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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向》TXT全集下载_8(1 / 2)

而这里最大的特色就是把性放到了明面上。

影影绰绰的树荫下,有很多站街女。

爱和性总是分不开的,性又可以和爱分开。

不远处就是人声鼎沸的步行街,但陈瓷没有再往前走,晚上踩在海滩上和踩在水泥地上的差别不大,因为黑漆漆的一片模糊。

“我们在这呆会。”陈瓷轻声说道。

“我接个电话。”岑蹊朝陈瓷说完拿着手机走远了。

陈瓷觉得周遭有些吵,他朝人少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水边。

这里没有了路灯,什么都看不清,湿润的海风拂过,他想到了家门口的那条河。

从小到大,他总是喜欢晚上去河边玩。

小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沿河风光带,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码头。

后来,老城区统一规划,建起了防护林和青石板路。

从小到大,他没有去过游乐园,明河是他唯一的乐园。

初一读到鲁迅先生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河。

就在他从河岸回忆到河水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接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臂。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他确定是岑蹊,但他有些不敢相信岑蹊会有如此急促的呼吸。

仿佛跑完了十个一千米。

他有些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岑蹊,他们所在的位置离路灯很远,按道理他是看不清岑蹊的神情的。

但他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岑蹊的惊慌。

很难想象岑蹊会有如此大的波动,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陈年出事了。

“你怎么了?”岑蹊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带着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觉地加重。

陈瓷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

昏暗,永远看不见光的昏暗,无数次竭尽全力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刺痛,绞痛,连带着呼吸都停滞。

还有涌上来的水,汹涌,吞噬,却带着最后的温柔。

陈瓷看向岑蹊的神色终于变了。

“是你...对吗?”他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眼眶温热。

没有人知道四年前的陈瓷曾在明河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被人救起后送到医院,却对救他的人一无所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明河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像那天晚上一样走下去。

他不能愧对这份未知的善意。

他只知道,素未谋面,要好好活着。

第35章

你经历过绝望吗?

每一次呼吸,都是牵动心肺的刺痛,连指尖都微微颤抖。

空气中的氧气似乎被人全部抽走,不然为什么连吸气都那么艰难?

你经历过孤独吗?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周遭漆黑一片,窗外却是尘世的灯火,也许壁灯的开关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却永远到不了。

明明晃晃间似乎只要推开那扇玻璃窗就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最可悲的是,你在这个世界消失,就如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大海,不会有泛起一丝涟漪;就如满天星辰,突然有一颗不再眨眼,也没有人会记得是哪颗。

外婆的离世,把陈瓷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彻底斩断了。

他不去学校,也不在白天出门。

因为一出门就会收到各种各样的指指点点,或是略带同情的安慰。

他们总是叫住他,然后欲言又止。

他不需要那些。

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

外婆最终没能熬过15年的夏天。

老太太是地主家的大小姐,也曾穿金戴银,仆役成群,到头来却是一身坎坷,再加之子女不孝,一辈子没真正享过什么福。

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年初就把早已遗忘世事的老伴送到敬老院,瞒着家人做了遗嘱公证。

她这些年吃斋念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还在读书的外孙。

陈瓷和他的妈妈很像,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从小就不爱说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别的小孩在楼下玩耍,蹲在花坛里叫他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在家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老太太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她送陈瓷上小学时,遇到了以前的学生,他们的孩子杨暄恰好和陈瓷同班,夫妻俩都在研究所上班,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孩子,她见孩子性格开朗,就一起接回家,辅导他们的作业,给他们做晚饭,等杨暄爸妈下班了再来接。

这样,陈瓷才有了第一个朋友。

杨暄小时候是个小胖墩,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同于陈瓷的安静,他就像个小喇叭,把老太太逗的笑容满面。

在杨暄的热情撮合下,陈瓷也渐渐融入集体,会和同学一起打球,汗水浸湿白色的校服;会为班级参加运动会,耳边都是呐喊和欢呼;会在元旦晚会上扮演一棵傻傻的树,脸上涂满绿色的颜料。

