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提着乐乐的衣服后领把人稍稍拉开:“乐乐,你是缠人鬼吗?”
乐乐恨得牙痒痒,他等不来阿恒主动就自己主动,反正早习惯了,都是男的并不规定谁必须向对方多跨一步,但这坏蛋现在竟说他烦了?他挣脱后衣领那只手,横眉竖眼道:“我就缠你怎么了,我要受不了了!”
阿恒扑哧笑了,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小声说道:“乐乐,我快拿你没办法了。”
门板薄屋子小,的确需要放低音量,但语气还是可以装凶:“咋就拿我没办法了?”
“你缠死人了,缠人鬼都没你缠。”
乐乐不说话了,反倒龇起像整齐排列的小珍珠似的牙齿,把舌头伸出,真做起鬼样子来。阿恒垂眸凝视着他,低叹一声,向前用嘴巴含住那红红的舌尖。小小一个举动立竿见影,前一秒还装鬼逞凶的人,下一秒就软在他怀里了。普通人容易受不住金钱诱惑,乐乐却总被美色打败,本来想问的话都被甩出银河系,忘得一干二净。
阿恒用手指点他眉心:“蠢,灵魂出窍了?”
乐乐回过神来:“你几时也爱说我蠢了,我哪儿蠢啦?我把爷爷照顾得这么好,还能找到兼职,迟点还要去学音乐,奶奶在电话里都夸我好多回了,一帆哥也夸过我。”
阿恒笑笑道:“是呢……”
乐乐突然想起来还没跟阿恒说过兼职跟学音乐的事儿,但阿恒看起来并不感兴趣,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下去了,反正阿恒也大把事情不跟他说,他也用不着事事报备,免得除了讨个缠人精的名号啥都讨不到。噢,还能讨个吻……他勾过人的脖子,将嘴唇送了过去。他不管阿恒在想什么了,想破头也没有眉目,想它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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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的十月仍如盛夏,但热一身湿总比淋一身湿要好,乐乐领会出来了。他知道今天有大雨要下,已经特地准备了一把特别大的伞,但放在车头篮的外卖要保护好,雨又是斜着来的,所以仅一两分钟车程他的鞋裤跟衣服后背就湿了。到了目的地也还没算完,如果能推车到架空层还好,但送外卖的不允许进入教学楼,他便只能撑着伞在外面等着。水泥地上的水流汩汩经过脚边,不过隔个十来二十米,他竟然都看不清那栋教学楼,雨真的好大,难怪在教学楼的学生都不去饭堂吃。说起来他自己也还没吃午饭,平常天气好他还能在等人来拿外卖的时候,见缝插针的拿个小蛋糕之类的出来吃,今天能守好饭盒不让它进水就算不错了,乖乖饿到一点钟回店里吃员工餐吧。
过了八九分钟,三份外卖还有一份没人来拿。虽然乐乐为了让人不用等,是到了才给人打电话的,但从顶楼下来,五分钟都足够了吧?雨快将他整个人撇湿了,打工仔真不好当,他真该好好想想未来有什么出路了,总不能一直当送外卖的吧?何况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他八号开始上班,是经过三天的试用——也就是干了三天白活之后,才正式成为了饭店的时段工的。
老板其实很满意这个新请回来的小工,完全不像大学城里的学生那样难搞,人开朗活泼好说话,而且勤奋吃苦手脚灵活,一个能顶俩,好几天他都暗自感叹捡到宝了,希望人能给他多打几天工——但满意归满意,钱还是得省的,他试探着问七块钱一小时如何,小工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要知道别的店给时段工一般都是八九块钱一小时的。小工还特别热心肠,送外卖用走的不实际,他就拿家里的旧单车给小工踩,没想到几小时后单车送回来整儿个崭然一新的,他一问,小工挠挠头说觉得车有点生锈,踩起来声儿响,刚好路边有流动修单车的,就自个儿掏腰包给单车涂漆上油了。老板实在不好意思了,就给小工每小时加了一块钱工钱,不出他所料,小工听他说完这话后乐得都走路带蹦跶了,旁人看了都心情好。下班后,小工第一件事就拿出小灵通来打电话,他忍不住笑着问道:“打给女朋友呢?”
“是呀……”
其实不是,顾家老大哪里是乐乐女朋友呀,但他这么说无可厚非对嘛?
