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从善如流地后撤，用手掌根部擦着红艳的嘴唇。
那是张陌生的脸。眉眼精致，唇峰微微翘起，像某个著名的影视明星。
可史蒂夫只是看着那双笑盈盈的绿眼睛出神。
陌生人眨了几下眼，伸手拽着他的领子又吻了上来。史蒂夫迷迷糊糊地被推着走，一路避过各种障碍，对方变魔术似的推开一扇暗门，里面竟然是间装修奢华的客房。
“你……”
史蒂夫在两双唇分开的瞬间想说话，对方却干脆地从腰带处掏出一把枪，朝房顶的东西角各打了一枪。电流刺啦声过后，两个隐蔽式摄像头应声落地。
——好枪法。对方开枪的时候连头都没抬。
“你是……”
对方勾着唇，出手飞快从他领子下揪出麦克风，两指一捏，精巧的机器应声而碎。
下一秒，眼前的人在脸上虚抹了一把，那张精致的脸瞬间化成电子碎片，被收在手腕处伪装成手表的装置中。
“嗨，想我吗？”
史蒂夫半张着嘴，梦游似的把自己脸上的电子面具也撤了下来。
“……上帝啊。”
他忍不住伸手蹭了蹭巴基的脸颊，对方的颧骨比之前要更高更明显了点，原先手感很好的软肉现在也薄了不少。
“你瘦了？巴黎的任务一定很辛苦。”
巴基狡黠地眨眼笑笑：“也不是什么坏事。”
史蒂夫忍不住喉咙滚动，他忽然回忆起了刚才的情景，那个帮助他脱险的吻……
他的视线开始游移，落在对方水润饱满的唇上，那种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触感好像还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史蒂夫忍不住舔舔唇，眼神有些发直。
巴基看了他一会儿，抬头敲敲他的额头。
“怎么？你对这个吻有意见？”
人的一生总要有些高光时刻，就如茨威格写的那样——
“就像避雷针的尖端集中了整个大气层的电流一样，那些数不胜数的事件也都往往挤在最短的时间内发作。那些平时悠然缓慢地先后发生和同时发生的事，都被压缩在某个独一无二的短暂时刻。它将决定一切，也将改变一切。”
面对巴基的质问，在眼下这个静谧空旷的房间，面对和自己一步之遥的好哥们。史蒂夫喉结滚动着，别扭地在心里尖叫，他承认自己爱死那个吻了。
同时，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妈的，原来自己对巴基的感情根本不是“友情”那么简单。嫉妒心和独占欲，并肩作战的兴奋与意外分离的不舍，它们统统应该被归属于“爱情”。
史蒂夫眨眨眼。
——操啊，这么一想，罗杰斯奇怪的胜负欲终于变得合理了！
“没有，没有意见。”史蒂夫期期艾艾地说，“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有下一个。”
巴基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傻话。笑意酝酿在唇角，很快又被压了下去。他垂着眼，眼睫颤动着打下一小片阴影。
“哈，小史蒂薇，别太贪心。”
第十六章 16
“所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史蒂夫站在门缝观察着敌情，有些好奇。
“RBH大厦的安保非常严格，我花了将近一个月才找到机会。神盾给你递了情报？希望你的伪装身份别带来什么麻烦，这队安保力量不是很好突破。”
“唔，差不多。”巴基在他背后捣鼓着什么，“这是场展销会，今晚会展出十样商品，压轴那件是我要的。”
“怎么做？”
史蒂夫掩上房门，转过身看向巴基。他很少见巴基穿着笔挺的正装，对方长腿架在矮柜上，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抽出一台掌上电脑，放在膝盖上敲敲打打。
“你怎么混过安检的？”
面对史蒂夫惊奇的目光，巴基咬着嘴唇笑了笑。
“我身上的金属又不止这一块。”
史蒂夫点点头，走过来和他并肩坐在一起。
“我该怎么做？”他指指电脑，“看来你找到了技术支持，需要我打个配合？”
“聪明。”
巴基打了个响指，按下回车键，屏幕闪动过一阵复杂的计算程式，接入到RBH后台的监控中。几个保镖神情严肃地站在十个小方台的后面，每个方台上的商品都被坠着水晶的丝绒红布盖得严严实实。
一个很瘦的白发男人正小心地检查商品。他拄了一根纯黄金打造的手杖，气度不凡，但那张脸是陌生的，史蒂夫没有在“海德拉名单”里见过。
他跟着巴基调整的镜头，锁定男人下一块掀开的红布——
