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飞,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是。
祁飞想开口回答。
但身体凝固住了,类似鬼压身的状况让她无法动弹,无法开口。
以至于夏正行从背后抱住她的时候,祁飞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温暖就劈头盖脸地包裹住她。
被人拥抱对祁飞来说是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但是遇见夏正行之后这种感觉却变得频繁起来。
温暖的味道从上而下卷过来,抹平太阳穴的疼痛。
祁飞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抖动着,身子骨是冰凉的,但是贴着夏正行的那一块背部是温暖的。
就像一个被局部受热的冰块,以背部为中心慢慢融化开。
僵硬,心悸,幻觉。
祁飞看着那块平地,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不知道夏正行是不是看出了祁飞的这种绝望,抱着她更紧了。
祁飞感觉自己快要被夏正行勒进骨头里了,但还是说不出话来。
祁飞一边想着为什么夏正行要遇到她这样的人,一边又在想着怎么结束这样的局面。
痞子,那四个痞子。
也许他们是关键。
无论刚刚是不是幻觉,他们都出院了。
只要出院,他们就会来找麻烦。
虽说他们也许认不出她,但是他们肯定会认准刘云这家店。
他们会成为夏正行一家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夏正行把祁飞的身体轻缓地扳正过来,弯下腰祁飞和他对视。
温暖的乖巧的下垂眼。
很干净的眼睛。
祁飞知道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会非常好看,但是现在这双眼睛因为她而染上了某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飞很想摇头说自己没有,但是她就是定在了原处。
平地,那块平地...
夏正行长久地盯着祁飞,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慢慢地揉着。
越是这样,祁飞越是难受。
为什么啊。
为什么夏正行要遭受这些。
为什么要遇到她这么糟糕的恶犬。
除了僵硬的身体和一无是处的品行,她又能为夏正行做什么。
那四个痞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祁飞的脑海中。
夏正行的温暖从头顶上传来,他身上的柠檬味和祁飞用的柠檬味如出一辙。
但是祁飞就是觉得从夏正行身上传过来的就比她的好闻不知道多少。
柠檬这么跳跃的味道,在他身上显得沉淀起来。
在把痞子和恶犬计划联系起来后,祁飞的脑子咯噔一声开始转动起来,久违地开始呼吸氧气。
祁飞抬起头。
“别摸了,你作法呢?”
祁飞咧开嘴,这次不是佯装的。
“好些了吗?”
夏正行盯着祁飞。
“刚刚吓你呢。”
祁飞站起身。
失眠了一晚上,她快累死了。
祁飞拿起床头的矿泉水往阁楼底下走。
水流经嗓子的那一刻,祁飞才知道自己的喉咙有多喑哑。
时钟才走到五点,离开店还有四个小时。
“你上去再睡一会儿。”
夏正行拿走祁飞手上的矿泉水。
“别喝冷水,等会给你买热豆浆。”
“我也想睡啊,可睡不着。”
祁飞抬起头看向夏正行,发现他的肩上有一根自己的头发,立马抬起手给掸走。
“可以睡着。”
夏正行把祁飞推到躺椅上。
在祁飞曲腿站起来之前,夏正行把被子压在了她身上。
“我帮你。”
听说过帮人洗脸帮人按摩,还真没听过帮人睡觉。
祁飞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夏正行。
“躺下去。”
夏正行摁着祁飞的肩让她靠在椅背上。
他伸出手把耳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指在屏幕上划动。
耳机被轻轻地塞到祁飞的两个耳朵里,凉凉的。
传来舒缓的音乐,音量很低。
夏正行弯下腰帮祁飞把被子理到肩膀以上。
祁飞感觉自己就像只无法动弹的蚕宝宝,暖烘烘的、无法动弹的蚕宝宝。
耳朵里还塞着耳机的蚕宝宝。
“闭上眼睛。”
夏正行轻声开口。
“睡不着的。”
祁飞说着,但还是闭上眼。
微弱的音乐声从黑暗中滚过来,被子上都有一股暖烘烘的柠檬味。
夏正行的手在祁飞的头上摁动,轻柔地按着她的头部和太阳穴。
他的动作和舒缓音乐的节拍莫名重合。
祁飞说是睡不着,但是困意先一步从音乐和夏正行的手指间传来。
没过多久,呼吸声放慢,祁飞似乎真得睡了过去。
太阳穴不再发麻,困意沉甸甸的,捎带着柠檬味的睡梦中铺着和缓的音乐。
半梦半醒中,有股温热从祁飞的脸颊上蹭过去。
又真实,又像是梦。
叫醒祁飞的不是九点的闹钟,而是热腾腾的豆浆味。
“你醒了?”
