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允泛红隐忍的眼阖上,手臂将人越收越紧。
最后。
“二哥哥,你怎么了?”嘉诺不明所以的问。
方才,他很低很低的喟叹声从喉咙里压着滚出来,身体也在抖,再看现在,他额头有明显的青筋,脸上还有汗。
舒缓片刻。
宇文允还有些微微的喘,“二哥哥没事,诺儿乖,睡觉了。”
嘉诺摇头,脑袋埋在他胸口,“我不要你走,梦里也不可以陪着我么?”
太缠人了!
一记手刀,怀里的人慢慢闭了眼。宇文允将嘉诺放进被子里,再给她掖好被角,便大步走了。
阿寺在大殿中,拿着伞跟在宇文允身后:“陛下,外面雨大,撑把伞吧。”
宇文允没理她,步伐迈进飘摇风雨中。
冰冷的雨水驱散了他身上的热意,还有那奇异的味道。还没怎么样呢,不过亲两下他就出来了。
夜色中,宇文允一拳揍在长廊的红柱上,顿时柱子便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手也破了,血顺着雨水流下去。
他好像真的不行,真的有病。
其他的女人也这样吗?还是只对诺儿这样?
嘉诺被禁足在未央宫,一早她便让阿寺去朝堂探看情况,好在宇文允没有下旨,这一天她倒是安分,虽说心情不佳,倒是没哭也没闹。
晚上,宇文允交代常福送的人送来了。
崇华殿内,宇文允在拟那道圣旨。
女子洗漱干净,只穿了一件绯红的心衣,外面透明的薄纱罩着,妖艳妩媚。她沏了一杯热茶,送到案几上。
“陛下。”一声陛下,嗓音转得无比柔媚。
她欠身轻轻曲腿,跪坐在宇文允身侧。年轻的君王气质冷肃,一靠近只觉有隐约寒气,再看那张脸,清隽如明山秀水,又有不容人侵犯的禁欲冷淡。
笔尖停顿,宇文允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接着拟旨。
“陛下的字写得可真好,优雅中透着气势。”女子轻叹一口气,又道:“可惜我的字甚是难看,鬼画符一样,改日陛下教教妾身可好?”
她眼神熠熠,眸子中映着他冷冽侧脸。
“好。”宇文允应一声,嗓音清淡。
女子勾唇浅笑,贴近他一点,等到圣旨写完,她纤细的手臂将宇文允抱住了,“陛下,妾身好冷。”说着,一双玉手向腰带探去。
“求陛下怜惜,为妾身暖暖身子。”
女子姿容美艳,身段也纤秾有致,一双狐狸眼勾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可宇文允瞧着她,半点意动也无。
“陛下。”
女子柔软的身子欲靠过来,宇文允越发觉得厌恶,他募地起身,女子便扑了个空,倒在地上。
“出去吧。”他冷声下令。
常福在殿门口来回踱步,双手合十举在头顶,向上天祈愿:陛下威武,今夜一举得龙嗣。
不到片刻,女子裹着外裳,一脸不高兴的出来。
常福长长的叹口气,看着样子又是没成。
“唉!”
殿内。
宇文允看着写好的婚旨,突然他重重地摔出去,又一脚踢翻了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为何别的女人连眼都入不了,却偏偏沉沦于她,一沾上就毫无办法。
他这到底是什么病?!一个水滴还不够,又来这个折磨他!
常福战战兢兢的进来,小心收拾着地上的纸笔,“陛下这是怎么了?方才那美人陛下可是不满意?”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答。
“陛下,美人儿多得是,明日奴再送一个来?”常福又道。
良久后,才听那清冷的嗓音响起:“别送了,来了也没用。”
“是。”
常福偷偷在心里叹气,陛下都已二十岁了,一个子嗣都没有不说,后宫一个妃嫔都没有,这像什么话嘛。
唉!
等收拾干净,常福出去的时候,只听宇文允道:“去把刘屏叫过来。”
常福一愣,这么晚了,陛下找刘御医做什么,但还是吩咐人速速去了。
片刻后,刘屏拎着药箱匆匆赶来。
“陛下有何不适?”刘屏焦急的问。
宇文允蹙着眉,“朕觉得,朕不行。”
事关龙嗣国运,刘屏半分都不敢懈怠,又是扎针又是把脉。“陛下脉象平稳有力,骨骼精壮,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
“微臣上次便说过,陛下这是心理问题,心病还需心药医。”
未央宫。
临睡前,阿寺一盏一盏的灭掉寝殿的烛灯。
嘉诺躺在床榻上,“阿寺,留一盏吧。”
“嗯,好。”
“昨晚留了灯我便梦见二哥哥了,说不定今晚也会梦到。”
阿寺觉得不对,说:“昨晚陛下确实来看过郡主呀,郡主不知道吗?”
