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又有什么事？”
作为贺家如今的当家人, 贺清安的日常, 还是非常忙碌的。好不容易送走了几波病人，贺清安正想喝口茶缓缓呢, 却是手机恰在此时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倒霉弟弟”, 贺清安很是无奈地叹口气，接通了电话。然后, 就听贺清平那边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语气不好一般，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说。这说着说着, 原本还浑不在意的贺清安也是面色严肃了起来。
“你确定你没看错？”
“哥，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别看贺清平说的信誓旦旦的，但如果他哥此刻就在他跟前，一定会发现他说这句话时眼神的闪烁。
不过, 就算贺清平有些心虚, 但他还是万分确信的。即便当时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田凌的身上，但自家的行针手法, 贺清平是打小看到大学到大, 要是这也能认错了, 那他真的该按老爷子说的, 跪死在列祖列宗面前了！
好在贺清安正被贺清平传来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 没注意到他倒霉弟弟语气中的不对劲，贺清平总算是逃过一劫。当然，就算是发现了，贺清安此刻也是没工夫搭理他倒霉弟弟的。
贺家的独门针法, 却是被个看着跟贺家没半分关系的小姑娘学会了，作为贺家的现任当家人，贺清安又怎么能不重视呢？
当然，贺清安之所以重视，并不是因着独门技法被人学了去而愤怒。贺家世代行医，一向不喜欢藏私，现在也算是桃李满天下的。可这些徒子徒孙们，都是有传承可寻的。
昨天贺清平那一通电话，后来虽然证实了晏惊鸿不是那位晏大夫的后人，可贺清安向来谨慎，还是把家里那本记载徒子徒孙谱系的老黄历给翻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比对了许久，又打了几通电话给几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弟们再三确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这倒霉弟弟又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也是，真够惊人的！
不过惊过了之后，事儿该解决还是得解决。至于怎么解决？贺清安也是犯了难，尤其是听倒霉弟弟讲，人家小姑娘说了恩师已仙逝。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反正人家不想说，他们总不好一直揪着不放，咄咄逼人可不是贺家的行事风格。
可这问不出来，他们又不能当这人不存在，贺清安也是愁得头都大了！
好在常言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爷子不知何时又溜达过来了，还非常恰巧地瞧见了大儿子一脸的便秘相，然后，一番威逼利诱后，贺清安只能把烦心事踢给了老爷子。
“晏惊鸿？晏惊鸿？”
“怎么？爸，您听过这名字？”瞧见老爷子若有所思的样子，贺清安很是疑惑。
“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你让我想想，想想！”
老爷子年纪大了，再是保养得宜，这记性总是差了点。不过就算记不得也不要紧，这不，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了。
“老贺，你最近在忙啥呢？”
“说吧，你这是又要给我炫耀什么？”
多年老友了，谁还不知道谁啊！电话那边张老爷子刚开了个头，电话这边贺老爷子已经开始抽梯子了。
“你说你，年纪一大把了，说话咋还这么呛呢？什么叫炫耀？我这是在无私地分享我的研究成果？分享懂不懂？”
“不懂！有事说事，甭跟我废话！我这儿忙着呢！”
“你忙？你不是把医馆交给你儿子了嘛？你还忙啥？”都是千年的狐狸，这聊斋真的是聊不起来的！
“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挂电话了！”被损友揭了短，贺老爷子眼见着就要上火了。
好在张老爷子知道老友的底线，很是适可而止地转移了话题：“我家鸿丫头前一阵子改了参茸大补膏的方子，我这不是想着找你给参详一下嘛！”
“参茸大补膏……”贺老爷子正要发表一下看法，却是突然顿住了。
“老贺？老贺？在听没？”
“你说的鸿丫头，是哪个？”
“鸿丫头就是鸿丫头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嘛！你这记性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
“我问的是全名！”贺老爷子被烦得不行，大声打断了电话那头老友的絮絮叨叨。
“全名我也告诉过你了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试图转移话题，哼！这老是你想不服，就能不服的嘛？做梦呢吧！
