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之前还嘱咐过让他不要招惹君灵沉,可最近他这一桩桩一件件和君灵沉作对的事仙魔两道早就传尽了,也没见他爹回冥丘数落他一番,想来是不想管他这档子事。
朗禅听了闻瑕迩的话若有所思,沉吟片刻,道:“阿旸不如你就留在应天长宫,闻魔主既不在冥丘,你留在应天长宫我也好和你有个照应。”
“平白无故的我要你照应什么?”闻瑕迩莫名其妙的看了朗禅一样,“我爹不在冥丘难道我就不回冥丘了吗?朗青洵你今日莫不是没睡醒?”
朗禅眼中闪过一簇难以察觉的光亮,但很快便隐去,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闻瑕迩见他这幅沉默的模样倒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语气缓和了几分,说道:“我就这性子你也不是头一天才知道。我知朗宫主去世你心中难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你……”
他伸手拍了拍朗禅的肩膀,“你亲生的兄弟虽不与你亲近,但你还有我。我们虽是朋友,但我在心中早已把你当做了兄弟,你有什么酸楚难处只管跟我说便是。”
朗禅闻言竟是笑了一声,半晌他道:“阿旸,朗宫主已去世一个多月了,你现在说些宽慰我的话难道不觉得有些晚?”
闻瑕迩略有些尴尬的收回了自己放在对方肩头的手,嘟囔了一声,“我这不是看你脸色不好吗?我说到我父亲便勾着你想起你的父亲,我就怕你难过才说这些的。”
朗禅道:“我不难过。”他抬眸直视闻瑕迩,眼中的情绪是闻瑕迩此前从未见过的。
闻瑕迩愣了一瞬才突然意识到朗禅眼中的情绪他并非从未见过,那是他与朗禅初见时对方在屠尽狼群时的眼神,寒光森然,麻木不仁。
只是他在与对方熟识之后,朗禅便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闻瑕迩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正待再细看几眼,朗禅眼中的情绪已恢复成了以往平静的模样,
“怎么了?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朗禅出声道。
闻瑕迩唔了一声,收回了视线,“没什么,只是你方才说你不难过我有些不相信罢了。”
朗禅和他父亲朗咎的父子关系淡薄他是知晓一些的,好像是因为朗禅生母的事情导致他们父子关系不睦。
他知晓的不多,朗禅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父母的事,但从朗咎去世这件事上朗禅的反应来看,他们的父子关系似乎不单只是不睦,而更像寡淡的跟陌生人一样。
“那我说我难过,你便相信?”朗禅道。
闻瑕迩眉尾一扬,道:“父亲去世,做儿子的哪有不难过的道理?我为何不信。”
朗禅笑着道:“普天之下,也只有阿旸你相信我会难过。”
第24章 渊海之地
在沧溟海正中的海面上浮有一座孤岛,名唤渊海之地。
渊海之地灵气充沛,不分昼夜,三步遇灵兽;五步觅灵草;十步窥奇遇都是这座岛上的常有之事,对每一个修仙求道者而言都是梦寐以求之地。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座岛被人施下禁制沉入了海底,整座岛让一道强大的结界所笼罩了起来,结界入口由修炼成半神的黎疆看守,让这岛彻底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顽固的扎根在海底无法撼动。
因其岛地理方位的特殊,平常的修仙者根本无法准确的找到和顺利进入,在找寻的过程中还极有可能遇上沧溟海上的风浪死在海里,所以到后来找寻渊海之地的修仙者越来越少,更有甚的觉得这渊海之地和蓬莱仙境一样,不过是说书人编出来的幌子哗众取宠的。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渊海之地是真切存在的。
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域上,海水湍急,白浪翻滚,气势壮阔的像是要将整片海域搅的天翻地覆一般,成群结队的游鱼在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中急匆匆的游过,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想要赶快离开这片海域,即使前路不是那么顺畅。
而海底深处的景象与海面上截然不同,海底周遭的景象仿佛画卷上静止的画般,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海水也呈现出一种澄澈的蓝色,乍一看让人觉得有些惊奇,但细看之后却发现这周边的景象越看越让人觉得心生不适。
君灵沉穿过沧溟海上的重重屏障来到了海底深处,在他的头顶上方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铺天盖地的海水,而是一片布下了强大禁制的法阵,法阵上残留着的巨大威压,只需几息便能压的普通修士灵力涣散,无法动弹。
君灵沉缓步行于水中,霜白色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浮动却并未沾染上周边丝毫的海水,反而愈加轻盈,细瞧以后才发现他的周身被一层薄薄的灵力所覆盖,隔绝了四周的海水。
他走在渊海之地的结界入口后停了下来,从衣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后,对着结界开口道:“是我。”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纹丝不动的结界便泛起了波澜,随后只见一个持枪的人影从结界中走了出来,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头发披散在身后,额间绘有一点淡金色的星纹,正是渊海之地的看守者,半神黎疆。
黎疆持枪站立在结界入口处,面上的情绪很淡,只见他看到君灵沉后,说道:“你又来了。”
“我来寻一件东西。”君灵沉走上前将手中的油纸包递到了黎疆面前。
黎疆低头看着他手上的油纸包,眉心微动,“这是什么。”
君灵沉把手上的油纸包拆开,一串冰糖葫芦便从中露了出来,“你上次说,想吃的东西。”
黎疆闻言,眼中的情绪总算有了一丝波动,他伸手把那串冰糖葫芦拿了出来握在手里却没有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灵沉立在一旁并未出声,须臾过后,只见黎疆把手中的银枪往结界上用力的一刺,一个漩涡似的入口便从结界上凸现了出来。
君灵沉朝黎疆道了句谢。
黎疆坐在了一旁的一块珊瑚礁上,视线仍旧落在手中的冰糖葫芦上,话却是对着君灵沉说的。
他道:“你后面跟了个小尾巴。”末了又补上一句,“是个魔修。”
君灵沉脚下的动作并未受到影响,就在他身形即将消失在结界里的前一刻,只听他轻声道:“随他。”
闻瑕迩猫着身子躲在一块红色的珊瑚礁后面,眼睁睁看着君灵沉进到渊海之地里后就再也藏不住了,飞快的跑到结界入口,对着一旁的黎疆快速的说道:“我和前面那个人是一起的!”
