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丽美人闷闷应声,两人的身影便慢慢消失在小甜水巷的尽头。
将军府。
杜将军大饮宾客,席上觥筹交错。朱决和沈要就被杜家军灌了不少酒,有些晕晕沉沉的,便都提早离席了。
“将军,那碾碎的九转轮回花的花茎,朱大师全部吃完了。”
座下宾客仍在欢庆时,一家仆伏在杜立业耳边,悄声说。
“好,这一个月可有被怀疑?”
“未曾,小的特地每次只加一点点。今次是最后的粉末,想必明日就该毒发了。”
杜立业挥挥手,家仆下去后又有一侍卫附耳道:“针对空山长老的布置,已做好准备。”
闻言,杜将军虎脸一松,露出个憨厚亲人的笑。
他满意地想,离那日亭外楼台所见的景象越来越近了。
沉重的黑云缓慢移动,将要笼罩整个银月。
接吻,碰触,纠/缠。
被翻似浪。
直至沈要就的腿/间布满白色的蛛网。
朱决以公主抱抱着晕过去的人清洗,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内多了一颗黑色的毒种。
第23章 朱决,中毒与解毒
朱决稳稳落到湖中。
湖面清澈透亮,他甚至还能看见自己所穿的正是在家最常用的格子睡衣,天空与湖面同色交融,像是把他包裹在蓝宝石里,周围一闪一闪的,亮开湖边的水草与土地。
他偶然向水面投以目光,那之下映照着一圈圈光晕,荡开他在现世的记忆。
这个眉眼凌厉的青年足够优秀,足够坚定,足够强大,足够满足旁人对他的期待。
“有你当我男朋友,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吧哈哈哈!”
可这样的欣喜不过月余——
“对不起,我觉得你不够爱我。”
“朱决,你太完美了,作为情人的你挑不出一点错。可是,可是,你真的信任我吗,真的全心爱我吗?”
“我说,我只是你狩猎游戏里的猎物吧?”
朱决毫不理会地走过湖面,涟漪一圈圈相接,打破那些曾被迫刻进他脑海里的画面。而从他步上岸,他的装扮赫然一变,正是他在空天门最常穿的白衣长袍。
“朱啊,你就是外热内冷,瞧着温柔多情,实际上心比谁都硬。”
“哈哈哈老胡说的对!不花个十年八年的,都别想让这鳖孙动心!”
一群狐朋狗友。朱决踏上岸,嘴角隐隐带有一丝笑意。
动心?多么简单。一具年轻结实的身体,一副英气俊朗的相貌,一个相处融洽的性格,和在某些时刻乖巧听话的性子……
等等,这指的不就是沈要就吗?
这位万花丛中过的高手难得地认真想了想,如果是沈要就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沈要就吧,虽然是成年人,在感情方面还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到好骗,成熟的身体还有如此青涩的反应,想想也蛮有趣。
而且他们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算是合得来。拌嘴也好,日常的交流也好,都是最舒适的状态。
他对沈要就挺有好感,沈师弟对他也有好感,要不试试?
他一边构想与沈要就在一起的可能性,一边沿着这条景色优美的小道向前走。
这还是朱决第一次,自己主动思考是否要与另一个人认真的,努力的,谈一场恋爱。
难道老苟说对了,就得花上个十年来磨磨他?
就在他内心复杂无可言说时,一阵狂风掠过,吹起道路两侧的顶顶蒲公英。那些毛绒的白色小伞追逐着路过的风,不依不挠地,像是要把那扰动的乱风留下来。
而朱决面前的道路,已分裂成了两条。
一条平坦开阔,一条坑洼窄小,尽头却有高楼耸立。
片刻梦醒。
怀里是空的,旁边是凉的。
朱决猛地坐起,理应睡在他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迹。
看来是比我醒得早。朱决摸了把脸,快速套上衣服,就在他展开左臂的一刹那,心脏一震。
像是被谁关上灯,眼前唯有黑暗。朱决闭上眼,右手停在心脏处,等那剧烈的跳动平静下来,才徐徐睁开眼。
手脚好麻,眼前短暂失明,是低血糖?
幸好是在这个修真的世界,待会儿磕几颗丹药就好。
朱决把身体的问题抛之脑后,打开门,如今还是找到沈要就为先。
门外将军府的家仆早早等待在侧,待他出来后,未等朱决开口便道:“沈公子已先行向西离开了。”
朱决点点头,想起了什么,问:“杜将军可上朝去了?”
