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陛下对妲己真动了心。
赶紧站队,名义上妲己是他姬昌的女儿,一会儿打起来心里也有数了。
随众人走进议事殿,苏暖第一次站在丹墀之下仰望王座上的男人。
不得不说,商朝玄色赤红滚边的龙袍穿在他身上简直帅到没朋友,宽肩窄腰,赤红龙纹腰封把那副完美身材彰显到极致。冠冕之下,那张脸英气逼人,不说话的时候看多了会流鼻血。
说话的时候,咳咳……
“平身。”
那把嗓子是真好听。
苏暖正在犯花痴,忽然感觉周围有好几道目光在她身上转啊转的。
用余光分辨了一下,这几道目光里居然有微子启。
其实从苏暖走进议事殿,微子启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她。
帝辛是一眼也没看苏暖,因为他在看微子启,垂在两侧的手掌渐渐虚握成拳。
“这个说法……先从天降凶兆讲起。故事太长,飞廉,你来讲。”
帝辛慢悠悠的说。
“宣禁军统领飞廉觐见——”
踩着黄门官声音的尾巴,微子启终于将贪婪的目光从妲己身上挪开转头看向飞廉。
飞廉大步走进议事殿,行礼过后,把这两个月以来微子启怎么指示他制造大凶之兆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
“贱奴血口喷人!”
从飞廉一进门,微子启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听他说完气得额上青筋乱蹦,“陛下,这贱奴觊觎禁军统领之位已久,他攀诬臣就是为了上位!一个马奴出身的低贱坯子,卖主求荣,这等小人之言万不可信!”
飞廉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也不生气,“臣是马奴出身不假,可陛下检阅禁军时曾说,无论出身,贱奴也好贵族也好,只要能为朝廷效力每个人都有出头的机会!臣谨记陛下教诲,日夜苦练功夫一刻也不敢懈怠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他将脸转向微子启,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大人,禁军统领的位子既是陛下的恩典,也是飞廉应得的。”
“禁军效忠陛下!陛下剑锋所指,禁军万死不辞!”
议事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整齐划一让人精神一震。
☆、拔出萝卜带出泥
苏暖也是一震。
商朝是奴隶制社会,奴隶的社会地位极低,生死都掌握在奴隶主手中。禁军跟现在的JC差不多,活儿多钱少,整天打打杀杀很危险,富贵人家的子弟都不爱去,所以禁军绝大多数都是奴隶。
微子启一口一个贱奴,帝辛却给了他们希望。
就好比有人落入井中,微子启愿意给口饭吃让那人帮他干活儿,而帝辛愿意伸手拉人一把,帮他逃出深井。
长久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哪怕前方有一丝光亮都足以让他们为之赴汤蹈火。
显然,帝辛就是那道光。
“你!”
微子启手指着飞廉,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陛下,臣……臣统领禁军为何要监守自盗,给自己找麻烦?这……这、这说不通啊!”
帝辛长眉一挑,点点头,眼风扫过飞廉。
飞廉赶紧接话,“陛下,微子启命臣不惜一切代价将凶兆声势闹大,他会请仙师做法降妖除去陛下身边的高人。”
“哦?孤身边高人有许多,比如闻太师、商丞相、王叔比干、梅伯……他们哪个是妖啊?”
帝辛笑了笑,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
飞廉面露为难之色,顿了半天才咬牙道:“是那只……小狐狸。”
哄堂大笑。
除了闻太师远在北海没听见,被帝辛点名的那几位高人都没憋住噗嗤笑了场。
什么乱七八糟的!
志怪杂记看多了吧!
狐狸都能出将入相的话,我家那只母鸡是不是也能混个小官儿当当。
苏暖有点懵逼,微子启是怎么发现她满腹才学的?
忽然想起帝辛时常挂在嘴边怼她的所谓挡箭牌,苏暖眸光闪了闪,原来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前半段微子启的愤怒其实是装出来,可现在被群嘲,他脸上终于有点挂不住。
“飞廉!你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蠢话?”
刚才听禁军的呐喊声,微子启估摸着此时议事殿应该叫禁军给围了,是以他也不敢一口一个贱奴的称呼飞廉,被迫直呼其名。
说完他忍不住拿眼去扫东伯侯,心说,侯爷,狐狸成精的事可是您说的,现在我快被人笑死了,您老倒是说句话呀。
东伯侯看也不看他,正坐在那儿闲闲的玩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这扳指真好看,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飞廉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微子启,说:“陛下,臣有人证。那夜仙师来访,府中守门侍卫都看见了。”
微子启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深恨这么多年把禁军当家奴使,现在飞廉反水把老底都给掀了。
“飞廉!你无耻!我府中侍卫都是禁军中人,他们现在归你管,身家性命都握在你手里,自然你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
这回飞廉还没来得及接话,商容抢先说:“陛下!禁军守卫京畿治安责任重大,前几个月微子启还说人手不够要扩大编制,现在看来并非人手不够,是都跑到他家当差去了!那臣便要问上一句,这禁军到底是陛下的禁军,还是你微子启的家奴啊?”