说罢便闪身进了结界之中,结果一进到结界后他就傻眼了。
眼前花草遍地,树木茂密,各式各样的灵兽栖息在丛林中,瀑布下,打滚嬉戏,喝水散步,一派悠然惬意的景象。
而闻瑕迩此刻却没有心情打量这派景象,因为他发现,在他进入渊海之地的那一刻,他身上的修为全部消失了!
他试着用灵力催动符纸,可意念一动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就连身上的力气也失了几分,遇到这种状况他也不敢再轻易动上运符的念头了。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进来的位置,发现那道旋涡早已不见了,身后只有郁郁苍苍的丛林和成群结队的灵兽外再无其他。
闻瑕迩开始有点后悔了,他不该冒冒失失的什么都没准备就进来了。他方位感极差,除了熟悉的路之外,平时都需要引路符替他指引,眼下没了修为,什么符都用不上。
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后,他破罐子破摔的随便选了一个方位走,结果没走上百步便在树底下发现了一棵散发着浓郁灵力的灵芝。闻瑕迩对灵草这方面没什么钻研,但这棵灵芝怎么看都不是凡品,他二话没说就把这棵灵芝摘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装物的玉蝉中,装好后又继续往前走。
他一路往前,结果见到的灵草灵药越来越多,起初他还有些惊讶,到了后来就渐渐麻木了,本着多多益善的心理,这一路但凡被他看见的全部被他摘了装进了玉蝉之中,也不知装了多久,知道他整个玉蝉都装满再也装不下了他才停下来。
闻瑕迩看着手里被装的满满当当的玉蝉,总觉得它都胖了一圈,不过闻瑕迩很满意,觉得自己冒着修为消失的风险进这渊海之地总算没白来。
只不过一路过来,虽然见到了许多灵草,但君灵沉要找的珠玑草他却一根也没见到,他可没忘自己来渊海的目的是什么。
闻瑕迩收好了玉蝉,决定不再留恋其他灵草而是专心找珠玑,于是他继续往前走,结果没走上半个时辰,他的肚子里就传来了“咕咕”的响声。
闻瑕迩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六岁就辟了谷,到如今已经十一年了,眼下竟然会感到饥饿,真是让他匪夷所思。
他下意识的上下动了动喉结,咽了口口水,扫了一眼四周看有没有能果腹的东西,正当他抬头之时,头顶上空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叫声——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上空朝他迅速的袭来,闻瑕迩眼疾手快的侧身躲开后,便看见一只金色的毕方鸟正赤红着眼朝他仰首嘶叫,像是在示威一般。
这毕方鸟可不是个善茬,闻瑕迩现在没有修为傍身不敢和它正面对峙,眼看着对方一击不中又要来一击,他只能掉头就跑进了密林里,躲避对方的攻击。
毕方鸟的身形庞大,在茂密的林间难以前行,追到一半身体便被便卡在了树缝中,只能对着闻瑕迩的身影发出震耳欲聋的鸟啼,以表它的愤怒。
闻瑕迩见那毕方鸟追不上来了刚想停下来歇口气,结果一旁的树上便掉下来了七八条粗如手臂的蟒蛇,吐着长长的蛇信,赤红着眼向他快速的蠕动过来。
他哪里还能顾上歇气,继续拔腿就跑,跑出了数十丈之后却发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响,震天撼地的像是要把整片林子都给拆了一样。他狐疑的往后方瞧了一眼,这一眼瞧的他瞪大了眼,随即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敢再分心一步。
因为在他身后,不仅是蛇,还有各种数不清叫不上号的灵兽都跟疯了一样向他涌来,闻瑕迩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他要是慢上一步,后面那些灵兽就会马上飞奔过来把他拆骨入肚连碎渣都不剩!
