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没有作用!”水门相当不满的瞪着他,“别的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但起码当我看到被帮助的人露出笑容的时候,我会很高兴!”
绯世微微睁大眼睛。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水门,碧眸中透出些微的怔愣,又渐渐转变为迷惑和挣扎,权衡与比较。
但是最终,他注视着水门那双毫无动摇、写满坚毅的眼睛,所有的犹豫都缓缓消失不见,化为一片似乎带着无奈的平静。
他以叹息一般的眼神望着少年,平生第一次为无法认同的事作出了妥协。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判断。我愿意为了你去做。”
水门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生怕他反悔似的举起右手伸出小指:“那绯世一定要说到做到!我们约定了!”
绯世侧头望着他,碧眸清幽如深色的翡翠,冰冷的侧脸在远方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似乎有一瞬间不可思议的染上了一抹柔和,可是等水门呆愕的再次看过去时,那点柔和又统统消隐于无迹,没有任何存在过的迹象,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没等他反应过来,绯世便伸出了手,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嗯,约定了。”
声音清冷,听在水门耳中,却饱含令他眼眶一热的认真与柔和。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胸中突然感觉到语言无法形容的撼动,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笼罩了他,让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心脏剧烈跳动着,指尖因为过于紧张而神经质的轻颤,整个人都在不断发热发烫,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说吧!现在就说!现在就告诉他!
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猛地上前了一步,死死攥住绯世的胳膊,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声音发抖的说:“绯世,你听我说……我……我喜——!”
“嘭!”
无数耀眼的烟火在头顶绽放,璀璨的轰鸣湮没了少年不稳的声响。
绯世调转目光,看了眼满天宏大而壮观的绚丽光彩,又神色如常的收回视线,不解的注视着怔住的少年。
他没有听到。
水门这样想着,心中突然感到巨大的失落。
对面的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询问的呼唤了他的名字。
水门微微抿唇,紧紧闭眼将满腔的不甘心憋回,不敢耽误太久,很快便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重新抬起眼,朝绯世露出笑容,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绯世歪了歪头,没有纠结于这一点,重新抬头望向天空。
上百朵烟花同时在黑夜中绽放,创造出毕生难忘、恢宏烂漫的盛大图景。
专注望着天空的青年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以群星密布的天空为背景,他眉眼间的明媚堪称前所未有,碧色眼眸中盛开的烟花比真正的烟花还要明亮,更衬得精致俊美的容貌如水彩画一般美好鲜活。
金发少年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珍惜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般轻轻颤抖着,胸中翻腾的情感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轰鸣跳动。
烟花放完了,绯世眨眨眼回过神,转手望向旁边低着头的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的问道:“对了,今天是来给你过生日的。除了现在有的这些,你还想要什么当生日礼物么?”
“……”
水门的嘴唇动了动,像是一时间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什么?”
绯世没有听清,双手撑膝凑近他,接着就听到了声调不稳的一声问句:“……什么都可以吗?”
他没有多想,直接点头:“当然,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清冷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瞬间,风声静止,呼吸交缠,鼻尖萦绕着少年的清甜。
冰冷的双眸不可抑制的睁大,呆呆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瞳中闪过惊异与怔忡。
“……不用买。”
轻轻退开一步的少年呼吸不稳,被滋润的粉唇吐出颤抖的词句。
他慢慢搂住青年的脖子,红着耳尖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只要这个就够了。”
第44章 忘了什么
时光无情向前,很快便又是一年金秋季,第二次忍界大战也进入了最惨烈的高潮阶段,无数年轻忍者被投入战场,为国家与忍村效力。
火之国与雷之国交界处,高大灰暗的冷杉树林中,驻扎着木叶对云忍大本营,安置着数不清的木叶忍者。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白天刚刚经历过一场艰苦战役的忍者们异常沉默,多数人都在自己的帐篷内调整疲惫的身心,没什么心思四处乱逛。
而在中央靠边的一个小帐篷内,一位体重远超正常水准的少年撕开一包薯片,随手抓了一大把丢进嘴里,随后换了一只手拿薯片袋,用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拍一边的金发少年的肩,笑呵呵道:“水门,你又在跟绯世老师写信吗?”
