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蘧:“……感谢肖哥人道主义关怀。”
“别贫了,走吧”
车子停在路边,钟蘧一转头,就不禁惊呼出声。天气阴沉,羊湖就显得更加沉静透明,躺在山弯里,被风吹出沁凉的水汽。
羊湖边上,大片的油菜花正在花期,有牛羊穿行其间,有风马旗迎风猎猎,一声响就是一声诵。湖边的砂石堆上立着很多小石堆,憨哥介绍:“这是玛尼堆,藏民祈福用的,石头有灵,不能随便动。”
钟蘧一听,立即小心翼翼起来,又问“是随便什么时候石头都可以堆玛尼堆吗?我可以堆吗?”
憨哥:“当然可以,随便什么石头,心诚则灵。”
钟蘧应了,在羊湖边上找个空位,开始堆玛尼堆。
“你想求什么?”肖铎过来了。
钟蘧:“没什么想求的,感受一下神圣。”
肖铎:“感受到了吗?”
钟蘧叹口气,又把堆了一半的玛尼堆拆了,“没有,感受不到。”
肖铎也没说什么,“那去那边看看吧。”
靠近羊湖的平坦处有一户藏民,几位穿着藏袍的奶奶正在烹饪,几个穿着大袄的男人,把一只袖子折进腰带,正在劳作,见到了钟蘧和肖铎,几人拥上前来,老奶奶拿出珠串,男人们则不由分说拉着钟蘧去和藏獒合照,他们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十块,只要十块,藏獒!藏獒合照!”
这只藏獒无愧它优秀的血统,足足有钟蘧大腿中部那么高,脖子上被藏民套了一圈红毛,加上藏獒本身发达的毛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狮子。
钟蘧都惊了,他小时候被狗咬过,从此不再轻易靠近犬类,这会儿他只好一边念叨着一边靠近藏獒,“没关系……嗨,你好,啊啊啊啊它怎么没有被绳拴住啊!”这只藏獒应当是平常跟人相处惯了,一个劲朝钟蘧扑,这体型一扑,再咧嘴一呼气,钟蘧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立马起来一片。
肖铎本来正在帮他拍照,看见他情况不对,快步走过来,把他护在身后,“没事吧?”
看钟蘧在他身后点头说“没事”,肖铎才对藏民们喊,“我们拍完照了,麻烦把藏獒牵走。”
藏民们却不走,拉着肖铎,不停道“你也拍,你也拍一张?”
无论藏民们怎么说,肖铎只是拒绝。
场面一时有点紧张,好在憨哥看见了,赶过来用藏语打圆场,藏民们这才散了。
*
上了车,肖铎问钟蘧,“怕狗?”
“嗯,小时候被狗咬过。”
“那你怎么还去合照?”
“我以为这大家伙被拴着呢,谁知道藏民那么野……而且我家老党员老钟教导我的,先富带后富,我们到他们神圣的羊湖旅游,也是应该支持他们经济发展的。”
憨哥哈哈大笑,“你家老钟好觉悟。”
钟蘧:“而且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就当体验当地特色了。”
憨哥:“是,旅行嘛,就应该,那个词怎么说,对,佛一点,老肖就是活得太认真。”
肖铎无奈:“我还不够佛?”
憨哥朝钟蘧耸肩,“这个人,平常都好商量,但有些事就是有他自己那一套。”
钟蘧无脑夸:“有原则,有原则。”
憨哥:“你这个人哈哈哈哈哈,难怪肖铎要带你一起,不过他当时跟我说是,看你大学生,身上没几个子儿,你这都先富带后富了。”
钟蘧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肖铎,又露出他那对月牙眼,“这十块钱哪能和车费比,我来西藏没跟爸妈说,老钟还以为我在支教呢,我现在用的都是自己的奖学金,看到我带的足球了吗,这路上我还要帮我们足球队拍个宣传视频,赚点旅费呢。说到这里,还要麻烦肖哥、憨哥之后帮我拍视频啊。”
肖铎应道,“嗯。”
钟蘧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他原本以为钟蘧是个没城府的穷学生,但他居然靠着奖学金和自己赚的钱旅游,不至于奢侈,但也绝不小气。肖铎想,钟蘧家里一定没按照“穷养儿子,富养女儿”那一套教育钟蘧,而是给了他足够的经济安全感,又培养了他独立、自立的金钱观。
憨哥则对拍宣传视频好奇,“成绩不错啊小子,那个宣传片又是什么情况,能赚多少钱?”
