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贴在门上,仿佛能感受到浴室里的暖意。
小小的小姑娘啊。
闵凉深深地叹了口气。
阮暖没泡多久,闵凉说完之后,她就忍住了哭,虽然眼泪还在掉,但也坚强了很多。
不能让她看笑话。
她执拗着这些小细节。
即使很委屈很难过,她还是好好的洗澡,打着香皂。闵凉的浴室里没有沐浴露,这香皂的味道,是她身上的那种气味。
阮暖浑身都打了一遍,打了很多,揉出小泡泡,直到全身都是闵凉身上的那种气味才罢休。
委屈得打了个喷嚏,她快速地用水冲干净自己,然后用干毛巾擦干身上的水。
惦念着闵凉也是湿漉漉的,平时洗澡非得快一个小时的她,急急忙忙地冲着澡,洗着头,十多分钟就穿好了厚厚的冬天睡衣,还包着洗完头的头发,出了浴室。
一出浴室,却没见那张可恶的脸。
莉娜给她到了一杯姜汤,她鼻子动动,闻到这股味就皱眉,放到了一边。
“她呢?”嗓子也是哑的,脸上红扑扑,两只眼睛红得像兔眼睛。
“去捡保温桶去了。”莉娜实话实说。
阮暖瞪大眼:“她刚刚才下了水,又下了水?”
“她说用杆子挑上来。”
“你怎么不拦着她,她才大病初愈。”
“她非要自己去。”莉娜说。
她只是阮暖的保镖,如果阮暖不主动吩咐,她当然不会主动代劳。
阮暖跑到窗户前看,楼道下没有人。
门被打开了。
阮暖回头,闵凉发白的唇,脸上犹挂着水滴。
“你下水了?”
她带着冰冷的寒气走进室内,将保温桶递给她。
“拿回来了。”
阮暖眼睛发酸,别过脸。
“没准都进水了,还拿回来干嘛?”
“没准没有呢。”她说。
阮暖鼻子堵了,眼睛湿润:“肯定进水了。”
“打开看看就知道进没进水了。”闵凉说。
阮暖这才扭过头,接过沉甸甸的大冰坨子保温桶。
它放在桌上,阮暖捏着保温桶桶口,很轻易扭开了。
“进水了。”她鼻音重,掀开盖子,里面果然进了水,汤的颜色都淡了很多,浓郁的香味也消散。
“都泼了吧,反正也不能喝了。”
那声音里浓重的失望和难过尽显,闵凉看她的粉扑扑的脸,微红的眼眶,睫毛湿哒哒的。
“没事。”
闵凉低头,抽出插在保温桶旁边的小勺子,勺了一勺喝。
喝完,仰起头,苍白的脸微笑着。
“喝到了,很好喝。”
阮暖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代入过强不是一件好事,写到阮暖掉进湖里的时候,我坐在电脑面前也忍不住干呕了两下,还不止两下呢,见鬼。
哎……
87、警示我
阮暖还是把进了水的汤都泼了,催促闵凉也去洗个澡。
闵凉问了好几遍, 有没有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阮暖想着家里人对闵凉已由一点成见,所以怎么也不愿意去医院。况且洗了个热水澡后也好了很多, 没什么不舒服的。
闵凉打量她神色, 确实红润可人,没什么不舒服的, 就去了浴室冲澡。
阮暖打开冰箱, 年前带来的蔬菜肉类水果都在冰箱里,堆积得满满当当的。很显然,她完全没动。
死倔。
阮暖心中暗骂。
阮暖翻着冰箱里的蔬菜, 再做一个汤也还可以。虽然材料有些不够, 但林阿姨说少点也行。
经过三天的魔鬼熬汤训练, 阮暖好歹面对这些东西不再两眼一抹黑了。
她收拾了些蔬菜和肉类, 放到厨房里,打算煮个汤。
她也只会煮汤了。
烧好水,像巫婆熬制魔药, 一样一样往里面加东西, 然后大汤勺搅拌, 最后盐、味精、酱油什么的,一点点往里面加。
闵凉洗完澡出来,阮暖嗅到她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香味,心旌摇曳。
“你在做什么?”她走进厨房。
身后被来自她的气息笼罩,阮暖小鼻子吸了吸。
“煮汤。”
“不是有姜汤吗?”闵凉目光落在她切菜的手上。
阮暖还以为她在看自己切得歪七竖八的菜叶子, 然而发现她看着的是自己的手。她的手指因为之前几天煮汤,烫的泡泡,不小心切的伤口很多,贴了几个创可贴。
阮暖把手背在身后,背靠着橱柜,不让她看。
“干嘛?”
