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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时》TXT全集下载_14(1 / 2)

人性使然,越是所愿难偿,越是只能在无法释怀的地方原地踌躇。

他一直在想,处处在想。

他寸步难行,走不出去了。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里四平八稳地贴了一张讲座通知,看看日期,它在这儿已贴了许多天,只是君洋一直窝在另一栋楼的办公室里与世隔绝。

……一旦萌生负面情绪,他总是控制不了想要自我封闭的冲动。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没有人能懂他的孤苦伶仃。

这不是人生在世必经的各行其道的孤独,那样的孤独太过肤浅,只要低头走脚下的路,终有一天能走出去。他此刻身处的是前所未有的求而不得,假如他们不在体制之内,他猜想他可能会日日夜夜守在那幢老楼门前,直到等到那个人出现。

没有尽头,没有期限,比生命还长。

同事起身倒水,经过君洋桌前,余光好奇一扫,见到桌上摊开的教案本空空如也。

他只见其一,不知其二,表面上君洋一天没有动笔,其实君洋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千头万绪反复漫上他的心头,不绝如缕又周而复始,他应付不暇,忙得不可开交,如此,根本再没有时间干别的。

太阳下山时,办公室的人也走光了。一天一天,又是一天。

君洋随手翻动日历,空白的页面千篇一律,没有蹦出星星也没有落下花瓣,没有一页有特殊的记号。

就在他打算起身时,形同虚设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未知号码打来了视频电话。

之慎面容和善地出现在屏幕中,说道:“好久不见。”

“……”君洋真想给方才那个整理仪容的自己一拳。

之慎说:“也许你注意到了最近的新闻……”

“没有。”君洋懒得做戏,冷着脸打断。

即便听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往心里去,他的世界已被某个人的言而无信填得满满当当,根本无隙可乘。

何况,从他打电话向国安部举报时起,他和之慎不早就撕破了脸么?之慎命令侦察机在空域向他喊话也把他们的关系推入了深渊,彼此的态度再明白不过,怎么周旋也无法改变,这人还在这里装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

之慎不以为意,只当他是嘴硬:“我最近收了些钢材和碳材料,贵金属也储备了一点儿,当然,还有别的。”

他颇有优越感地捏腔拿调:“很多人都在猜测未来国际局势,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

金属结构材料和新型半导体材料等是军工产业的重要原料,小量的收购和囤积不足为奇,但大到他值得特地提起的收购规模就带有火.药味儿了。

君洋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之慎是在暗示他,战争可能近在咫尺。

可惜君洋这段日子过得近乎空白,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他一时想不分明是哪里要开战——一想到严明信他就陷入麻痹,一天十几个小时不多,一次三天五天不能终了,不茶不饭不事生产,哪还有闲情逸致追寻新闻间蛛丝马迹的关联?

“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可能会改变想法,现在还不算太晚。”之慎对他失语的反应非常满意,慷慨地表示,“我不想伤害哥哥的后代生活过的地方。”

D区?

君洋突然醍醐灌顶——奉天和山海关是面对D区重要的联防关隘,假若有战争信号出现,三军会第一时间展开应对部署!

是他人在院校,离一线稍远,又神游天外,敏感性大大降低了!

君洋紧接着想到了严明信——他音讯全无,必定事出有因!

严明信是在军区文化的保护和熏陶下格外纯洁的人,他一腔热血,践行着一条既艰又险的道路,不但没有把吃过的苦挂在脸上,变成无情的机器,反而对这个世界格外温柔。他会伸出手臂让他疲惫的时候枕靠,会不辞辛劳地跑来学院给他加油鼓劲,他所有的坚持与退让都有理可循得可爱,分明是悬崖峭壁上一朵引人憧憬而不自知的花。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尔反尔?

君洋把手机拿近了些,好好看了看这个混蛋的模样,越看越觉得面目可憎。

之慎不明所以,挑了挑眉。

中校这样的军衔对他来说太低了,低到不配跟他说话才对,打开门随手能召来百十个。他千思万虑,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连个小小的中校都镇不住。

男人是一种崇尚力量的动物,上一次是他的姿态太低了,他有必要让对方意识到他的能力之大超乎想象。他想看到君洋手足失措甚至摇尾乞怜,尽管那样失了一点趣味,但至少满足了他这个电话的预期。

可他却没料到,屏幕中的人一声冷笑,比他底气还足:“打!为什么不打?”

