”
小半仙这副被调戏的样子很可爱,骆海忍住了揉他脑袋的冲动,开口说道,“如果是遗传的话,那我应该跟你一样。”
“什么?”
骆百川看了哥哥一眼,后者没再说话。小半仙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意思是骆海也喜欢男生?
只不过下一秒,骆百川想起自己肯定当着哥哥的脸洗过澡打过手枪,又一下子羞愧起来。
“满意了?”
“额,这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骆百川瞪了哥哥一眼说,“我只不过关心一下你,之前问你你都不回答。”
“好。”
骆百川又偷偷看了哥哥一眼,只觉得心怦怦直跳,自己这只小猫真是被好奇心害死了。他生硬地转移开话题,指着哥哥的雨伞说,“那这把伞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吗?”
“嗯。”
“哥,你说这里没有创口贴让我自己带来。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你一无所有,有的东西都是你进来那一刻随身带着的是吗?”骆百川推测道。
骆海点了下头。
骆百川看着伞问道,“那你死那天是下雨吗?”
其实骆百川更想问的是那天雨下得大不大,如果大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去坐那列火车?
骆海没有直接回答,他笑笑说道,“想不想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小半仙有点意外,这似乎是哥哥第一次主动挑起话题。
“当然想。”骆百川说,“不过你快点,我怕我又突然被吸回去。”
“好,这应该是个平行于现实的世界,在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任何一点都可以很快地到达。”骆海看着一脸认真的弟弟,又说道,“你可以触碰到现实的东西,但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物质交换,就像…”
“就像戴了个套?”小半仙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骆海颇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却听到骆百川自己圆了回来,“我是说手套…你别想歪。”
“哦。”
“嗯…”
“总之做什么就像隔了一层膜。”骆海继续说道,“至于我是怎么进来的,死了之后睁开眼就在了,一直也出不去。”
骆百川本来想追问是怎么死的,但他突然意识到哥哥今天说得太多了,他怕骆海一次性都说完了,就再也不让自己进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很想见哥哥,很想很想见,一次比一次想。
所以,小半仙盘算着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别一口气问完。于是,他插嘴说了另一个话题,“那哥哥你在这里过得好吗?有东西吃,有地方睡觉吗?”
骆海笑笑,“你在关心一个鬼有没有过上小康吗?”
“……你可以吃吗?”骆百川拉住哥哥的手臂,“要不要下次给你带点好吃的进来?”
小半仙突然觉得哥哥可怜得很,简直是个饿鬼,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像饿得要吃人。
“没必要。”骆海回绝了他。
“哦,那你睡觉吗?有地方休息吗?”
骆海伸手很轻地捏了下骆百川的肩头,说,“真想知道?”
“嗯!”
“我怕吓到你。”
“我胆子有这么小吗?”
骆海笑了,拉起骆百川的手走了几步,两人就出现在了兄弟两共同的卧室,此刻小骆百川不知在哪里,卧室里空无一人。
哥哥带着小半仙坐在书桌上说,“对一个鬼而言,哪里都可以睡。”
于是,骆百川顺着骆海的视线看向自己房间的每个角落,从地板看到橱柜,又看向天花板。小半仙突然觉得身上冒着冷气,“所以你就住在我房间?”
“偶尔,不欢迎吗?”
“也不是…”
但骆百川说不出“欢迎”这两个字,他一想骆海这个讨厌鬼偷偷藏在自己房间,又想揪住哥哥衣领打他一顿了。
好不容易培养起的兄弟情可以被抛到一边了…
最后骆百川的视线落在自己床上,他看着哥哥问道,“那你总不会也睡过我的床吧?”
“不可以?”
“额…”
此刻房间里暗暗地,只有屋外的路灯隐隐透进来,骆百川脑子轰地想起那些春/梦,脸刷一下红了。
他犹豫着问道,“你没对我做过什么吧?”
说完,骆百川恨不得变成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
“对你做什么?”骆海反问道。
骆百川问不出口,只能说道,“比如抢我被子什么的?”
“哦。”骆海笑了下说,“没睡过你床,你放心。”
“那就好。”
“你睡觉这么占床,哪里还有位置?”
骆百川在心里很快地接道,那你可以睡我身上,然后突然被自己这个乱七八糟的念头雷得外焦里嫩。
他勉强相信骆海是这个正人君子。
“对了,我呢?”骆百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是哪一年了?”