“你的手受伤了?”虽然是问句,但语气肯定。“做汤的缘故?给我看看。”
阮暖背着手不给她:“才不是做汤的缘故,就是不小心划到了哪里……反正跟做菜又没有关系。”
“给我看看。”
阮暖看她面容严肃,只好慢慢伸出手。
她娇娇嫩嫩的一双手,指甲粉粉,月牙饱满,骨肉均匀的手指头,软乎乎的,她捧在手上都不想松开。
而这样的手,手指、手背,两只手贴了四个创可贴,一边两个,手上还有些细小的伤口。
闵凉捧着她的两只手,然后缓缓收紧,握在自己手心。
“以后,不要做饭了。”
阮暖不开心:“为什么?我煮的汤又不是很难喝。”
“对你手不好。”
“反正也不是天天做。”阮暖觉得被她捏着手好奇怪,把手抽了回来,背在脑后。
“那今天先别做了,你来我家,要招待也是我招待你。”闵凉把她拉了出去。
阮暖穿着厚厚的袄子,脸上已经恢复了红润。
闵凉反倒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
“喝点姜汤。”闵凉给她倒姜汤。
阮暖闻到这个味就皱眉:“不想喝。”
“喝了对身体好。驱寒的。”
“那也没见你喝。”
闵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当着阮暖的面,咕噜咕噜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阮暖咋舌,眉头拧成了川字,在她的眼神里,极其不情愿地捏着鼻子喝了下去。也是求快速度,咕噜咕噜全喝完了。
末了,她吐着舌,万分嫌弃。
闵凉发笑,从茶几抽屉里给她拿了颗糖,又想她不喜欢吃糖,给她转而拿了个橘子。还细心地给她剥好,把金色的橘子递给她。
阮暖却没动,闵凉疑惑抬头,她一直盯着茶几里的那一盒子糖,眼睛转也不转。
“要吃糖?你不是不喜欢的么?”
阮暖收回眼神,注视着自己手心里的橘子。
“是啊,我最讨厌糖了。最最最讨厌,最恶心。”
闵凉微怔,不明她这番话有何意义。
中午是闵凉下厨,就这冰箱里的菜做了三菜一汤,很丰盛。
闵凉厨艺老实说比不上林阿姨,但吃起来味道还是可以的。
阮暖没有挑嘴,在饭桌上乖乖吃饭。
闵凉不知道她怎么突然不说话,格外沉默,自己也变得沉默起来。
下午,阮暖坐在客厅里,透过磨砂玻璃门看着闵凉洗碗,心里无限烦躁。
一场落水打断了计划,她差点忘了她来是干什么的。
她是来向闵凉道歉的。
然而闵凉并没有态度冷漠,那天医院的那一眼,好像天方夜谭,或者是她幻想出来,根本不存在的事。
她还是细心、温和,照顾她体贴无比。
当她拿出糖果时,她才在这温柔的陷阱中陡然清醒了。
裴厌的话萦绕在耳边:
你一点也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过去,不了解她的痛苦。凭借自己的一腔可笑的热情,就以为足以打动她吗?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根本不了解我和她的关系。
不是,才不是这样的。
阮暖心里告诉自己,裴厌是骗她的,她和许恋一样都喜欢骗人。那笃定的神色,会让意志不坚定的她自己失去勇气。
那次她说她和闵凉青梅竹马不也是言辞凿凿吗?但闵凉说她说的都是假的,她在撒谎。
别在意她的话,要是在意了你就输了。阮暖对自己说。
然而看着洗碗的闵凉,她又不禁猜测,她难道已经消气了?
阮暖想着,也许她消气了,已经不计较她之前愚蠢的话题了。她那么聪明,肯定也能猜出,她和苏宁是被许恋的虚假面目给骗了吧。
所以,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了吗?
窗外的天气阴沉了下来,莉娜眺望过去,厚重的云朵积压在一起,显然马上要来场暴风雨。
但阮暖还坐在沙发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便收回了眼神,在角落里当隐形人。
阮暖发着呆,眼神四处游移,落在摆放着模型书籍的橱柜上。
那有张全家福,整个房子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阮暖走过去,将那面朝下的全家福拿起来。
上次看的时候,她哪里知道那么多事,知晓那镜框里的人,会同她、她的家人有那么多关联呢?