张老爷子懒洋洋地晃了晃躺椅，脸上是一派的舒心惬意。电话那头的贺老爷子却是被噎了个结结实实，也是真上火了！
不就是头一回为了个小姑娘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提了一下名字嘛！之后就一直一口一个鸿丫头、鸿丫头地叫着，简直比对亲儿子还亲，也是真肉麻死人了！他没犯恶心已经是他定力好了，哪个能记得住小姑娘的全名？现在能想起来，已经充分地说明，他的记性好着呢！
再次被撅了回来，贺老爷子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于是就是一顿冷嘲热讽给来了个礼尚往来：“你叫着这么亲，人家小姑娘愿意跟你亲嘛？”
“怎么不愿意了？鸿丫头可跟我亲孙女一样一样的！”
“切！亲孙女？就你老张家那阳盛阴衰的，你家上一回生女孩，怕不是八十年前吧！”
“……”知根知底的，就是这点不好，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被抓着软肋。这不，伤心事就这么被翻了出来，也是让张老爷子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然而他这头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势，贺老爷子可是之前被气大发了，就是不遗余力地想要一次把老友嚣张的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还说我记性不好，我看你才是老眼昏花了！连人家小姑娘用的是我们老贺家的独门针法都没瞧出来，你可真是老糊涂了！”
“……你说什么？”如果不是知道老友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张老爷子只怕是以为老友是在报复他呢！可事关家族技艺传承的大事，张老爷子相信，老友绝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可就是因着知道，张老爷子才一时难以接受。晏惊鸿竟然会贺家的独门针法？这怎么可能？这怎么……
不对！仔细一想，张老爷子突然发现，晏惊鸿好似从来未曾在他面前行过针。
“不，不是！”又是一个转念，张老爷子想起来了，他之前安排孙子跟晏惊鸿相亲那天，是有看到过晏惊鸿行针的。只不过当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他远远的并未瞧清。
可晏惊鸿收针的时候，他确实是看到了的，所以，难道？
作者有话要说：（嗯，世上的巧合事有点多，所以才有了小说。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儿见！）
第99章
“人呐？还在不？”
电话那头张老爷子沉默良久, 电话这头的贺老爷子正等着老友的答案呢, 却是等来等去也没个回音，只能冲着电话那头喊了两声。
“嚎什么嚎, 我耳朵又没聋！”
张老爷子的语调很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 也是让深知他性子的贺老爷子眸光一闪，就要继续追问, 却是被张老爷子给截断了话。
“老贺，做人得厚道！我这儿刚得了好东西就巴巴地要跟你分享, 你倒好, 从一开始就在跟我耍心眼。你不就是想知道，鸿丫头到底会不会你们老贺家的独门针法嘛？嘿！我还偏就不告诉你了！哼！”
张老爷子语速极快地发了一大通牢骚，还没等贺老爷子为自己辩解一二，就听电话那头已经是一片忙音了。
“这臭脾气, 哼！还好意思说我！”贺老爷子还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要不要的呢, 却被好友倒打一耙，也是只能盯着手机运气了。
好在之前的疑问, 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贺老爷子总算是能够稍微安慰一下被老友伤了的心。
瞧见老爷子将手机丢在一边, 坐在一旁围观了全场的贺清安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 这才开口问道：“爸, 张叔的意思是？”
“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张叔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可……”贺张两家是世交，不用老爷子说，贺清安也是清楚张老爷子的性子。可贺家独门的针法, 张老爷子肯定是不会认错的，之前被问及时，他却是那样含糊犹疑的态度，贺清安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急什么？有人比我们更急呢，且等着吧！”比起贺清安的疑惑焦急，贺老爷子这会儿却是老神在在了。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就那老小子的急脾气，现在肯定是比他们还急呢！既然饵已经撒出去了，他们就稳坐钓鱼台，擎等着那老小子送上门来好了！
贺老爷子这头端起了姜太公的架势，张老爷子这边却是真的走进了老友的套路里。当然，张老爷子也不是没发现老友的陷阱，可他这会儿是真的没心思跟老友较真的。