就着今天最后一点日光埋头写信的少年一惊,猛然抬头露出一张俊朗帅气的脸,瀚海晴空一般的双眸因为惊吓而微微瞪大,在夕阳下煜煜生辉。
他看起来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体型因为个子正在抽条而有些纤瘦,却因此更显高挑清明,金发蓝眸的样子说不出的温暖。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朝队友笑笑,开口道:“是啊,吉丸,我告诉他我快要调休回去了。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小胖子一听立刻摆摆手,脸上露出十足的不好意思:“不、不用了,我上学的时候话都没跟绯世老师说过一句,他肯定已经不记得我了。”
水门立刻笑着反驳:“怎么会,绯世他记得自己教过的每一个学生,肯定也记得你的!”
吉丸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只是笑,再不提带话的事。
他出身秋道一族,与大多数族人一样具有敦厚又内敛的天性,即使在学生时期与其他同学一样十分仰慕强大帅气的老师,却因为在同龄人中并不出彩,自认为不会被老师们注意到。
尤其是绯世老师那样美丽又遥远的人。
那样的人,恐怕只有身边这位年纪轻轻就成为上忍,甚至掌握了飞雷神之术的天才能入他的眼吧?
思绪转到这里,之前与水门并不熟悉,只是最近才与他成为队友的秋道吉丸又忍不住问道:“水门,传言是真的吗?你真的被绯世老师收养了?”
水门眨了眨眼,低头重新写着字,声音和煦而平静:“哪有啊,怎么可能。”
“但我明明听说你们住在一起啊?”
“……那是有很多原因的。”水门似乎是默了一下才做出回答,不等吉丸再问就站了起来,笑着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信纸,“我要去寄信,先走啦!”
秋道吉丸朝他挥了挥手,水门又笑了一下,转身走向寄信处。
只不过刚刚转身,方才盈满温和笑意的双眼便沉寂下来,里面闪过不易察觉的怅惘。
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回去见过绯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应该是好的吧,跟他这样连续数年混迹在战场上的家伙不同,大蛇丸大人可是拥有更多自由,可以经常回去,更何况绯世还有飞雷神,肯定能经常跟那人见面,做永远不会跟他做的事……
……真让人羡慕啊。
——真让人……羡慕?
拖沓的步子不知何时停下,金发少年呆立在原地,突然怔怔抬头,眸中浮现出惊愕和无措。
——等、等等啊,他为什么会觉得能跟绯世做那样的事让人羡慕?绯世是他最重要的人,大蛇丸大人帮绯世治愈疾病他本应该感到庆幸和感激才对啊!
可……可他现在心里涌动的这股不甘心又算什么?
这样的反应,这样的反应简直就像是、是……嫉妒一样啊!?
金发少年在原地呆愣许久,眼中的惊慌越来越严重,渐渐失控的心跳让他感觉有什么被忽略许久的东西正挣扎着想要冒出,但另一股神秘的力量却好似在干扰着他,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去回忆。
——是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
他不知何时咬牙按住了脑袋,冷汗从尖尖的下巴的滴落,他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忽略了什么,但他越是努力记忆就越是模糊,到最后反而是另外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那是非常模糊的一个剪影,金瞳的大蛇紧紧盘住樱发青年,泛着紫光的毒牙狠狠刺向他的头颅——
水门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
“……波风上忍?”
刹那间,梦魇褪去,记忆重排。
水门神情惊恐的抬头,混乱的眼神看了眼前的人半天,才勉强辨识出来:“……朔茂先生?”
大名鼎鼎的木叶白牙旗木朔茂表情略带担忧的看着这位天才后辈,不解询问:“身体不舒服吗?你出了很多汗。”
“……”水门无力的抹了一下额头,果然抹下一手冷汗。
他浑浑噩噩的摇摇头,转身就想离开,却又被朔茂叫住:“波风上忍,你这次也要调休的吧?别忘了去后勤部拿证明。”
他朝水门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纸,好像生怕他看不清楚似的。
水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迟钝的弯下腰,语气近乎虚脱:“啊……我记得的,多谢您提醒。您也要回村子了吗?”