“我是我们学校足球俱乐部的,今年蒙牛赞助我们俱乐部,我给俱乐部和蒙牛拍宣传视频,就是到几个标志性的景点拍一段我踢球的视频就行,可以赚个几千块吧。”
憨哥:“厉害了。不过高原踢足球,你肯定不行。”
钟蘧眉飞色舞的,“哎哎,别说一个男人不行啊,憨憨。”
*
肖铎开车,速度几迈,哪里停下,都随性而至。三人一路穿行西藏的盘旋的山,路过藏式的村庄,也途径成群的动物。四扇车窗大开,冷风伴些许冷雨打在脸上,三人偶尔插科打诨,偶尔聊聊民生、政治、经济,有时候就只是各自沉默地看着窗外,倒也潇洒。
到后半段,换了憨哥开车,肖铎坐到后座,转着脖子,吃了些水果,“累了。”
憨哥开车规矩得多,憨哥熟悉所有最好的观景点和拍照点,一般到点停车,肖铎偶尔不下车,钟蘧则每个点都会下车,听听憨哥介绍。
到了江孜古堡,憨哥介绍说,这里是“江孜宗山抗英遗址”,宗山顶上,古堡屹立百年,脚下山河辽阔,十方平安。
走到广场上,钟蘧手机响了,显示是个杭州来电,“xxxx楼盘新开!市中心地段,xxxx附近,正对xxxx,欢迎您现场看房!”
在西藏接到推销电话,给钟蘧一点颇为不现实的现实感,他和销售居然就这样聊起来,“我在拉萨旅游呢,咋看房呀?”
“没事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第一个给你安排。”
“我97年生的,女朋友都还没呢,买房子是不是早了点啊。”
“不早了,我00年的,家里都给我买了三套房了,早投资早受益啊哥们儿。”
“……是在下输了。”
“真的,兄弟,来看看呗,先加个微信。”
“微信算了,咱们有缘再见。真的,信号不太好,挂了哈。”
听钟蘧挂了电话,肖铎倚在广场的雕塑上,一边抽烟一边笑,“怎么,小话痨,跟房地产销售都能聊起来?”
憨哥打趣他:“一定是个小美女,小钟厉害啊,什么‘还没女朋友呢’什么‘有缘再见’啊,一套套的。”
钟蘧一顿,不知怎么地脑子一抽,看着肖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是个小帅哥啊。”
肖铎对着光的眼睛眯了眯,看向钟蘧,把手里的烟捻熄在垃圾筒上。
第4章 日喀则
韩红歌唱她的《家乡》日喀则:
“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
阿妈拉说牛羊满山坡,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
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美丽河水泛清波
雄鹰从这里展翅飞过,留下那段动人的歌。”
这一日傍晚,三人开车进入了“后藏重镇”,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市区。市区的房屋稍显老旧,路上随处可见马路重修的围栏。
天色不算太晚,三人到著名的扎什伦布寺参观,依山而建的扎什伦布寺,数百位喇嘛在红白色的格鲁派寺庙间穿行,虔诚,坚定。
在扎什伦布寺脚的餐厅吃了一餐正宗的藏式火锅,憨哥跟两人分开了。
肖铎:“憨哥常年跑西藏,在每个地方都有认识的人,不跟我们住。你呢,对住宿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肖哥说了算。”
肖铎笑笑,补充道“还有每天的中餐、晚餐也是一样的,我不会少憨哥的钱,但多的回扣我也不会让他赚,你可以每天在网上查一查餐厅的信息,当然,越往后走网上的信息越少,到时候我们就两眼一抹黑跟着憨哥走吧。”
“啊……好。”钟蘧看看他。
肖铎:“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钟蘧:“我以为你跟憨哥是兄弟关系。”
肖铎失笑,“确实是,”他活学活用,“不过,在商言商。”
钟蘧点点头,也不再多说。
“怎么了,觉得我,嗯,不仗义?不磊落?”
“没有,应该的,是我想太少了。”
肖铎:“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就该想的少,才意气风发。”
“嗯,”钟蘧又挠头,“大侠你也是少年!”
肖铎笑笑,在喧闹街头看着他天真、纯粹、自由的笑脸。
两人并肩走在喜格孜步行街,这是一条商业街,由于日喀则邻近尼泊尔、不丹、印度等国家的独特地理位置,这里能够买到各种各样的装饰品、特产,同时,这条街上,也随时可见藏家的阿妈叩着长头,不知去往何处。
再往前走就是露天集市教武场,这里什么都卖,日用百货、衣服鞋帽、零食点心,都是藏民们日常生活中最常用到的。
钟蘧简直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你看那个马丁靴好帅啊。你说这边的马丁靴是不是特别保暖?”
