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是一片灰暗,空无一人。
埃莉诺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他的味道迅速将她包围。
这个味道太过美妙,让她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儿,宛如他就躺在自己身侧。浴室流水声被她完全忽略掉。
屈潇刚洗完澡,浴巾搭在头上,头发梢还湿漉漉滴着水。
他一手随意搓着浴巾,一手正在系浴袍的腰带,刚出浴室门,就看见床上一团人影。
他皱了下眉。
埃莉诺正闭眼嘬着自己大拇指哼哼唧唧,他半愣了下,伸出两只手指敲她的脑袋。
没反应。
他说,“埃莉诺?”
她睁开眼,大概以为是在做梦,安静了几秒后,委屈巴巴看着屈潇嗫嚅,“你为什么不说嘛……”
屈潇:“......”
屈潇:?
“我误会你了你可以说啊。”她直言不讳,抱怨道,“就知道耍酷!”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说话嘛!”
“为什么故意躲着不肯见我!”
躲在娇弱皮囊下的残缺不满爆发,面对埃莉诺来势汹汹的质问,屈潇没说话。
嗯。他的确在躲她。
不过不是因为那个误会。
而是因为屈娟。屈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女人,一旦咬住猎物就绝不会松口,如果让她发现自己对埃莉诺产生了特殊的感情,这会让埃莉诺的处境变得十分艰难。
碰巧,屈娟从赛马到礼拜六晚上的酒会一直都在安东尼城堡。所以,为了她,他不得不故意保持距离。
空气沉默了十几秒,埃莉诺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撒娇似的服软,“对不起嘛……”
两根手指捏住他的浴袍一角,轻轻拽了两下,“是我错了嘛……”
“原谅我好不好……”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
屈潇眯起眼。
下一秒,她被他压在身下。
酒精的气味提醒他:她喝醉了。
但埃莉诺显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嬉皮笑脸,十指紧扣在屈潇的后脖。
酒精让她变得大胆。
眼神迷离。
呼吸靠近。
她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她不会接吻,也毫无技巧可言。
偏偏少女柔软的唇是最好的致命吸引,牵动他的心脏。大手反扣住埃莉诺的后脑勺,屈潇逼她由主动位退回被动位。
你无法想象那个吻有多么缠绵热烈。
他激进探索她口腔中的每一处,像一位欧洲中世纪的王子,热切攻占领国的僵土。
屈潇压着她反抗的手,灼热的温度从舌尖传入,撩拨她的神经。与少女幻想交织盘错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旖旎的画面。
“唔,我好……你。”埃莉诺在接吻这方面,向来不是屈潇的对手,她声音断断续续,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绯红,诱人犯罪的绯红。
屈潇没听清她的话,停下,抬眸问,“什么?”
言语的若隐若现,很好的拴住了他的心。
埃莉诺宛如一条渴极了的鱼,终于被放入海中后,待呼吸顺畅,对上他的眼睛,开始傻笑,“我好喜欢你呀。”甜甜的笑。
屈潇的眸色渐深,“喜欢谁?”
