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刻他却只能遮住眼眶，任由眼泪从指缝中掉落。
手中的笔已经写不出任何的字，沈西臣将它扔到一边，倚在椅子上，仰过头去。
生如逆旅，他从不抱怨。
唯独这一刻，他不知怨谁，也不知自己哭的到底是谁。
春风从院中刮过，花圃中的花娇艳欲滴，无人来赏。
【叮目标人物黑化值-10，当前黑化值为零。】
【叮监测到目前宿主状态不符合自动脱离条件，系统将在近期为宿主安排脱离，请宿主做好脱离准备。】
詹子辛出殡那日沈西臣远远的在山上目送他离去。
这个曾经风流一时的詹公子走的时候安安静静的，送葬的人只有亲近的家眷。
詹父鬓已星白，前两日也辞了官。
沈西臣长长的作揖，等到队伍消失在眼前好久之后才站直身体。
他沉默着，半晌后才转过身去。
他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回到沈府后沈府安安静静的，再没有谁会从角落里蹦出来高高兴兴的跟他说话。
这是自然的，因为他下了令，不许她再出后院半步。
沈西臣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自己回到了书房。
等忙完手中的公务后已经是月上柳梢了，沈西臣机械的起身，将东西收拾好之后转身走出门去。
这几日莫颂书的名声大降，正是对他出手的好时机，明日早朝之后他得留在宫中和皇上商议这件事。
还有北方的旱灾，也需要尽快将赈灾的流程提上日程……
等沈西臣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静。
实在太静了。
整个院子里似乎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就连巡逻的护卫都不知去了哪里。
沈西臣推门的动作一顿。
他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扫视一周。
四周看上去什么异常都没有，但沈西臣却依旧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放下手，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看样子要转身回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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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他让我死去活来那些年（88）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一点寒芒从他身后闪过！
沈西臣侧身一闪，就见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泛着盈盈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那剑贴着他的身体划过，沈西臣浑身汗毛直立，大喊一声：“你是谁！”
沈府中内院巡逻的护卫怕是已经遭了毒手了，但外院的护卫更多。
紧要关头，沈西臣强自静下心来，惊险的再次躲过这刺客的剑。
就在这时，外院巡逻的护卫也听到了喊声，步伐凌乱的冲进了内院。
沈西臣心中一松。
就在这时，对面的刺客趁着他松了口气的功夫，再次奔来。
那剑比刚才更快了两分刺来，沈西臣并非什么武林高手，刚才将将躲过两次已是万幸，此时剑再刺来时，他瞳孔缩紧，身体的反应却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要死了吗？
沈西臣这么想着，总还是心有不甘。
是谁派来的刺客已经可想而知了，那个人不会给他留一点儿喘息的机会的。
就像是上一世一样。
想到上一世，沈西臣在这种将死的时候突然想到，那时候他是喝了她递来的毒酒才死的。
这一世竟还不如上一世。
剑越来越近，沈西臣已经躲不过了。
就在这时，他身侧猛地被人一撞，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剑锋。
撞他的人娇娇小小的一只，十多年前还是个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小奶团子，走路的时候都摇摇晃晃的。
十多年后，她却撞开了他，并替他中了这一剑。
被撞倒在地的沈西臣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就在他刚刚站着的位置上，她穿着一份粉嫩的纱衣，剑从她的胸口刺入，鲜红的血从伤口中奔涌而出，将她粉色的衣服染红。
刺客皱了皱眉，想要拔出剑来再去刺杀沈西臣，却被她死死的攥住了剑刃。
她明明力气很小，也很怕疼的，可这个时候死死的攥着剑刃，手都被划破了也不动分毫。
外院的护卫涌了过来，纷杂的喊着，有人立刻去制住了刺客，有人还在喊着大夫。
可沈西臣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愣愣的看着中了剑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小姑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一点点教她习字读书的小姑娘，是他娇养在手心里怕她吃苦的小姑娘。
如今，她却浑身是血，慢慢的转过头来。
她的脸上被自己的血渍溅上一点儿红，衬得脸色惨白。
那双往日明亮的眼眸此时带着点茫然无措，她就这样看着他，冲他张开双臂。
“哥哥……”
剑被从她的胸口处拔出，她软软的倒下去。
沈西臣嘶吼一声，冲过去将要倒下的人搂进怀里。
“瑾儿……瑾儿！”沈西臣浑身颤抖，抱着她的时候浑身冰冷。
她咳了一口血，整个人蜷缩进他怀中。
“哥哥……好疼啊……”她声音微弱，小手攥着他的衣襟，跟他告状：“那个人刺了我一剑……伤口好疼啊……”
似乎这样跟他告状了，他就能为她做主，将她被刺的伤口抹平，让她不再像现在这样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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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他让我死去活来那些年（89）
?沈西臣死死的按住她的伤口，可血却依旧从她的伤口处涌出来。
“瑾儿……瑾儿别怕，等你好了我亲自把伤害你的人碎尸万段，瑾儿……”沈西臣慌慌张张的承诺着。
怀里的小姑娘听见这话后笑了笑，随后像是牵扯到了伤口，皱起了眉。
她对他无力的伸出双臂，撒娇一样的想他抱抱：“哥哥我好冷……你抱抱我……”
沈西臣紧紧的抱住她，似乎这样她就不会再冷了。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摸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沈西臣吻在她的额上：“瑾儿，瑾儿……”
他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想要许诺给她无数幸福，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怀里的人又咳出一口血来。
她轻轻的抱住他，身体娇娇软软的小小的一只，宛如一只小猫一样。
“哥哥……你喜欢我吗……”她声音越来越弱，却还是想听他说一句喜欢。
沈西臣死死的咬住牙，泪水掉落下来。
喜欢。
他喜欢。
可他说不出口。
纵然她快要死了，他却依旧不能说一句喜欢。
怀里的人似是知道他的答案，她笑了笑，泪水却混杂在血里滴落下来。
“哥哥，你不喜欢我，我……咳，我却好喜欢你呀……”
“你真是的，为什么不能多宠我一点呢……”
“哥哥……”
