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
“嗯啊。”顾小暖侧过头看着骆百川,“我看到的大哥哥就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做什么,他都好像看不烦看不厌的样子。”
“是吗?”骆百川有点脸红。
“真想借你一双眼睛看看。”顾小暖说道,“你们兄弟俩以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说到这个骆百川有点感伤,“我是哥哥去世后再出生的,我们没机会在一起。”
“噢,对不起小骆哥哥。”顾小暖带着歉意说。
“没事,我们去买小兔子吧。”
“嗯。”
顾小暖跟着骆百川走过银杏叶的马路,树叶窸窸窣窣地,踩上去很好听。然后她在转角的尽头看到了骆海,只是小暖使坏地没告诉骆百川。
市场里小兔子的品种有很多,顾小暖精挑细选了一只茶杯兔,浑身雪白,耳朵小小的立得很直,看起来很乖巧却又古灵精怪。
“喜欢这只?”骆百川抱起了小兔子。
“嗯,你说蕊姐姐会喜欢吗?”
骆百川点了下头,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你送的蕊哥都喜欢,虽然这人从小到大连条鱼都没养活过。
两人又挑了个小笼子,买了兔粮和牧草。顾小暖一路上爱不释手,亲热地抱着小兔子,脸上的笑容总算越来越多了。
“给它取名字吗?”骆百川也很喜欢这只小兔子。
“等蕊姐姐取吧,毕竟是她的生日礼物。”
“嗯。”骆百川拉了下顾小暖的手说,“我们抄近道吧,可以快点到家。”
于是,骆百川带着顾小暖走了一条小路,路边似乎是餐厅的后厨。小暖跟怀里的小兔子吵闹着,一个不留神让它蹦了下去,小兔子淘气地小跑着,害得顾小暖一路追。
路边有后厨淌出来的脏水,顾小暖怕脏了小兔子的白毛,赶紧蹲下抱起它。
然后她一抬头看到了一双很脏的雨鞋,和带着鱼腥味的围裙,手里的小兔子受到惊吓似地又逃走了。
“小暖!”骆百川喊了她一声。
他正从包里拿出风车想给顾小暖看,却只见她一下子跌倒在地,整个人恐惧到了极点。
那人手上拿了把菜刀,还黏着湿漉漉的鱼鳞片,嘴里不知用方言说了句什么,吓得顾小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骆百川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小暖很怕很怕他,怕得突然尖叫了起来。
“你干嘛?”
骆百川冲上去护住了顾小暖,那个男人正要恶心地拉她衣服。
“小婊/子,你现在跟着这个小白脸?你对得起我哥?”那人指着顾小暖,说话时带着粗鄙的口音。
骆百川推了他一把,“你他妈胡说什么?”
那人大笑了声,“你想不想知道她被多少人玩过?”
“小婊/子,在那个地窖里很开心是不是?”
“想不想哥哥们?”
顾小暖看着那人张张合合的嘴,突然紧紧地用手捂住耳朵,止不住地尖叫。
骆百川一把抱住小暖,干脆地说,“我们走,别理这个神经病。”
“想走?”那人用菜刀挡在两人面前,指着顾小暖说,“你走了我哥怎么办?你去跟警察说你跟我哥在谈恋爱,让他们放了他。”
“你他妈有病吧?”骆百川恶心得都快吐出来了。
那人却不依不挠地用菜刀指着两人,还挥舞了几下,鱼鳞从刀锋上落下。
骆百川掏出手机说,“你滚开,不然我报警。”
“报啊,让警察看看她是个什么货色。”
“脑残。”
小半仙朝巷子两头望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他后悔带着顾小暖抄这条近道了。他多希望这时候蕊哥在,或者是骆海在。
顾小暖的尖叫声逐渐嘶哑,正当骆百川琢磨该怎么办时,那人像是被一股力量掐紧手腕,菜刀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骆百川知道一定是哥哥,只是此时的小暖已经惊慌到看不见骆海在不在。
“小暖,我们快走!”
趁那人愣神时,骆百川拽起顾小暖想赶紧逃,他知道哥哥在帮他们。
只是他们本该顺利逃走的,但顾小暖像是被刺激疯了,甩开骆百川突然去捡地上的菜刀,然后扑向那个丑陋的男人。
“小心!”
