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乐问那个男人:“今天你为什么站着离我那么远,也不碰我?”
男人看起来有点不愉快,粗眉皱着:“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我没办法触碰你了。”
“你真的是那月季嘛?其实我还以为我不会梦见你了,”陈乐乐莫名心虚,“我把你拿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男人说:“的确,在那么远我是不能进到你梦里来的……幸好你们天台的门没关。”
“你能进我的梦跟我们天台的门有什么关系?”
男人似乎不愿多谈:“虽然这样说没有说服力,但你明天能不能把我拿进屋?我不会对你身体产生影响的。”
“睁眼说瞎话!”陈乐乐才不相信,“我都感冒一个月了,还说没影响?”
“你阳气本身那么弱,我要是吸你的阳气,你早没命了。你是火太盛才感冒的,那个让你扔掉我的医生有没有说你是伤寒还是热伤风?”
“有啊,他说我是热伤风……”“那就对了。”“可是我要是不把你拿走的话,我就会一直感冒啊,我都没办法工作了,而且想到你不是单纯的一株花我会觉得很可怕。你要跟着我多久啊?”
男人有点伤脑筋:“再过段时间你能适应我就好了,到时候我也能直接化形出来了。”
陈乐乐怀疑地盯着男人的美目看:“再过段时间是多久?你不是吸我阳气的话你怎么生长?化形就是一直是人的样子嘛?”
男人的耐心无多,想直接用嘴封口,脸却直接被陈乐乐的身体穿过。他无奈地待回原处:“一两个月吧。你继续用你喝水的水杯给我浇水,晚上我进你梦的时候跟我做,白天把我放到窗台晒太阳就可以了。当然你要是可以早点回家开电视给我看,我会长得更快一些。”
陈乐乐:“……有你这样的妖怪嘛?我明天要去跟医生商量商量。”
“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再凶,我直接拿剪刀把你剪烂,看你还嘚瑟……每次来我梦里占我便宜还没跟你算账呢!”
男人面瘫,明明他自己是自愿的,还好意思说他?
次日陈乐乐朦朦胧胧醒来,梦里的对话排山倒海地在他脑里过了一遍,让他的脑袋几乎要爆炸了。他要不要相信那朵月季说的话啊……
煲茶的时候袅袅的白雾蒸到陈乐乐脸上,他突然想起月季提到的天台门的话,跑到客厅把大门开了。
他四周看来看去,果然发现,一株洁白的月季好好地在他家大门旁,安静地盛放着。
下
又是工作效率极低下的一天,陈乐乐早上本来没打算把月季捧到屋里去的,可是瞧着那纹路清晰的花瓣,他莫名觉得那像人类的血管,再代入梦里那个一脸拽相的男人的脸,他更是没办法让状似可怜的它待在门外。
可是引狼入室的感觉又让他有点不好……
下了班在地铁站徘徊了十几分钟之后,陈乐乐坐上了回家的线路。他也不知道那株来路不明的白月季凭什么让自己相信,明明句句无实,非要扯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他美丽的外表吧,无论是作为一株月季还是作为一个男人,他都完完全全符合陈乐乐的审美。陈乐乐昨晚把白月季拿走时心里本来就不舍,后来月季入梦跟他说了那么一番话,更让他潜意识里偏向他,就像你询问很多人买不买一样东西好,其实你是想买的,只要有一个人赞成,你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
直到进家门的前一刻,陈乐乐还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可是看到客厅里的场景,他花了那么长时间做的心理建设一瞬间倾塌了——坐在他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东西是什么?
右手提着的袋子落在了脚边,握住钥匙的左手手心攥紧,陈乐乐倒退几步,后背贴在门上,桃花眼瞪得滚圆,他颤着手指向那个听到动静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不明物体,想开口质问却喉咙发痒,紧接着就是一顿咳嗽。
沙发边的东西其实看得出来是个年轻男人,而且个高肤白,剑眉星目,模样俊美,可他又不完全是人类的模样,原因是他一对尖尖的耳朵,还有一头的花瓣——陈乐乐一时间难以精准地形容,那些花瓣不是沾在那人的头发上,而是直接长在上面,替代了他的头发。应该说他的头顶长了一株月季,没有花柄的那种。
陈乐乐顺了口气,大声喝住想往他这边走来的人:“妖怪别动,速速报上名来!”