“丞相容禀,禁军确实人手不够,甚至连编制都填不满,还要分出精锐护卫微子启大人的府邸,是以人手奇缺。每回执行任务,禁军都是疲于奔命,可往往跑了一天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飞廉及时补充,说到最后八尺硬汉眼圈都红了。
“吃空饷!”
不等商容再言,主管财政支出的司会站出队列,大声说:“陛下!禁军责任重大,兵饷向来优渥,每年支出占王室总支出三成还多,怎会吃不饱饭?禁军所有支出都记录在册,可随时查验!”
“陛下!禁军在册兵丁数千之巨,且人数每年递增,虽然朝歌地阔,却也足够了,怎会人手短缺!兵册也可随时查验!”
“陛下!微子启掌管禁军期间吃空饷,理应治罪!”
“禁军责任重大,怎可沦为一人家奴早晚酿成大祸,望陛下严惩!”
丞相主管朝廷政务,司会、司兵等衙门全是商容的手下,顶头上司站了陛下,他们谁敢不站,不但要站,还得站出态度,站出水平。
朝堂最现实墙倒众人推。
“你们!”
微子启抹了把冷汗转头朝身后看去,心道,你们都死了不成,快说话呀!
费仲哆哆嗦嗦往后挪了挪拉开些距离。
他虽是微子启那边的人,不过按官职算也归丞相商容管,眼下局面极为不利,打死他也不敢多言。平日他明里暗里帮着微子启拿点好处,那完全是建立在丞相商容保持中立的前提下。
费仲的态度也代表了不少微子启一派的态度。
顶头上司不站队,他们巴结着微子启赚点小钱,可丞相今日站在陛下那边,他们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不站队没跟着大伙儿一起推,已经很够意思了。
费仲油滑,微子启那一队还是有死忠之士的,比如下边说话这位。
“陛下,微子启日夜为王室与诸侯联姻操劳,人都累瘦了一大圈,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再说,禁军归王室所有不假,可微子启本身也是王室中人,调些兵丁看守府宅倒也说得过去。为了几个贱奴,陛下何必跟自己的亲兄弟过不去呢?记得先帝临终时曾说……”
族长殷荣正说得起劲儿,马上要搬出先帝来一场兄友弟恭的演讲,就听丹墀之上那人说:“说起联姻之事,孤在这儿先给南伯侯北伯侯一个说法。”
南伯侯北伯侯纷纷起身,刚要开口说话,帝辛朝他们摆了摆手,慢条斯理道:“王后贤惠,后宫千芳竞艳,一时腾不出宫殿给三位贵女。朝华宫本为秀女居住,地方狭小,是以孤怕挤着两位贵女就命人把后来之人迁到了寿仙宫。”
“是!是!”
可能刚才被苏护吓坏了,邢女官趴在地上表现出了超强的求生欲,“后宫嫔妃把所有宫殿挤得满满的,朝华宫一处就住了五十多个秀女,只……只剩两间空房。”
“父亲,女官说的不错,女儿旁边的房间挤了好几个秀女,叽叽喳喳很是吵闹。”
鄂婉婷婷袅袅站出来细声细气地说。
南伯侯鄂崇禹欣慰地看了女儿一眼,朝王座拱手道:“陛下,方才是臣鲁莽了。”
“父亲,女儿……女儿也可作证,后宫拥挤不堪,连净房都……”
崇温也想表现一下,刚说到这儿就听北伯侯重重咳了两声吓得住了口。
“陛下!臣万死!”崇侯虎直接跪下说。
拿崇温跟鄂婉一比,他心里那个气呀。
原本剑拔弩张的议事殿才平静了不到一刻钟又隐隐传出些嗡嗡声。
“宫城这么大,后宫全填满了!”
“每年选如此多秀女,恐怕对陛下圣明有损吧。知道的是王后贤惠,不知者还以为陛下贪花好色呢。”
“三位贵妃身份何等尊贵,怎能跟秀女混住在一起?还有一个没地方安排竟然挤到陛下的寿仙宫去了,王后可真贤惠。”
“行了,一场误会而已,都平身吧。”
帝辛温声说,笑不达眼底,“孤要说的说完了,现在谁来告诉孤,到底是谁打了妲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帝辛:谁打了我媳妇,出门左转二百码。
☆、对决or隐忍是个难题
听到帝辛在朝堂之上问出这一句话,苏暖已经很知足了。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 愿意为她出头, 她心存感激, 接下来也许崇温会给她道个歉,说不是故意的,这场风波就算平稳度过。
微子启倒台,飞廉翻身上位,帝辛与商容君臣一家亲, 王室和四镇诸侯手拉手肩并肩共创美好未来。
“陛陛陛下,是臣女……臣女打了苏家妲己。是意外,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知错了。”
果然崇温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
北伯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训斥, “知道错了, 还不快给妲己道歉!”