骆百川一把抱住她的腰,就是这声让哥哥分了神,刹那间那男人顺手抄起围裙里的另一把刀砍向顾小暖。
骆百川来不及思考,转身就护住了小暖,那一刀就直挺挺地砍在他的肩膀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紧接着,那人像是被谁狠狠踹倒在地上。
顾小暖突然清醒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骆海抱住骆百川,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只是无论捂得再紧,那鲜血始终止不住。
因为他们不在一个世界里,甚至连血都沾不到骆海手上。
“小暖,我哥哥是不是在?”骆百川痛得快晕过去了。
顾小暖边点头边止不住地哭。
骆百川嘴唇瞬间变白了,他用手摸了下肩膀,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用无力的手指点了下掉落在一旁的风车。
“小暖…给我。”
骆百川试着笑了下,将手掌心的血抹在了风车叶片上,他傻乎乎地想这下可以坐电梯到最底层了。
于是他闭起眼睛,坠入了黑暗的无底洞,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骆百川也觉得自己像小暖说的那样好像死过一次。
第三十一章 星星
骆百川感觉自己像是昏迷了很久,仿佛置身于一个漆黑的隧道,看不到一点光亮,那一刻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死了。
只是,肩膀的剧痛让他逐渐清醒过来,黑暗中也有了光。
“哥哥。”骆百川下意识地叫着。
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小半仙忍痛想着,这下给哥哥的创口贴都没用了,似乎得用绷带。他伸手摸了一下肩膀,意外地发现血已经凝结住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着哥哥,却依旧没有一丝回音。
他想到哥哥说,“对你而言,底层就是你出生那一刻。我死的时候,你都不存在,怎么来救我?”
所以骆百川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即将见证自己出生于世,只是很快他就明白了:骆海的嘴,骗人的鬼。
随着光线越来越亮,骆百川被眼前所见彻底震惊了,他甚至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一下,这太荒唐了!
因为骆百川在那个现实时空里看到了,哥哥和自己同时出现。
眼前是骆百川无比熟悉的卧室,从床到书桌,每一件家具的摆放都和他印象中一模一样。屋外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窗台不知什么时候湿了一大片。
骆海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干净的校服,但画面中的小骆百川却让小半仙感觉到无比陌生。
因为他一直在尖叫,这叫声痛苦而无助,吵得人头痛欲裂。
骆海一直试图抱紧小骆百川,被挣开又抱住,即使被甩了耳光也不松开手,直到弟弟的尖叫声渐渐缓和下来。
他安抚似地摸着弟弟的后颈,又亲了下头顶说,“没事了骆骆,我们把湿衣服换了就没事了。”
“小海怎么了?”妈妈听到小骆百川的叫声也跑了进来。
“没事了妈。忘记关窗了,骆骆淋到几滴雨。”骆海还是把弟弟抱在怀里,“妈,我们家去装个遮雨棚吧?这样骆骆就不怕淋到雨了。”
“嗯。”
等妈妈出去以后,骆海替弟弟换了一件T恤,其实只是袖口那里湿了一块,却让小骆川发出这样烦躁的尖叫。
平行时空的骆百川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到对面的自己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他又试着叫了声“哥哥”,依然没人应答。
而对面的小骆百川却也叫着“哥哥”。
“自己穿?”骆海笑着问他。
小骆百川摇了下头,听到哥哥又说,“不能这么懒。”
于是他只能听哥哥的话,乖乖地自己穿好衣服。
“为什么这么怕下雨呢?”骆海问着,却也不期待他回答,“淋湿一点点也不行。”
骆海刮了下小骆百川的鼻子,装作有点生气。
小骆百川却像犯错事似地低下头。
“开玩笑的,哥哥帮你撑伞。”
听到“撑伞”这两个字,镜头外的骆百川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他想起了骆海带进平行时空里的黑伞。
也许那把伞骆海不是为了自己撑的,而是为了骆百川。
因为那个骆百川害怕被雨淋湿,雨水湿了衣服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很烦躁,烦躁得想尖叫。
小半仙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裂开了,他已经分不清楚哪个骆百川才是真的,就像他不相信哥哥跟自己出现在同一个世界里,还抱着自己亲着自己。
窗外阵雨过后,天边隐隐出现一道彩虹,骆百川这才注意到窗台的花瓶里也插了风车,七种颜色就像彩虹一般。
骆海做作业的时候,小骆百川就坐在哥哥身边静静地看风车做周而复始的圆周运动,他似乎可以这样一直看下去,看一天看两天都行。
弟弟此刻安静下来,也不吵也不闹,就这样陪着骆海。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旋转的东西,看完了风车又去看时钟,看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一圈又一圈。
正在写字的骆海看了弟弟一眼,悄悄牵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一直牵着,直到妈妈走了进来,她试探着问,“小海,弟弟跟着你去学校,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的妈,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骆海摸了下小骆百川的头,“骆骆很乖的,我把日历带去给他看。”
书桌的角上堆满了各种日历册,有的页脚都翻烂了,看得出小骆百川确实很喜欢翻看。
“可是…”妈妈还是感觉不太好。
“妈,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先试试吧?”