月季精停住脚步,表情高傲起来:“我不是妖怪,我是月季,顾恒。”
“哦,你好……什么?月季?”陈乐乐目瞪口呆,看着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绍的月季精,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自己随便一吼都能吼住他,目测杀伤力很低嘛,感觉他随时都可以制服这样一株脑袋有洞……花蕊有洞的月季呢。虽然月季精长得有点瘆人,但只要当他戴了一定奇异的帽子,还是可以接受的。
月季精顾恒说:“这些天我看电视,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顺便又取了个泰文名,应该能很好地融入你们的生活吧?电视真的很有用,不过我建议你少看一点偶像剧。”
电视?陈乐乐被一株花教育有点无地自容:“我看什么关你什么事儿?我还没问你,无端端干嘛要出来吓人!”
月季精说:“我本来想能完全化成人类的样子再出来的,可看你昨晚那么急,我就提前出来了,免得说我骗你,晚上你睡了我再变回去。”
“行了行了,我信你,你能不能先变回去?今晚我们再好好讨论。”一开始没什么感觉,过了这么几分钟陈乐乐就有点尴尬了,毕竟除了昨晚,他们俩在梦里一碰面都是直接提枪上阵的,连名字也没想过要问一句,更别说这样好好的站着谈话了。
月季精不乐意:“我觉得出来挺好的,做什么都方便,之前太闷了,而且我照过镜子,觉得自己的样子也没有很糟糕。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个医生,我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让你接受我。”
“你觉得你的样子没有很糟糕?顶着植物的那个啥在头上你真的没有觉得很糟糕?”
“那个?我以为你知道,它长在这里。”月季精指指自己,“之前那么多晚我有试过用头跟你做吗?”
天呐!陈乐乐摆摆手,示意月季精可以闭嘴了。月季精体贴地不再提这个:“你是不是准备做饭,我想我可以跟你坐在一起吃饭,晚上我有时会去冰箱拿一点食物吃,都是冷的,我想尝尝看热的。吃完饭之后我们可以做,我还没试过用人形进入呢,不知道不在梦里你是不是一样……”
陈乐乐气得发抖,眼前这株不带害臊不加修饰,像跟自己谈论天气如何一样讨论那点好事的大月季,让陈乐乐想拿剪刀把他头顶层层叠叠的花瓣全部剪烂绞碎。做梦是可以没有羞耻心的,可清醒着的陈乐乐呼吸困难了好几秒,月季精认真看着自己的表情仿佛在告诉他,他就是这样一个平时是朵安静的月季,化形了是个缺乏人类生活经验的妖精,你拿他没办法。
陈乐乐黑着脸扯开话题:“月季,我能不能问你衣服哪里来的?”
月季精有点自豪地拍拍衣服:“我变出来的,不过我暂时还不会凭空变,所以是拿你的衣服作为原料变的,款式参照电视里时装秀里的一套衣服。”
“我的衣服?我哪件衣服?”
“哦,一件摸起来很柔软舒服的衣服,有只小猫图案的。”
天呐,天呐,今年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还没怎么穿过。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月季精走近了,伸手想摸摸陈乐乐的头安慰,被陈乐乐一把挥开:“我没有不开心,Iamfine……我去做饭,你就在沙发坐着吧,当然你能回盆子就最好了。”陈乐乐指指窗台上只剩一把土的花盆。
“不温柔也不黏人。”月季精小声郁闷道,“梦里梦外为什么会相差那么多。”
以为自己听不到吗?“你以为你很好吗?梦里一直干干干,化形了头上一坨东西,还是个电视狂魔,你有什么优点?我就不应该把你拿进屋……”
月季精脸黑了:“能把你干得大叫是最大的优点。”
“很狂是吧,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陈乐乐大吼,想仗着自己会点武术把月季精拖门外去。
月季精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不在花盆里不会再被轻易捧走的月季精很狂地把陈乐乐扛起来大步大步往房间走,然后把用力挣扎的陈乐乐扔到了房间的床上。
陈乐乐大骂:“靠你个妖怪别过来,头顶那坨花好恶心,给我滚开……我是***才把你捡回来,才一直养你,才扔掉你了还要把你拿进屋!”
月季精调整了下呼吸,劝诫自己不要跟养育自己的可爱人类怄气:“你不傻,你以后能有一个这么英俊的男人当伴侣,赚翻了,而且我很好养的。”
陈乐乐鼻子痒痒的:“你脸别凑过来,有片花瓣要掉下来了……”
月季精才不理,他学着电视里的招数想要亲亲陈乐乐,情绪酝酿好脸也往下压了,可就在他快要碰到陈乐乐的时候,后者猛然打的一个喷嚏,直喷了他一脸口水。
爱美的月季精抹了把脸,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
陈乐乐一眨眼,床边的男人就不见了,他发了会儿呆,然后跑到客厅一看,那株美丽的月季正盛放在窗台上。陈乐乐安下心来,擤了鼻涕走近,浓郁的芳香钻进鼻孔。
他在月季旁边站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道:“好了,我不扔你就是,你别闹别扭……”见月季没动静,他软下声说道,“但你也别吓我,等你头发出来了再化形好不好?”说完,陈乐乐试着伸手碰了碰月季洁白的花瓣,花瓣抖动了几下像是在躲避。最后,月季终于慢慢安静了,那柔软的花瓣停留在陈乐乐的指尖,像是在亲吻他的指纹。
第四十四章
AU短篇番外
望平
上
九九年,我与前夫离婚,拿到一笔赡养费后,我带着顾恒来到岭南一个叫望平的海边小镇定居。我通过高中同学的介绍,在一个制鞋厂做仓库管理,然后找到当地一个入学门槛不高的小学给顾恒报名读书。
上学第一天,我将顾恒带到学校门口,蹲下对他说:“崽崽,你以后叫顾恒了,听清楚没?”