那是件奇怪的装备，两道金属圆弧呈X型在顶点交叉，交叉处焊接着一块满是电路的小芯片，颜色是红白蓝相间，让史蒂夫不得不提高警惕。
“这是……什么？”
“宙斯之脑。”巴基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头戴式装备，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去掉了其他装饰物的头盔。”
“所以这两道金属是……头盔的外骨骼。”史蒂夫仔细看了看屏幕，“它用来做什么？”
巴基操作着电脑，抿唇摇摇头。
“弗瑞总是这样。”史蒂夫了然点头，“发布任务的时候一句话都不多说。好吧，那我们怎么分工？”
“维持你的伪装，像一个真正的商人那样。”巴基点了点他腕间的手牌，“叫价。”
“好，预算多少？我看展台的序号是十，压轴的拍卖品。竞争者或许很少，但只要有一个就会很麻烦。”
巴基冲他笑，眼睛弯得像月牙，史蒂夫目光灼灼地看着。记忆里巴基很少这样笑，温柔里带着邪气，无限贴近布鲁克林时那个还没参军的坏小子。
“无限抬价。”
巴基一边说一边脱下西服露出马甲，接着脱下马甲，一颗颗解着衬衫的扣子。
史蒂夫本来移开了视线，又舔舔唇不服气地看回来，却发现对方衬衫下还有一层贴身的黑色织物，极其服帖的面料把胸膛的曲线勾勒得一清二楚，从锁骨一直蔓延到指尖。
他本以为巴基是戴了手套，原来是在里面穿着新战衣。
“咳，无限抬价，然后呢？”
他本想伸手去摸摸，却尴尬地发现巴基已经开始脱裤子了。而且那层织物太过贴身，简直像第二层肌肤，落在哪里都感觉怪怪的。
“我会黑掉现场的电力设施，然后把宙斯之脑偷出来。这身衣服可以减少大部分摩擦力，给我充分的撤退时间。”
巴基挑眉打量史蒂夫的脸，解释着。
“我会在后门位置等你。”
任务一切顺利，全场黑下来的时候史蒂夫正叫到五千三百万，被打断时心里还有一丝不舍——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假装富豪的机会，毕竟现实是他连布鲁克林的小公寓都攒不起。
他在黑暗里紧盯着展台，四倍的视力很好地分辨出了巴基的身影。
说起来有些难为情，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心，史蒂夫竟觉得巴基的眼睛在黑暗里仍亮得像北极星。
黑暗里的幽灵一闪而过，无声无息。史蒂夫也站起来，趁着混乱一路摸到后门。后门连接着僻静幽深的一条小道，巴基正靠着墙等他。
那身奇怪的打扮已经被新的伪装掩藏了——焦糖色的风衣，灰白相间的长围巾，直挺的西装裤。他冲史蒂夫晃了晃手里的公文包，嘴角的笑容张扬又帅气。
“任务成功，一起去吃顿大餐？”
“求之不得。”
——史蒂夫默默希望自己能找到一间环境优美的餐厅，他有很多心里话像告诉巴基。
幸运之神罕见地眷顾了他，或者不如说巴基就是神明本尊。
史蒂夫壮着胆子去询问了路过的高档餐厅，门口硕大的米其林标志本来让他心生犹豫，但服务生告诉他有对夫妻半小时前退了包间，刚好可以请两位体面的先生进来用餐谈事。
史蒂夫回身冲巴基笑，巴基微笑着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包厢的私密性很好，柔软的天鹅绒布料填满了房间的地板和墙壁，触感细密的同时也能吸声。正中央是一副巨大的油画，颜色大胆而鲜明，门被嵌在画布中央，和图案融为一体。
两人在方桌的一左一右落座，同时翻看起厚厚的菜单本。
史蒂夫的心思当然没在食物上，他翻了两眼就忍不住抬头去看巴基。巴基对菜单倒是很有兴趣的样子，挑着眉毛，眼睛亮晶晶的，一页一页仔细翻着。舔唇的小习惯仍然没改，隔两分钟就要舔一遍，显得嘴唇亮晶晶的。
——这让他忍不住又回想起那个吻。
他和巴基实在是错过了太多年。
有些事物的存在总是温和又不打扰的，布鲁克林时期的陪伴就是这样的，让人难以感受到他的好。
离散的那几年里，史蒂夫时常会有窒息感。脱节于时代后，他才意识到过去的巴基就像赖以呼吸的氧气，而自己只是个踽踽独行的独行者。
可人总是伤疤愈合后就忘记曾经的痛的，巴基回到他身边不过五六年，史蒂夫就又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陪伴，过去那段黑暗的日子在他脑海里冰封住，让他再次忘记巴基对他究竟有多重要。