夏正行看着祁飞站起身。
“正好,我刚买豆浆。”
祁飞把被子卷起来送到柜子里。
“几点了?”
“八点多一刻。”
夏正行把柜台后的两个凳子拉到柜子前。
“来吃早饭,趁着还热。”
祁飞坐到夏正行身旁的凳子上。
刚睡醒,有点儿懵,她看着手上的牛皮袋一时分不清里面装得是包子还是馒头。
“萝卜丝馅儿的。”
夏正行替祁飞解决了这个难题。
“豆浆不是很甜,我没给你加糖。”
夏正行靠在椅子上笑起来。
“你不是说不喜欢吃甜味的食物,我给你买了一袋苹果味的棒棒糖,吃完早饭后给你。”
祁飞立马抬起头,看向夏正行因为笑而弯下去的眼角。
有种想伸出手摸的冲动。
但祁飞忍住了,没动手。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祁飞忍住了,没说。
她喝了一口豆浆。
“谢了,第一次有人帮我买糖。”
“是吗?”
夏正行把豆浆放到柜台上。
“其实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糖,小学老师布置过一篇作文,有关理想的,当时我写得是想开一个糖果铺子,专门卖糖。”
夏正行喝了口豆浆。
“结果老师在作业本底下写了四个字。”
“什么字?”
祁飞咬了口包子。
“没有抱负。”
“不行啊,这什么老师,摧毁小朋友梦想。”
祁飞咧开嘴。
“巧了,我小时候就想住在一个糖果店里,住在隔壁也行,只要能让我天天吃糖就行。”
“是吗?”
夏正行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要不我重拾理想?”
“别啊。”
祁飞呛了口豆浆。
“你要真这样那不得气死刘云。”
夏正行看向祁飞。
“我没说笑。”
夏正行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祁飞都开始担心他说得是真的。
要真是这样,刘云还不得把她给弄死。
“那什么...”
祁飞立马转移话题。
“要开店了,刘姐应该马上来,我今天就先回原野院。”
祁飞站起身,把吃完的早餐袋子和盒子全装在油纸袋子里,扔到垃圾桶。
“你要回去?”
夏正行也站起身。
“不去我家吗,或者去图书馆?”
“说到这个。”
祁飞爬上阁楼把背包拎下来。
“昨天不是借了漫画书吗?我就不去图书馆了,再说,等会儿开店了,我坐在这里也是闲杂。”
抬头一看,八点半了。
“我该走了。”
斜挎上背包,祁飞推开门,对面的小汪正好扭着屁股奔跑路过,被祁飞拉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扫了扫自己的尾巴对她汪了一声。
祁飞弯下腰,也对着它汪了一声。
恶犬见小汪,两嘴汪汪汪。
礼尚往来。
夏正行跟着走出来,拉上门,走到祁飞身旁。
祁飞抱起小汪。
“你现在就要回去?”
“等会儿,既然遇见小汪了,刚吃完遛会儿狗也行,我还没好好看过这片艺术区。”
夏正行立马转身锁上门。
“我跟你一起。”
小汪在祁飞怀里又汪了一声,对她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非常愤慨。
“夏正行,你能不能跟对面那个老板娘商量商量,把这条狗借给我几天?”
小汪再次汪了一声,而后把下巴搁在祁飞的肩膀上,四处张望。
同类的气息让祁飞觉得很安稳。
“可以...”
夏正行答应得很快。
“我去帮你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祁飞和小汪同时扭头看向他。
“你能不能...重新回我家住...”
夏正行顿了顿。
“跟小汪一起。”
“为什么?”
祁飞看着夏正行。
“你这么热衷于让我住你家干嘛,多个人不累吗?”
“不累。”
“不是...”
祁飞开口。
“为什么非得让我住你家,又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
夏正行看向祁飞。
“你不在,我会想你。”
第29章 越线警告
“你是不是...”