“老爷入宫有一个时辰了,特地嘱咐过朱大师不必辞礼。”
“好,谢谢你了。”朱决笑着塞给这位家仆一把银豆子,“过去一个月都多谢你,收着吧。”
“这……”那家仆一脸受宠若惊,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仿佛放弃挣扎,垂头低声道,“谢过朱大师。朱大师若是要找沈公子,还是快些的好。”
可不得快点,人都跑了,他还想问问要不要谈个恋爱。还有昨晚,咳,挺不好意思的,怎么说也是趁人之危了,还需道歉。
朱决运着功法,踩风踏雾身似剑,向西飞去。
“系统,定位沈要就的位置。”
一阵正在重启的沉默。
片刻,系统1314回应:“是,宿主。沈要就在您行进的一点钟方向,以您的速度还有一刻钟相遇。”
怎么像是追及相遇问题一样。朱决正欲从乾坤袋掏个药丸嗑一嗑,就被系统一声声越来越响的警报惊得险些掉下来。
“发生什么了?”
系统1314:“警告,警告!宿主生命值已跌破安全线,处于中毒状态,请宿主快速找到解毒药!”
朱决停下拿丹药的手,皱眉问:“中的什么毒,可用什么解毒?”
他听到了系统1314的回答。
他飞得极快,衣袖猎响,在碧空中划出一道白光。
可那一刻,风都静了。
沈要就低着头闷闷赶路。
谁知道昨天又发生了什么,他和朱决怎么又滚到一起了?!
不只是盖被子睡觉,他还是下面那个!虽然朱决给他清洗了,很干净,但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太混乱了。
师尊的事情还没有正式处理完,就算他对朱决有好感也不该在这时候……
他想起上一世对顾不可做过的事,想起在亭外楼台所见之景所感之情,总之,现在的一切一切,都要先以师尊安全为先。
这么想着,沈要就又坚定起来,抬头加快了速度。
“沈师弟。”
话尾微微上扬,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沈要就停住,一时间愤怒和憋屈涌上心头:“是师兄啊,今日倒是起得很早。”
赶来的朱决脸色有些苍白,笑容却是一如往常,他微弯腰:“昨日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论如何,都不应做这种事。”
其实沈要就也觉得昨晚喝过酒状态便不对了,但他现在可不想这般说,稀里糊涂地荒唐一晚,如此憋闷,还不能让他生会气吗。
于是他别过头,没有说话,盯着身旁的草木。
朱决以手捂嘴,咳嗽了几声,又道:“师弟如此害羞,可是对我有意?”
沈要就心情更糟,冷笑刺他:“师兄分明知晓我的过往,还看不出我对师尊之情?”
“也是。”朱决背过手,好似意有所指地问:“若我与师尊掉进河里皆不善泳,师弟想要救谁?”
沈要就感觉他素来认为聪慧非人的师兄就像旁边那根蠢木头。
“一个吸水符把河抽干。”
朱决低低笑了起来:“那吸水符还是我赠你的。”
“那又如何。”沈要就终于转过头来,正视面前这个同往日不太一样的大师兄,“你今日怎么了?”
不光是话多,话里的指向也太过明显,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就在这时,被沈要就挂在脖子上的传音石一阵灼热。
不是顾不可,而是花生师弟的慌张声音传来:“空绝峰各弟子……沈师弟,顾长老中毒了!”
沈要就瞳孔微缩,前世与预见的幻境交替占领脑海。他迷迷蒙蒙地正要施展身法登空而去,却被朱决抓住了左臂。
白衣师兄垂眸道:“我也中毒了,师弟。”
沈要就看也不看,胡乱地把乾坤袋里的丹药一股脑掏给他,像是要甩掉一个麻烦,解决一个烦恼。
“亭外楼台看到的是真的,就是那朵花……师兄不是也看见了吗,自己在那个小木屋,你多好啊,完全没有影响。”
沈要就踏上飞剑:“……所以别在这个时候!”