“喜欢你。”
“屈潇。”她嘻嘻的笑。
一发不可收拾。她在诱惑他。而他是个男人。即使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即使她现在意识不清醒,他也没法就这么放她离开。
“埃莉诺。”他低唤她的名字。
指尖在仿似剥了皮的新鲜荔枝表面游走,惹得她一阵嘤咛。密而长的睫毛上下贴合,玫瑰色的唇瓣半张,说不出的魅惑。
多么绝美的音律。男人的喉结不可遏制滚动了下。
女孩子的身体软又香。虽然她的脚伤已经痊愈,但屈潇还是有意避开。要命的是她总像一条鱼一样在他身子下面踱来踱去。
冷白的指尖泛起一点红,随着埃莉诺的身体曲线逐渐向上滑动,屈潇垂下头,盯着包裹在玫瑰表面那层碍事的包装纸,皱眉。
裙子于一瞬间成为阻碍他前进的障碍。成为划分纯净和污秽的屏障。
屈潇一直认为:她是极端的白,而他是深渊的黑。
没人比他们更相配。
美好的东西只有包藏在缺陷里才有价值。
埃莉诺是纯净的。
这份纯净越是不加修饰的纯粹,就越能激发他想拉她下泥潭、与她共生的畸形占有欲。
绮念被拉到满格,喷薄而出以前被不速之客浇灭。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门外面,屈娟站在那儿,得意的笑。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在埃莉诺面前放下一杯酒,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她热衷于找到屈潇的软肋。
现在看来,她真的找到了。
出逃的理智回位,屈潇顿了两秒,翻身下来,面无表情坐在埃莉诺旁边。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屈娟,与此同时,屈娟也在盯着他。
沉默而吊诡的夜,
最终被埃莉诺的呕吐声打断。
******
嗜睡是宿醉的后遗症。失忆可能也是。
当埃莉诺从屈潇的床上醒来时,她的脑袋简直不要太空。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坐在床上,睡眼惺忪自我发酵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埃莉诺环顾四周,迷惑的眼睛瞬间睁大,眨巴眨巴眨了很久,开始拼命头脑风暴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没等到屈潇,然后——
好吧,然后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不是你跑到别人房间的理由!你这是不本分!少给自己推脱!她敲了下自己的脑门,低声暗骂。
身上残留的丝丝酒味告诉她,昨晚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真是没脸呆在这里,见四下无人,埃莉诺提起裙子,落荒而逃。
脏衣篓里挂着一件浴袍。上面有颜色很深的酒渍。
临走时候,她看到了。
小心翼翼关上门后她才意识到,她吐了!那件浴袍就是她口下的杰作!
埃莉诺垂下头。
她的裙子上干干净净,一如崭新,更别提酒渍。这就说明……
她放着那么多地方不吐,偏偏只吐了他一身!
偏偏只对着他那样的洁癖狂!吐了一身!
完了完了完了!
埃莉诺的耳朵根子后面瞬间被人偷点了一把火,红的快要滴血。她鸵鸟似的埋着脑袋,小跑到拐角,想一头扎进自己的小被窝里。
羞耻心和尴尬在作祟,她选择了一条偏辟捷径回房,可惜这条暗道被流言蜚语堵死。
“……昨晚有个女仆偷溜进查尔斯公爵房间里,想着麻雀变凤凰,被拒绝了。”女仆无时无刻不在用八卦消磨无聊时光。
“哈?有这回事?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忽然收手了?”他明明不是爱惜身体的人。
“是啊,我也奇怪,不过据说昨天晚上趁着醉酒,有不少富家小姐不知检点跑到男人房间里蓄意勾引……啧啧啧。”
埃莉诺皱了下眉。
她不希望自己也是女仆口中所说的那一类女孩。
“男人嘛,都喜欢矜持高贵的女人,”她甚至不曾预料到有朝一日会偷听女仆们的谈话,来增长恋爱小知识,“他们宁愿自己主动表白,哪怕对方理都不理他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征服欲。”
“那些主动表白的女生才不会被珍惜咧。”
另一位女仆停住手中扫把,试着反驳,“可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少爷们眼光都是极其高傲的,他们很少主动,这样一来,那些不被关注的女孩子们就只好逼不得已主动表白。”
她惋惜哀叹,任命似的继续打扫,“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埃莉诺发誓自己本无意偷听,只是一不小心就沉迷其中了。更何况女仆的这个问题,正是当下困惑她的问题。
她听见第一个女仆说,“当然有办法啦!”
她的语气是那样雀跃自信,不禁让埃莉诺想到手持魔法棒挥舞的仙女教母。在闪烁星光的魔咒下,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自信满满的女仆A朝女仆B挥挥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去,埃莉诺躲在拐角,不自觉跟着竖起耳朵。
“坊间传说,只要你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头发,并将之放在干净的玻璃瓶里保存七天,就能让喜欢的人爱上你,并主动和你表白。听说早在二十几年前,咱们可敬的安东尼国王和他的妻子就是因此结缘,才生下如此英俊的柏得温王子呢!哼哼。”
她越说越起劲,也不知从哪儿得知这么多小道消息。
然而,这个有理有据的传说并没有换来倾听者天真的信任,女仆B瞪着她,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小伎俩,“假的吧?哪有那么玄乎?”
她一针见血,“我看你是想骗我去清理贵族们的头发吧?”现在的安东尼国,谁会不知道脱发已成为一大难题?
伴随着女仆B的狐疑和埃莉诺的半信半疑,谬论就此止住。
埃莉诺缩回脑袋,瘦弱脊背靠在冰凉墙沿,更加凌乱。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昨晚……不会是去和屈潇表白的吧?
