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摸她的头笑:“我的乖孙,乖暖暖,这么好的小姑娘,不用等你交朋友,你的朋友都会来的。”
“真的吗?”
“当然。我们暖暖这么听话遭人疼,怎么会没有朋友。就算现在交不到朋友,也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他们啊,都不配当你的朋友。咱们不需要跟那些教养不好的小孩子玩。”
“嗯。”
有一天阮暖放学后,跑到附近的公园里玩,走得偏了,跑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废弃工厂里。绕过那些钢筋铁网,爬上生锈的铁楼梯,攀过钢管横梁,她探险一样,双眼里充斥着除了美好干净之外的另一种天地。
这儿这么多危险的东西,但却让人兴致勃勃。阮暖探险到了工厂里最上头的一个堆砌杂物的房间里,在那儿找到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她后悔莫及的那天,狼狈不堪的一天。
在那个工厂里的小房间,她生平第一次受到的最严重殴打,最剥夺自尊的侮辱,最无法忘怀的痛苦。
阮暖跌跌撞撞跑出去时,浑身脏兮兮的都是灰尘,衣服凌乱,脸上身上都是淤青和伤口,惶惶如败家野犬。更糟糕的是,她遇到了班上的同学。他们围着她肆意嘲笑,她哭着跑着迷了路,在昏暗的街道中找不到家,最后被警察叔叔和家里人找到时,她小脸发白,眼睛已经哭肿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浑身颤抖着,白嫩的手上腿上都是淤伤。奶奶差点厥过去,抱着她比她哭得还伤心。
阮暖发了烧,病了两天,噩梦全是那张脸。
家里人问她也问不出来什么,只得到几个让人揪心的答案。
“是男生……”
“打我,很用力的打我,踢我的小腿,抓我的胳膊。”
“不知道……不知道……很痛。”
“他们都笑我,都在笑我。”
阮暖嗫嗫嚅嚅,一双圆圆的眼里还残存着惊慌,任是怎么问也说不清楚受伤的前因后果,到最后紧抿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家人找不到那处没摄像头的偏僻工厂的线索,不敢再逼她,请了心理医生给她纾解情绪。
阮暖转了学,父母还因为送不送她去别的城市读书跟奶奶争吵了一番,最后还是妥协,将她留在这座城市。他们工作繁忙,完全没有时间照顾她。更何况这里的教育水平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的,书香氛围适合小孩读书生活。
阮暖换了学校读书,并因为之前的事情,时常神经敏感,对别人自发保持距离。奶奶更是神经质的保护她,除了上学放学安排人接送,不说放假出门,班级聚餐也不允许,再怎么样周围也要跟一个人。
渐渐地,阮暖不再喜欢出门,放假就咸鱼在家看小说玩手机。
她除了幼儿园,之后再没什么知心好友。
到了高中,遇到了汪小悦,才遇到一个似乎能当做朋友的人。
尽管心门仍未开房,但是花开香味依旧沁人心脾。
“阮暖,跟我们一组吧。”汪小悦黝黑的眼角看着她。
她的苹果脸儿,有些不安和期盼的熟悉眼神。
阮暖抿紧唇,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
“哼。”
“你不是不想跟我坐在一起吗?当一个小组的组员也没意思吧。”
她说完,倾吐了些许怒气,趴下来不再看她们。
“既然不愿意就算了呗。”周琳琳嘴角上挑,还想说些什么嘲讽她,又担心激起她的叛逆心,非要加入就不好了。
她在这个小组,话语权还不够强。汪小悦和苏宁两人抱团,隐隐以闵凉为主,闵凉又什么时候都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她有些烦躁,给予闵凉的好意她都不咸不淡的接受或拒绝,并没有特殊的示好。难道她不喜欢跟自己做朋友?
汪小悦有苦说不出,只觉得自己傻乎乎的,又做错了一件事。她明明在办公室里勇敢地告诉了老师阮暖是个好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再勇敢一点说可以跟她一起调到后面呢?
苏宁瘪着嘴看着自己,同样是谴责生气的眼神。她更加郁闷了,苏宁不喜欢阮暖,成天叽叽喳喳说些她们才是最好的朋友的话,让她不要再管阮暖。但是阮暖也是自己的朋友,她不想她这样孤零零的。
汪小悦煎熬地等到放学时,跑去找闵凉。
“闵凉同学……你、我,我想跟你说一些事。”
闵凉转身看着她,眸光温凉如水。
周日来后,所有人分组完毕。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组员,唯有阮暖一个人,拒绝了汪小悦和庞哲,十六个小组中落了单。
柳青有点无奈:“阮暖,你至少要加入一个小组啊?”