简直是……房间里的大象，他心里的巴基。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的吻，或许这辈子他没法明白自己对巴基的感情。复杂的情绪倾轧在史蒂夫的胸腔里，他看着巴基用右手撩起垂下的头发，心中的情愫抑制不住地要爆发——
“巴基，我……”
“前菜要两份小宝石沙拉，主餐布拉格火腿和捷克传统油封鸭腿，甜点两份苹果冰淇淋。对了，小宝石沙拉里去掉配菜李子，冰淇淋的甜度降到最低。配餐酒选智利红葡萄，醒的时间长点再端上来。”
巴基流利地报了一连串菜名，挑眉看向史蒂夫。
“你还有什么想加的？”
史蒂夫的眼神闪动几下，飞扬的眉尾缓缓压下来，眉心鼓出一道褶皱。
“没有，按你说的来。”
服务生点点头，恭敬地离开房间，为他们关上了门。巴基又一次破坏了房间里的摄像头，从公文包里掏出宙斯之脑，仔细对着顶端的芯片进行研究。
史蒂夫抿了一口餐前酒，柑橘皮的味道在喉咙间有些发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视巴基左手的手指。
——他早该注意到的。
因为机械臂的缘故，巴基左手的手指要比右手更粗一点。但在餐厅的灯光下，那两只手没有任何差别。仔细去听，也没有轻微的机械校准音。
“……你是谁？”
“你的巴基。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不，你不是巴基。”
“巴基”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过来，轻笑一声。
“好吧，如果这能让你舒服点，叫我詹姆斯。”
史蒂夫的喉结混动着：“你就是……”
“啊哈，纯情铁臂。”詹姆斯耸肩，“名字真烂。”
有个疑问噎在史蒂夫心里，像喉咙那里堵了一团湿棉花，让吞咽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至极。
“你在原世界就是这么……浪荡？”史蒂夫斟酌了一会儿，“噢，或许是你认错了。我不是你的美国队长，我是现实世界的史蒂夫·罗杰斯。那家伙正和现实世界的巴基在巴黎执行任务，这会儿大概已经回纽约了。”
詹姆斯哼了一声，像带着笑又像有点嘲讽。
“很遗憾，我很快就发现了你不是他。怎么说……他的吻技可比你好多了，你的嘴唇像块没甜味的橡胶糖，而且连舌头都不会用。”
“……”
——那本书里的每个角色都这么讨人厌吗？
詹姆斯放下手里的设备，用指甲划过两手的手腕处，剥下那层皮肤一样的黑色织物。完好的两只手露了出来，史蒂夫的目光锁定了指根处那枚熟悉的戒指，这正验证了他的猜想。
眼前这个和巴基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跟随罗杰斯一起来到现实世界的“纯情铁臂”，而他在这里的身份是神盾局的新线人Error。
詹姆斯转动着戒指，银蛇反射着灯光，显得更加狰狞。
“好奇这个？古埃及人认为蛇是君主的保护神，法老用黄金和宝石创造除了眼镜蛇的形象，并用它装饰权杖与皇冠，成为王权的象征。”
“在原世界里……你护佑君王？”
“当然不是。”詹姆斯撇嘴，“我只忠诚于史蒂夫·罗杰斯——我的那个。”
在这间静谧的包厢里，史蒂夫获悉了书中世界的全貌。
詹姆斯与罗杰斯的故事和他们的是如此相近却又不同。一同在布鲁克林长大，詹姆斯先行参军，但不是作为普通士兵而是凭借才智直接进入了军方高管；罗杰斯接受血清注射时他在场，并且意志坚决地和罗杰斯一同接受了注射，成为了世界上唯二的超级战士之一。
在那之后，两人一路带领咆哮突击队获得胜利，并在战争结束后和霍华德他们一起成立了神盾局，以神盾秘密高层的身份活跃至今。
詹姆斯远比巴基幸运，他没有葬身雪山，也没有接受过九头蛇的折磨，失去记忆与灵魂。
至于罗杰斯……
“因为强行从书中世界被拉出来，罗杰斯……你们是这么称呼吧？他的记忆会有点错乱，这也就是我需要宙斯之脑的原因。”詹姆斯敲了敲芯片，“我被神秘力量直接抛到了布拉克，这件东西当时就在我手上，结果费了不少力气才重新拿回来。”
史蒂夫缓缓点头。
“所以你之前让我帮你办三件事。拿到宙斯之脑已经算是第二件了，既然你和我解释了事情的始末，我们能跳过第三件，直接回纽约吗？”
“不，不行。”
詹姆斯冲他挤了下右眼。
巴基从不这样做，史蒂夫一时有些不适，在座位上挪动着。
“为什么……好吧，你要做什么？”
“听好了，第三件事——”詹姆斯曲指在史蒂夫面前敲了敲，“当我男朋友。”
迎着史蒂夫万分不解的目光，詹姆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