肖铎:“看那个鞋底的材质,应该是特殊工种使用的防护靴,隔热也算是保暖的一种吧,来一双?”
钟蘧斜肖铎一眼,“没眼看。”
“怎么?”
“好坏啊你。”
经过几天的相处,肖铎面对钟蘧更加放松了,噎钟蘧一下几乎成了他每天的乐趣所在,钟蘧略带苦涩地想,这大概就是“父子情深”了吧。
肖铎点燃一支烟,“有没有觉得这里比羊湖更加神圣?”
“嗯?”
“最神圣的都在生活。我始终以为,人怎么能从简单中,通晓复杂呢?”
“怎么说?”
“人世间是这样复杂,山川湖海是这样简单,如果来一次西藏就能撼动我,那么我也太渺小,这种感动也太牵强附会。”
钟蘧:“对!其实我一路都想努力感受感受游记、攻略里说的被纳木错洗涤心灵是种怎么样的感受……没感受出来。”
说到这里,钟蘧又转过身倒退着走,看着肖铎笑,“肖哥好诗人喔。”
“小钟好复读机哦。”
“?”
“感受感受什么感受。”
钟蘧在热闹的集市哈哈大笑。
肖铎无奈地揽过他,让他小心撞到后面的商铺,“小心点,小朋友。”
*
这一晚的酒店是肖铎挑的,钟蘧毫不意外的住进了一家四星的国际酒店。
钟蘧:“……搞投资是不是很有钱啊?”
肖铎:“……我不是,我没有。”
钟蘧翻了个白眼。
肖铎笑,“我入睡要求比较高,床不干净不舒服,房间里有声音有光,都会睡不着。”
钟蘧立即紧张起来,“啊,那你和我住方便吗?我可以再开一个房间的。”
“没事。反正后面也没得选。帮你节约点奖学金。”
“谢谢哥。我一定会注意的。”
“嗯,没事,”肖铎道,又笑“市里那么多洗浴中心,来都来了,一起泡澡去?”
“???”钟蘧不知怎么反应才正常,他又感到了一丝苦涩,他可是个gay啊,肖铎是真把他当儿子呢?一起泡澡?这不是勾引他以下犯上吗?这么刺激吗?
“哥,认真的吗?”
“嗯?认真的,这边的酒店有时候热水供应不足,而且日喀则游客多,木桶澡解乏,”他看看钟蘧紧张的表情,有点好笑,“干什么,又没让你跟我泡一个木桶,你们大学不是大澡堂吗?”
钟蘧:“还真不是。咳,走走走,泡个澡嘛,哈哈哈哈,巴适的很。”
*
两人拿了换洗的衣服往酒店门外走,酒店在的街道上就有好几家洗浴中心。
钟蘧指了指最近的一家,“就这家吧,近。”
肖铎看了看澡堂大厅里挂着的美女技师照片,摸摸下巴,“小朋友,没看出来啊,还想做‘大保健’啊。”
“……我不是,我没有,”钟蘧刚才根本没仔细看,这会儿看了一眼赶紧拉着肖铎走,走了一段,又假装不经意问,“肖哥,挺有经验啊?”
肖铎挑挑眉,“我看你懂得也不少。”
“……我不是,我没有。”
两人最后选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洗浴中心,一个包间,两个木桶,中间没有隔断。肖铎是北京人,澡堂对他而言是如鱼得水,但钟蘧来自南方,澡堂文化对他而言,过于生猛了些。
钟蘧几乎手忙脚乱换了衣服缩进木桶,他没敢朝肖铎看,内心疯狂转着,他在看我吧?他没看我吧?他崩溃,这也发展太快了吧?
等他在木桶的水汽里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他又后悔,刚才怎么没看看肖铎啊?
肖铎也已经进了木桶,正舒展地把手臂架在木桶边上,转了转脖子。
钟蘧转向肖铎,咳了一声:“开车很累吧,哥。”
钟蘧的眼睛扫过肖铎,肱二头肌不错?嗯,胸肌也不错……好像有腹肌?这水也太碍事了吧?
肖铎看向钟蘧,钟蘧又咳了一声,挠了挠头。
肖铎:“嗯。有一点。”
钟蘧努力集中精神:“为什么不让憨哥开车啊,坐在副驾驶座不一样吗?”
“不一样,”肖铎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掌控感?方向盘在自己手里,所以是有掌控的自由。”
钟蘧点点头,“啊……嗯,西藏这种路是不是挺好开的,路又开阔又笔直,车子也少。”
“还好,想试试?”
钟蘧:“嗯?嗯!”
肖铎:“拿到驾照了吗?”
钟蘧:“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