他目视前方不停的往前跑着,也没关注脚下的动静,忽然脚下一滑摔到了地上,而恰好他的前方是个崎岖的坑洼,身体便沿着那坑洼的起伏一直滚落到底。
闻瑕迩被沿途的碎石子碾的身上生疼,等停下来之后头悬目眩的快要站不起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往坑洼上方看了看,那些灵兽们居然还在!
不仅还在,还站在坑洼边上伸长了头在打量他,似乎在思考该不该下来继续追捕他。
闻瑕迩才不会傻坐在原地等着那些灵兽反应,一个起身便继续跑,也不知是从坑洼上摔下来的后遗症还是什么,他越跑越觉得眼前的视线有点花,又强撑着往前挪动了几步后,再抬脚时却发现抬脚的动作不似之前那样轻便。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闻瑕迩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景象,这一看让他立马来了精神。
他走到沼泽地里了。
黑绿色的沼泽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看起来又粘腻又脏,闻瑕迩不敢动,而是迅速的扫视周边有没有能够攀附的枝干。
陷入沼泽地之后不能胡乱的挣扎,因为越挣扎便会陷的越快。
闻瑕迩一眼便看见了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棵歪脖子树,没多做停留便缓步的朝那棵树移动,随着他的移动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好在在沼泽漫过他腰际之前,他成功的抱到了那棵歪脖子树垂下来的粗壮枝干,随着他往上抱树的动作,身体也从沼泽里出来了一些。
他一喜,正准备一鼓作气用力将自己从沼泽地里拔出来之时,头顶上方又传来了熟悉的鸟叫声。
闻瑕迩抬头一看,竟是那只毕方鸟又追回来了!
他现在所处的头顶上方并没有茂密的树木遮盖,那只毕方鸟很容易便能钻进来,闻瑕迩只能加快自己的动作尽早从沼泽里出来,可手心里却突然变得湿润了起来,红色的血珠倏的从他手掌上冒了出来,闻瑕迩一个不察,手上一松,整个人竟直直的仰面掉了下去!
他的双腿率先没入了沼泽里,双手也处在即将陷进去的边缘,唯一还浮在沼泽上面的只有胸膛和头。
闻瑕迩的鼻尖窜进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他难耐的蹙起了眉,感受着身体的下陷,看着头顶上方离他越来越近的毕方鸟,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随即认命般的大喊了一声,“君……君惘救命!”
话音落下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头顶上空便传出毕方鸟歇斯底里的尖叫,似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激怒了一样。
闻瑕迩一下子睁开了眼,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鼻尖的那股恶臭就被一股冷幽的梅香所盖住,紧接着便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握住了他的肩头,将他从泥泞不堪的沼泽地里带了出来,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闻瑕迩看着忽然出现的君灵沉有些傻眼,“你……你真的来了啊……”
整个渊海之地就他和君灵沉两个大活人,所以他这才走投无路的大喊了一声,但对这声喊他本来是没报什么希望的,可没想到君灵沉居然真的来救他了。
君灵沉道:“把你玉蝉里刚摘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闻瑕迩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会意过来按照对方所说的话去做。
他刚进渊海之地的时候见到的灵兽都很温和,没有一个主动攻击他,从第一只毕方鸟开始袭击他到后来越来越多的灵兽追赶他都是发生在他摘了那些灵草灵药之后。
头顶上空中的毕方鸟还在盘旋,酝酿着时机再次朝他们攻来。
闻瑕迩也不敢再马虎了,把玉蝉里的灵草灵药一股脑的全部倒了出来。
摘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是越摘越起劲儿,停不下来,此刻倒出来的脚下的空地上都堆积成了一座小山,闻瑕迩这才觉得自己顺手摘的灵草灵药是真的很多。
君灵沉渊深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虽然依旧没什么情绪,但在这种状况下被对方这么看着,他总觉得有点心虚。
他垂下了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说话间,玉蝉中的灵草灵药已经被全部倒在了地上,闻瑕迩抬头朝君灵沉说道:“没了,然后呢?”
君灵沉还没说话,盘旋在他们上空的毕方鸟便先一步煽动着巨大的羽翼飞走了。闻瑕迩若有所思,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驻守在坑洼上的灵兽群,发现那些灵兽们竟然都开始掉头往回走了。
闻瑕迩大概猜出了这其中的缘由,只不过摘了灵草会被渊海之地里的灵兽袭击,放下灵草那些灵兽就会停止追击,这样的事在他看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将目光落在小山堆一样的灵草上,思忖着要不要再拿起一根试一试。
君灵沉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率先说道:“在渊海之地,每一个人只能带走一件东西。”
多了便会出现他刚刚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