似乎那楼外的金铃又响起来,愈来愈快,愈来愈急,让沈要就口不择言。
他太害怕了,那种跪到地上眼泪滴下的悔恨,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沈要就,我不知道隐瞒和坦白哪个可以导向期望的未来。但我必须告诉你,让你对未来不至于过于无力,还有选择导向的权利。”朱决望向已飞至半树高的沈要就,神情是未有过的平静冷淡,“我的毒,只有九转轮回花可解,而顾不可的毒……”
“师兄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沈要就听了半截便打断,回过头,黑洞洞的眼里没有一丝光,“连灵生峰的弟子都说,这花的效用可被其他代用,没有非它不可的毒。”
“……我明白了。”朱决神色不变,只是眼梢微弯,露出一个微笑来。他脸色苍白,唇色却润红:“那快去吧,师弟,师尊在等你。”
“……”不知为何,沈要就又看了朱决一眼,白衣师兄手中是价值千金的各色各品丹药,但那身影瞧起来十分可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相信了朱决所言,可不论是可预示未来的亭外楼台,最为精通花草的灵生峰,还是最善炼丹的碧丹峰,都没有关于唯九转轮回花可解的毒。
更何况,他不可能放下中毒的师尊。
是以,沈要就果断回头,向蔡师兄所说之地飞去。
迫人的铃声似乎还响在耳边,逼得他不停加快速度,身旁尽是飞掠的树影,却有一道施以法术的传音追上他:
“沈师弟,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我也曾期望过有你的未来。”
第24章 离开,玉碎梦醒时
长风霾云莽千里,幽草怜木锁万石。
电视剧里说躺草坪舒服怡人都是假的,小石子又硬又硌,草尖刺突突,扎人得很。
朱决倒在地上,面向天空,如是想。
午阳耀眼又暖人,照得他眯起眼昏昏欲睡。
天气真好,没有一丝云片,明净的天空如水澄澄,既高且阔,把他面对死亡的恐惧缓解
不少。
死亡意味未知,对未知抱有敬畏之心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这么害怕没有问题。朱决自我安慰,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自己半只脚迈进死神大门还不下暴雨?
下个雨,打个闪,渲染一点悲苦的氛围多好。虽然这暖洋洋的阳光与树间清脆的鸟叫他也喜欢就是了。
生命值已跌至个位数,难以进行的呼吸让朱决意识不清。
从小到大至如今的记忆纷至沓来,一页页一篇篇闪过,他后知后觉发现,原来除了父母和那群发小,他同沈要就便是相识最久的人了。
两次死亡,都是孤零零地走,稀里糊涂地死。
他自觉有些好笑。
生命值以一秒一点的规律下减,直到归零。
无名山中等着投喂的幼鸟凑在一起,挤来挤去地抢食。兀的,一声痛苦万分的吼叫撕裂了鸟巢的叽喳,可还没等母鸟警惕飞起,那道声音便戛然而止。
像那些被捕猎的低级源兽,魔修一只手捏爆源核那般叫喊一般。
除这之外,母鸟敏锐地听到,于绝命的嘶喊下,还有一声玉石裂开的清脆之响。
沈要就燃烧着体内的源气,在树梢上形成一道相连的残影。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
就在他源气枯竭之际,终于瞧见了聚在一起抵挡魔兽的空天门众。
众人围成一圈,顾不可便在圈内。蔡师兄等在平躺的顾不可身侧,脸色焦急。另一旁的灵生峰两位弟子怒视对方,似乎刚刚结束一场吵架。其他峰的弟子们也纷纷聚在顾不可身边,这位空天门的空山长老若是倒下了,不难想象对天下第一门的空天门是怎样的打击。
“让开!”
沈要就顾不上礼仪,一把推开人群,奔到顾不可身边,连忙跪下取出九转轮回花。
旁边的灵生峰二弟子见状突然大喝:“哀梨煮食,焚琴煮鹤!”
曾与沈要就同坐鱼船的灵生峰大弟子暴声阻止:“二师弟!”
沈要就没有出声,只一个阴鸷的眼神就让两人安静闭嘴。
那花一出世,金光便遍及四合。众人皆消声,好似单单看着,就能获得一份安宁。
空绝峰三弟子小心翼翼将花瓣撕下来,垫高顾不可头部,谨慎地将其喂下,那柔软的花瓣触唇即化水,老老实实地入了顾不可口中。
沈要就如法炮制,屏息将一朵花都这样送了进去。
片刻,顾不可面色转红,紧皱的眉头也缓缓松开,瞧来是脱离了危险。
沈要就松了口气,站起身,面向刚刚斥责他的灵生峰弟子:“你刚刚说什么?”
站那人旁边的大弟子急忙拉住他,却还是没能拦住:“我说你哀梨煮食,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救回了师尊心情大好的沈要就,懒得理会别人的指指点点。他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他的愧疚终于减轻,这就够了,至于旁人如何说,管他什么事。
于是他睬也不睬,找了一个离顾不可不远的位置坐下。他翻开乾坤袋,正要补充一下源气,才想起所有的丹药都被他留给了朱决。
朱决……一想起他,沈要就就内心糟乱。
圆圈外围的弟子们剑法与符箓齐上阵,眼花缭乱的手法正正将魔兽阻挡在外。
“沈师弟,我那二师弟说话太过分了,我先代他道歉,你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