骆海没有回答,却指着纸上第二个问题说道,“为什么会想要把骆海救活?”
“我就问问而已,知道不可能的。”
“是因为我让你过得不开心吗?”骆海冷冷的声音意外地温柔下来,他终于伸出手揉了下弟弟脑袋说,“因为爸妈一直想着我,你很难受;你觉得你是第二个骆海,是他的影子,被限制了该有的自由。所以,你不开心对吗?”
“哥…”
“因为你不开心,你觉得生活没意思,这样的家庭让你透不过气来,所以你想让骆海活过来替你结束这样的生活,是吗?”
“哥,我…”骆百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确实这样想过,但此刻想骆海活过来却又似乎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如果我帮你改变这样的生活呢?”
骆百川怔怔地看着哥哥,又听到他淡淡地说,“让骆海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一点,让你开心一点,就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可以吗?”
“哥哥…”
骆百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曾经他确实想把骆海从自己生活里彻底移除,最好是再也不用听到这两个字,但现在…
“可是,你不是说擅自改变会有因果报应吗?”
“我也说了一个鬼怕什么报应。”骆海自然地搭上弟弟的肩膀,“不涉及生死应该没什么报应。但我不清楚后果,因为在过去的一个变动,可能会影响未来很多。”
骆百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下意识地靠向了哥哥怀里,他贴得很近,甚至想听听鬼有没有心跳。
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婴儿的哭啼声,骆海搂住他说,“想不想听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第二十章 宝贝
生与不生,对于骆建军这样遭遇变故的家庭而言,犹如哈姆雷特的难题。
有很多人选择了放弃,哀莫大于心死,他们既走不出来也走不下去。就这样沉浸在无限悲伤中,度过着自己的风烛残年。
也有人很坚定地选择再生,即使这又是另一场磨难。再生育的历程很少有一帆风顺的,早已不具备最佳生育条件的父母们,不论是怀孕还是生产都历经艰辛。
自然受孕的机会渺茫,多数人选择了辅助生殖技术。但尽管试管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但很多家庭并不会一次成功,他们承受着一次次尝试的煎熬,而最后能成功已经是幸运儿了。
年龄增加了孕育新生命的负担,从促排移植到保胎分娩,高龄的母亲们经历了无数血泪史,有的甚至在鬼门关里进进出出。
当然也有家庭选择了领养,但由于政策限制,收养之路也并非是一条坦途。
纵使千般万般不易,但似乎并没有理由去阻止他们执着地渴望一个孩子。因为也许只有重新获得新生命,才能修补心上的伤口,拾起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骆海出事之后,原本沉闷的骆建军愈发沉默寡言,抽烟与酗酒似乎成为了唯一排遣悲痛的出口。
人近中年,婚姻的激情早已被生活琐碎消磨殆尽,孩子似乎成了维系夫妻关系的唯一纽带。所以很多家庭在孩子出事之后,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很难说让骆建军夫妻俩最后下决心再要一个孩子的原因是什么,但结果却是出生后的骆百川成为了维系这个家庭最后的稻草。
因为他们已经承受不了再失去一个孩子。
骆百川的出生之路比其他多数家庭要顺利很多,却也不容易。妈妈还未绝经,他们选择了先尝试人工授精,第三次时小小的骆百川在妈妈子宫里出现了。
为了保胎,头三个月妈妈躺在床上并不敢动,打了数不清的保胎针,时刻处在担心胎停的恐惧之中。即使熬过孕早期,不断隆起的肚子已经让她力不从心,任何动作都如履薄冰。
但情况依旧不好,妈妈被检查出胎盘前置,反复出血只能保持卧床,靠强力止血针维持着。
像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硬生生地熬过了三十六周,骆百川通过手术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那一刻,妈妈在手术台上流下了眼泪。
此刻,迷你骆百川躺在婴儿床上哇哇大哭,小手挥舞着,小脚直蹬,小脸涨得通红。骆百川戳了下哥哥的腰说,“‘我’这是怎么了?饿了还是尿了?”
“这不是该问你吗?”骆海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管过孩子。”小半仙嘟了下嘴,推了把哥哥说,“你快去哄下,哭得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