“不用,不用算我就行了。”
班长说:“那怎么行呢,我们是一个班的啊。”
柳青问:“有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位新的组员。”
沉默过后,大部分都是男生举起了手,汪小悦在里面举起的手显得十分突出。
柳青排除全是男生的小组,温和地看向汪小悦。“你们组愿意接受阮暖吗?”
周琳琳难以置信地望着同桌汪小悦,压低声音说:“不行,都说了不行了。”
汪小悦脸涨红,声音有点磕磕绊绊。“我跟闵凉和苏宁都商量过了,她们很欢迎阮暖跟我们一组。琳琳,阮暖人也坏的,你能不能接受她一点。”
闵凉和苏宁并没有反应,默认她的说法。
周琳琳被排斥在这商量的余地之外,气得揪起了拳头。“我不同意,我不接受,老师,阮暖成绩太差了,补课太困难了。而且,她自己也不想学啊。”
阮暖本来不想跟她们一组的,周琳琳话一出,她立马横生反骨。
“谁说我们不学了,我要学,我愿意加入汪小悦的小组怎么样?四个人三比一,少数服从多数,我就要加入,你也不能拦着我。”
“就你那个成绩,班上倒数第三名。你加入也就是拖别人后腿。”
“本来这个小组就是互帮互助,优等生帮助差生,共同进步的。你就想着提高你自己的成绩吧。你差生的朋友也不是没有,这个时候怎么不跟她们一组,非要找闵凉一组。”
“我、我是专注学习进步,我的朋友也能理解。”
“什么求得进步,你就想扒着闵凉。你能扒大腿,我就不能了吗?”
全班金大腿的闵凉不动如松,像尊无悲无喜的佛,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书。
周琳琳气急,也不管这么多人看着了。“就你这个成绩,就算加入了我们小组,也是倒数,还会连累我们一个小组。要不是倒数,我就马上退出你们组。”
阮暖嘲笑地抱着胳膊。“好呀,我就跟你打赌。我不仅能不全班倒数,我还能考到三十名,这有什么难的。考不到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不掺和你们,考得到你就灰溜溜滚回你自己的位置,退出这个小组。”
“哈,你倒是占便宜。考不到你就要站在讲台上跟我道歉鞠躬说自己就是白痴学渣一百遍。我倒要看看你高中几年不学习,还能突飞猛进到三十名不。 ”
“好啊,你等着,我能突飞猛进到狂打你的脸。”
“喔喔喔……”
两个漂亮的女生的当众打赌引起班上同学欢呼看热闹,柳青不得不维持纪律,让他们安静点。
“老师尊重你们的决定,所以你们现在是一个小组了。阮暖,加油哦。”毕竟是自己辅导着考上兰湖的,柳青清楚她是有能力做到,只是不愿意去做而已。
两个女孩战斗的公鸡似的昂头坐下,浑身燃烧着无形的火焰。
阮暖愤怒热血的劲头过去,一股担忧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中考时被补习补得狠了,高一后直接松懈,玩玩乐乐,学习成绩是日渐垮掉。奶奶跟她说不用学得这么辛苦,毕业就去妈妈的公司就是了,对当时逼着孩子学习的柳青还微有成见。
“女孩子学那么苦干嘛?又耗费精力又耗费心血的。你随便考个大学就够了。”
有奶奶的纵容,阮暖于是一直当个咸鱼,准备混到毕业。现在一个赌约横生枝节,她还得咸鱼翻身。
都这么久没学习,还翻得了身吗?万一粘锅了怎么办?
那不是得回去问奶奶找个补课的老师么?
她目光看到闵凉在跟苏宁讲题,抿抿唇。
闵凉讲题确实讲得很好,深入浅出,她有时候趴在旁边睡觉都能听得清楚明白,要是让她帮忙给她补习的话,考上三十名应该不难吧。
闵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转头,轻飘飘又如有实质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阮暖打了个激灵。
不可能,不可能,她就是从这儿,从这窗边跳下去也不会请她给自己讲题补课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阮暖(土下座):请给我讲题吧。
闵凉颔首:不是要跳下去的?
阮暖(不敢置信):你竟如此歹毒,非要逼死我不成?好,好,我宁愿跳楼也不愿被小人侮辱!