第39章 第 39 章

之慎拉下脸:“想好再说。”

他的办公桌上有专用的视频通讯设备,光线和角度都调试得滴水不漏,使他随时形象庄重。

而君洋只是随手举着手机而已,全然不在乎采光,也不管对面看不看得清自己。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和光洁的玻璃,费尽周折投射进房间,和屋顶的冷光交错,在渐暗的天色里给他镀上了一层诡谲的斑驳。

“想建功立业的不止你一个,我等很久了。”君洋噙着冰冷的笑意,缓慢地吐字,语气让人不寒而栗,“等开战,我要亲手拆了你的军舰,用它建一座主题公园,把动力舱送到餐厅的厨房烧火,把你的主炮、近防炮连基座一起拆下来,掀开上头的雷达,在里面改装上小板凳,固定在游乐区——每天会有穿着纸尿裤的小孩坐在里面转圈;舰桥就改装成棋牌室——采光好;舰长室改装成公厕,再在数控室的操作台上打一排洞,安上瓷盆,变成洗手池。”

他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根烟,松垮地叼在嘴上,又从容地掏出打火机点着,浅吸了一口,云淡风轻地说道:“公园每年还会出一期活动,宣扬这些设备都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在这里。这样,你就能名垂青史、光宗耀祖了。”

他嗤笑一声,说:“全世界的人,世世代代都不忘了你。”

之慎听得心惊肉跳。

他曾经让人刻意搜罗君洋和哥哥角度相似的照片,企图让君洋以为他们是真正的叔侄,而现在,他居然真的从君洋身上看到了几分哥哥的威严和神韵。

他既盼望有“战神”的后人收归他麾下,为他登基造势助威,心底又怕这个人太像哥哥。

他知道,民间乃至朝野之上,仍然有许多人对哥哥忠心不二。

有游乐场、餐厅、棋牌室的公园,看似再寻常不过,可一想到这一切是建立在一艘军舰的躯体之上,背负着无数的炮火和硝烟,而且这个人还要亲力亲为,将这一切手撕而成,在他听来,这简直像一个酝酿已久的恐怖诅咒。

君洋说的那么具体,准确地朝他心口开了一枪——之慎不得不承认,他被枪声惊到了,以至于他居然忘了出言打断。

还好,只是惊到而已,想打中他,还差得远。

之慎很快为自己的失态找寻到掩饰的借口,讶异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王室,怎么能说出……‘舰长室改成公厕’这种恶心的话?这样做违反国际公约,践踏军人的尊严,也是在贬低你自己!”

“哈。”君洋笑出了声,吐出的烟团都打了个颤,“我是我,你是你,践踏你就是践踏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君洋背后是宽敞的房间和成排的书柜,视频所展露的环境让之慎找回了镇定自若,他边说边向自己强调,“不对,你根本没机会出战。”

他派人倾尽全力追踪君洋的线索,根据国际一般通行的制度,他不难推断出君洋目前的处境。

君洋顶多是档案先调至奉天海军学院,离走马上任还远,因为按照程序,他应该正在等待部队特殊教职的考期,待考试通过,才有可能加入编制。

他还不算真正的教官呢,手里也连一架教练机都没有,凭什么出战?

“是吗?”君洋倒过来逼问他,“你尽管开战,看我能不能上场?”

有一瞬间,之慎不禁怀疑自己对海对岸的程序了解还不够,他在真假虚实中小心翼翼,暂时沉默不言。

君洋则面朝手机,不客气地抽着烟。

这样的时间并非浪费得全无意义,二人之间在进行着微妙的较量,谁先告辞,便是落了下风。

“你真惨,”忽然,君洋开了口,“你是不是没钱了?”

他想到一些有章可循的猜测,比之慎大张旗鼓地宣称战争在即更加合乎情理。

他又问:“你穷到要靠透支王室的信用,靠虚张声势、假意开战来敛财了吗?”

说罢,他隔着烟仔细观察,看到之慎的肢体微微一僵,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有句老话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可你呢?你混得真差劲。能走到现在,每一口饭、每一杆枪、每一颗子弹都靠坑蒙拐骗。”君洋在烟雾里吹了一口气,收放自如地吹出了一小片清明,昭示着这块区域由他主宰,他可以畅所欲言,也可以为所欲为,“在自己国内骗的钱不够你花了?”