祁飞的心跳慢了好几秒, 一个荒唐却已经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念头浮上来。
理智告诉祁飞不可能,但是夏正行的种种表现又让祁飞觉得。
他似乎喜欢她...
譬如夏正行刚刚说的糖店,譬如他总是对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祁飞本来觉得温柔是夏正行的本性, 但看到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后,她发现夏正行身上是带着一层疏离的。
而夏正行对她...祁飞只能感觉到真真切切的温暖。
小汪在祁飞的怀抱里打了个喷嚏。
不,不可能...肯定是她想多了。
祁飞抬起头。
“夏正行,你是不是喜欢我?”
小汪在祁飞的怀里乱晃, 而祁飞在等着夏正行的否定。
但等来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是。”
小汪的耳朵用力地颤动了一下。
不可置信。
这是祁飞的第一个念头。
“是,我喜欢你, 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但你...”
夏正行看着祁飞。
“似乎不想让我进入你的世界。”
夏正行说着, 但在祁飞视野中的他是没有声音的,就像被消了音。
祁飞只能看见他的嘴皮子在摩挲。
不行。
夏正行不能喜欢她。
这是祁飞的第二个念头。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带着昨天晚上的寒意从下往上袭卷向祁飞。
小汪从祁飞的怀中跳下去。
“夏正行。”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里。
“你是不是疯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喜欢一条恶犬。
“我没疯。”
夏正行伸出手, 好像要摸向祁飞的脸。
祁飞猛得往后退一步, 夏正行的手僵在了半空, 而后慢慢地、慢慢地垂落。
“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飞烦躁地转头。
她为什么都没有察觉。
竟然还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眼前, 接受着他的好意。
说好了不能把他拖曳进来的...
“没有具体的时间,也许是看见你坐在蓝印店铺的时候。”
夏正行的声音有些喑哑。
“或者是你和阿柴一起蹲着的时候。”
“又或者...”
夏正行抬眼。
“是你认识我之前, 经过我们班窗口的某个瞬间。”
“靠啊。”
祁飞往后退。
夏正行是认真的。
烦躁和心跳一起来了, 祁飞握紧手中的刀柄。
先低下头,然后抬头,用力地看向夏正行。
“你能不能...”
祁飞咳嗽了声,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来者不善。
“能不能停止喜欢我...我的意思是...”
祁飞咬了咬牙。
“我讨厌喜欢我的你。”
一想到他竟然喜欢着这样一条恶犬, 祁飞的肺腑都在震颤。
夏正行不该是这样。
这句话很伤人。
夏正行看着祁飞。
祁飞捏紧刀柄,没有再等他的回复,挎起书包立即转身。
“别跟过来。”
祁飞说着往艺术区的上坡走去。
走过转角区的那一刹那,祁飞的鼻子就酸了,眼泪也不争气地直接从眼角留下来。
“他妈的。”
祁飞伸出手抹自己脸上滚烫的泪水。
她都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哭了出来。
他妈的演员都没有她能哭。
祁飞一边哭一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夏正行为什么要喜欢她。
为什么偏偏是夏正行。
为什么偏偏是她。
眼泪也有自己的想法,无论祁飞怎么仰头,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靠,太丢人了。
祁飞把卫衣的帽子立起来,遮挡住自己的脸。
“这位小姑娘,等等...”
祁飞眼泪水还淌着,四个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身形不正。
是那四个痞子。
看见他们,祁飞下意识地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但他们似乎没有认出她。
为首耳朵上戴着铁环的先开口。
“小姑娘,你别怕啊,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
他的嘴角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往上抽搐。
“我刚刚看你是从刘云那婊·子的店出来的,你跟那家店什么关系啊?”
“打工的。”
祁飞开口。
“原来是这样,那你...”
戴铁环的还没说完话,他身后的胖子插嘴。
“大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眼熟,你看她是不是有点儿像那天袭击我们的人,也戴着帽子,身形也差不多...”
“放屁呢,胖子。”
大哥朝胖子骂了一句。
“你他妈那天喝多了,一个这个头的小姑娘能放倒我们四个?你怎么不去晋江写小说呢?”
“哥。”
胖子挠着后脑勺低下头。
“好像确实是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