“嗯,小海辛苦你了。”妈妈也走过来摸了下小骆百川说,“你啊你真的是,连爸爸妈妈都不开口,反倒先叫哥哥,又只知道整天黏着他。”
骆百川看着母子三人,很难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这一切对他而言是这样不真实。他像在看一场别人演的电影,但偏偏发现其实自己才是主角。
可是尽管不真实,一切却又似乎很合理。
骆海写了会儿作业,抽出几张草稿纸给弟弟画起了风车,小骆百川托腮认真地看哥哥画着,两人时不时对视着笑一下。
画了一会儿,骆海又拿出数学课本给小骆百川讲起了题,弟弟似乎很擅长数学,那些难题他都能听懂。
两人就这样一起并排坐着,直到夜幕降临,骆海想起什么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根项链。
这根项链,平行时空里的骆百川认识,就是那根星星项链。
骆海小心翼翼地替弟弟戴上项链,星星吊坠一闪闪地,他抱了下小骆百川轻声说,“那天正好看见就买回来了,骆骆一直做哥哥的小星星吧?”
那一瞬间,骆百川像是突然明白了。他知道有一类人被叫做“星星的孩子”,因为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星,在漆黑寂寞的夜空中独自闪烁。
现实生活中的那个自己应该是有自闭症。
也许他的名字叫骆百川,从来不是什么百川东到海。
而是,因为海纳百川。
因为他有一个宽容接纳自己的哥哥。
骆百川突然觉得委屈起来,心里酸酸的,胀得很疼。骆海明明什么都知道吧,他不信哥哥会忘了这段记忆,所以他就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瞒着自己。
哥哥什么都做了,却又什么都不说。
很多事情好像因此有了解释。比如,陈蕊叫自己小半仙,是因为自己报得出某年某日是星期几,还有对时间的概念比钟还准。
这或许是因为曾经某一个骆百川孤独得只会翻日历和盯着时钟看。
骆百川不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但好像有的东西变了,有的却保留了下来。
那些画纸上各式各样的风车是哥哥画给自己的,数学课本上消失的字迹是哥哥曾经给自己讲过的题,而他偏科是因为那个自闭症的自己只擅长数学。
骆百川试图把这一条条线索都理顺,却发现越来越乱,所以另一端的自己才是真实的吗?那后来哥哥去哪里了?为什么哥哥又会遇上意外?而自己的病是怎么好的?
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骆百川感觉自己的问题清单越列越长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对面的一切一定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因为骆百川猜测虽然现实世界可以因为种种改变而重叠,但风车里的世界是一条直线,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在里面都能看到。
那么哥哥呢?为什么他到不了这么远的时空?此时只剩自己一个人?
骆百川此刻疯狂地想念哥哥,很想很想,他甚至羡慕嫉妒恨起了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那个自己睡觉时可以光明正大地抱住哥哥,还能一直拉着他的手。
或许是因为太过思念,或许是没人看得见他,骆百川鬼使神差地亲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哥哥一口。
骆海却弹了下小骆百川的脑门说,“偷偷亲哥哥吗?”
小骆百川无辜地摇了下头。
“那哥哥亲你一口。”
唉,小半仙感觉自己被这两个人塞了一大口狗粮,酸都酸死了。
现在的骆百川只想快点回去找哥哥,管他是人是鬼,他只想真实地牵一牵哥哥的手,或许再做点别的。
他不知道这样疯狂的思念算不算爱。
第三十二章 嘴唇
骆百川醒过来时,眼前模糊了好久才对上焦。医院病房的天花板惨白惨白的,他最先看到的是穿着警服的陈蕊。
蕊哥见小半仙苏醒了,赶紧喊来叔叔阿姨,她担忧地摸着骆百川的脸说,“我的祖宗啊,真是吓死人了。乐子洋说他头一回看见被砍了肩膀能昏迷这么久的…”
妈妈见骆百川总算醒了过来,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病房里还站着乐子洋,他伸手摸了下骆百川的额头,试了下/体温说,“没事,大家放心吧。”
骆百川不自在地避开乐子洋的手,然后叫来了顾小暖。
病房里大家都到得整整齐齐地,爸爸妈妈在,蕊哥小暖在,连乐子洋都在。
却唯独没有哥哥,骆百川最想见的那个人。
其实在醒过来的那一刻,骆百川奢望着要是能见到哥哥就好了,他想自闭症就自闭症吧,只要哥哥真真切切地在自己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
对他而言,任时空变幻,不管在哪条时间线里,有哥哥在的那个就是最好的。
骆百川看着哭红眼的顾小暖问道,“小暖,没事吧?”
顾小暖被陈蕊搂在怀里,难受地点了下头,又看见骆百川示意自己靠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