她瞳孔逐渐涣散，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最后一刻，她轻轻的，用尽浑身的力量抬起手臂，擦掉了他眼角的泪。
“以后就你自己了，你忘了我吧……不然一个人很痛苦的……”她试过太多次一个人等他了，从树木葳蕤等到枯枝叶落，从天光乍破等到暮雪白头，等的心好像都被时光凿出了好多个口子，风一吹就翻来覆去的疼。
他却一直不肯来。
这样真的好疼的，她舍不得。
沈西臣只觉得浑身的血都随着她的话一点点的流尽了，他紧紧的抱着她，滚烫的泪水滴落，却很快就凉了。
她的声音渐渐的消散。
“哥哥……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不喜欢你了……好不好……”
喜欢他好苦啊，她这辈子从生下来就不喜欢吃苦的，小时候就嗜甜，一直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独独喜欢他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品尝着苦味。
自荐枕席……她其实不愿意这么下贱的。
她也曾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是张扬跋扈，目空一切的最傲慢不过的沈秋瑾。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她想对自己好一点。
至少别喜欢他了吧……
她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意识却渐渐的沉了下去，眼皮也抬不起来了。
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化为寂静。
她的手无力的垂落，长长的眼睑合上，恬静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沈西臣紧紧的搂着她，喉头滚动着，酸涩的泪水堵在他喉间，让他半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半晌后，他才终于轻轻的，声音嘶哑的在她耳边应声：“好。”
与这一声同时沉寂的，还有他的心。
那颗心上曾经写过一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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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他让我死去活来那些年（90）
?如今这个名字被剜走了，便也带走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沈西臣抱着她，怕她冷，紧紧的将她裹进怀里，似乎这样她就能感觉到暖了一样。
可怀里的人却默不作声，也不委屈巴巴的跟他告状了，也不和他哭冷了，只安静的窝在他的怀中，模样乖巧，一如往昔。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乖，他说什么是什么，从来不忤逆他。
沈西臣浑身都在疼。
他轻轻的抱起她来，踉跄的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瑾儿……外面天冷了，不能在外面睡……”
他喃喃的说着，似乎她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是一直等他将她抱回到房间里，她的身体却依旧是冷的。
沈西臣轻轻的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干净，终于慢慢的将脸埋进手中。
他呜咽的哭出声来。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换我来喜欢你吧。
就像你今生喜欢我一样。
屋中一片寂静，再也无人作答。
数十年里，天下太平，海清河晏。
明帝兢兢业业，终于实现了当初登基时的宏图大志。
而在这十年里，他手中的权柄也一点点的归于皇权，莫颂书通敌叛国已经被处斩，内阁有沈西臣把持着，君明臣贤。
唯独一样，明帝有些难以接受他的正经。
自从他的妹妹去世之后，这人似乎一下子从锐不可当的青年步入了亦步亦趋的壮年。
他在政事上的确天赋异禀，推行的新政被万民称赞，可他私下里却沉默寡言，再不复当年的风姿英朗。
除夕宫宴，明帝醉酒时遥遥指着他，半晌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长叹了一口气。
等宫宴结束后沈西臣孤身一人回到沈府。
明明公务已经处理完了，他却依旧看书看到后半夜。
等到五更天之时，他才站起身来回了房。
走到房间门口时他等了等，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
门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软绵绵的用憨甜的嗓音喊他“哥哥”。
明明他都等到这么晚了，他的小姑娘却还是没有回来。
沈西臣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走到床边，安静的躺了下来。
数不清个日夜，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回来的太早了，她还没准备好，所以他总会回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等到后来慢慢的就变成了习惯。
一夜无梦，第二日沈西臣默不作声的起床，再去上早朝。
回来后依旧安静的等着。
他终于知道孤孤单单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又是十年过去，明帝还身强体壮，沈西臣却先告老还乡了。
他一路往北走，像是上一世一样看遍人间百态。
人间有百态，却怎么都找不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一日他乘船归京，船夫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年的变化。
国泰民安，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沈西臣看看天空，突然笑了笑：“天下人已不需要什么沈首辅了，对吗？”
船夫哪懂这个，笑道：“只要肯替我们这些老百姓着想，沈首辅王首辅不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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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沈西臣番外
?听见他的话，沈西臣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天下人不需要沈首辅了。
他下了船后脚步轻快，等到了沈府之后也已是暮色霭霭。
沈西臣用过晚膳后在书房的书架上拿过一个盒子，温柔的打开。
盒子里面装着几张纸还有一块玉佩。
那玉佩上雕着一个奇怪的小人。
沈西臣笑了笑，将玉佩拿到手里。
五更天的时候，他来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依旧站了许久，这才推开门。
门里虽然空无一人，可沈西臣却不似往常那般失落。
他快步走到床前，躺了下去。
这么多年的一夜无梦，今夜终于有纷杂的影像在脑海中献演。
上一世的春风马蹄，这一世的长安繁花，统统是无关紧要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