跟人报完喜,那边的阿恒问说刚好要开车出去,问要不要顺路载他回去,乐乐没答应。笑话,他刚干完活儿,汗湿的刘海儿一股脑儿全被捋上了头顶,衣服也在厨房帮忙把饭菜装进饭盒的时候蹭到了油,他才不要顶着这模样见阿恒。若对象换成沈一帆或者络络则不同,送外卖的途中他遇到过他们几次,但一点也不担心形象不佳,还能轻松聊几句,诸如在陈陈哥那儿才蹭了两回课就有女学生跟他表白了呀,他打工的饭店出新菜品了呀之类的,他见到的阿恒永远光鲜好看,他在阿恒面前也要注意才行。
第三十七章
十二分钟过去,雨点都转了一次方向了,这份餐的客人是不是骗人的啊?乐乐拿出小灵通准备再打一次电话询问,就见一个撑着把大伞的人向他走来,要不是伞底下的人穿着白色短裙,他还以为是顾家老大呢,他记得在他宿舍看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伞。
“你好,日本豆腐饭……哎小雅姐?”等人走近后他才看清来者的面容,吃惊道,“是你叫的外卖吗?”电话里光听声音他没听出来。
“陈乐乐?好巧呀,等很久了吧?刚才在排一个片段,拖了点时间,不好意思……雨这么大,赶快回去吧。”
“你们在排练啊?那个,咋只叫了一份饭,其他人不吃吗?”
“只有我下课晚还没吃,你也还没吃吧?”
“没呢,我……”“要不你上来避避雨吧?”小雅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车头篮,“这一趟的你也送完了,顺便来吃点东西嗯?诗勉零食不离身的,而且顾恒今天还有带汤来。”“哈?”乐乐一惊,“恒哥的,汤?”
“是啊,可能是哪个喜欢他的早上给他送汤,他下了课吃完饭直接来排练,就顺便把汤壶也拎来了,”小雅笑道,“顾恒可受欢迎了,不过送汤还是第一次见。”
“哦,”乐乐愣愣的,“他让大家一起喝吗?”
“别人送他的他都让我们帮忙解决的,吃的东西他拒绝不下,一个人又吃不完,我们就沾沾口福咯。停车去那边上来歇歇吧?我帮你撑伞。”
“不用了,我还要回去送餐……”乐乐木然地摇摇头,骑上单车转身就走,雨好像越下越大了,他衣服浸湿的地方冰凉冰凉的,脸上却像被扇了耳光般火辣辣,深呼吸一口却差点喘不过气来。
汤是他去饭店上班之前拿给阿恒的,不过小雅没有说错,的确是“哪个喜欢他的”送的。
他突然觉得从未这么难受过,一个多月来的种种感情积聚起来翻搅、溶解,全都只化成难受,难受到眼睛胀痛,喉咙酸涩,心口揪紧,真奇怪,为什么只是喜欢一个人,会这么这么难受?
他蓦地明白阿恒的想法了,以牵手来打比方,一直都是他主动牵阿恒的手,有路人来了猛地放下,没人了又悄悄牵起,而阿恒的手从来垂在身侧。他想问阿恒,你是不是怕别人知道了什么然后不喜欢你了,可是,我喜欢你啊……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啊。
回到店里,老板被湿漉漉的乐乐吓了一跳,赶紧让人用纸巾擦擦身上的水,结果小工啥都没说,装好饭盒又噌噌噌踩着车走了。一点多小工下班,他特地给人加了菜当作补偿,但小工没吃几口,接了个电话起身了,说有人找,等下再回来。客人没几个,闲下来的老板好奇地探头看看怎么回事,只见找人的是个浓眉秀目的高大男孩子,手里提着个汤壶。挑着饭点来,看来是给他的小工送汤的?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把汤壶递给小工,两人的表情也很严肃,比起问候更像吵起了架。
老板没猜错,外头两人算是第一次起了争执。开头只是阿恒在说,乐乐默默地听,后来混着哗啦啦的雨声,他垂着眼睛开口了:“我哪儿不体谅你了,我也没想全世界知道咱们的事儿,你就当我是你任何一个朋友,很难吗?”他声音低了下去,“你不让我管你,那你管我做啥兼职交啥朋友干嘛,反正一不小心就容易让人看出不对劲。”
阿恒一时无言:“……乐乐……”
“有人经过呢,别叫乐乐。”他伸手拿过汤壶,“这么重,汤分不完吗?我进去了,等会儿饭要凉了。”
他转身往里走,若无其事的坐下继续吃饭,心里数着数看阿恒几时会过来,可他吃完饭往刚才两人站的地方一看,哪里还有阿恒的影子。人早走了。
坐公交回去的路上,乐乐一直看着蜿蜒着雨纹的玻璃窗,心里平静得不得了,甚至还夸自己第一次说得阿恒哑口无言。可能人在城里,成长得特别快呢?回到出租房,大姐竟然也在,看到乐乐手上的汤壶,笑着问道:“今天煲的什么汤,都不给我留一口,我来就只见到空锅了。”
“还有呢,我倒出来给你,是胡萝卜排骨汤。”
“咋还有剩,爷爷说你都装去给阿恒了啊?”