从头一回见面跟晏惊鸿联手将民康大药房万山镇分店的坐堂大夫赶走那时算起，张老爷子认识晏惊鸿也有快三年时间了。从陌生人到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两人三不五时地切磋一下医术，张老爷子是真心地把晏惊鸿当自家人待的。当然，张老爷子也万分确信，晏惊鸿也没把他当外人。
正是因着知道这些，张老爷子此刻的心里才更怄得厉害！所谓的灯下黑，说的就是他现在面临的窘境了！被老友问到了眼跟前，他都还没发现不对劲，这要是被宣扬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可就真的毁了！
当然，英名不英名的，张老爷子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晏惊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所习的是贺家的独门针法？还有，那位晏惊鸿并不太愿意提及的恩师，到底跟贺家有着怎样的关系？
如果他是贺家针法的传人，张老爷子觉得，以贺家对医术传承的看中，晏惊鸿作为再传弟子，必然是要在贺家当家人那里备案的。可刚刚的那通电话里，老友透露出来的信息，却好似刚得知晏惊鸿修习的是贺家针法，而且就连他都没搞清楚，晏惊鸿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贺家的独门绝技。
那么，这里头的问题可就太大了！
中国的传统技艺，向来是十分重视传承的，中医更是如此。即便贺家再是不藏私，可若是连正大光明地拜师学艺都做不到，那这个人的品性，真的很是有待商榷了！
当然，以张老爷子对晏惊鸿的了解，他并不觉得能教出晏惊鸿这样一个好姑娘的老师，会是品行卑劣之人。可事情就摆在那里，实在由不得张老爷子不怀疑了。
想到这里，张老爷子很是无奈地叹口气，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拨通了晏惊鸿的电话。
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快刀斩乱麻为好。至于结果是好还是坏？若是好，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好，这不是还有他在嘛！反正鸿丫头这孩子是个好的，他就算是豁出老脸去，也是要在老友那里给鸿丫头撑腰的。
张老爷子的这番心理活动，晏惊鸿自然是不清楚的。看到老爷子打电话过来，以为老爷子这是要跟自己讨论参茸大补膏的药方子，却是接通了电话，只说了两句，晏惊鸿就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余光往隔壁一瞟，却是正好与贺清平的目光相对。瞧见贺清平讪讪地冲着她点点头便表情僵硬地移开了视线，凤眸一闪，晏惊鸿就对着电话那头还在一个劲儿地跟她绕弯子的张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您认识江城贺家人？”
“……是。”已经习惯了晏惊鸿直来直去的行事风格，被她一口叫破，张老爷子知道瞒不住了，便索性说了实话。
说起来，这么拐弯抹角的，张老爷子也是心累的很！只不过明知自己不擅长，还非要如此，也不过是怕一下子说的急了，又是牵扯到晏惊鸿已经过世的恩师，万一晏惊鸿犯起拧来，那可就难以回转了。
老爷子完全是一片好心，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的出师不利，这才刚开个头呢，就被晏惊鸿给揭穿了，也是让张老爷子挺挫败的。
不过挫败归挫败，该说的该做的该劝的，张老爷子已经有了腹稿，正想劝解一番，却是就听晏惊鸿又开了口。
“老爷子，并非我有意相瞒，只是恩师……”说到这里，晏惊鸿的眸中划过一丝水光，停顿了片刻，将心中翻涌而出的悲痛勉强压下，她才哑着嗓子继续说道：“恩师已故去多年，贺家的情况我并不知晓，若是知道……”
若是知道，会如何呢？去相认？那怎么可能呢！
一死一生间，已是大半个世纪过去了。故人早已先她而去，至于故人的后代，她不是没想要去看看。可每每在下定决心前，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退却了。
晏惊鸿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胆怯的时候，即便当年孤身入虎穴、甚至最后选择与日本人同归于尽的时候，晏惊鸿也是未曾怕过的。
可死而复生之后，一想到江城，一想到贺家，晏惊鸿却是近乡情怯，怕了！
她当年以那般惨烈地方式结束了生命，自然是死得其所。可只要一想到跟她有牵扯的贺家人，会因为她那样的举动惹怒了日本人而受到牵连，晏惊鸿便后悔了！
所以在看到贺清平的那一刻，晏惊鸿才会那般的失态。知道故人的后代安好，晏惊鸿自然是万分欣慰的，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贺家人竟然会如此执拗地想要弄清她跟贺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晏惊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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