他们一直是同班同学,小学六年,初中三年。

如果没有那场飞来横祸,他们会一直做同学,高中、大学,直到毕业。

毫不夸张地说,杨暄是陈瓷联系这个世界的渠道。

15年的夏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陈瓷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如果在那个燥热的晚自习,他留住杨暄,是不是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无数个夜晚,他在噩梦中惊醒,最后一幕都是杨暄带着一群人离开教室的背影,走廊里的灯亮着,有些人却没有再回来。

以往杨叔带他们去泳池游泳的时候,陈瓷都会带上他的泳圈,他学东西很快,唯独不会游泳。

他们在一中长大,如果说一中是他们的母校,那么明河就是他们的母亲河,从高一开始,杨暄就会时不时翘掉晚自习去明河玩。

陈瓷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为什么下了水。

他只知道,夜晚的明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三个年轻的生命。

听到杨暄的噩耗是在办公室,与此同时,还有他外婆离世的消息。

年迈的班主任眼眶通红,她握住陈瓷手的时候自己的手也在抖。

“陈瓷,会过去的。”

她是语文特级教师,此刻也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她知道,语言在这一刻有多么苍白。

陈瓷全身冰冷,仿佛所有的血在那一刻冻结,他站在办公桌前,眼前早已一片模糊,眼泪从眼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校服前襟,很快湿了一大片。

陈瓷身侧就是窗户,六月的阳光温暖依旧,却再也照不到他身上。

班主任哽咽地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孩。

他只是站在一隅悄无声息地流泪,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他像一株生长在绝望中的树,亲人的离世压弯了他的枝桠。

-

外婆的丧事办的很简单,没有宾客,没有祭拜,按照她的遗嘱,火化后送到早年间定下的墓地。

一切都有专门的人安排,老太太从来是体面的,哪怕是溘然长逝。

陈瓷只在太平间匆匆见过舅舅一面,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并未留下任何遗产并把房子留给陈瓷后,就离开了。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和陈瓷说。

陈瓷的舅舅早年见生意做的很大,08年金融危机破产时却怨恨家里帮不上忙,母子间就此决裂。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凉薄,但不幸的是,陈瓷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是。

那段时间陈瓷每天晚上都会去明河,一坐就是一晚,从路灯亮起到路灯熄灭,夕阳西下到朝阳升起,有时候睡眼朦胧之际似乎看到了喜笑颜开的杨暄。

但他每次伸手,都是一片虚无。

他想,杨暄是怪他的,怪他没有出言阻止,也怪他没有陪同。

-

处理好外婆的后事,陈瓷去了一趟敬老院。

外公一个人住一间,护工说老人家反而不像阿兹海默症患者,他会每日按时吃饭睡觉,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花园里,如果下雨天,就会坐在房间里的阳台上。

陈瓷去的那个下午,下了很大的雨,他全身都淋湿了,伞也被风吹的散了架。

外公坐在阳台上看雨,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外公。”陈瓷蹲在他身边握住他苍老的手轻声唤他。

屋外电闪雷鸣,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一会儿就阴沉的像夜晚。

外公这些年瘦的只剩下骨头,脸上一片灰暗。

病魔在吞噬他的身体,对此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陈瓷想,如果外公还清醒,大概是舍不得让外婆先走的。

他们年幼相识,互相扶持着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他们之间没有争吵,没有责怪,只有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和含孙弄怡。

“人呢?”过了很久,陈瓷听到了外公嘶哑地声音。

明明只有两个字,陈瓷却听懂了。

他在问外婆今天为什么没有来。

“今天雨太大了。”陈瓷轻声说。

外公没再说话,饭点时却不肯去吃饭,也不肯睡觉。

面对老人家的执拗,众人束手无策。

陈瓷从床上拿起一张薄毯盖在外公身上,就这样陪着他在阳台上坐了一晚上。

天微微亮时,外公睡着了,陈瓷把轮椅推回房间,和护工一起,把老人家安置到病床上。

陈瓷拉上窗帘,在床前站了很久,他估摸着到了上班时间,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陈瓷来到办公室,把外婆留下来的所有积蓄都交给了院长。

“陈瓷,不用这些,你外婆早就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包括...”头发脱得差不多的院长坐在办公桌前,顿了顿,“包括将来你外公的后事。”