“……是的。”
朔茂看起来像是对他神志不清的状态有些担心和疑虑,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的问道:
“波风上忍,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次好像是你上战场以来第四次回家了?……我能叫你水门吗?”
水门缓缓眨眨眼,看起来终于慢慢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微微歪头:“当然可以,请随便称呼。只不过我明明一次家都没回过……”
少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朔茂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神色微松。
留在战场意味着与死亡共舞,机会不多的调休就显得尤为宝贵,一般来说没有人会错过,多年来从没回过家的金发少年在木叶忍者中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连他都有所耳闻,是以拿这一点来试探。
只不过满脸恍惚的少年虽然身份看起来没问题,但这糟糕的精神状态却实在古怪。
朔茂这样想着,秉性温柔又容易心软的他到底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回家?我听说你是有一个监护人的,他还是非常出色的医生——”
“绯世才不是我的监护人!”
少年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语带强烈的排斥,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也让朔茂诧异的瞪大眼睛。
水门像是也被自己的突然爆发吓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匆匆抬头看了朔茂一眼,转身仓惶的跑掉了。
徒留旗木朔茂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心里感觉有些不对。
少年糟糕的状态让他暗暗对那位少年的监护人留了个心眼,觉得此人也许并非善类。
丝毫不知自己的反应给绯世招了黑,片刻之后,水门跪在营地内的溪水边,撩起一捧又一捧凉水扑到脸上,呼吸不稳的大口喘息了半天,突然狠狠一拳捶到地上。
“绯世……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低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眼神闪烁不定,到最后紧紧咬牙,猛地把心一横,闭眼用力结印:“解!”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林间回荡,但令人绝望又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水门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待发现一切未变之后失落的垂下眼帘,咬住下唇,无力又颓然的调整姿势,抱膝将自己蜷成了一个球。
他开始回忆关于绯世的一切。他记着与对方相遇以来发生的每件事,记得那人的每一个冰冷的神态,记得他所有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清楚的明白他的思考方式和生存准则,有自信说一句对他的了解无人能及。
而绯世对他更是如此。
他给他一切,他明白他的一切,包括自己其实对他——
[“不行。”]
一句仿佛凝结着极寒冰原的禁止陡然在大脑深处响起。
少年的思绪像是被一刀切断一样强行中止,纷杂的大脑蓦然变成白纸一样的空白,蔚蓝的双眸陡然变得空洞而无物。
冥冥之中,他似乎正站在一堵城墙之上,刚刚看过璀璨的烟花,心情饱含忐忑与羞涩的甜蜜。
但随即又有一个缥缈的身影站在他了面前,他一向平和的表情不知何时冷漠一片,看似纤细的五指像铁钳一样紧紧卡住他的下巴,指尖蕴含着压倒性的、他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不顾他的挣扎,强迫他直视着一双冰冷到没有一丝情感的眼睛。
谁在挣扎,谁在哭泣,谁在哀求,但这些却不能撼动那双眼睛分毫。它们有着令他想要惊恐逃开的瑰丽红色,不停的闪现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
[“不行。”]
[“不行。”]
[“不行。”]
“别说了——!!”
失控而歇斯底里的吼声猛然响彻林间,惊起阵阵飞鸟。
千里之外的木叶,一间诊室内的樱发青年胸口一痛,手中的笔尖立刻断掉,黑墨水迅速洇透了手下病历的好几张纸。
“绯世医生?”
柔弱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怔怔出神的绯世眼帘一动,抬眼来看向出声的人。
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不解的看着他,略显担忧道:“您没事吧?脸色好像有些不好看。”
“……不,我没事。”
绯世语气平淡的说着,抬头揉了揉额角,遮住了略为暗沉的碧眸。
他随即注意到了被自己弄脏的病历,以及溅到墨水的白大褂,眉头有一瞬间皱了起来,又在下一刻重新展平。
他随手拽过一本崭新的病历,重拿了一支笔,一边翻开一边说:“抱歉,病历被我弄污了,我这就帮你重写。”
“欸……欸?”
少妇发出了两声疑惑的单音,像是有些没弄明白的样子。
“不用了吧?只是几张纸而已……等等,您难道要从头开始写吗?可这本病历是从我刚怀孕的时候开始写的,将近八个月的检查记录全在上面……”