汪小悦:阮暖,这只是二楼耶。
13、醋坛子
阮暖回家问奶奶找一个补课的老师,就算没有同学的帮助,她的家人也永远不会放弃她。
只是奶奶又心疼地跟她说不要学习得太辛苦了,黑眼圈都出来了。天可怜见,她手机里存的几百部小说可不是盖的。
晚自习是学生们自习的时间,下课后便很多人便开始讨论题目,这时候分的小组便派上了用场。三四成群,在那讨论得火热。
阮暖听见汪小悦因为没跟周琳琳商量好,径直邀请自己进入她们小组而向周琳琳道歉,周琳琳笑容很假,原谅她也很勉强,只不过是看在一个小组不好再闹矛盾。
“阮暖,你有不会的题吗?我可以教你。”汪小悦转头找她说话。
阮暖不搭理她。
周琳琳在一旁说风凉话:“哎,人家无师自通啦。你就不必管她了,她准一飞冲天呢。小悦,要不要吃巧克力棒?”
“不用了,谢谢。”
“有时间跟她讲题,不如跟我讲讲吧。”苏宁酸酸道。“本人也是挣扎在班上中下游的呢。”
“好啦,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是了。”汪小悦说。
“是呀,可得看准汪小悦哇。免得汪小悦老是被莫名其妙的人带偏。”周琳琳自来熟地笑,把巧克力棒分给苏宁。苏宁接过巧克力棒,道了声谢。
“苏宁你当时怎么会同意让她到我们组来啊,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她的吗?”周琳琳说。
“小悦非要说带她一个啊。”苏宁气鼓鼓的,“说什么这么久同桌了。”
“哎,小悦就是太老实了。早知道老师就把她调远一点好了。”
“就是哎。”苏宁拿笔戳本子,小声嘟囔,“老师就是偏心她,说什么同学之间要包容什么的,又不是真的小公主,为什么都要围着她转。”
正在给苏宁解题的汪小悦顿了顿,眼神有些奇怪。
“人当然是不能分成三六九等的,但是亲疏总是有区别的。如果你的爸爸妈妈掉到河里了,一个陌生人也掉到河里,是人肯定先救自己的亲人呀。”
“但是朋友不是这么算的啊。为什么还要分成普通朋友,好朋友,和闺蜜呢。你这分法也没有科学依据呀。”
“那怎么了,没有科学依据的事多着呢。你看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闺蜜,你呢?你有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两个,幼儿园就认识了。你对别人都很好,甚至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样的地位?”
“你是我的好朋友呀。”
“好朋友,你的好朋友多着呢,最好的和一般的根本不一样。就算我不能在你心里排第一,起码也要排第二吧。”
“根本没有排名,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我对你跟对别人不是没有差别的。”
“是吗?我觉得没什么差别的啊。就像中央空调一样。”
“苏宁……不要再纠结这种事啦。”
苏宁走得快了点,恰似只斗败的公鸡。汪小悦跟上去,拉着她的手。“苏宁,想不想吃炸鸡柳呀。”
苏宁没骨气地停下了脚步,被她带进路边烤串炸串的店里。这家店在她们的放学路上,有很多小学生来买,炸的鸡柳香嫩,淋上番茄酱和辣椒粉,是路途中每日必点的美味。
苏宁吃着炸鸡柳,食物稍微妥帖了一点心里的郁闷。
她跟汪小悦初二的时候是同桌,也玩得很好。后来互相加油打气,好不容易一起考上了兰湖。可惜在新班级还没当满一年的同桌,就被班主任拆散。
从此劳燕分飞,汪小悦挨着阮暖一起坐。
她本来对阮暖没什么恶感,甚至有一回因为阮暖帮了她一次,所以暗生感激,日常也不像别的女生那样老是说她坏话,偶尔还会帮她说说话。但是自从汪小悦跟阮暖一起坐了之后,心里的天平渐渐不平衡起来。
阮暖在桌子底下“咕啾咕啾”地吃着零食,汪小悦被她扯了一下袖子,低下头的一瞬被阮暖塞了一口草莓。
“唔。”殷红的汁液顺着嘴角往下落,汪小悦嚼着草莓,又被她塞了两个。
苏宁气哼哼地用笔头戳戳汪小悦的背。
不要跟她在那唧唧歪歪做小动作!
汪小悦看了她一眼,听到她心声一般点点头。
然后顺着后面的课桌缝隙,给她塞过来两个草莓。
苏宁气得一个后仰,她这是馋她的草莓么!庸俗。
苏宁没接草莓,放学后吃酸醋。
“上课跟她吃东西吃得高兴吧,听课也不听,就在底下吃东西,都被她影响了。”
汪小悦笑:“好嘛好嘛,她塞给我的。”
苏宁哼气,还是很不爽。“你跟她关系有那么好吗?比跟我的还好?”
汪小悦:“当然不是啦。跟你的关系最好。”她搂着她的胳膊。
“那还一直跟她说话?”
“因为是同桌啊,而且也是朋友,当然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