他站起身,面朝王座拱手, “陛下, 是臣教女无方。不过小孩子家吵嘴打闹,难免手下没个轻重,还请陛下恕罪。”
北伯侯亲自为女儿开脱帝辛肯定不会为难, 横在苏护心里那一口气又开始翻腾起来。
十五六岁还算小孩子?
妲己这一巴掌就算白挨了?
眼看苏护要炸,苏暖快步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父亲, 女儿没事儿。只是为了一件披风,我与崇家妹妹起了些争执,早就和好了。”
她偷偷望了帝辛一眼,发现他根本没看自己。
准确的说,从走进议事殿开始,他一眼都没看过她。
心有点酸酸的。
可理智告诉苏暖,现在帝辛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扳倒微子启,至于她受的这点委屈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苏姐姐,对不起。”
崇温象征性地福了福身,语气硬邦邦的。
面对这么理直气壮的道歉,苏暖忽然就有点气,“崇妹妹……”
“孤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苏暖猛地抬头,对上男人淡漠的眼睛,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帝王最是凉薄,亏她刚才在殿外心底还存有奢望。
帝辛别开眼,还是不看她,怕压在心底的火光一会儿窜出来烫着她。
“恶来,把人带上来。”
“诺!”
不一会儿,恶来领着两个侍卫将一个宫女拖进议事殿。
这宫女苏暖认得,就是刚才在寿仙宫门外跪下说忘带披风的那个。
“孤问你,为何不给苏贵妃带披风?”帝辛闲闲地问,声音很轻很随意。
苏暖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宫女斜瞥了邢女官一眼,邢女官气息奄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这是后宫奴才们都懂的唇语,意思是保命要紧。
姜女官被打的血肉模糊,至死什么也没说,她倒是忠心护主,可换来的却是姜后冷冰冰一句蠢货。
姜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背着她们俩,反而有一种刻意敲打的意思。
在宫里当差多年,宫女小喜也是个有眼色的,姜女官都落得令人齿冷的下场,那她和邢女官死后怕是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吧。
其实她早被恶来带到殿外听宣,飞廉那一席话她也听在耳中。
贱奴也好贵族也好,只要能为朝廷效力每个人都有出头的机会!
听说飞廉已然脱了奴籍,脸上的墨纹也洗掉了,如果将功赎罪,她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小喜摸了摸左脸颊上墨刑留下的印记,将心一横,“陛下,披风并非是奴婢忘记了,而是……而是……”
她又看向邢女官,邢女官朝她点点头。
“而是邢女官不让奴婢拿的。”小喜嗫嚅道。
苏暖怔了怔,帝辛想干什么,这样一路问下去肯定会扯出姜后。
他疯了么!
四镇诸侯论实力,东伯侯姜桓楚一家独大,其他三镇加一起只能勉强与之平分秋色。
况且贵女都还没谢恩,王室与诸侯间的联姻就不算成立,现在跟东伯侯撕破脸,万一诸侯联盟有人退出均衡势力被打破,那可就没法收场了。
苏暖能想到的,丞相商容自然早就想到了,不过比她想得更加深远。
开国以来朝廷的军权和政权分离,历经数代演变,王军实力锐减,诸侯长年镇守边疆是以兵力不断壮大。粗算一下,朝廷三分之二的兵力都掌握在四镇诸侯手中,而四镇之中近半兵力是由东伯侯控制的。
想到这里,商容心中一动。
与三镇诸侯联姻,陛下真正的目标并非微子启,而是东伯侯姜桓楚!
哎呀呀!这份眼界跟城府连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历经三朝的老臣都自愧不如。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各方势力平均相互牵制才能长治久安,绝不能放任一家独大。
其实先帝也看到了东部诸侯国的问题,曾几次密召重臣商议,结果却是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单凭这份魄力,陛下就将先帝甩了好几条街。
若他这辈子能辅佐一把千古明君,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也算没白活一遭。
可眼下三镇联盟还未结成,并非对决的好时机,陛下为何如此着急?
东伯侯这会儿也不玩扳指了,身子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先王都不敢动他,就凭帝辛……还是太嫩了。
其他三镇诸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心中所想也差不多。
他们每个人都想取代东伯侯成为四镇诸侯之首,不然也不会答应与王室联姻。可话又说回来,帝辛登基才几年王位还没坐稳,闻太师又远征北海不在朝中,现在与东伯侯对决是不是早了点?
“邢女官,解释一下吧。”恶来瓮声瓮气地问。
邢女官趴在地上气息奄奄,“陛下……”
“姜女官因我被罚,让你们心生不满,才故意苛待于我是不是?”
苏暖抢先一步说,心脏砰砰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