“出了国门,舆论不可能受你的控制——国际资本老奸巨猾,可不好骗,他们一持观望态度,你的后方就等不及了。想到我们这儿来骗钱?”对方的脸色越是阴沉,君洋说的声音越大,仿佛在昭告天下,“没门儿!你听好了,别指望我帮你向国安部传话,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一个字儿都不会帮你传。除非你还敢入境,我可能会有兴趣打个电话报报警,除此之外,我就当接了个私人的骚扰电话,犯不上浪费资源,拖着别人加班。”

天色越暗,君洋在屏幕中越只剩个轮廓,以及香烟忽明忽暗的光点。

这样只会使敌暗我明的不对等感愈发深重,他们的视频已经没有意义,之慎数次想挂断电话。

但他忍了,现在退出,等于默认了此地无银。

“还有,你的王室、你的舰队,我看不上。”君洋一字一顿地说。

“倒不是因为你的装备不好,而是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君洋吞云吐雾,极尽不屑,“说我恶心?你不恶心吗?你更恶心。你的手段和你这个人都恶心。出卖国家机密和军官信息的人是什么东西?是渣滓!而你,你就和这世界上最无耻最肮脏的渣滓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跟睡在垃圾场有什么分别?你以为你打电话来我会害怕?我会吓得草木皆兵?不不不,我只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和变态一模一样……”

嘟——

屏幕一黑,之慎挂断了电话。

君洋骂得通体舒畅。

不管之慎要录像也好,要拿捏也罢,不要脸就尽管把这段挨骂的对话发出去。

最近盛京的爆破停了,学院的空气前所未有地好,如果在海上,他可以看到海天线那么远。畅快地呼吸了几口,他又想起一事,打开了办公室的书柜翻找。

君洋不信任任何经过第三方的网络设备,万幸的是,教官们的办公室里什么不多,就是教学教具多。什么海陆地图、世界地图、各种地标尺战术尺等等,常用不常用的,一应俱全。

君洋掐了烟,眨眼间从同事的柜子里捏出一张纸质的战略地图,抖开挂起。

他在母亲海茫茫海域中苦苦检索,恨不能把每一寸海域看出一个洞来。

严明信,此刻会在哪儿?

奉天空军被称作“铁翼”,轰炸机大队无疑是这双铁翼上一枚重要的飞羽,他一定被派到了最艰险的地方。

他还好吗?

弹药库深达地下十几米,防空洞里的温度远比外界低。

摄入量光是维持体温都不够,严明信等人披着军大衣,不约而同地减少了活动,没事就喝点儿烧热的蒸馏水,再嚼几颗维生素。

六人每天举行至少两圈诗朗诵,唱歌也还唱,只不过不扯着嗓子气势恢宏地喊了,只轻轻地哼唱。

他们的思想觉悟在这段日子里又迈入了新的台阶,一致决定:等将来回了军区,有好吃的大口吃,不好吃的就小口吃,总之,绝不能浪费一粒粮食。

“太肥了。”机库外的隐蔽摄像头偶尔会拍到在岛上落脚歇息的海鸟,不当值的几人两眼放光,围着闭路电视纷纷议论如何抓捕,一个个像是在丛林里混半辈子的老猎手,“机库门开一道缝,我一枪就能把它毙了,再用钢丝拧个钩,把它钩进来。这么一只,咱一人至少能吃一块肉。”

“真不小啊,”另个队友的五官感动得颤抖,摇摇头用手比划着说,“它得有这么大吧!”

所有岗哨由六人轮值,这天轮到严明信监听无线电。他当值,戴着耳机不能摘,听不太清楚队友说了什么,闲暇时朝电视一瞥,也看见了那只肥硕的海鸟。

它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太美了——严明信觉得不用煮,就这么连毛一起都能吃。

尽管热量入不敷出,人人都到了望梅止渴的地步,但队长还是给每人预留了一整份充足的补给,雷打不动地存着,准备留到接到行动电码的那一刻再分吃。

如果有那一天,他们一定要以最饱满的状态执行指令,无论主观还是客观,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挡他们完成任务。

耳机一响,严明信回神,敲下电码。

他们的无线电保持在静默状态,仅能接收信号,每一段电码会在频道中重复发送三遍,大部分时候是发给其他部队的。

确认电码无误后,严明信屏息凝神,照着解码本逐字翻译。

写着写着,他把笔撂在一边,快速看完了后面的电码。

“兄弟们……”严明信一把摘下耳机,起身跑到门口大喊,“战备状态解除了,军区召我们回去!我们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qwq

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