陈瓷摇了摇头,没有拿回那张卡,只是朝院长恭敬地鞠了一躬。

“陈瓷!”院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瓷却没有回头。

-

陈瓷回到家,把家里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以前外婆在的时候家里总是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连纱窗都是一个月换洗一次。

客厅里的茶几上,似乎还摆着散落的试卷,外婆坐在这里,戴着老花眼镜,给他和杨暄检查作业,在家长签字那一栏一笔一划的签上她的名字。

餐桌上,似乎还摆着四双碗筷,外公想喝一口小酒,被外婆瞪了一眼,只得讪笑着放下酒杯。

房间里,杨暄趴在他书桌上呼呼大睡,而他就靠在床头玩手中的魔方,窗外的眼光洒进来,书桌上的君子兰缓缓伸展。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电视机前四个人的合照,那是陈瓷16岁生日时照的,杨暄依旧是那个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人,外公还住在家里,外婆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不假人手。

陈瓷阳历生日在一月,那天吃完晚饭,杨暄特意带着他新买的单反来拍照,还要把买生日蛋糕送的皇冠带在他头上。

在欢声笑语中,他们拍了很多照片。

谁能想到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这间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就只剩下了陈瓷一个人。

陈瓷下楼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陈旧的职工小区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广场里很多饭后纳凉散步的小区居民,熟悉的广场舞音乐震耳欲聋,中间夹杂着小孩子的玩闹声、大人的闲聊声。

所见之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生活有时候很简单,锦衣玉食是一生,粗茶淡饭也是一生。

陈瓷走出小区,向明河走去。

15年明河这一带还没有开发,路灯都没有,河边更是野草横生,道一句人迹罕至也不为过。

渐渐的,陈瓷的耳边不再是喧闹声,而是阵阵风声和水声。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水渐渐漫过脚踝、小腿,最后是胸腔、头顶,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家人。

-

“岑蹊,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

海水在脚下流淌,倾听着潮起潮落,拂面而来的是咸湿的海风,抬眼望向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背后是闹市,身前是无尽的黑暗。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以同样的方式相遇。

第36章

“那么,你呢?”

陈瓷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岑蹊一时分不清眼前的陈瓷和四年前的陈瓷。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暮然回首时,记忆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岑蹊第一次见到陈瓷是在一中的老图书馆。

老图书馆是由一座公馆改建的。

公馆建于20世纪30年代,为青砖清水墙两层中西合璧式楼房。建筑风格上引入了三段五步式的西方古典建筑构图法则,有早期现代主义的风格特征。

公馆的主人,是一位民国的名医,曾任市立医院院长。北伐战争时毅然从军,抗日战争胜利后任总统府中将等职,1948年在当地组织和平自救会,发起和平解放运动。

所以这座建筑也曾是和平起义的指挥部,得益于在这座楼里的三次谈判,这座城市最终得以和平解放,人民也不再受战火之难。

但很多人都忘了这段历史,一中的学子们也只把它当做一做普通的仿古建筑。

2010年公馆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中开始新建图书馆,不过很多藏书和古籍留在了这里。

新图书馆竣工后,很少会有人来这里。

一是距离教学楼远,二是过于安静。

公馆二楼是浩如烟海的藏书;一楼是虽然叫做阅览室,也有不少的书架,和老旧的桌椅一起,随意摆放。

岑蹊一直很喜欢来这里看书,他曾在这里花三年时间看完二十四史中的前四史。

高三那年,岑蹊经常能在一楼阅览室里看到陈瓷。

陈瓷一般是中午十二点半过来,基本不会去楼上借书,只会在阅览室靠墙的书架上,拿一本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杂志翻看。

等到一点的铃声响起,他就会把杂志放回去,然后趴在桌上睡觉,直到两点的上课铃响起,再不紧不慢地走出公馆,回到教室。

每天如是。

有时候,会有几个同学和他一起过来,但每当他的同学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陈瓷总会皱着眉打断他们。

岑蹊记得陈瓷抬眼时的神情,他一只手压在杂志上,一只手轻敲桌面,等他的同学们不知所以地看着他时,他就冷着脸用气声说:“出去。”

和他坐在一起的几个同学立刻双手合十以示求饶。

那个时候,岑蹊觉得陈瓷有超出同龄人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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