她只匆匆一看,也无法透过相片保存的那一方面容,渗透其中,追溯过去的往事。
全家福里,三个人依旧幸幸福福地相拥在一起。
闵凉的爸爸,闵行云,那个妈妈口中的负心人,眼神多么温柔。他清亮而温和的注视着镜头,眼神里有笑意。
看样子是个很好的叔叔啊。
而许恋呢,仍正值青春,娇美的脸庞,闵凉的丹凤眼与她如出一辙,嘴型也差不多,都是薄薄的嘴唇。
除此之外,闵凉更像她爸爸。
不管是眼神也好,笑起来的弧度也好,都比较像父亲。
人的情绪不能伪装,眼中的或温柔或残酷的眼神也难以遮掩。光看着这样的一副照片,就是很正常的,温馨的一家三口,哪有什么别的不合之处。
阮暖仔细端详着,那时候的闵凉也笑得好开心,那时她妈妈应该还没有虐待她吧。她小学时候的照片,都失去了这种纯真自由的笑容。
阮暖心头一痛。
“看够了吗?”闵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阮暖吓得手一抖,相框就从手中脱落,掉了下去。
闵凉眼疾手快,趁掉在地上之前接住了相框。
“啊!对不起。”阮暖窘迫万分,尤其瞧见闵凉脸上又是那种冷冷淡淡的表情,她就没来由的发憷。
闵凉接住了相册,没有直接放回去,而是拿在手里看。
她寡淡的神色,深渊般难以探寻的复杂眼神,只落在上面了十几秒,就难以忍受地转移开。
她把相册背面朝上,手背绷直,按住了拿相框。
阮暖目光中,她绷直的手背,细小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阮暖心剧烈跳动着,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要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不然你永远也打不开她的心门。
“闵、闵凉,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照片放在这里?”她话刚说完,就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掌嘴。
这说的什么话,白痴。这不是明白着告诉她,我知道你在那个家里受尽委屈,怎么还要放个全家福在这里。
闵凉看着她,阮暖被她这眼神看得窒息,避开她眼中的锋芒。
她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听我妈妈,我妈妈她们告诉了我一些事……”
她知道了啊,毕竟梅娴安了解不少闵行云的事。
虽然父亲因为心怀愧疚,从来没跟她说到他们。但许恋日常的辱骂是少不了的,如果辱骂能致死,白穗佳会下十八层地狱里去。连带着白穗佳的好闺蜜,梅娴安这个名字,也老是被她又嫉又恨地骂出口。
当时闵凉还不知道阮暖妈妈就是梅娴安,谁能料到这么凑巧呢。
结果高翔的那次事,她见到了阮暖的妈妈梅娴安,也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的厌恶。闵凉顿时就能对上号了,梅娴安对她生厌,再正常不过。
站在每个人的角度上,事情当然不能总是如自己所愿。自己自然不会有什么错,错的永远都是别人,或者是这个世界?
他们偏爱自己,注重自己的颜面和利益,借用别的高尚道德情操遮掩自身的自私与谷欠望。
闵凉也是过了很久,才逐渐了解清楚这些恩恩怨怨的。
没什么好指责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自始至终,她的父母只有两人,围绕着她的快乐和痛苦,也来源着这两人。
随着父亲走后,很多事情也不再重要了。
“闵凉、闵凉?”阮暖小声叫她的名字。
闵凉回过神,她眼中小心翼翼的担忧,好像怕打破了自己这个瓷器娃娃似的。
她想笑,到底谁才是瓷器娃娃啊。
小姑娘。
“没什么,只是用来警示自己的罢了。”
“啊?”
“父亲告诉我,做人要永远保持勇气和善良,不要在乎外界的看法,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母亲告诉我,我永远没有幸福,因为别人不给我爱,我就永远无法获得爱。
我警示自己,我的人生,不会因他人而妥协,我有我的坚持和道德准则,我不从旁人那里得到幸福,我爱我自己,我给予我自己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闵凉真的是个好乖乖,呜呜呜,留下老母亲感动的眼泪。
88、喜欢你
“小宝贝,来来来, 爸爸抱抱你, 带你一起坐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