顾恒想了想,低头问我:“妈妈,是因为离开了爸爸,所以我要改名字吗?”
“是的,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无论你叫什么,都是爸爸妈妈的儿子。”
他点头,松开牵着我的手,背着他自己洗干净的蓝色布书包走进学校。前一天跟我打过照面的年老女教师将他带走,拐进教学楼之前,顾恒回头,冲我招招手,跟我用唇语说妈妈拜拜。即使婚姻并不成功,有了顾恒,我的人生已经圆满。
他自小就很听话,没有人跟他玩,他也不会乱跑,一个人看连环画,玩玩具,有时用铅笔在报纸上涂鸦,从不让我操心。搬来望平之后,我们住进制鞋厂的员工宿舍里,地方小了很多,但顾恒还是像以前一样乖,他自己上学回家,写完作业之后会帮我做一些类似于擦地板的家务活。我问顾恒在新家习不习惯,他犹豫了下,回答说习惯。这话肯定是假的,虽然这里的条件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因为搬进来的时候这屋子里面东西很全,听说是上一个住客只把些细软带走,其他的东西都留在这里。
这二十平米的屋子里有一张铁碌架床,两套木头桌椅,五平米的厨房里放着炉灶,甚至还留有锅碗瓢盆。洗手台下放着塑料米缸,外壁贴有红纸作底金色填充的一个满字,大门门框边也贴着春联和横幅,我跟顾恒第一回被人领进屋的时候,还以为是闯进了别人家。不过很快,我就感谢那素未谋面的上一个住客了,他们让我省了很多钱,尤其他们还留下了一个有琴键档位的落地电扇,夏天晚上我跟顾恒才得以睡得更稳。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快一年,望平的冬天又来了。岭南的冬不像北方的干冷,是凉气渗入骨髓的湿,而且住的屋子朝西北开了窗户,要是不开窗屋里头很闷,但要是开了窗,哪怕只是一条缝隙,也能冷得我牙关打颤。就是在我厌恶的冬季里,家里出了一些异样。
冬至那天早晨,还没到生物钟起床的时间,我就从睡梦中冷醒。被面一直有风吹来,我以为是前一晚开的窗太大,但抬头看看窗户,打开的弧度如往常一样,我不明所以地四周环视一圈,发现那是风扇带来的风,铁叶片虽然是以弱档的速度旋转,但在寒冷冬季里仿佛让温度下降了10度。
我敲着床板将睡上铺的顾恒喊醒,等他坐起来眯着睡眼穿衣服时,大声训斥道:“大冬天的你开什么风扇,嫌热还是嫌电费多?”
他还没清醒,边套毛衣边迷糊地看着我:“妈妈,我没有开风扇啊。”
“不是你开的那是谁开的,难道风扇会自己拿掉防尘罩再插上插头?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说谎了。”
顾恒愣愣地看了眼风扇,半晌低头道:“对不起,妈妈。”
“会认错还是好孩子,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要半夜起来开风扇?”睡觉之前风扇还是关着的,一定是他半夜开的。
他半晌不说话,僵持之下,我怕时间来不及,便不再勉强他:“穿好衣服快下来吧,妈妈去煮八宝粥。”
本以为顾恒只是偶尔一次调皮,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风扇又是开着的。问顾恒原因,他闭口不谈,而到了第三天,风扇倒没开了,厨房的水龙头却大开着,水哗哗的流。这回我没再留情,狠狠批评了他一顿,收效却甚微,顾恒除了回家更积极地帮我做家务,话却更少了,而且那些不听话的举动照做不误。
我只有顾恒一个孩子,这样的他让我担忧得连白天上班都集中不了精神,持续了一个礼拜之后,我决定找一晚彻夜不睡,等顾恒起来,将他抓个现行,再进行教育。
那晚我在被窝里睁大眼,想着顾恒这些天的忤逆,想起前十年失败的婚姻和人生,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么发呆了两三个小时,我听到地面传来了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