“今天恒哥说太饱了,没喝。”
大姐接过乐乐递来的碗:“阿恒也忒没品位了,咱乐乐煲的汤多好喝呀,连他大姐都很少机会能喝上呢。”
睡躺椅上的爷爷说道:“现在晓得汤好喝了,你小时候说汤是水里放油,经常偷偷倒掉,这点你没乐乐乖。”
“陈年旧事了都,我早不挑食了!”大姐红着脸解释完,不经意看了眼刚才起就没搭话的乐乐,顿时吓了一跳,“乐乐,好好的干嘛啦?是不是你也想喝汤……”
“眼睛进垃圾了。”乐乐别过脸,水珠子沿着下巴甩出一道细小弧线,“姐以后啥时候过来都有汤喝,我不用拿给恒哥了。”
他真的明白了,所谓的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就算他把阿恒当做是全世界,他也只是阿恒世界里的小小一角,而时常骂他的大姐,啰嗦的奶奶,甚少跟他说话的爷爷,没给他那么多浓情蜜意的溯村里的伙伴儿,才是最珍惜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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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闹了不愉快之后,阿恒没再见过乐乐,恰逢迎新晚会临近和学生会选正干,他犹豫一番决定先将乐乐这头的事儿先放一放,等这几日忙完再作打算。
迎新晚会的前一天晚上,最后一次排练完从教学楼回来,阿恒在宿舍楼下看到了一副等人姿态的沈一帆。他瞥了一眼,装作没看到的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从后面被叫住了:“恒仔真冷漠,招呼都不打一个。”
阿恒转身看他:“找我干嘛。”
“聊聊天啊,咱俩多久没说话了。”
“没什么好说的,没要紧事的话我先走了。”
“如果我说的是关于陈乐乐的事,那算不算要紧?”看对面的人表情仍无变化,沈一帆闲闲地勾起嘴角,“哈哈,让表哥发现小秘密的感觉很差么,我又不会到处乱说。话说之前以为你是讨厌我这种人,没想到……”
阿恒皱起眉头:“别将我跟你混为一谈。”
“哦?那陈乐乐是什么?也是,在乡下那么无聊,要有一个死心塌地喜欢我的,不要白不要啊,反正每年也就相处那么一两个月,又不影响生活。”对方眼底的寒光扫射过来,沈一帆笑意更盛,“这样看着我干嘛,被说中啦,我随便猜猜而已。不奇怪,像他这种脸正身材好,看上去有点凶实则温顺得不得了的小家伙喜欢我,我也超有成就感。”
“他不会喜欢你。”
“哈哈,所以你觉得他非喜欢你不可?溯村我查过资料,那么小一个地方,他才见过多少人?在羊城就不一样了,他一天见的人能比一整个溯村的人都多。”
阿恒一脸不耐烦:“那又如何?”
“他未必会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打转,一直喜欢你,他会发现你原来不过如此,只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呵,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那陈乐乐有没有资格?”
“你想说什么直截了当的说,没空听你叽歪。”
“那就开门见山,我喜欢陈乐乐,想追他。原本我以为他是你的,别人的私有财产我当然不碰,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所以改变主意了。”
“你想追就追,不用跟我报备,我有说他是我的?”
“这么说就是允许了咯?比想象中还要轻易,我是要替陈乐乐难过他喜欢上个人渣呢,还是替他高兴,马上就可以跟你saygoodbye了?”
“就算我是人渣,他也喜欢。”阿恒冷笑一声,“而且你又算什么好鸟?”
沈一帆哈哈大笑起来:“天,我真应该录下来让人听听,太好玩了,我还以为够了解你,原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恶劣?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既然你不在意陈乐乐跟谁,我就不用担心哪天走在路上被人报复了。”
阿恒嗤之以鼻:“你真追到他了又怎样,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回溯村,难不成你也去?”