昨晚二哥哥来过?!
怪不得,梦境那般真实。
嘉诺恍恍惚惚的想起,昨晚二哥哥咬了她,后来她又还回去了。还有,和许久之前的那次一样,他又戳着她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而且好像就是因为那东西,二哥哥格外难受。
嘉诺咬了自己手指一下,他都狠心要把她嫁出去了,她干嘛还要关心他,想他。
“阿寺,把灯灭了吧,亮着我睡不着!”
“哦,好。”郡主还真是善变。
翌日早晨,阿寺依旧去朝堂探听情况。等到最后,只听太监尖尖细细的声音宣布赐婚的旨意,然后几个宦臣又拿着圣旨来了未央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熹平郡主嘉诺贤淑大方,温婉端庄,品貌出众,今尚书府长子李知尧年过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相配……一切礼仪交由尚书府与礼部操办,钦天监挑选良辰,择日完婚。布告天下,钦此。”
宦臣将旨意双手交给嘉诺,“恭喜熹平郡主。”
人还没走远,嘉诺拿着那气人的圣旨就往外扔。俩宦臣也不敢回头看,垂着头继续走自己的。
“陛下待郡主不薄了,尚书府配她绰绰有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年长的那位低声训斥道:“闭嘴,宫里还敢乱说话,小心掉脑袋!”
“是,师父。”
只早上喝了一口粥,午膳嘉诺一口也不肯吃。
阿寺夹了鱼片,细心地剔刺,然后放到嘉诺面前:“郡主,这鱼可鲜了,尝尝。”
嘉诺摇头,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子。
“春日的笋最为清嫩爽口,前日郡主还说好吃呢。”阿寺又夹了笋片,喂到她嘴边。
嘉诺躲开,身子窝进贵妃榻,冷冷说道:“都说了不吃不吃,你拿开!”
“那喝一盅羹汤吧,奴婢给你盛过来。”阿寺一脸担忧,小郡主身子本就弱,上午哭闹一场费尽了力气,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瓷盅刚递过去,嘉诺抬手就摔了。
碎片一地,汤汁一地。
忽地她又起身,赤脚踩在地上,往殿门口走。
“郡主,小心脚下有瓷片。”阿寺刚说完,嘉诺脚心就刺疼了一下,她也不管不顾。
殿门口守着好几个宫女,一个个都身强体壮的,有力的手臂将她拦着。
“你们让开,我要去见皇上!”嘉诺伸手去推面前的手臂,可奈何力气太小,一点也挪不开。
“这是陛下的意思,郡主若是再胡闹,就休怪我们不客气!”领头的大宫女板着脸,神色严肃地说。
嘉诺推不开,又气又急,冲她们喊:“我怎么就胡闹了,我没有闹!你们让开!”
她又哭了,“二哥哥,我脚好疼呀。”
少女的声音早就哭得发哑。
阿寺扶着嘉诺上榻,握着她的脚踝小心检查,只见白嫩嫩的脚心处鲜红的血刺目,“还不去通知皇上,说郡主受伤了!”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凝了片刻,领头的大宫女道:“郡主不过是一点皮外小伤,不必劳烦陛下。”
第18章
三日后,阿寺被叫到御书房问话。
正是用晚膳的时间,常福在一旁布菜,阿寺埋首伏跪在地上。
宇文允抿一口清汤,“郡主这几日可好?”