这个想法过于荒唐,以至于她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心跳也跟着加快节奏。
她表白了吗?
她没表白吗?
表了吗?
没表吗?
嗯……大脑像是刚被人猛塞进一剂浆糊,粘巴巴的,最重要的记忆包裹其中,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她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决定从原来的路返回房间。她现在可太需要泡个热水澡冷静一下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急不可耐。
热水从头顶的花洒徐徐流淌,划过眉骨、下颌、锁骨……
埃莉诺闭眼仰头,每一秒,沉重的身体都在享受被水包挟的舒畅,心里却还是略感烦闷。
不知过了多久,她关上水龙头,从浴缸里走出来。
埃莉诺的浴室里有一面全身镜。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几乎每位绅士淑女的房间里都有不止一面镜子。埃莉诺认为,这可能是公主们管理身材的一种间接手段。
在她初次来到城堡的时候也常常会去照镜子,出于对双腿的好奇,一天照上八百回也从不嫌累。只是待到那股新鲜劲儿过去,她也就很少再去看那面镜子了。
袅袅白汽为镜面铺上一层朦胧薄雾,她湿漉漉着小脚丫,停在一处擦拭身体。将浴巾搁在架子上时,余光不经意间飘过那面镜子。
王菲有过一句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这一秒,埃莉诺大概能领略一丝玄妙,她似乎在镜子里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着迷似的走进。
她伸出手,指尖点缀,擦去镜面上浮起的薄薄一层雾。
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从舌骨到锁骨,她的脖子,密密匝匝,像是被雨点狠狠击打过,布满成熟的樱桃痕迹。
素白小脸明明寻不出一点儿坏的念头,脸边还贴着湿气的发丝,与酡红印记一起,形成截然相反的鲜明对比。
成年的少女理应知道这是什么。
不过按照美人鱼的想法——
哦。
埃莉诺撇撇嘴,并不在意,慢条斯理穿上浴袍。
原来是在酒宴上摔跤了呀。
她转身出了浴室,拉上移动门。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酒会上摔跤呢?
好奇怪哦。
******
即使是吹不出褶的平淡日子也在闪闪发光。距离五月七日,倒计时15天。
埃莉诺躲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是的,没错。这个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密闭空间,正是屈潇的衣柜里。
她是来偷头发的。
你可能想问她是怎么有屈潇房间钥匙的。别问,问就是贿赂女仆。埃莉诺来到城堡这一个月也算是有所长进,在某些奇奇怪怪的方面。
大眼睛眨巴眨巴滴溜溜转动,埃莉诺看了一圈后不悦的撅起小嘴。
啧,这个男人的衣服还真是单调,全都是黑色的。
她随意揪起一件衬衫的衣角,心中愤愤然哼唧道,明明头发也是黑色的,这让我怎么找嘛!
她本以为衣服是最容易被遗留下头发的地方,现在看来她失策了。
埃莉诺轻轻推开衣柜的门,贼头贼脑,脚尖点地,偷溜出来。空气中浅掺着薄薄的烟草味,其实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爱屋及乌罢了。
她来到屈潇床边,在床头蹲下,像拈起一支玫瑰似的,掀开枕头,眯起眼。埃莉诺发誓,她的这个动作绝无半分嫌弃,只是单纯的怕屈潇会发现枕头上留有她的气味。
真搞不懂他怎么这么喜欢黑色。她边找边砸嘴。
整间屋子里,除了至深的黑,再无其他颜色。
凑巧的是,埃莉诺今天也穿着一件小黑裙,这其实是件睡衣,她太心急了,甚至没来得及换掉,就跑到屈潇的房间里。毕竟日子所剩无几。
埃莉诺低头看看自己,思维开始跳跃。
她也是黑色的,他会不会……
她晃晃脑袋,将自己拉回现实。
如果将洁癖划分为几个等级的话,屈潇已经是洁癖癌晚期了。所以,要找到他的头发绝非一件易事。
从枕头下面,到床底下的地面,再到床尾的夹缝里,整个床都要被她翻遍了。可她还是没找到。
埃莉诺丧气的垂下脑袋,暗骂这个男人的严谨和洁癖。
就在她颓废之际,床头柜上的一个标本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应该是个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