“啧……我懂了,”沈一帆恍然大悟道,“难怪说这么豪气的话,看来是吃准他很快会回去,然后你又可以轻轻松松继续当他的主宰了?那就大错特错咯,陈乐乐说他大姐已经在给他找学校读书了,他奶奶也在准备来羊城,恐怕在他爷爷病愈前都不会回去哦。他连这个都没跟你说,你自信什么?”
“什么?”阿恒闻言瞪大眼睛,呼吸猛然变得急促,“怎么可能,乐乐,陈乐乐他……”
“恒仔,知道要紧张啦?你说得没错,陈乐乐不是你的,那以后我说他就是我的,你也没意见吧?你在意会被人发现,我不在意,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也能亲吻他……”“你敢!”阿恒怒目圆睁,“你敢碰陈乐乐试试!”“为什么不敢,我不仅要碰,还要碰得彻彻底底,由里到外……呵,”他擦了擦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出的鼻血,“怎么,光说就受不了啦,以后我还要做,呢!”
宿舍架空层里,有两个高大的男生说着说着话突然扭打了起来,经过的人一看不对劲,马上叫来保安,但两人像杀红了眼的野兽一般,四五个成年男人合力都分不开他们。最后其中一个劝架的学生还被一脚踹翻在地上了,迫不得已,保安只好拿出电棍将两人制服。
一旁看热闹的议论纷纷:“穿衬衫的不是那个谁,顾恒么?年年拿国家奖学金的,怎么也跟人打架啊。”“走后门了吧,他好像还是什么主席吧,上次学校开会不是他代表发言来着?”“哈哈哈,我还第一次见识电棍,保安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电死他丫的,平时串得不得了还老有一堆女生围着,上回打篮球我们班的竟然都跑去给他加油了!”“喂谁有手机,赶紧拍照!”
第三十八章
不知从几时开始,alpha们的永恒话题就是omega了,特别是宿舍夜谈时分,除了鲜少提及的体育跟游戏等,omega同学、omega老师、omega明星、omega运动员完全贯穿聊天的始末,阿恒虽然并不经常开口,但为了合群偶尔仍会说几句,不过因为不是感兴趣的东西,说起来都是心不在焉的,等他反应过来,大家已经自动自觉给他总结了理想型了,孝顺,单纯,干净,眼睛漂亮,天使一样的……他心里嗤笑,哪里来什么理想型,早早就心有所属,这些都是屁话。
想起四百公里外的那个小家伙,他止不住的苦笑,在羊城当惯了好学生,恶劣一面都在一个小村庄里尽显,早前他只是觉得好玩的对象,随年月增长竟顽强在心里某个地方生根发芽,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初时他有些不甘,偌大如羊城什么人没有,每次回去之前他都告诫自己一定一定要将那些荒唐断个一干二净,可他一回到溯村,一看到那双眼眸,一听到那声恒哥,便如***纵了心神的木偶,所谓不可抗力,大抵如此。
他忘了何时被搅乱了心池,但印象深刻的有那么几件小事。有一年冬,乐乐提前知道了他回村的时间,早早就在村口等着了,但开车的是阿恒他爹,他自己也没想到寒冬腊月的乐乐会跑出来等,并不注意往窗外看,车便忽的开过去了。彼时乐乐已经等了四五个钟,无聊至极正抱着野猫在玩,竟然也没注意到有车经过,便一直等在那儿,到后来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等不来乐乐的阿恒主动去找人,花了半天工夫才知道乐乐中午吃完饭就去等自己了——乐乐跟家里说的是去黑钟家,显而易见这是撒了个小谎——等他踩单车去到村口,乐乐正靠在树丛里酣睡,他伸手轻轻一握乐乐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右手,冰条儿一样,冰凉。他双手贴在乐乐同样冰冰的脸颊上,被弄醒的人迷糊着睁开眼后笑着往他身上扑,一点儿也没提自己等了多久。回去的路上乐乐举着他羊城买的面包吃,吃完了又秃噜秃噜的喝牛奶,阿恒在前头笑,语气却没有波澜:“吸管只用来吸的,别冲它呼气。”听到仍带着睡意的“哦”一声,他又问道,“干嘛出来等,在家里不是一样?”
乐乐理所当然道:“想早点见到你啊。”
“以后都不准了,只能在家里,听到没?”
“哦……”
又有那么一年,阿恒坐书桌前看书,不知不觉一晃几小时,他正纳闷乐乐怎么这么安静,转头就见抱着枕头在他床上坐着睡着了,旁边摊着一本他的书。他笑笑,小心将人放平了睡,乐乐却猛地惊醒,第一反应是摸着床铺乱找:“你的书呢,我刚还在看的,没压坏吧,书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