只听阿寺道,那声音悲切,带着哭腔:“回陛下,郡主这几日非常不好,时常哭闹,一双眼一整天就没有干过,饭也不肯用,人瘦了一圈,脚上的伤也还没好。”
再抬头,阿寺的脸早已泪水滢滢,“奴婢求陛下,去看看郡主吧!”说完又重重地磕头,偌大的殿中,回响声清澈清晰。
“脚怎么受伤了?”宇文允放下碗筷,再无心吃饭。
“颁布圣旨那天早上,郡主不小心被瓷片划伤了脚,守门的宫女说是小伤,不让通知陛下也不让找御医。”阿寺如实道。
“未央宫虽有外伤药,却不对症……”
话还未说完,高大的身影已经从身畔走过,只留一抹清冽冷香。
常福看着一桌子没动的菜,重重地叹口气,郡主这几日不好,皇帝这几日又何曾好过,每顿只喝两口汤,人也肉眼可见的清减不少。
宇文允到未央宫的时候,地上的残碎刚收拾好,少女坐在贵妃小榻上,一双手抱着膝盖,头埋着,小小的一团。
听见声响,接着熟悉的冷香入鼻,人已经站到了面前。
嘉诺抬头,眼睛红肿着,一张明媚的小脸憔悴不堪。
“二哥哥。”声音沙哑至极,都快要不能发声了。她微微张开一点手,想要他抱,却只听他冷冷地嗓音。
“后天晚上为你设了一场宫宴,尚书府一家都会来。这两日你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别这幅样子去见人。”
嘉诺的手缩回去了,有些无措,盯着他一颗豆大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下去。
这时,御医来了。
宇文允去到殿外,低声给清影交代几句什么,然后便见守门的那几个宫女被押走了。
女医给嘉诺的小脚重新换了药,又开了两幅开胃补身子的药,然后便退出来。
“如何?”宇文允问。
御医答:“回陛下,臣开了药,郡主的脚伤过两日便会好,只是看郡主精神萎靡不佳,脉息薄弱,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抑郁成疾。”
阿寺一惊,突然跪下,“陛下,求您收回成命吧,郡主体弱,经不起折腾啊。”
她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后宫妃嫔因为失宠失子的多抑郁,后来不是疯了傻了就是自戕了,阿寺心里惧怕至极。
宇文允不置可否,只身去了未央宫的小厨房,片刻后他便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走进殿中,放到嘉诺小榻旁边的小桌上。
“上次不是说馄饨好吃吗,诺儿听话,起来吃了。”宇文允坐到她身旁,伸过手去扶她。
小馄饨鲜香四溢,嘉诺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一双红红的眼睛静看宇文允,和前几日比起来,他清减了一些,眼底也是一片郁青。
他怎么了?
是为她不肯嫁而烦心吗?
手底的人拗着劲儿,不肯动,宇文允没法,将碗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个喂到嘉诺嘴边,眉头轻轻蹙着,哄她:“诺儿乖。”
看着她尖了的下巴,他又道:“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到时尚书府的公子该不喜欢你了。”
“谁要他喜欢!”嘉诺嚷出声,一抬手就把宇文允手里的碗摔了出去。
砰的一声,白瓷片,汤汁,小馄饨,紫菜,虾皮,洒了一地。
她现在这个样子,宇文允也并不好受,心脏闷闷地钝痛,可他没有办法,他已经对她产生了一些情感,不能越陷越深。
她是他仇人的女儿,那些意动情愫,让他快乐也更令他感到不耻和罪恶。
把她送走,是唯一的办法。
“你到底要干什么!竟敢在朕面前摔东西,一而再的忤逆朕!”他手背被汤汁烫红了一片,捏着嘉诺的下颌,咬牙狠声道:“你以为朕不敢罚你是不是?!”
他沉着脸吼她,一双眼冷得骇人。
嘉诺吓得凝气,躲开那阴冷的眼神迅速垂下眸子,又看见了他手背上的一大片红印。
沉默片刻。
嘉诺小心翼翼地拿下宇文允掐着她下巴的手,声音放得很轻:“二哥哥对不起,是诺儿错了。”
“二哥哥救了诺儿和母妃一命,又封诺儿为熹平郡主,依旧享受荣宠,可诺儿却不知好歹,时常惹二哥哥生气,忤逆二哥哥。还贪心不足,想要二哥哥像小时候一般宠溺诺儿,可事实却是我们都长大了,二哥哥如今是一国之君,万事皆有为国为君的考量。”
她擦干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重新抬眸看他:“二哥哥不要生气了,若是诺儿嫁了能让二哥哥不再烦恼,开开心心的,诺儿愿意嫁。”
诺儿愿意嫁。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宇文允本该心情舒畅才对,可那些话,他听得尤为刺耳。最后却也只是对她答道:“那便好。”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一只小手却将他的大手拉住了,依旧温热柔软。
嘉诺已从榻上起身,跪到了地上,“陛下,几日前熹平去找过母妃,母妃说太上皇的床榻下有个暗格,太上皇习惯将贵重的东西藏于暗格中,玉玺或许在里面。”
给他下跪,自称熹平,叫他陛下。
终于还是把她推远了。
宇文允不禁无声自嘲一笑。
一息后,又听那温温柔柔的声音说道:“陛下放心,后日的宴会熹平一定盛装出席,不会丢了陛下的脸面,嫁过去后也会和李知尧恩爱不疑,两相白首。”
他居高临下,她抬头仰望他,一张泪脸早已干干净净,还向他弯唇笑了一笑。
恩爱不疑,两相白首。
这八个字犹如生锈钝刀,一刀一刀的割他。心脏的痛扯着他呼吸都痛,宇文允不敢再看她,转了身募地阖上一双泛红的眼。
良久良久,他才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两个字:“甚好。”
崇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